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静瑶不知道沈逍为何忽然说起嫁妆的事,她的嫁妆单子已经送过去了,国公府的聘礼单子同样也送过来了。
为此,昭阳长公主还发了一通脾气,说国公府的聘礼比长公主府的嫁妆多了二十抬,太阴险了,皇室没有男一担女一头的规矩,再说,多出二十抬算哪门子规矩?国公府那边就是想要压她一头,便又让礼部补了一份单子过去
“戏班子不能减,不然就更少了,我娘一准儿不答应,你别找事了。”
华静瑶觉得自己夹在中间太难了,还没成亲,两边就为了嫁妆和聘礼各不相让。
沈逍没有想到华静瑶会误会,他连忙解释:“戏班子当然要有,我说的是小云雀,原来他不是贱籍。”
华静瑶一怔,这怎么可能?
长公主府从原先的班主手里买下云雀班时,不可能没有核对身份,若是当中有良籍的,绝对不会买卖。
“究竟是怎么回事?”华静瑶问道。
“云雀班里原本有一个小云雀,就是号称江南第一腔的那个。可是小云雀在江南刚刚唱红,就跟着一个公子哥儿私奔了,班主好不容易把他找回来,人却已经废了。而在此之前,班主便已经和京城的戏园子签了契书,要过来演十场。定金已经收了,若是毁约便要赔上一大笔银子,而且以后恐怕也不能进京了。
班主不敢声张,只能吃了哑巴亏。后来听说有个草台班子里有个小生和小云雀有几分相像,班主就把人找过来,代替原来的小云雀。
京城这边也只是在签约时见过在戏台上的小云雀,且也只见过一回,并不知道卸妆后的小云雀是什么样子,且,这两个小云雀年纪相仿,长得也很像,同样也是从小学戏,班主带着云雀班进京后,果真没有引起怀疑。”
华静瑶失笑,难怪长公主府去采买戏班子时,那位班主会这么痛快地答应下来。
原来台柱子是假的,骗得过京城的戏园子,却骗不过江南的老戏迷,两个小云雀即使扮相一样,但是一开口肯定是不同的,熟悉真小云雀的人,一听就能听出来。
班主不想把云雀班带回江南了,索性高价卖出去,他用这钱可以再买个新班子重新开始。
长公主府买的是在京城的云雀班,却不是江南的云雀班,若是严格说起来,还真不能说那班主骗人,毕竟假的小云雀也是叫小云雀。
第五七八章 海桐
“小云雀原本姓甚名谁?我说的是现在这个小云雀。”
华静瑶心里已经隐隐的有了答案。
“官海桐。”沈逍淡定地说道。
华静瑶叹气,她果然没有猜错。
“他和官秀才是什么关系?”
“他们是嫡亲的叔侄。官海桐的父母就是官秀才去世的兄嫂。”
“详细说说。”华静瑶拍拍旁边的座椅,示意沈逍坐下。
沈逍坐到华静瑶身边,熟悉的栀子花香若有若无,沈逍努力稳定心神,才没有让自己心猿意马。
以前明明克制很好,可是随着婚期临近,他却越来越管不住自己了。
总想和她靠近,再靠近。
沈逍默默告诫自己,现在是在查案、查案、查案。
“官海桐的祖父是个老童生,他的父亲官中义也是童生,祖父去世后,官中义要撑起家业,便不再读书,专心打理家里的绸缎庄。官中义的妻子姓王,王家是逃难到扬州的,家境贫寒,官海桐只记得王家对官家有救命之恩,因此才成就了这门亲事,至于是什么样的救命之恩,他也不知道。出事的时候,官海桐六岁,已经记得很多事。
家里的绸缎庄除了卖丝绸布匹,也做绣品生意,在出事之前,他家便招过贼,官海桐听到父亲对小叔官秀才说,前阵子他去乡下收绣品时,收了一件老货,不知真假,昨天有人来铺子里打听过,他没说实话,到了晚上就招贼了,他怀疑这东西或许是真货,很值钱,让官秀才把东西拿走,暂时不要放在家里了,还让官海桐也跟着一起去外面住几天,家里招贼怕吓着他。
再后来官家的绸缎庄就走水了,官中义夫妻葬身火海,连同旁边的几家店铺也跟着遭殃,被一起烧毁。
官秀才和官海桐躲过一劫,不久之后,官秀才进京,把官海桐托付给王家。可是王家舅母趁着王家舅舅不在家,把官海桐卖给了一个跑江湖的草台班子。
