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谁能想到跟在沈四公子身后的,是一拉溜五具尸体呢,而且尸体上连块草席也没有
想到这里 郑婉一阵恶心 胃里又翻腾起来。
她想像不出,那位玉人般的沈四公子 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即使是衙门办差 也要把尸体遮盖一下再往街上抬吧。
太吓人了,那些尸体也太恶心了。
“世风日下啊 世风日下!”咏恩郡主叹息。
这时,有丫鬟从外面进来 禀道:“郡主、姑娘 郡王爷来了。”
咏恩郡主连忙坐正了身子,示意丫鬟们把面前的残茶换下,郑婉站起身来,抚抚一丝不乱鬓发 带着丫鬟走到门口。
门外响起请安声 丫鬟从外面撩起门帘,隆安郡主赵孟瑜走了进来。
“侄儿给姑母请安。”即使是冬天,隆安郡王也是一袭月白色的锦袍,越发衬得他面如冠玉。
郑婉上前给隆安郡王见礼,隆安郡王温声说道:“刚刚听二门的婆子说表妹在街上受惊了 可用过安神茶了?”
郑婉心头一暖,在蜀地时 她的那些堂兄弟堂姐妹,从不当她们母女是一家人 又何曾如表哥这般嘘寒问暖过?
“表哥不用挂念,妹妹已经用过安神茶了 只是虚惊一场 是妹妹没见过世面。”
隆安郡王叹了口气:“我也听说街上的事了 我与那沈四公子也曾有过一面之缘,沈四公子身份贵重,只是性子冷淡了一些,却也不似是顽劣之人,想来是年纪尚幼,做事有失思量。”
“哼!”咏恩郡主轻哼一声,埋怨道,“你啊,就是太过谦和,不像是位郡王爷,倒像是个读书人。论起身份贵重,整个大周朝,谁又有你贵重?更何是那些勋贵子弟,无论如何洗白,也洗不去那一身气。”
“姑母又开玩笑了,永国公府不但是一等爵,更是国之栋梁,再说,沈家富贵了多少代了,哪里还有气啊”,隆安郡王说到这里,自然而然岔开话题,“今天回来的时候,路过金玉坊,侄儿和金玉坊的人说了,让他们明天带上时兴的头面来府里,姑母和表妹过年也该添置几套头面了。”
但凡是女人,听说添置头面就没有不感兴趣的。
咏恩郡主嘴角弯起,笑着说道;“郡王爷不要破费了,我们母女从蜀地来的时候,也带了不少头面,平日里足够用了。”
“那怎么够用,正月里无论是宫里,还是各府,大大小小的宴会不计其数,表妹正值妙龄,人品才情都是一等一的,又怎能在装著打扮上被京城里的那些闺秀们比下去呢,姑母不要推辞,再推辞就是和侄儿见外了。”
无论是说话,还是办事,隆安郡王总是令人有如沐春风之感,不仅是郑婉,就连自任看尽世态炎凉的咏恩郡主,也觉得心底暖洋洋的。
她不由想起那位和自己一直都不对付的嫂子顾老夫人。
“再过十天就是小年了,老夫人可有说过哪天回府吗?”
顾老夫人是隆安郡王生母,这些年一直住在城外的庄子里,咏恩郡主和女儿回到京城,也曾向隆安郡王说过要去庄子里探望顾老夫人,可是那时她才得知,顾老夫人一心修道,已经有一两年不见外人了。
当年还没有出嫁时,顾老夫人和咏恩郡主这对姑嫂的关系并不融洽,既然顾老夫人要修练,咏恩郡主索性再没提起去探望的事了。
现在要过年了,再加上隆安郡王对自己这位姑母这么敬重,咏恩郡主这才不得不稍带着问上一句。
隆安郡王摇摇头,惋惜地说道:“不瞒姑母,侄儿也已有很久没有见过母亲大人了,前几天庄子里的嬷嬷派人带话回来,母亲大人正在闭关,要到明年四月方可出关,在这期间,任何人也不能打扰,这样一来,府里大大小小的事,还要有劳姑母了。”
“郡王爷又见外了,这里是我的娘家,郡王爷是我的侄儿,如今老夫人离府修仙,你又没有成亲,这府里也没有正头女眷掌家,我既是你的长辈,帮你管理一些琐事,那是我应该做的,何谈有劳之说。”
虽然也猜到顾老夫人过年不一定会回府,可是在隆安郡王这里得到准信儿,泳恩郡主还是暗暗松了口气。
自从回到京城,她过得比在蜀地舒服多了。原本还担心回来后会看嫂子的白眼,没想到那位竟然想不开去修仙了,还真以为能得道飞升吗?笑话。
第二九三章 女儿不嫁
送走隆安郡王,郑婉笑着对咏恩郡主说道:“母亲,表哥可真是好人。”
“是啊,郡王爷随了你舅舅,是个厚道人,不似那顾氏”咏恩郡主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什么,便把后半截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这里是隆安王府,而她口中的顾氏,也就是顾老夫人,曾经在这府里做了很多年的女主人,这府里说不定现在还有顾氏留下的老人儿。
咏恩郡主眼睛的余光瞟向女儿,见女儿目光盈盈,嘴边含笑。
咏恩郡主心头一动,脸上的笑意瞬间荡然无存。
她屏退了屋里的丫鬟婆子,把郑婉叫到身前,压低声音说道:“你表哥虽是人中龙凤,可毕竟也只是一位闲王,你看他的亲事就知道了,别人到了他这个岁数,孩子都有好几个了,可他却是高不成低不就,二十多了还没有成亲。京城里数得上的人家,不想把女儿嫁过来,而他这个身份,又不能娶个小门小户的女子,你也不小了,心里要有数。”
郑婉微垂着头,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如同花间的蝶翼。
她不敢抬起眼睑,她担心被母亲看到她眼中的失落。
表哥那样的男子,又有哪个女子不倾心呢?
