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出,蒙冲顿时沉默下来。门外的江苒尴尬之极,当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杏娘几个更是面如土色,战战兢兢。
片刻后,蒙冲的声音响起:“对不住,我实在是喝多了,不是有意冒犯你。”
江蓉只是哭个不休。
蒙冲道:“二姑娘既不愿嫁我,那我们便把这事忘了,只当没发生过。我保证守口如瓶,不会泄露一个字。”
江蓉的声音蓦地尖利起来:“当没发生?怎么当没发生!你欺负了人,就想这么算了不成?”
蒙冲焦躁道:“那你到底想怎样?”
江蓉的哭声越发哀戚,忽地高声嚷了一句:“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门猛地被推开,江蓉跑了出来,看到站住门口的江苒微微一愣,随即用力推开她,向外跑去。
橘香吓得魂飞魄散,叫道:“姑娘,不可!”刚要迈步,又回头看向江苒,急道,“大姑娘,您快劝劝我家姑娘吧。”匆匆追了出去。
江苒做了个手势,让鸣叶带着四个宫娥也去帮忙。扭头,看到里面看见她呆若木鸡的蒙冲,心中叹了一口气,冷声对他道:“你还不快走!”
有什么事回头两家商量着处理,他再留在这里被人看到,事情只会更复杂。
蒙冲如梦初醒,往外走去,经过江苒身边,动了动唇道:“苒苒,对不起,我……”
江苒打断他的话道:“你对不起的是蓉蓉,不是我。”
蒙冲颓然垂下头去。
今日宴席,他心中苦闷,一杯接一杯地喝酒。酒过三巡,他起身更衣,被风一吹昏昏沉沉地失了方向,便随意找了一个小丫鬟问撷英轩在何处。小丫鬟为他指了方向,没想到他竟走岔了道,闯进了雪涛斋。
雪涛斋中静悄悄的不见有人,他酒意上涌,站立不住,索性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来打盹。不一会儿,听得有人在耳边喊“冲哥哥”。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他。
恍惚中,他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岁月,那个秀丽明媚的少女在阳光下含羞带怯地喊他“冲哥哥”,两人青梅竹马,亲密无间。
他欣喜地睁开眼,模模糊糊中看到一个少女的身影,梳着他熟悉的发型,眉眼盈盈地看着他。记忆中,似乎已经有很久她没有这样温柔地注视着他了。
“苒苒!”他心跳如鼓,热血上涌,克制不住内心的冲动,伸手抱住了她。
温香软玉在怀,他正心旌动荡,没想到怀中人竟猛地推开了她,一字一句地对他道:“蒙守之,我是蓉蓉!”
短短一句话宛如晴天霹雳,将他的世界劈得支离破碎。他睁开眼,看清了眼前人的面容。
“苒苒……”他惶然地看着她,好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茫然不知所措。
江苒叹了口气:“守之,你先离开吧,你留在这里只会让事情更糟。”
蒙冲知道她说的是正理,可他有那么多话想和她解释。目光落在她熟悉的眉眼,冷淡的神情上,千言万语终究化为一声低叹,沮丧地退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统一回答:圆房肯定要等到苒苒成年,现在苒苒花信未至,还是幼女呢,没法下手。不过也快了,这段剧情走过去就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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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2.01
江苒头痛欲裂地看向闹得正欢的另一边。
几个人好不容易拦住了江蓉, 江蓉哭得伤心极了鬓发散乱, 脸上糊成一片, 依旧挣扎着要往外跑。
江苒走过去,皱眉道:“蓉蓉,你要闹得人尽皆知吗?”
江蓉一愣, 安静下来,怔怔地看向江苒。
江苒轻叹道:“我知道你受了委屈, 可再委屈, 也得关起门来再说, 闹得大家都知道了,遭殃的还是你。”
江蓉哽咽道:“姐姐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你遇到这种事呢,也能这么镇定?”