官海桐在草台班子一待就是六七年,直到跟着云雀班进京。就在几天前,长公主府给戏班子订了一批头面戏服,因为东西太多,管戏班子的崔公公便让人带着三四个小生和花旦去看货,小云雀便在其中。
当时小云雀没有上妆,他们几个人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便跑到街对面买零食,刚好官秀才从那里路过,一眼认出了官海桐,官海桐也认出了他。
因为是和班子里的人一起出来的,说话不方便,叔侄俩便约了次日见面。”
华静瑶想起来了,在那之后不久便是她的及笄礼,也是云雀班进了长公主府后第一次开锣。戏服和头面都是做得新的,礼部的官员还说这些也要记到嫁妆册子上,被昭阳长公主训了几句,说要是把这个也记上,国公府一准儿会笑话她们。
所以这事华静瑶记得很清楚。
唉,以前她不知道成亲竟然这么麻烦,从赐婚到现在,各种礼数走了一年还没有走完,早知如此,她把沈逍拐到深山老林,成了亲再回来多好。
见她一副魂游太虚的模样,沈逍干咳一声,华静瑶这才回过神来。
“他们去的地方就是豹子房?”
“嗯,或许对于官秀才而言,豹子房是他最熟悉的地方吧,他和官海桐相认后的第一次见面便是选在了豹子房。那天有个角抵手对官秀才青眼有加,到他们这桌喝酒,他和官秀才举止亲昵,官海桐在戏班子里长大,一看就知道这两人是怎么回事,他很生气,当时就走了。”
这就是当日吴三儿看到的情景,官海桐气呼呼离开,官秀才追了出去。
而官海桐口中的角抵手,就是官秀才痴迷的朱万华。
“他们之间的第二次见面就是昨天,官海桐一直都很生气,他没有想到二叔会这样,我和他谈话时发现,这些年他虽然是在戏班子里,但是因为长得好,从一开始就倍受重视,是当台柱子单独培养的,不免有些心高气傲,他觉得自己在戏班子里都能清清白白,而官秀才身为读书人却自甘堕落,没错,他认为官秀才是自甘堕落了。
昨天他得知官秀才去长公主府找过他,便以为二叔是知错了,于是他便按照官秀才上次说过的地址找了过来,没想到他却看到了那天在豹子房见过的角抵手,他立刻便想,官秀才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过错,官海桐虽然已是名角儿,可他的实际年龄只有十二三岁,只是个尚未束发的孩子。
官海桐破口大骂,连带着把那个角抵手也给骂了。
官秀才捂脸痛哭,那个角抵手却很生气,动手要打官海桐。
官海桐从小就在戏班子里,身手灵巧,也有点武功,但他那都是花架子,对方却是孔武有力的角抵手,官海桐被打得鼻青脸肿,官秀才上前撕扯,官海桐才趁机跑了出来。
他很难过,觉得二叔令他失望,又觉得自己很没用,若不是我告诉他,官秀才死了,他也不会把这些事情说出来,可是现在我看他的样子,像是要崩溃了,短时间内恐怕不能再登台了。”
一口气说完,沈逍补充道:“官海桐的祖父和父亲都是童生,亲叔父是秀才,他是正正经经的良家子,官秀才虽然死了,但是只要还有官家的亲戚在世,都能把王家告上公堂,他舅舅一家是要吃官司的,野台班子本就没有人查,云雀班的东主又是让他顶的小云雀的身份,因此长公主府买戏班子时,看的也是以前那个小云雀的卖身契,而不是他的。现在既然查出他与官秀才的关系,瑶瑶,官海桐不能留在长公主府了。”
的确不能留了,长公主府也没到非官海桐不可的地步,京城里想进长公主府的戏子多的是。
华静瑶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她问道:“官海桐知道当年让他们家破人亡的绣品是什么吗?”
“瑶瑶”,沈逍的声音低沉温柔,看着她的目光里满满都是默契后的欣喜,“你也想到了?”
