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华静瑶在宫里待了三年,一群小内侍小宫女叫她大姐头,对于内侍裤裆里的那点事,华大小姐清楚得紧。
并不是两腿之间挨上一刀就能做内侍,如果没有特殊的法子和密药,挨上一刀会出人命!
据说前朝时有位农民出身的反王,打下一座城池后便登基为帝,并且给自己建立了后宫,有后宫就要有太监,于是这位反王割了几百男丁,可是因为他不懂个中奥秘,这几百男丁被割不久便死得七七八八,最后只活下来二三十人,这些苟活下来的阉人,也是体弱无力,更别说侍候人了。
终上所述,如果老李真是阉人,那么他就只能是宫里或各府中放出来的,可是他的年龄又对不起,所以阉人的可能并不大。
如果老李不是阉人,那么这件事就又说不通了。
华静瑶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所以然来。
她决定把这件事先放一放,继续问道:”董祥的情况了解多少,他是哪里人,平时是住在乔家,还是其他地方?有没有娶妻生子?“
史丙说道:”董祥是乔老汉妹妹的儿子,董家是高碑店的,在高碑店和保定府都有铺子,家境殷实。董祥是家中次子,父亲去世后,他分了几家铺子,董祥大多时候是在保定府,偶尔也来京城,每隔两三个月都会去北后村看望乔家二老,他还从董家的家生子中挑了一对夫妻送到了乔家,平日里就是这对夫妻照顾乔家二老,听村里人说,董祥二十四五了,还没有成亲,北后村的里正曾经想把自己的孙女许配给董祥,被董祥拒绝了,听说是因为当年里正给老李当证人的事,董祥忌恨里正,这才不肯答应这门亲事的。“
”董祥也会来京城?他是做什么生意的,村里人知道吗?“华静瑶问道。
史丙摇头:”小的问过,村里人说不清楚,他们只说董祥是做大生意,可是做什么大生意,他们却不知道。侍候乔家二老的那对夫妻应该知道,但是小的没有去乔家登门拜访,因此也没有见到他们。“
华静瑶颔首,石头胡同的里正所说的年轻人就是董祥,这是无疑的,乔家的情况也大致摸清了,现在尚未查出来的,是三个人的下落。
一是老李,一是大乔氏,一是小乔氏。
这三个人如同三滴水,人间蒸发了。
小乔氏还有一座衣冠冢,可是大乔氏却什么也没有。
京城里的街坊们知道的消息是,大乔氏被娘家人送进了尼庵,后来在尼庵里郁郁而终。
对于毁了清白的女人,这是京城人能够接受的结局。
可是北后村的人却说在出事之后,他们再没有见过大乔氏,而送进尼庵这种事,乡下人是不会这样做的。
尼庵不是善堂,如大乔氏这般被送进尼庵的,家里还要给尼庵一笔香火钱。有的人家只给一次,有的人家则是年年都给。
如果大乔氏真的被送进了尼庵,那么当年替她出银子的是谁?
老李?
还是乔家?
以当年的情况来看,无论老李还是乔家,全都不可能拿出这笔钱。
再说,即使是死在尼庵里,尼庵也会让家里人去收尸,可是史丙去看过,埋葬小乔氏的地方,只有一座孤坟,并没有大乔氏的。
”再去查吧,就查当年大乔氏被半路劫持的那宗案子,虽然没有报官,但是常在那条道上行走的人,应该会有印像。“华静瑶吩咐下去,史丙和国公府的两个人领命而去。
他们刚走,沈逍就来了,华静瑶把史丙他们带回的消息说了一遍,沈逍问道:”方裁缝一家是无为教余党,我们不是应该顺着这条线索去查吗?你为何会揪着老李家的事不放呢?莫非你认为方家三口之死与老李家有关系?“
华静瑶嗯了一声,说道:”你还记得那三具尸体的样子吧,方裁缝和方大娘都是一刀致命,只有方氏被砍了二十多刀,我当时就怀缝这凶手是冲着方氏去的,他对方氏无比憎恨,他恨方氏的脸,也恨方氏是个女人,所以我当时就怀疑,这个案子的背景虽然和无为教有关系,但是方家三口的死,却可能是因为其他的事,加之又得知方裁缝和小乔氏的事,我便怀疑到这案子的起因便是老李一家。“
这宗案子有两份尸格,先是裴涣做的一份,后来骆仵作又做了一份,这两份尸体沈逍全都看过,他仔细回忆,方氏身中多刀,除了脖子上的那一刀是致命的以外,在方氏的脸上和前胸,以及下阴都有刀伤,这些刀伤针对的,便是方氏的脸和她身上的女性特征。
正如华静瑶所说,凶手恨方氏,恨她的容貌,也恨她是个女人。
这时,华静瑶的声音又再响起:“女人和男人最主要的区别,就是女人能孕育子女,而男人不能。”
华静瑶的这番话若是被人听到,肯定会瞠目结舌,尤其是那些夫人小姐们,说不定还会面红耳赤,再嚼出一大滩唾沫星子。
哪有小姑娘口口声声谈论男人女人的区别的,这也太不正经了。
可是沈逍却没有在意,他的思维围绕在“孕育子女”四个字上。
老李和大乔氏没有子女,老李和小乔氏也没有子女。
第四二一章 变成狗的小孩
“查董祥!”
