江苒疑惑更深,看了卫襄一眼。
卫襄的神情难得的有些不自在:“苒苒去看了就明白了。”
杏娘引着他们往江蓉房中而去,其余侍女都被留在了院子里。帘子刚掀开,就是一股热气混杂着浓郁的脂粉味扑鼻而来。江苒被呛得退了一步,让杏娘打了一会儿帘子散散味道才走了进去。
屋中窗户紧闭,光线昏暗。屋子一角燃着一个火盆,里面的碳显然是劣质的,味道熏人。梳妆台前,一个披着大红色轻纱的少女正对着铜镜细细涂抹着胭脂。卫襄目光掠过,脸色一沉,立刻退到了门外。
江苒也不禁红了脸,又暗暗心惊:铜镜中映出少女模糊的面容,大红色的轻纱下,翠绿的肚兜若隐若现,此外竟是未着丝毫其它衣物。这样的打扮,哪是正经人家的女儿该有的。
“蓉蓉。”江苒试探着叫了一声。
“姐姐来啦。”少女娇笑着转过身来,面如云霞,眼波如醉,一张脸儿涂得红红白白的,分外娇艳,“你怎么才来?我等了你好久好久。”娇憨一如往昔,仿佛她从没算计过江苒,也从未有过这大半年时间的间隔。
果然是江蓉,她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你等我?”江苒面现讶然,她没想到江蓉做了那等亏心事竟还想着要见自己。
“是呀,”江蓉站起身来,一步步走近江苒。红纱飞舞下,她几近裸/露的身体若隐若现,愈显妖娆。只是……似乎有哪里不对。
江苒仔细看去,脸色一变。大红的轻纱下,江蓉原本洁白如丝缎的肌肤上,一条条红色的勒痕、乌青的鞭痕触目惊心,却在这强烈的色彩对比下别有一种凌虐而残忍的美。
“你身上……”江苒吃惊地说不出话来。
“少猫哭耗子假慈悲,”江蓉吃吃地笑着,无限媚态自然流露,“姐姐,看到我这个样子,你是不是很开心?”
江苒微微皱眉:“你先换件衣服。”
“换衣服?”江蓉掩着嘴笑得更厉害了,“换衣服做什么,我这样不好看吗?姐夫,”她忽然朝向站在门外目不斜视的卫襄扬声叫道,“你不是最喜欢蓉蓉这个样子吗,你跟姐姐说说,我才不要换呢,姐夫看着高兴就好。”
卫襄脸色骤冷:“你胡说什么?”
江蓉笑道:“姐夫何必不承认,不是你让人把蓉蓉弄成这个样子的吗?”
卫襄面上戾气一闪:只恨自己怎么没早点弄死这人。他不由看了江苒一眼:江蓉这话故意引人误会,存心挑拨自己和苒苒的关系,但愿苒苒莫要误会。
江苒垂下眼,轻轻叹了一口气:“蓉蓉,你还是这个样子,骗人的话随口就来。”她就算怀疑天下男子也不会怀疑卫襄,以卫襄的脾气手段,若真对江蓉有意,江蓉怎会是现在这副凄惨模样。
江蓉目光闪了闪:“姐姐就这么信任姐夫?”
江苒没有说话,回头看向卫襄,卫襄正满含喜悦地看向她。两人目光碰个正着,一时眼波交缠,心念相通,不由相视一笑。
江蓉见他们旁若无人的样子,脸扭曲了一瞬,忽然恶狠狠地道:“姐姐,你莫要被骗了,天下男人又有哪个是好东西。你以为你嫁的是什么好人吗?你看看我!”她猛地拉下身上的轻纱,露出仅着肚兜与亵裤的光裸的、伤痕累累的身体。
江苒目光落在她肌肤上,心里顿时一悸:没有了轻纱的半遮半掩,江蓉身上的伤处完全落入她的眼中,从胸口到肩膀,从手臂到腿部,各种鞭痕、勒痕、掐痕密密麻麻,甚至还有灼烧烫伤的痕迹。江蓉全身上下,几乎已无一处完好的肌肤。
她站在那里,依旧凹凸有致,面容娇艳,可身上已无一处能令人直视。
“姐姐还要看吗?”江蓉恶容收去,换上一副娇娇的笑面,又抬手要去解开肚兜的绳结。
“不必了。”江苒阻止了她,一眼瞥到床头挂着一件外袍,走过去取下递给江蓉,“先穿上再说。”
江蓉“啪”的一下打落外袍,满不在乎地道:“姐姐,我已经不是清白的女儿身了呢,就算这身子再多被几个人看去又能如何?”