“嗯,刚好我们手里也有一幅连着人命的绣品,好巧啊。”
当年那幅假的百寿图,是被一对母子带到张家村的,而那对母子也死了,
第五七九章 搜捕
这边厢,韩捕头带着人,浩浩荡荡回来了。
可惜,他们带回了史玉书,和另外一位自称姓朱,实则叫李凯的读书人,却没有找到朱万华。
豹子房的人说,朱万华昨天出去后便没有回来。
史玉书和李凯都是从各自家里被带出来的。
李凯迷恋朱万华的事被家里知道,家里匆忙给他定了一门亲事,他不同意,被他爹绑了关在家里,已有三四天没有出门了。
史玉书则是因为父亲的忌日,跟着家里人去了昌平上坟,今天上午刚刚回来,衙门里的人找过去时,一家子正在吃饭。
虽然早有答案,可是华静瑶还是让人把史玉书和李凯带去给官海桐辨认,他们均不是昨天打他的那个人。
华静瑶对韩捕头说道:“杀人凶手基本可以锁定了,就是豹子房的角抵手朱万华,这案子可以报给黎府尹了。”
临走的时候,华静瑶正要上马车,看到官海桐从另一驾马车上下来,走向她这边。
“有事吗?”华静瑶问道。
官海桐跪下,给华静瑶磕了三个响头。
华静瑶坦然接受,说道:“你先跟着一起回府吧,从今天开始,你不是府里买来的伶人,你只是暂居而已,等到你叔父的案子了结,我会请顺天府为你开具文书和路引,送你返乡,若你不想回去,也可以留在京城。”
按理,孙氏和一双儿女是官海桐的亲人,或许刚刚沈逍说过什么,官海桐没有提起他们。
华静瑶觉得这样挺好,若她是孙氏,从今以后,都不会与官家的人有任何来往。
不过,这件事还是出乎华静瑶意料了。
孙氏虽然不想与官海桐再有往来,但是她以官家遗孀的身份一纸状子告到了顺天府,告王家发卖官家子孙,见利忘义,禽兽不如。
因孙氏是女眷,孙氏的两个孩子还小,官海桐本人尚未及冠,顺天府派人去扬州,核实了官海桐的真实身份,王家舅舅和舅母判了杖责和罚银,王家舅舅悔恨不已,一病不起,不久便过世了,王家舅母杖责后断了双腿,从此瘫在床上,几个儿子都已成亲,相互推诿,谁也不肯照顾,当地人全都知道王家人连亲外甥都卖,恨其凉薄。
看到王家舅母坐在街头乞讨渡日,有老童生告到衙门,说王家儿子不孝,衙门判几个儿子轮流赡养,王家舅母被儿子接回去,几家还没有轮完就死了,传说死时身上已经生蛆了。
不过,这是后话,官海桐再也没有回过扬州,因为沈逍从官秀才在白老爷家的住处,找到了一幅百寿图。
乍看上去,这幅百寿图和华静瑶手里的那幅一模一样,仔细去看才会发现,上面嵌着金丝的笔划有所不同。
因此,华静瑶没让官海桐离开京城。
官家当年险被灭门,都是因为这幅百寿图。
但是官海桐也没有离开长公主府,他还在戏班子里唱戏,签的却不是卖身契,而是五年的合约,五年之内,他给华静瑶唱戏,五年之后,去留再定。
当然,这也是后话。
现在对于韩捕头而言,缉拿朱万华是头等大事。
韩捕头拿到公文时,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传说中尹捕头专属的好运,这是砸到他头上了吗?
这案子破了?
华大小姐,不对,定陶郡主不要功劳?
那永国公呢,他要吗?
这破案的大功真的算他的了?
韩捕头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了秦崴。
秦崴已经不再是秦府丞了,如今他是詹事府詹事,三品大员。
秦崴在办理交接,两头忙活,今天过来还是办交接的事。
韩捕头见到秦崴,眼睛亮了起来。
秦詹事最是平易近人,而且他又是老人儿了,这件事请教他最好不过。
听完韩捕头半遮半掩含羞带怯的问题,秦崴笑了:“他们两人要这功劳做什么,你若是不好意思,就学老尹,升官以后三天两头拖人往京城送东西就行了。”
说起尹捕头送礼这事,韩捕头都觉辣眼,就前几天,郡主及笄,尹捕头让人大老远从山西送了两头右玉羊。
两头,真的只有两头!
他可能是算好了长公主府和永国公府一家一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