沈逍一声令下,国公府八名护卫立刻动身前往高碑店和保定府,同他们一起去的,还有叶行。
两天之后,他们回来,带回来一张画像和一名叫毛贵儿的汉子。
画像是叶行画的,高碑店和保定府有很多见过董祥的人,这幅画像就是根据这些人的描述所绘。
毛贵儿曾经是董祥的长随,后来受寒得了风湿,骑不成马,便回老家种田了。
华静瑶看了看那幅画像,画像上的董祥眉清目秀,尤其是一双眼睛分外有神。
她把画像交给史丙,说道:“让人临摩二三十幅,四处查一查,尤其是那些商号铺子,看看有没有人和他做过生意。”
京城里的铺子正月初五便开市了,今天是初六,除了个别不差钱的,大大小小的铺子几乎全都打开门做生意了。
根据国公府的护卫所说,毛贵儿欠了很多银子,大过年的担心债主上门讨债,一家六口躲到一处别人废弃不用的破房子里,护卫们找到他时,毛贵儿原本不想来,他老娘和老婆听说走这一趟能得二十两银钱,便硬逼着他过来了。
华静瑶失笑,让人叫了毛贵儿过来,问道:“你跟在董祥身边多少年?”
毛贵儿紧咬着牙,不肯抬头,对于华静瑶的问话充耳不闻。
一旁的史丁正要呵斥,华静瑶使个眼色,史丁恨恨地瞪了毛贵儿一眼,没有说话。
华静瑶道:“听说是你娘和你媳妇硬逼着你过来的?你也怪不得她们,这大过年的,别人家里都是喜气洋洋,可是你们却要东躲西藏,你娘生你养你,却不能安享晚年,你媳妇嫁给你,为你生儿育女,却有家不能回,最可怜的是你的儿女,过得连乞丐都不如。你娘你媳妇你孩子何错之有,他们凭什么要跟着你受苦受难?唉,对了,你欠了别人多少银子?是因为你的腿疾要治病,才欠下的银子吗?”
毛贵儿早就听得面红耳赤,此时听到面前的这位大小姐提到他的腿疾,更是羞愧,含泪说道:“不是因为腿疾,我这腿是治不好的,何苦再浪费银钱,我欠的这些钱,是为了赎我儿子。我这腿不能下地种田,就给人看果园子,去年我在外面看菜园子,我婆娘独自在田里干活,两个孩子在田埂上玩耍,过了一会儿,小妮一个人跑回来,告诉她娘,说弟弟被人抱走了。
我们一家子找遍了整个村子也没有找到孩子,到了晚上,有人往我家院子里扔了一块石头,那石头是用块布巾子包着,布巾子上写着,让我们拿三百两银子去三里外的破道观里赎孩子。我家里原本是能拿出五百两银子的,可是前年我跟人一起贩卖西瓜赔了一百两,一下子凑不出三百两了。村子里住的都是庄户人家,顶多能借个十两八两,无奈之下,我便去镇上借了印子钱,好不容易凑够了三百两,可是那贼人却又加价到五百两,没办法,我只好又借了二百两,总算是把儿子赎出来了。
为了还印子钱,我卖了地卖了牛,却也只够还利息的,那放印子钱的找了镇上的一伙混混撑腰,那些混混说了,我若是敢逃跑,就掘了我家祖坟,他们不是吓唬人的,四里八乡被挖祖坟的有好几家,衙门里把那混混头子叫过去问了话,啥事也没有就又把人给放出来了,那混混头子便立刻带人去苦主家大闹一场,说那苦主冤枉他,我上有老下有小,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得罪他们,这大过年的,担心那些人来闹事,只能带着一家老小东躲西藏。“
毛贵儿抹着眼泪,哭得像个孩子。
华静瑶劝道:“无论如何,你儿子也赎回来了,一家团聚是最好的事了,你现在带着儿子东躲西藏,可若是你儿子被卖了,那他过得还不如现在呢。你应该也听说过京城的天桥吧,几年前天桥上有个叫狗子胜的,他最出名的就是驯狗,他养了一条狗,那狗会认字会唱歌机灵无比,狗子胜凭着这只狗,赚了很多钱。有个耍猴的看着眼红,就下了迷药偷走了狗子胜的两条狗,耍猴的原本是想把这狗杀了吃肉的,可是开膛破肚之后,却吓得去报官了。衙门派人去看,发现那狗皮里面的是个六七岁的孩子。原来那狗子胜驯的不是狗,而是人,他先用药把小孩身上的皮肤腐蚀掉,让他体无完肤;然后用狗毛、烧灰拌了密药给他敷上去;再给他吃药,让他伤口愈合,这样狗毛就会长在身上,完全就是一只狗的样子。在此过程中,十不活一,他偷来了二三十名男童,多次试验,才成功了这一只狗。”
说到这里,华大小姐顿了顿,忽然压低声音问道:“毛贵儿,你那儿子现在还住在荒山野岭的破房子吧,我那几个护卫都是好记性,既然能找到那里,当然也能记住那地步,你说是吧?”