江苒大吃一惊:江蓉的意思是……她素来知道计桐行事不择手段,却没想到他对付女子的手段竟是如此阴毒下作。江蓉虽有错,可这样,实在太过了。哪怕是要了人的性命也比用这样的手段折辱一个未婚女子要好些。被男子这样对待过的女孩子,一辈子也差不多毁了。
难怪卫襄不愿意她来见江蓉,也难怪前世计桐虽为卫襄办了许多脏事,最终却也没落到个好下场。
她下意识地再次看向卫襄,心中微紧:她知卫襄行事无忌,却不希望他会完全没有底线。
却见卫襄也露出惊愕的神色,开口道:“你是说计思仁他夺了你的清白?”
江蓉冷嗤道:“姐夫休要装不知,若没有你的首肯,你手下的人岂敢如此大胆?”她再落难,也是福王妃的堂妹,卫襄的手下岂敢造次。
卫襄沉默下来:他确实交代过,叫计桐不择一切手段,也对计桐的某些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他没想到计桐竟会如此大胆,也没想到江蓉会如此豁得出去,直接将事情揭开在江苒面前。
江蓉又吃吃地笑了起来:“姐姐,知道自己的枕边人如此狠毒,是什么感受?”她一字一句地道,“我犯了再大的错,也是你的妹妹,是江家的女儿,他竟然叫人用这般龌蹉的手段对付我,置江家清誉于何地?”
江苒心中沉重,面上的表情却是淡淡的:“你和外人勾结,想要掳走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是你的姐姐,你又置江家清誉于何地?”她的目光落在江蓉面上,清冷如水,淡漠如冰,“蓉蓉,你若稍有悔意,而不是一心想着挑拨,我还会同情你几分。”
“同情?”江蓉仿佛听到什么笑话般大笑起来,“我要你的同情做什么?反正就算我再乖顺,你那铁石心肠的夫君也不会放过我。既然这样,我干嘛要委屈我自己?反正就算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运气不好被你们抓了,我也认了。”
江苒默然,江蓉到现在还是这样,对做过的事没有一点歉疚。
有些事她原不想做得太绝,现在还是说出了口:“蓉蓉,你如此任性妄为,就不怕连累你的母亲和弟弟吗?”
江蓉的笑声戛然而止,不可思议地瞪着她:“姐姐,你有没有良心,就算我对不起你,可母亲一直对你视若己出,你竟要迁怒于她!”
闻言,江苒心中微讶:难道江蓉还不知俞氏所为已经败露,也被看管起来的事?还想继续骗她。俞氏和江蓉不在一处吗?她不由看了卫襄一眼,卫襄丢给她一个稍后解释的眼神。
江苒微微点头,看向江蓉,也不打算解释,只是淡然道:“谁让她有你这么一个女儿,江茗有你这么一个姐姐。”
江蓉失声道:“茗儿是江家唯一的男丁,除非姐姐不想要娘家了,否则你敢动茗儿一分一毫!”
江苒微微一笑,轻言慢语,给予江蓉致命一击:“蓉蓉,难道你不知道,曾在你身边的那个桃娘爬了父亲的床,已经有孕在身了。几个大夫都看了,说一定是男孩儿。”江茗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什么!”江蓉脸色大变,惊怒之下,脱口而道,“徐九误我!”
“徐九?”江苒立刻抓住她一瞬间的疏忽,逼问道,“和徐九有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天使“fet”的雷,感谢小天使“badcatoo7”,“wilmarmar”,“badcatoo7”,“巴旦木”灌溉营养液,么么哒大家~
☆、第130章 3.01
江蓉自知失言, 神色一时阴晴不定。
江苒道:“你不说也不要紧, 我直接去问徐九。蓉蓉, 我给过你机会。”
江蓉目光闪烁了下:“我要说了,姐姐就会放了我吗?”
江苒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她遍体的伤痕上:“你明知道你做的那些事, 我们不可能再放你出去。但我可以保证不会有人再对你做这些事。”
“是吗?”江蓉嗤笑出声,“姐姐还真是宅心仁厚。”语声中满满的讽意。
江苒心中叹了一口气:到了这个地步, 江蓉的脾气还是丝毫没变。
“蓉蓉, ”她轻轻叹息, “我也可以保证不会因你迁怒旁人。”江蓉了解她,她又何尝不了解江蓉,俞氏和江茗就是她的软肋。
江蓉神色变了变,随即冷笑道:“姐姐,桃娘的孩子还在肚子里呢,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了?别忘了, 茗儿也是你从小疼到大的弟弟。母亲更是疼你爱你的长辈。”
江苒看向江蓉, 目中露出奇怪的神色。
江蓉被她看得有些忐忑, 勉强笑道:“怎么了?”