江苒的心蓦地一刺:她曾经遭遇到的是比江蓉如今经历的可怕多的事,蒙冲至少还是个君子,可她遇到的那个是真正的疯子。
前世她选择了打落牙齿和血吞, 最终却落得个凄惨下场;今世她不愿认命, 那人却还阴魂不散。
见她答不上话来, 江蓉冷笑道:“姐姐也没话说了吗?”
江苒轻叹:“蓉蓉, 你先梳洗一下吧。”江蓉这个样子,任谁见了都会起疑心。幸好今日是家宴, 没有外人,否则这事闹出来还真不好收场。
江蓉似乎这才发现自己的狼狈,没有吭声。
见她不再挣扎,江苒示意橘香扶着江蓉进了偏室。杏娘机灵地去打了水过来。
江苒依旧叫四个宫娥守在外面, 不许放人进来,又嘱咐鸣叶去一个个敲打几人不得泄露今日之事。自己亲自绞了毛巾帮江蓉擦洗。
刚凑近江蓉,就闻到她身上有一股幽香,似乎和她平时惯用的香味不一样。江苒心中的疑惑一闪而过,并没有太在意。
“蓉蓉,”她仔细地擦去江蓉的泪痕,劝她道,“发生这样的事谁都不愿意,可你光哭又有什么用?该怎么办,你想好了,拿个章程出来,我们也好为你出面。”
江蓉的眼泪又流了出来:“事已至此,我除了嫁他又有别的什么法子?可姐姐,他心里并没有我,我即使勉强嫁了他,今后的日子该怎么办?”
江苒心中嗟叹:前世,江蓉嫁给了蒙冲,却一直分居两地。蒙冲在边境征战,江蓉在蒙家服侍婆母,两人聚少离多,甚至连孩子都没有。
蓉蓉嫁给蒙冲,实在称不上幸福。
她帮江蓉拭去眼泪,柔声而道:“你若不愿嫁他,我们也有法子把这事捂下去,保证外面一个字都不会泄露出去。我们再重新给蓉蓉挑个体贴的好郎君。”
“是吗?”江蓉挤了挤眼,促狭地道,“像姐夫这样的好郎君吗?”
江苒红了脸,却还是大大方方地笑道:“你姐夫确实是个好的。”
江蓉目光闪了闪,佯作生气道:“好了,知道姐夫好,姐姐就不用显摆了。”却掌不住笑了起来。
江苒也笑,一时气氛轻松了不少。
橘香帮江蓉重新梳了头,却没有脂粉可以补妆。
江苒见江蓉身边只有橘香一个丫鬟服侍,不好遣走,吩咐杏娘去走一趟。
江蓉的情绪总算稍稍稳定下来,赧然对江苒笑了笑:“姐姐,对不起,我刚刚实在太害怕了。我不该对你乱发脾气的。”
江苒笑了笑:“无妨。”
江蓉道:“姐姐,我有话对你说。”
江苒道:“你说,我听着呢。”
江蓉挥手让橘香下去,看向江苒。室中只剩姐妹两人。
江苒心中一动,问她:“二婶说你有重要的事要告诉我。”
江蓉点点头,开口第一句话就让江苒变了色:“姐姐,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又有多恨你?”
江苒心中一个咯噔:“蓉蓉……”
江蓉抬头,露出甜蜜的笑意:“明明我什么都不比你差,偏偏所有人都更喜欢你,不管是伯父还是夫子,蒙大哥是这样,文旭哥也是这样,还有姐夫。你明明做下了不可饶恕的错事,我们却还要费尽心思为你遮掩,连老天都帮你,让你能得到这么好的姻缘。”
江蓉的声音也依旧甜蜜而无邪,可说出的话再也让人笑不出来。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江苒目露复杂地看着她。前世,她一直以为江蓉是介意蒙冲和她议过亲,后来才会对她这么冷淡。没想到,江蓉的心中竟对她藏着这么深的妒恨。
江蓉笑得灿烂:“不过我现在不这样想了。”
“为什么?”江苒本能地觉得不对,心生警惕。
江蓉笑得更灿烂了:“因为姐姐你的好运就要结束了。”
江苒心头一突,就要叫人,却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无力,耳边还听到江蓉娇笑道:“姐姐,你觉得我身上的香味好闻吗?”