面前的小姑娘声音清悦,可是这几句话从她口中说出来,毛贵儿却觉得背脊发寒,他抬起头来,这次映入眼帘的不是小姑娘皎月般的漂亮脸蛋,而是那一袭素白的衣裙。
毛贵儿大吃一惊,刚刚他居然没有留意到,这小姑娘竟然是穿了一身白!
又不是上元节,谁家姑娘会在正月里穿白衣裳!
看着毛贵儿脸上那瞬息万变的神情,华静瑶阴森森地笑了笑。
毛贵儿一头冷汗,硬着头皮问道:“姑娘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那二十两银子我不要了,只求你快点放我回去。”
“你说你原本有三百两银子,你家就是普通农户,你以前也只是做长随的,哪里来的三百两?”华静瑶问道。
毛贵儿怔了怔,说道:“我腿有毛病,离开东家时,东家见我可怜,给了我二百两银子,另外一百两则是我前些年当长随时存下来的。”
华静瑶点点头,笑着说道:“你说的东家,不是董家老太爷,而是董祥吧,你以前是董祥的长随,跟在他身边多少年?”
毛贵儿说道:“十三年,我从十二岁就跟着二少爷,二十五岁时离开的。”
第四二二章 人是你们杀的
“十三年啊,难怪你能存下一百两银子,不过有很多少人比不上你,存不了这么多的银子,可见那位董家二少爷是个仁义的,对你不错。”华静瑶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
“的确是不错,二少爷对我一直都很好。”毛贵儿不由自主地顺着华静瑶的话头说了下去。
“二少爷对你那么好,你跟了他十几年,他又是个仁义的人,你为了赎儿子而找他借钱,他一定会借给你吧,你为何没有去找他借钱,而要去借印子钱呢?”
华静瑶问的突如其来,毛贵儿怔怔一刻,嘴唇翕翕,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我不好意思去麻烦二少爷。”
“你倒是个忠仆,宁可被人追债追到荒山野岭,也不去麻烦旧主”,华静瑶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呵呵笑了出来。
毛贵儿瞪着面前笑得花枝乱颤的白衣少女,心里却越发忐忑,正在这时,一道黑影从少女身后的屏风后闪身出来,毛贵儿只看了那人一眼,便感觉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凝住了。
少年一袭黑衣,面色清冷,眉峰凌厉,明明俊美无俦,但周身气场却似修罗场,生人勿近。
他站在少女身后,他身上的黑衣,映衬着少女的白衣素服,一黑一白,宛若阴曹地府里走出来的黑白双煞。
毛贵儿大气都不敢喘了,如果说这个少女给他的感觉是走在路上前面脚下忽然裂出一个大坑,那么这忽然出现的少年,就如同先是看到脚下裂出一个大坑,你吓得一抬头,就看到头顶悬着一把刀。
对,这少年就是头顶的那把刀,若是不肯跳进那个大坑里,这把刀就会掉下来,割断你的脖子,让你死了也要死在那个大坑里。
毛贵儿听到自己的上下牙齿碰撞时发出的咯咯声,他想要握紧拳头,可是两只手却已不能使唤。
他听到少女出谷黄莺般的声音再次响起:“董祥杀人,你也有份,事后董祥和你分开,说定老死不相往来,对吧?”
