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门的时候,可能天还未亮,也可能还是半夜,更有可能就是昨天夜里常叔常婶刚刚睡下之后!
苗红转身又回到秀秀的房间,他要找出昨天秀秀画的那幅画,那幅画着她的父亲杀死她母亲的画。
可是苗红找遍屋里的所有角落,翻遍了秀秀留下的所有画稿,却唯独不见了那一幅。
画在哪里,秀秀在哪里?
秀秀一个人,一个连家在哪里都不知道的小姑娘,在天还没有亮,顶着星星,在黑夜里走出屋子,拿着那幅可怕的画,独自一个人走进黑夜,她去了什么地方,她会遇到什么人,遇到什么事她是否还活着?
苗红不敢再想下去了,他不敢想了。
他像疯了一样,找遍书院外面大大小小的铺子,常婶家的铺子就在这里,他希望秀秀是走进了这些地方,她只是迷路了。
第八十八章 这就对上了
从那天开始,苗红再也没有见过秀秀。
常婶家里的那间屋子,他没有退租,他希望有一天,秀秀能够从外面走回来,也只有看到这间秀秀住过的屋子,看到秀秀留下的画稿,苗红才能确定,秀秀是真的来过,她是实实在在真真切切的人,不是自己想像出来的幻影。
苗红的话说完了,他抱起那只猫,把自己的脸埋进猫毛里。
华静瑶一声叹息,所以说吧,这男男女女的事是最矫情也最没用的,耽误时间浪费金钱,更会消磨一个人的意志,搞不好连性命也要搭进去。
比如前世自家美爹,比如姐姐,比如死去的陈娘子,比如眼前这个风花雪月的大好青年。
“苗才子,其实你已经知道秀秀的父亲是谁了,所以你把这只猫带到这里,是想让秀秀知道,你在等着她,对吗?”
没等苗红回答,一旁的华毓昆便愕然地看向华静瑶,问道:“秀秀的父亲,那是谁?”
那是杀人凶手啊!
华静瑶微微一笑,道:“爹啊,苗才子刚刚已经说过了,是您没有留心而已。”
华毓昆仔细回想苗红说的那番话,不,那应该是一个故事,一个苗红亲身经历的故事,故事里提到的那些人难道是那个人?不可能,怎么可能呢,绝对不可能!
“爹,您猜得没错,秀秀的父亲就是那个人,那位传说中与妻子不离不弃,在妻子死后终身不娶的君子。苗才子,你先前不是听说他是在小甘山的掩月山房里养命吗?为何后来你却把这只猫带到了山水巷?”华静瑶问道。
苗红终于抬起头来,他的眼睛湿润,显然刚刚落泪了。
“秀秀走后,我凭着记忆把那幅画重又画了出来,可却描画不出秀秀父亲的模样,直到那日,我在书院里遇到了张山长,我几乎一眼就认出来,那就是秀秀的父亲!他穿着士长袍,绾着簪子,腭下几缕轻髯。
其实书院里多位师长都是这样的打扮,可是就连苗红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就在他看到张山长的那一刻,他便认定,这就是秀秀笔下的父亲!