这香……别人不也闻到了吗?江苒模模糊糊地想着,眼前一黑,再也没有知觉。
*
卫襄得到江苒失踪的消息时,正在听取暗卫汇报调查信件来源的结果,顿时脸色大变。
他上当了!这封信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要胁江苒,而是为了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放松警惕,忽略对方真正的后招。
他又痛又悔:自己怎么会这么大意,昔日陈文旭既然可以在江家神不知鬼不觉地拐走江苒,就说明江家并不安全。这些日子,成亲、宫变、父皇重病这些事接二连三发生,牵扯了他太多精力,他竟然没有想到对当年那桩事多调查一番,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往事在眼皮子底下重演。
他的苒苒,究竟被掳去了哪里?
想到苒苒上一次被陈文旭从江家盗出的后果,他心如刀绞,怒意滔天:江家的内帷再不修,若没有内鬼,根本不可能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从内院带走。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冷冷唤道:“千戈。”
面目平平的暗卫幽灵般出现在他的身边。
“调影卫,让他们配合周耀的人封锁江府,给我彻查!”卫襄的声音如浸了冰渣子一般,冰寒彻骨。
千戈吃了一惊:影卫本是卫襄秘密训练的杀手锏,轻易不露于人前,怎么主子竟要将这一手底牌暴露出来?他不由偷眼向卫襄,却在看到卫襄脸上的表情时心头大震,不敢违逆,垂首应下。
卫襄顿了顿,目光扫过跪在一边瑟瑟发抖的鸣叶等人,淡淡吩咐:“请江家二姑娘过来说话。”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已听鸣叶等人说过,这件事,唯一值得怀疑的就是江蓉。
江蓉很快被带来,一见到卫襄就满脸惊惶,泪眼汪汪地道:“姐夫,姐姐究竟去了哪儿?”她本就生得娇美,此时美目含泪,梨花带雨,更添动人之姿。
卫襄凛冽如刀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一时并没有说话。
“姐夫……”她心中打鼓,怯怯地叫了一声。她几次在江宅撞见卫襄,卫襄都是态度和善,彬彬有礼,一直觉得这个姐夫虽是个王爷,到底年幼,是个脾气软和的,没想到今日江苒出事,他竟全然换了一副面孔。
江蓉这才知道,再年幼,他也是天家之子,威仪与手段自有。
卫襄淡淡道:“把当时的情景和我说一说。”
江蓉弱弱地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和姐姐本来在好好地说话,我忽然晕了过去,醒过来时姐姐就不见了。”
卫襄问:“服侍的人为什么没跟在你们身边?”
江蓉道:“是我有些私房话和姐姐说。”
“哦?”卫襄面寒如霜,淡淡问道,“什么私房话?”
江蓉的脸涨得通红,垂下头去,嚅嚅道:“是女儿家,女儿家的……”卫襄若是个君子,问到这里就不该再问下去了。
哪知卫襄连神情都没有变动一下,依然冷冷追问道:“是什么话?”
江蓉心中咬了咬牙,双目又涌现出泪花,豁出去地道:“是关于先前蒙大哥和我的事……”情态万分委屈可怜。
卫襄根本不为所动,继续逼问:“你怎么会去雪涛斋?”
江蓉楚楚可怜地道:“我是去找姐姐的。姐姐酒多了些,逃席一直未回,我心中担心,这才……”
“既然你是去找苒苒的,为什么苒苒会在你之后到雪涛斋?”卫襄的逼问一句紧似一句,完全不容江蓉有喘息之机。
“我,我也不知道……”江蓉身子微颤,忽地掩面泣道,“我和姐姐向来最好,姐姐出事我也不想的,我真的不知道。”她早就处理了全部蛛丝马迹,卫襄根本不应该能抓到她的把柄才对。
“是吗?”卫襄冷笑,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着实太巧,江蓉真当他是傻子吗?何况,就算冤枉了她那又如何,苒苒找不到,这些人统统难辞其咎。他懒得再和江蓉费工夫,吩咐千戈,“把她交给计桐。”
千戈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