少女的这几句话犹如晴空霹雳,毛贵儿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趴跪在地上:“没有,我没有,没有杀人,真的没有。”
“乔二姑娘根本就不是投河自尽,你家二少爷欺辱不成,便和你一起把她杀了,尸体也是被你销毁的,对不对?”华静瑶声色俱厉,把桌子拍得啪啪响。
沈逍眉头蹙起,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那张紫檀木的桌子。
毛贵儿却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他望向华静瑶,拼命摇头:“你胡说,乔二姑娘与二少爷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二少爷若想要她,何用这般?再说,二少爷那么喜欢她,就算是自己死了,也不会杀她的。”
“原来如此,表哥表妹,天生一对,如果没有老李逼婚,你家二少爷已经娶了乔二姑娘了,对吧?”华静瑶终于不再拍桌子了,沈逍松了一口气。
“那是当然,我们二少爷是继室所出,族里的人站在大少爷那边,整日给老太爷吹耳旁风,老太爷去世之前就把家给分了,只分给二少爷几家一直赔钱的铺子,二少爷没有办法,拿出所有银子,跟人合伙去南方做生意,他临走时和二表姑娘早就说好了,等他从南边回来,就到北后村提亲,可是二少爷才走了两年而已,二表姑娘就被霸占了,二少爷从北后村回来,就大病一场,二少爷病好之后,悄悄去京城看过二表姑娘,得知二表姑娘和那姓李的畜牲没有婚书,二少爷便做起了京城的生意,想要找机会把二表姑娘接出来,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二表姑娘就出事了,二少爷花了几百两银子,沿河打捞二表姑娘的尸体,可是最终也没有找到。”
毛贵儿说着说着,大哭出声,一个大男人,哭得稀里哗啦。
华静瑶蹙起眉头,问道:“那老李呢,你别告诉我,老李是幡然醒悟,良心发现,所以才不再去北后村胡搅蛮缠,又悄悄卖了京城里的房子和铺子,远走他乡的。“
听到华静瑶忽然说到老李,毛贵儿脸上的肌肉忽然僵硬,他避开华静瑶看过来的目光,低下了头。
他这不经意的小动作全部落入华静瑶的眼里,华静瑶微微一笑,道:”所以说,你家二少爷和你,没有杀死乔家二表姑娘,但是你们杀了老李,你们是为乔二表姑娘报仇,对吧?“
毛贵儿全身抖成一团,他汗如雨下,忽然趴在地上磕起头来:”二少爷没有想杀死那个老李,只是想要抓他过来打个半死,让他到二表姑娘的坟前认错而已,可那杂种却不肯,还有污言秽语辱骂二少爷,二少爷气极,把他绑在了二表姑娘坟前的老槐树上,想要吓吓他,可是……可是第二天早上,二少爷和我过去的时候,却发现……却发现那杂种已经死了,不是二少爷弄死的,他是真的死了!“毛贵儿说着说着,大哭出声,一个大男人,哭得稀里哗啦。
华静瑶蹙起眉头,问道:“那老李呢,你别告诉我,老李是幡然醒悟,良心发现,所以才不再去北后村胡搅蛮缠,又悄悄卖了京城里的房子和铺子,远走他乡的。“
听到华静瑶忽然说到老李,毛贵儿脸上的肌肉忽然僵硬,他避开华静瑶看过来的目光,低下了头。
他这不经意的小动作全部落入华静瑶的眼里,华静瑶微微一笑,道:”所以说,你家二少爷和你,没有杀死乔家二表姑娘,但是你们杀了老李,你们是为乔二表姑娘报仇,对吧?“
毛贵儿全身抖成一团,他汗如雨下,忽然趴在地上磕起头来:”二少爷没有想杀死那个老李,只是想要抓他过来打个半死,让他到二表姑娘的坟前认错而已,可那杂种却不肯,还有污言秽语辱骂二少爷,二少爷气极,把他绑在了二表姑娘坟前的老槐树上,想要吓吓他,可是……可是第二天早上,二少爷和我过去的时候,却发现……却发现那杂种已经死了,不是二少爷弄死的,他是真的死了!“
第四二三章 话本子里看到的
“二少爷和我一起把那畜牲的尸体埋好后,没敢回高碑店,也没敢去京城,我们在北后村住了两天,见没有人说起那畜牲的事,便回了保定府,从那以后,二少爷和我便都当没有发生过这件事,我有风湿,不能跟着二少爷走南闯北,二少爷给了我二百两银子,上我回家种地了。”
毛贵儿说完,却没有抬起眼睛,他依然趴在地上,身下的青砖上水渍点点,不知道是汗水还是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