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娘啊,借几个金吾卫用用吧?”华静瑶硬生生挤出一个谄媚的假笑。
昭阳长公主看着她,说道:“我已经让李云泉从宫里找几个教习嬷嬷过来教你了,你自己找镜子照照,你笑得也太假了。”
华静瑶:我再来一次跳车行不行?
“那您到底借不借金吾卫给我啊?”华静瑶板着脸问道。
“不借!”昭阳长公主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伸出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戳着她的鼻子,道,“你是我生的,你动一下我就知道你要做什么?你还是不死心,想要从沈逍身上找到小狸的下落,对不对?”
华静瑶也不隐瞒,点点头,道:“对。”
“傻丫头,这个沈逍别看年纪小,可心眼子多着呢,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如果你刚刚讲的那些是真的,那娘问你,沈逍既然担心小狸的存在会暴露他李代桃僵的真相,那他抓到小狸,为何没有立刻灭口,还要把小狸关在那个什么暗无天日的地方,等着你去解救,他脑袋是让驴给踢了吗?”昭阳长公主振振有辞。
华静瑶呆了呆,便宜娘说得有道理啊,这个假沈逍能派出杀人劫杀小狸,他再次找到小狸后,直接让那个朱禄把小狸杀了就成了,还巴巴的留着小狸,是担心自己的恶行不会被人发现吗?
“可是娘啊,你也承认我说的有那么一丢丢的道理吧,最起码沈逍是孪生子,这个您也相信吧?”华静瑶又问。
昭阳长公主想起在木兰居见到的那两对孪生丫鬟,也不由得信了几分。
“当年永国公夫人生产时,江二太太全程陪着,她一定知道。”昭阳长公主说道。
华静瑶的眼睛亮了起来,江家是世代太医,而且江家离这里并不远,她恨不得立刻跑去江家,找到江二太太。
“这阵儿没听说哪家的夫人要生孩子,江二太太应该在家里吧。”不用问,江二太太擅长得一定是千金科。
昭阳长公主摇摇头,道:“江二太太已经过世好几年了。”
第一二九章 老夫欠你的吗
“那江老医正呢?当医正的不会轮值,这会儿应该在府里吧。”华静瑶还记得当年确定永国公夫人中毒的是江老医正,江老医正这名字,她前两天还听人提起过,好端端地在太医院呢。
昭阳长公主又摇摇头:“江老医正过世十年了。”
“啊?太医院里的那位江老医正是谁?”华静瑶大惊,她是记忆力出现偏差了吗?
昭阳长公主叹了口气,摸摸闺女头上的小花苞:“江家世代都是太医,现在太医院里的江老医正,和先前的那位江老医正不是同一个人,差了十来岁,为娘也不知道他们是平辈还是隔辈。”
华静瑶张张嘴,又张张嘴,这是死无对证了吗?
“娘,您看这件事多么蹊跷,江老医正和江二太太这两位知情人,竟然齐刷刷全都死了,还有”华静瑶顿了一下,想起了什么,又问道,“江二太太和江老医正是怎么死的?”
昭阳长公主显然对宝贝闺女已经无可奈何了,只好说道:“这都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那时娘比你也大不了多少,怎么会记得这些事,何况这么多年了,没有人提起过他们二人的死因,想来就没有疑点,江家连着朝堂,连着整个后宫,江家的人若是死得不明不白,那一准儿会传到宫里去,既然没有传出来,那就是没有事。”
华静瑶想想也是,江二太太和江老医正若真是被灭口了,江家也不可能瞒着,他们见到皇帝太后的机会,说起来比武百官还要多,怕是早就跑到皇帝和太后面前哭诉了。
华静瑶心里涌起浓浓的失望,她伏在昭阳长公主膝头,蹭来蹭去,身子扭得像条蚕。
昭阳长公主只好劝道:“劳公公是你舅舅身边最贴已的太监,今天的事,他一定会事无巨细禀给你舅舅,明天娘再进宫,和你舅舅当面说几句,不用你去查,你舅舅也会派人去查的。”
皇帝舅舅会替她找小狸?
当然不会,皇帝舅舅只会去查那个假沈逍的事。
“不对,巩清又是如何确定回来的这个是沈逍的,您没见祥伯全都怔了怔,才跪到地上又哭又喊的吗?沈逍离府的时候是个刚刚满月的小婴儿啊,说起来,整个国公府里没有人认识他啊,巩清为何能确认?”华静瑶问道。
昭阳长公主道:“那是因为怪医岳离,是岳离送沈逍回来的。巩清应该是认识岳离的,祥伯应该也见过岳离。”
华静瑶彻底明白了,敢情就没有人认识沈逍,这些人之所以认为那个坐在大炕上装逼的家伙是沈逍,只是因为他是岳离送回来的。
这些人认识的是岳离,而不是沈逍。
岳离带回一头猪,指着那猪对永国公府的下人们说:“你家四公子身中奇毒,那毒不会要他性命,却把他变成猪了,老夫含辛茹苦将他养大成猪,现在给你们送回来了。”
或者,岳离带回一条狗,指着那狗对巩清说道:“看,这就是永国公府沈四公子,经过老夫的研究终于找到了治愈他的方法,就是扒下他的皮,趁热缝在狗皮之中,现在你看到的是只狗,而实际上他是一个人,他就是沈四公子沈逍,你若不信,开膛破肚看看便是。”
华静瑶眼睛瞪圆了,堂堂飞鱼卫指挥使,就是这样确定一个人的身份的?