“在此之前,我见过张山长很多次,不瞒两次,我也曾经怀疑过,但也只是想了一下,便下意识地否定了,直到那天,我再次见到他,我知道我无法再自我否定,他就是秀秀的父亲。”苗红说道。
华静瑶看向自己的父亲,却见华三老爷微张着嘴,脸上的惊异还未褪去。
“爹啊,我记得你说过张山长有个女儿的,他女儿几岁了?”华静瑶问道。
“张山长的女儿?让我想想”华毓昆心情复杂,思绪繁乱,他不相信自己一向敬重的人,竟会是杀死妻子的凶手,他闭上眼睛,心里默念,瑶瑶等着呢,瑶瑶等着呢,这样默念了几遍,心情终于平静下来,可以仔细回想。
“那一年我从南边回来,你娘找到我,说若溪先生的发妻去世十四载,他依然不肯续弦,而我”
华毓昆看了看一旁的苗红,没有再说下去。
不过,华静瑶已经明白了。她爹从南边回来的时候,带回了琳琳,昭阳长公主找到他,是骂他了吧,原来当年还有这一出。
“嗯,我记得您说过,张山长的妻子是在他女儿三岁时过世的,这样算来,张山长的女儿应该是十九或者二十岁,和秀秀的年龄差不多,对吧,苗才子?”华静瑶说道。
苗红点点头,道:“秀秀是属兔的,她画过一只小兔子,说那是她。”
属兔的二十岁。
“这就对上了,那么现在,苗才子你继续说吧。”华静瑶笑眯眯地说道,她忽然发现这个苗红,挺有破案天份的。
“好的,后来的事情是这样的”,苗红继续说道,“我认出张山长就是秀秀的父亲之后,就开始留意他。他病好后每天都会来书院,我悄悄跟踪他,发现他没有回掩月山房,而是回到了山水巷的宅子。接着,我又发现山水巷张家宅子旁边的那一户长年累月锁着大门,我找了牙行去打听,假装自己想要租房子,牙行的人说那处宅子的主人就是张山长,还说以前也有人想要租下来,可是张山长拒绝了。但是我却发现,那门上的锁头很干净,如果那大门是长年累月锁着的,那锁头上应该落满灰尘,而不应该是干干净净的。我怀疑那锁头其实是经常打开的,只是开门的时候没人看到而已,于是我就悄悄在门槛与大门的缝隙里塞了两片梧桐叶子,次日再去看,那两片梧桐叶子已经不见了。”
苗红说到这里,华静瑶已经重又刷新了对他的好感,这个苗红不但胆子大,而且心很细,脑瓜也很灵敏。
“然后呢?你就把这只猫放进去了?”华静瑶又问。
“我曾经在夜里来过,想要翻墙进去,可是这里住的人家非富则贵,即使不是富贵人家也是有功名的,因此夜里巡城军一拨接着一拨,有一次,我刚刚走到巷子口,就被叫住了,我说我是书院里的学生,在梨香院里待得晚了,怕书院关门,想找先生借宿一晚,结果差点被押着找先生对质,从那以后,我就打消了翻墙的念头,我没有武功,身手也不够敏捷,难免会被人发现。但是我想起了猫,我如果能像猫那样灵活就好了,于是我就把这只猫带来这里,那是白天,这里有很多人出出进进,加之我常来这里买颜料,所以没有引起怀疑,我没费吹灰之力就把这只猫送进了墙里。”苗红说着,轻轻抚摸着猫咪,那只猫撒娇地仰起脑袋,冲他喵喵叫着。
华静瑶问道:“可惜你等啊等,却没有等到这只猫回到书院里来,你以为秀秀留下了它做伴儿,是吗?”
“是,我以为秀秀把它留下了,我以前带着它去见过秀秀。虽然我喂过很多野猫,可是野猫和家猫不同,它们性子很野,即使我天天喂它们,它们也不愿意让我摸它们抱它们,只有这只猫,可能是因为它小时候受伤,被我养过一阵子的缘故,它与我是最亲近的。所以我带着它去见秀秀,秀秀也很喜欢它,我们还一起画过它。我知道秀秀一定还认识它,秀秀不会忘记它,也不会忘记我”
第八十九章 咱们一起找上门
“你就这么肯定,秀秀是回家了?万一那个晚上,她没有回家,而是遇到坏人了呢?”华静瑶问道。
“不,我能肯定她回家了。因为就在我认出张山长就是秀秀父亲之后,我从初见秀秀的山坡上,沿着那条小路去过掩月山房,而且前前后后去过七八次,我几乎要把那条路翻遍了,我找到了秀秀的鞋子,还在灌木枝上看到了几缕布丝,那是秀秀的衣衫,是我买给她的,我最后见到秀秀的时候,她就是穿着那件衣裳。我请常婶帮忙,去掩月山房打听请不请帮佣婆子,掩月山房的门房说不需要,四老爷和七姑娘这阵子没住这里。门房说的是四老爷和七姑娘,他还说这阵子没住这里,那就是前阵子他们是住在这里的。张山长在族中排行第四,而他的女儿就是排行第七。所以我推断张山长离开的时候,一定是带着女儿一起的,否则门房是不会这样说的。”苗红说道。
华静瑶有些后悔,她应该带着苗红去顺天府啊,让秦崴和骆仵作见见这个年轻人,苗红留在书院里读书画画太可惜了,他应该去顺天府去刑部去大理寺啊,这简直就是个破案的天才。
不过,他只有个秀才的功名,这些地方全都去不了。
“你做得很好,分析得也很有道理”,华静瑶再看苗红的目光都是惺惺相惜的,可惜苗红没有小狸的好鼻子,所以还是被自己那句血字没有超过十二个时辰给骗了,“我想我们应该去拜访一下那位德高望重的张山长了。”
“我们?”苗红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只一次想过登门拜访,如果没有那幅画,如果他没有知道张山长杀死了自己的妻子,那么即使他知道秀秀的父亲就是张山长,即使知道两家的门第相差太多,他也会义无反顾去提亲。可是现在,他不敢了。张山长了解自己的女儿,他知道尽管女儿亲眼目睹了他杀人的过程,可是以女儿的智商,并不知道那是在做什么,只要他不让女儿与外界接触,不让女儿把这件事告诉别人,那么就没有关系。
苗红能看得出来,秀秀之前被照顾得很好,她会衣裙精致,身体健康,会写字,擅丹青,说起爹爹来,也并不抵触。
他担心他贸然前往,会让张山长知道,秀秀失踪的那些日子是与他在一起,这样一来,不仅仅是秀秀的贞操,更重要的是张山长很可能会怀疑他已经知道了那件事!