咏恩郡主看着女儿额前的刘海儿,叹了口气:“依我看啊,等过完年,大皇子、二皇子都要议亲了,还有沈逍,如今沈家嫡房只有这一根独苗儿,等到他兄长的孝期满了,太后一定会给他张罗亲事。”
大皇子该议亲了,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是二皇子和沈逍,却还是出乎郑婉的意料。
“二皇子和沈四公子? 不是全都有病吗?”二皇子重病的事,郑婉还是从隆安郡王那里知晓的? 至于沈逍,那更是人人皆知的事。
咏恩郡主冷哼:“二皇子和废人差不多,除了开枝散叶也没有别的用处了,有病又有何妨?再说? 他与龙椅无缘,他的王妃自是出身越低越好? 那些六七品小官? 还不争着抢着把女儿嫁过去?病秧子如何?即使女儿过几年会守寡? 那也是堂堂皇子妃? 生下的孩子也是皇家血脉。”
郑婉频频点头? 母亲说得很对? 她自幼在蜀地长大? 那些小官家的女眷,别说是给皇子做正妃? 就是做妾,也是很有面子的事。
咏恩郡主又继续说道:“人人都说沈四公子病体支离? 可那天我见他时,他可一点儿也不像是有病的? 再说,若他真的有病? 太后只会更加着急,你看着吧,只要孝期一满,太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他议亲。”
沈令泽已经不在,长兄为父,按大周律,沈逍要为大哥沈远守孝一年,也就是说,明年二月,沈逍的孝期就满了。
听到母亲不厌其烦地说起两位皇子和沈四公子的亲事,郑婉的心里七上八下。
她知道母亲心中的乘龙快婿是大皇子,之所以一直没向太后提起,是因为还有一位皇后嫡出的四皇子,母亲担心一旦入主东宫的是四皇子,那么如今最受皇帝器重的大皇子就会处境尴尬,连带着她也会永无出头之日,那样一来,就和嫁给表哥做郡王妃没有区别了。
可是今天,母亲却着重说了二皇子和沈四公子,母亲是想退而求其次吗?
“母亲,女儿没有亲兄弟,也不用提携自家的亲戚,二皇子妃的名头再好,那也女儿不想进二皇子府。”
不知为何,郑婉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华静瑶那插满筷子的脑袋。
如果她嫁给了二皇子赵谦,华静瑶怕是会笑掉大牙吧。
华静瑶一定会更看不起她。
是的,从第一次见到华静瑶,郑婉便有一种直觉,华静瑶对她有敌意,而且是很深的敌意。
不是应该她更讨厌华静瑶吗?