“娘,我要下车。”华静瑶说着就去撩车帘。
昭阳长公主一把拽住她,问道:“我的儿,你下车做甚?”
“我去建明侯府找骆仵作商量案子。”华静瑶说道。
昭阳长公主不解:“什么案子,又有案子了?”
“当然有啊,眼下就有两桩大案,一桩是华小狸失踪案,一桩是沈逍冒名顶替案,两案齐发,来势汹汹,事关长公主府和永国公府,或许还能牵扯出永国公和永国公世子沈远的案子,娘,这是大案,是要案,耽误不得。”华大小姐说着,又要跳车,这次是真的要跳了。
昭阳长公主怔了怔,抓着女儿胳膊的手却没有松:“为何要找骆炯,那骆炯长得又白又胖,一点儿也不好看。”
“娘啊,沈逍长得好看,可他很可能是杀害小狸的凶手,我爹长得好看,也不见你去找他。”华大小姐一针见血,昭阳长公主咬牙切齿骂沈逍骂华三老爷,可还是下令,转道建明侯府。
大热的天,难道让宝贝闺女跑着去吗?
永国公府里,祥伯送走了昭阳长公主和劳公公这浩浩荡荡一群人,便又回到了木兰堂,却见巩清依然站在木兰堂外,祥伯忙道:“大人,您辛苦了,到前面喝杯茶吧。”
巩清僵着脸,木然地摇摇头,一言不发。
祥伯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只好往里面走去,巩清却忽然伸出一条胳膊,拦住了他。
这是不让他进去吗?
祥伯一头雾水,道:“大人,四公子刚刚回来,老奴不放心,想要进去看看。”
“不用。”巩清终于开口了。
祥伯无奈地摇摇头,只好走了。
木兰堂内,坐在大炕上无法起身的少年,忽然跳下炕来,在屋内踱来踱去转着圈圈。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又转又转你没事就转圈,我看你这脑袋是别想好了。”
少年站住,看向来人,道:“我只是想早点记起以前的事而已。”
“哼。”来人是个老者,一袭粗布裋褐,手里提着个黄铜烟竿,乍一看,就像是个种地的乡下老汉。
老者毫不客气地在炕沿上坐下,把烟袋锅子在鞋底上磕了磕,说道:“老夫刚刚听菠菜说了,那公主家的小闺女怕是认出你了,对吧?”
少年没有说话,茫然地看着门口,刚刚在那里,她转过身来看着他。
“行了,老夫不问你了,你现在躺下,又该施针了。”老者没好气地说道。
“还要再施针多少次,我才能想起那些事来?”少年问道。
“不知道!”老者把烟袋锅子啪的磕在炕桌上,骂道,“老夫欠你的吗?凭什么给你治了一次又一次,没完没了,我这把老骨头,早晚就要让你折腾死,你个臭小子!”
第一三零章 不务正业的骆家人
若说建明伯府什么最出名,那就是骆家人的不务正业。
上一代的建明伯喜欢斗鸡,而且他有一手相鸡和养鸡的绝活儿,他培养出来的鸡,是打遍北直隶无敌手的一代鸡王。后来骆家把斗鸡做成了生意,可谓财源滚滚,为此被御史们弹劾,把个好端端侯府变成了伯府,可从此以后,骆家的斗鸡也算过了明路。
这一代的建明伯年少时也喜欢斗鸡,长大后性格越来越沉稳,迷上了钓鱼,那时候皇长子,也就是当今天子,还未封太子,独自居于宫外,闲暇之时也喜欢临湖垂钓,一来二去,便和建明伯成了鱼友,皇长子还策划了京城第一届钓鱼比赛,建明伯拿下了钓鱼魁首的称号。
先帝听闻之后,觉得钓鱼是一件能够修养身心的雅事,便也由着他们去搞了。
钓鱼比赛举办了五届,报名费一年高过一年,皇长子和建明伯赚得杯满钵溢,正准备将此项赛事推广到南直隶时,皇长子册封太子,从此后住进东宫,别说钓鱼了,他连出宫都要偷偷摸摸。
没有太子加持的钓鱼大赛就如年老色迟的头牌女伎,失去了光彩,也失去了赞助银子的大把恩客,只能惨淡收场。
虽然没有了钓鱼比赛,可这并不防碍骆家将几个庄子改成了有美女相伴,手残也能钓上鱼来的钓鱼场。
建明伯世子骆辉不喜欢钓鱼,他喜欢吃鱼,并且喜欢亲自下厨,当今圣上已经快要忘记骆辉的相貌了,因为骆世子整天都在自家开的酒楼里当大厨,专门烹制各种鱼鲜。
次子骆焰喜欢下棋,对,百子桥下大槐树底下摆棋摊的那个胖子,就是建明伯府二爷。