秀秀是自己离开常婶家的,那幅画也是她自己带走的,如果她带着那幅画回到掩月山房,那么张山长一定看到过了。
而他的出现,会让张山长知道,他也是看过那幅画的人。
“华大小姐,我担心我们就这样过去,张山长会对秀秀”苗红咬住嘴唇,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他不敢说。
华静瑶却毫无怜悯之心地笑了,她看向华毓昆,说道:“爹爹,这就要请您出马了,无论是我,还是苗才子,去敲了张家的大门,人家也不一定会见我们,但是您就不一样了,您可比我们要有身份的多了。”
华毓昆深吸口气,虽说他觉得女儿有些多管闲事,可是这是女儿想做的,他这个做父亲的就应该支持。
“好,我去,青语,你现在就去若溪先生府上送拜帖,就说我有学问上的事情想要请教若溪先生,想要登门拜访。”
青语答应着,便进屋取拜帖,华静瑶却对华毓昆道:“爹,我们和您一起去,把这只猫也带上,还有猫脖子上的这根布条。”
“什么?你想直接拿布条质问他?”华毓昆皱紧眉头,摇摇头,道,“这样不妥,若溪先生不是普通人,你用这个或许能够震摄住普通人,但是对于若溪先生来说,他只会一笑置之,再说,我们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这只猫是从他家里跑出去的,这原本就是一只野猫。”
华静瑶笑道:“不用证明什么,我的意思是说,您和苗红在前面和他吵架,一边吵一边扇风点火,苗红呢据理力争,然后,我带着史丁和小狸直接去那宅子救人,等到你们吵完,我们也把人救出来了。”
说完,没等华毓昆和苗红反应过来,华静瑶就越俎代庖吩咐青言:“你带上小艾,马上去昭阳小筑,找尤管家和尤顺才,让他们带人过来,能带多少就带多少,快去!”
这里是甘石桥,距离昭阳长公主的别院很近,来不及回长公主府叫帮手,但是可以到别院里找人,何况尤顺才还在那里。
华静瑶早已把尤顺才要过来给自己用了,可是府里一时没有差事交给他,华静瑶索性让尤顺才先留在别院听候调遣,毕竟华三老爷就住在附近,若是有事,也正好可以叫他过来帮忙。
瞧瞧,现在不是就能把人用上了吗?