江苒幽幽而道:“蓉蓉, 我现在才知道,在你心中我原来这么好骗。”她摇了摇头, 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可不是吗,前世她被她们母女骗得团团转,至死都没有怀疑过。
江蓉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随即道:“姐姐,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触到江苒的目光,忽地打了个寒噤。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江苒对她露出这样的眼神,那般陌生、冷淡、厌恶,仿佛就在看一个死物,一堆废品。
江苒忽然转身道:“十一,我们走吧。”
卫襄挑眉:“你不问了?”
江苒道:“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不必再问。”向外走去。
江蓉一愣,没想到她真的说走就走,不由叫道:“姐姐!”
江苒脚步顿了顿,轻声道:“我给过你机会的。”继续向外而去。
江蓉顿时慌了,她只不过想吊一吊江苒的胃口,好让自己的消息卖个高价,怎么对方忽然就不按常理出牌呢?这不像是她这个姐姐素来的性子啊。
眼见江苒越走越远,她心中大急,一叠声地喊道:“姐姐,姐姐,我愿说了,你不要走。”拔腿就要追出来。
“我说,你这样子丑死了,就这么跑出去也不怕丢人吗?”卫襄凉薄的声音忽然响起,拦在门口,上上下下地打量她,目露鄙夷。
福王竟然没有跟着姐姐一起走,难道是刚刚姐姐在他不好意思,现在却……江蓉心中一喜,顿时心生希冀,眨了眨眼,酝酿出两滴泪来,楚楚可怜地叫道:“姐夫,还好你没走。”边说,边柔若无骨地挨近卫襄。
下一瞬,脖子上寒冷沁骨,一柄短剑抵上了她的喉口。
江蓉骇得面如土色,颤声道:“姐,姐夫,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谁是你姐夫?”卫襄神色如冰,厌恶地道。
“姐夫……”江蓉不死心,仰起头,将自己楚楚可怜的面容朝向他,却在下一刻吓得尖叫起来。卫襄手中的短剑轻轻一送,她的脖子上顿时刺痛,沁出血来。
卫襄冷冷道:“我可不像苒苒好脾气。你要说就说,不说的话,”他的唇边泛起一丝残忍的笑意,慢慢道,“你不是喜欢脱吗?我让人把你的脸划花了,卖到最低等的窑子里去,让你好好脱个够。”
江蓉花容失色,叫道:“姐……”忽地感到脖颈处的短剑又紧了一紧,她也算机灵,连忙改口道:“王爷,王爷,求你……”
卫襄淡淡道:“我数三下,一、二……”
“我说,我说……”江蓉一叠声地喊道,泪流满面,瘫软在地。
*
日西坠,天渐黑,秋风萧萧,舞动落叶。
江苒一动不动地站在小院中,望着天边仅剩小半个的残阳。听到身后门帘响动,隐隐从里传来凄厉的哭声。她回过身去,看到卫襄走了出来。
残阳的光芒隐隐约约照出他隐含戾气的面容,却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柔和下来,带上笑意。
他走近她,握住她的手,眉头微微皱了皱:“手有些凉。”拉开自己的大氅将她裹入其内。
“不碍事,”江苒任他动作,偎依在他怀中,问他,“问出来了?”
卫襄扬眉:“你走的那么干脆,是料到我会问出来?”
“不是,”她道,“蓉蓉的性子,我越是想知道她就越拿乔,还不如冷一冷她。她心中慌了,自然就撑不住了。”
何况,她前些日子碰到徐九后,曾经特意提醒过卫襄,以卫襄的行动力,必定已经派人去查过徐九了。江蓉已经说漏了嘴,如果事情真的和徐九有关,以龙骧卫的实力,想必已经调查得清清楚楚,江蓉肯不肯说已经不那么要紧,不过多个佐证罢了。
她倒没想到卫襄的效率这么高,三下五除二就把人唬住了。计桐跟他一比,简直显得无能。想到计桐,江苒的眉头不由皱了皱,这个人如此行事,品行实在叫人喜欢不起来。
“江蓉怎么说?”她问卫襄。
卫襄道:“我们出去再说吧。”
江苒点头,忽然想起:“二婶那边是怎么回事?”
卫襄笑了笑:“我怎么可能让她们母女凑在一起,遂了她们的心意?”
原来如此。也是,以二婶的心计和手段,要是和江蓉在一起,只会更难对付。卫襄又不是喜欢没事找不自在的人。
不过,江苒还是有些好奇:“你把二婶关在了哪里?”
卫襄道:“我没有关她。”
没有关,那二婶怎么一直没出现?江苒有些奇怪,询问地看向卫襄。
卫襄道:“俞氏改嫁了。”
改嫁了?江苒愕然,二婶怎么会肯?瞥到卫襄神色,忽地明白过来,低低问道:“你把她嫁到了哪里?”
卫襄揉了揉她的脑袋:“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