三子骆炯从小就喜欢在乱葬岗转悠,有一年大雪,城外的官道上有人冻死,骆炯跑去收尸,却没把尸体送去义庄,更没有安葬,而是扛回伯府开膛破肚,此事满朝震惊,皇帝罚骆家掏钱赈济灾民。这事之后,皇帝思前想后,觉得骆炯放在外面就是个祸害,万一哪天他溜进皇陵,那可如何是好,于是便让他去顺天府报到。
仵作是贱业,皇帝还没有让勋贵子弟从事贱业的恶趣味,他只是让骆炯去顺天府而已。
骆炯自愿做了一名仵作,而且还没有俸禄。
至于骆家其他几位爷,四爷爱美人,据说他亲自培养了三个姑娘,送进倚红楼全都大红大紫。
五爷养蛐蛐,六爷爱唱戏,专供武生,能连翻二十多个筋斗,七爷是勋贵子弟中最正常的一个,喜欢打架,有一次因为打架被关进顺天府,在牢房里继续打架,被转到刑部,在刑部依然打架,又被送去了大理寺,在大理寺还是打架,最终,上达天听,皇帝直接让慎刑司的人把他带进宫,骆七爷当场吓得昏死过去,从那以后再也不敢到街上打架,养了十几个摔角手,天天在府里打架。
鉴于建明伯府这一家子的不着调,昭阳长公主决定不让女儿进去。
马车停在胡同口,昭阳长公主让人把骆仵作叫了出来。
在此之前,史乙已经到顺天府正式报案,小狸失踪的消息也已传到骆仵作耳中。
“永国公府的四公子沈逍回来了,他和小狸长得一模一样,可是他们是两个人。”
就在昭阳长公主还在考虑应不应该把永国公府的事告诉骆炯时,她那宝贝闺女已经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都合盘托出。
闺女,你也太实在了吧。
华静瑶看她一眼,身为报案人,就不能有所隐瞒,何况她面对的还是骆英俊。
身为勋贵子弟,骆仵作对于永国公府的那些事自是也很清楚,甚至永国公府还有一位四公子的事,他也听说过,但是他听说的版本与华大小姐讲的是不同的,在他那个版本中,永国公夫人高龄产子,生下幼子便撒手人寰,沈四公子出生便克死生母,八字过硬,若是留在府里还会克父克兄,因此自幼便送进了寺院。
听到骆仵作说出这段传闻,昭阳长公主和华大小姐异口同声:“你是听谁说的?何时听说的?”
骆仵作面有愧色:“就是永国公仙逝不久,当时茶楼酒肆里便有这个说法,只是涉及皇亲,这些传闻只是私下流传,没有扩展到街听巷闻,这件事应该很多人都听说过,恐怕只有皇室和沈家不知道。”
“呵呵”,华静瑶给逗乐了,她对昭阳长公主说道,“听听,这就是你们把这事当成秘辛隐瞒起来的结果,你们越是瞒着,外面就越是会颠倒黑白,到头来就是被坏人钻了空子。”
“你这孩子,这事又不是本宫让瞒着的,本宫那时就是你现在这个年纪,也是听人说起才知道的。”瞒下这件事的是皇帝和太后,还有永国公,和她有何关系。
骆仵作摸着下巴上新长出的小胡茬,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两个案子一定要查,但是不能明查,只能暗地里进行。”
“除非”骆仵作看向昭阳长公主,迟疑地说道,“除非圣上让查才行。”
昭阳长公主怔怔一刻,缓缓摇头:“如果真如瑶瑶所说,小狸才是真的沈逍,永国公府里那个是假的无论是皇帝还是太后,都不会希望看到这个结果。”
真若如华大小姐所言,真假沈逍是孪生子,死了的是沈逍,活着的是后备,皇帝和太后肯定不会让再查下去,无论是沈逍还是后备,活着的这个同样也是永国公的嫡子。
当今天子和稀泥的事,干过的还少吗?
“那就偷偷调查好了,无论如何,我一定要给小狸报仇。”华静瑶斩钉截铁。
她给自己,给陈娘子,给张五太太洗清了冤屈,可却连小狸也护不住,华大小姐不服!
骆仵作更多的是惋惜,小狸虽然是个傻小子,可却天赋异秉,他甚至生出过要把小狸收徒的想法,可惜这么一个难得的破案人才,却死得不明不白。
不对,至今没有发现小狸的尸体,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小狸已死,那么,小狸或许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