也就是小半个时辰,尤顺才就带着二十多人,跟着青言和小艾一起过来了。
按照华静瑶的吩咐,青言让这些人到张家粥铺里一边喝粥一边等着,他则只带着尤顺才过来见华静瑶。
“三姑娘,尤顺才来了。”青言说道。
“姑娘,您有何吩咐?”尤顺才说道。
“你带来了多少人,都是些什么人?”华静瑶问道。
“加上小的,总共二十五人,有十位是别院的护卫,还有十五个是从秦家别院里借的。因着姑娘让青言转告小的,能带多少人就带多少人,可是姑娘并没有指定要带什么人,是不是全都带咱们府里的人,所以小的就自己做主,找了秦家别院的管事帮忙,把他们那里的护卫全都带过来了。小的如果做得不妥,再把那十五个人打发回去就是了。”尤顺才恭敬地说道。
华静瑶对尤顺才的做法满意极了,她就是需要这么机灵的人,能够在几句话间就领会她的意图,举一反三,人才啊人才,难怪前世被放出府后,尤顺才依然混得风生水起,当然,更难得的是尤顺才的忠心,前世回到京城,也多亏有他相助。
华静瑶对尤顺才的信任,不亚于甲乙丙丁。
第九十章 华三老爷的拜访
“你是找的小常管事?”华静瑶问道,“他能把别院里的护卫全都借出来?“
小常管事是秦家别院的管事,华静瑶之所以知道他,还是因为上次被小狸藏身的那驾骡车,就是找小常管事借的。
常家身份特殊,表面上是秦家的世仆,但是早在三代以前就已经脱籍,常家每代都有人在衙门里做事,每代也有人在秦家当管事,据说,常家老太太隔三差五就会进府陪秦家的孟老太君说话,可即使这样,小常管事也只是别院管事,除非有上面的吩咐,否则他也不能一下子借出十五位护卫。
这是十五位护卫,不是十五个小厮丫鬟。
“对,小的就是寻了小常管事借的人。托姑娘的福,小的去的时候,恰好顺天府的秦大人正在别院宴客,听说是姑娘借人,秦大人便让别院里的护卫全都过来了。”尤顺才答道。
秦家上上下下有十几位秦大人,可顺天府的秦大人只有一个,就是秦崴!
“秦崴在别院?大皇子也在吗?”华静瑶的眼睛亮得如同那黑夜里的启明星,先前都是别人想睡觉她给递枕头,这次是她想要吃菜,有人给她递上来一副镶金嵌玉的象牙筷子!
“小的没有看到大殿下的车马,但是巩家六少爷和张家十二少爷肯定是在的,小的认识他们两位的亲随。除了这两位,还有三四家的车马,小的急着回来,没有一一打听。”尤顺才说认识谁谁家的亲随,华静瑶一点都不吃惊,前世尤顺才就有这个本事,但凡是京城里的数得上的显贵之家,他都有熟人。
“巩家六少爷是巩惠妃的娘家人?那张家十二爷呢,又是哪一位?”华静瑶问道。
尤顺才还是那副恭恭敬敬的模样,说出的话却像炒豆子一样嘎嘣脆:“回姑娘的话,巩家六少爷是巩惠妃的娘家侄儿,三公主的表兄,他的父亲是榆林卫指挥使巩澍。巩六少爷原本是在西山在营历练,这个月刚回来,还没领差事,不过去年秋狩,他虽未拔头筹,可也大出风头,陛下赏了他一张好弓;张家十二少爷是荷花池张家的,他的父亲是大理寺卿张大人张二老爷,他是张二老爷的幼子,虽然只有十六岁,可已有举人的功名,是张家这一代最出色的男丁,极得张老太爷的宠爱。”
原来如此。
秦崴在别院里的宴请,表面看上去就是少年子弟们凑在一起喝酒嬉戏。可是细思下来,却没有这么简单。巩六少爷和张十二少爷,这一一武,要家世有家世,要本事有本事,可想而知,能和他们一起被秦崴宴请的另外几个,也不会是泛泛之辈。
论年龄,秦崴比他们年长,不是能玩在一起的;论身份,秦崴入仕多年,而巩六少爷和张十二少爷,即使有荫封也无法与之相比。
所以,这次宴请是秦崴给大皇子招揽人手。
皇子们不能公开结交权宦,但是巩六和张十二却不一样,即使大皇子身边都是他们这些人,御史们也说不出什么,难道皇子身边连玩伴都不能有了吗?
华静瑶心情大好,前世的这会儿,赵谦已经成了长公主府的常客,大皇子在顺天府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赵谦正在御书房里向皇帝汇报功课。
而现在,赵谦还在府里躺着,大皇子却已开始招揽人手了。
前世的时候,大皇子可没有这么上进,他是有了危机感吗?
眼下,华静瑶顾不上研究大皇子的心路历程,她有更紧迫的事情要去做。
秦崴给的这十五个人,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对了,这会儿在秦家别院的,还有张十二少。
“张十二少的父亲,大理寺卿张大人,与凤阳书院的张山长张若溪,是亲兄弟吗?”华静瑶觉得这种东家长西家短的事情,尤顺才肯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