一个有爹生没爹教的女子,若是亲娘不是长公主,华静瑶就是连嫁都嫁不出去。
丧母长女尚是五不娶之内,更何况华静瑶这种呢,昭阳长公主所做所为简直是有违妇道,那样的娘能教出什么样的女儿。
若是在蜀地,她连与这种女子说话,都会引以为耻。
想到华静瑶,郑婉越发坚定了信心。
“母亲,女儿宁可不嫁,也决不会嫁给二皇子。”
咏恩郡主一怔,她没有想到女儿竟然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我的儿,母亲又不是被猪油蒙了心,岂会为了贪图那二皇子妃的区区名头,就把你送进火坑之中,你放心吧,即使太后主动要与咱们结亲,把你指给二皇子,母亲也决不会应允,大不了就说给你算过卦,说你的亲事要晚上几年,二皇子的年纪可等不了几年了,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郑婉松了口气,嘴角挤出一抹笑容:“母亲,是女儿想多了。”
“你也没有想多,母亲的确想要求太后给你指婚,只不过不是二皇子,而是沈四公子。”提起沈四公子,咏恩郡主便想起刚刚听说的沈逍抬着死人招摇过市的事,她心里一堵。
“母亲,沈四公子他”郑婉也想起了刚刚在街上看到的那一幕,若说不膈应那是假的,可是她又想起了沈四公子的那张脸,沈四公子的相貌比起表哥也毫不逊色,只是他与表哥相比,还尚显青涩。
十七八岁的少年,能不青涩吗?
“母亲知道那是个纨绔,可是除了皇家,整个大周朝,就数他的家世是最好的,若不是这几位皇子当中可供选择的太少,母亲也不会退而求其次想到他的,沈家的家世再显赫,终归也只是个勋贵是个外戚而已,唉。”
是啊,谁让皇帝至今只有四位皇子,而这四位皇子里,又只有大皇子和二皇子年龄相当,可偏偏二皇子还是个病秧子,听说还被禁足了,这样一来就只有大皇子了。
可大皇子毕竟不是嫡出,皇帝若是想立他为太子,早在几年前就立了,也不用等到现在。
这些日子,咏恩郡主带着郑婉没少参加京城的各种宴会诗会,她也渐渐心灰意冷。
不仅是侄子隆安郡王的亲事高不成低不就,女儿也同样。
自己的丈夫已经不在了,郑家也没有任何助力,如今女儿能依靠的,也只有隆安王府,可隆安王府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
想来想去,咏恩郡主决定,还是要把女儿往更高的地方送,反而是那些最顶层得人家,更不会在意妻族的助力。
比如皇室,比如永国公府。
第二九四章 红色的鸟
皇宫,御书房内。
时任飞鱼卫指挥使的永定侯巩清正在向皇帝禀告:“陛下,五年前的科举案中,逃走的三名嫌犯,如今一人身亡,一人归案,另外,就在刚刚,沈四公子带了五具尸体去了顺天府,臣已派人问过,这死去的五人便是杀死其中一名嫌犯的杀手,另有两名杀手尚未归案。”
皇帝拿起书案上的一只玉石把件在手中把玩,微微颔首:“阿逍是个人才。”
巩清略一迟疑,说道;“这几日来,沈四公子几乎每天都与华大小姐见面,今天华大小姐还去了永国公府。”
皇帝怔了怔,发出一声轻笑:“朕就说嘛,难道阿逍能在短短几日之前便查到这么多,原来是朕那小甥女在帮他。”
皇帝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上次巩清曾经来向他告密,说沈逍带着一个女扮男装的小女娃去大理寺查案宗,对啊,那时他就曾想到了妹妹家那个喜欢破案的外甥女。
做为飞鱼卫指挥使,监视皇亲贵胄勋贵朝臣是巩清的职责,向皇帝告密更是他的职责中的职责。
可是这一次,巩清发现,皇帝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
难道是他出现幻觉了?他分明在皇帝眼中看到了质疑,皇帝上下打量着他,似乎是在说,朕的外甥女你都没看出来?你是瞎了吧。
巩清当然知道这世上有种东西叫做易容术,可是那天在大理寺见到的小姑娘,是易过容的?
不会吧,他又不是没有见识过那些用人皮面具的,无论喜怒哀乐都是一个表情,乍看不觉得,过一会儿就能被人看出端倪。
可是那天的小姑娘,那神情分明很生动。
出了御书房?巩清抬头看着瓦蓝的天空?他想起来了,他那个侄子?好像和华大小姐有些交情。
刚刚出宫?巩清没有上马,就对亲随说道:“这些日子?六少爷在做什么?”
亲随阿宝回道:“六少爷在小佛堂里跪着呢,是侯爷您让他跪的。”
巩清想起来了?十天前?老夫人派了巩六去她老人家的陪嫁庄子里,给她那几位在那里荣养的老陪房们送年节赏赐,没想到那些老陪房们拉着巩六一顿乱夸,就把那小子给夸飘了?竟然那庄子里烤起肉来?那日有风,火星子撩到树枝,烧了半片林子。
巩清让人把巩六吊起来,正要抽鞭子,老夫人冲出来?抱着巩六哭得肝肠寸断,无奈之下?巩清只好罚巩六在小佛堂罚跪。
已经十天了,若不是阿宝提醒?他已经忘了。
这也不怪他,他有太多公务要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