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徵不服气道:“这才第一盘,再来!”
容禛好脾气地将黑子的棋盒递过去,陆徵一噎,容禛却道:“如此才公平不是吗?”
陆徵就像一只炸了毛的猫一般:“说了让你执黑就让你执黑,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还挺有骨气。”容禛轻声一笑,将黑子又放了回去。
陆徵气势汹汹地盯着他:“这一次我一定不会输的。”
容禛挑了挑眉,慢悠悠地将黑子落了下去。
从挑开的窗户看进去,桌上的香炉燃着袅袅青烟,宽袍广袖的男人撑着额头半倚在靠枕上,垂着眉看着对面冥思苦想的少年,唇角的一抹淡笑柔和了他眉目间的冷意,宛若这天气薰和的风一般。清脆的落子声回荡在这个小小的院落之内,蓦然有了一种让人不忍心破坏的岁月静好之感。
只是,两刻钟之后,不管陆徵多么小心翼翼,还是只能无奈告负,他盯着棋盘喃喃自语:“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容禛却站起来,一把将他拖离了棋盘边上:“先吃饭。”
饭菜虽然不算丰富,但也算是色香味俱全,可陆徵却全然没有品尝的心思,还在回想刚刚那一盘棋,一筷子菜被递到嘴边他顺口就吃了下去,吃了之后才发现不对劲,抬起头却正看到容禛将筷子收回去,他的脸蓦地红了。
“你、你、你……你干什么啊!”陆徵结结巴巴道,“好……好好吃饭!”
“现在不好好吃饭的那个人是你。”容禛从容不迫地道,半点不忌讳地接着用那筷子夹菜。
陆徵觉得有点憋屈,说起来,他还真没在容禛面前占到过一点便宜,一时不察就说溜了嘴:“你就不能让一下我?”
容禛侧过头,轻挑眉头:“是这般吗?我下次会记得的。”
陆徵一呆,自暴自弃地一头磕在桌子上,嘟嘟囔囔:“还是让我死了吧……”
容禛一边给他夹菜,一边道:“行了,你乖乖把饭给吃了,明日我会派一队卫兵陪你去那山中的。”
陆徵猛地将头抬起来,吃惊道:“你怎么知道的?”
容禛轻轻一笑:“这有什么难猜的,只是你想要找我帮忙,直说不就行了,何必这般拐弯抹角?”
陆徵有些不自在道:“这……这种事情,靠自己赢回来比较好吧。”
容禛叹了口气,看着他的眼睛:“你当知道,我并非那种不顾他人意愿死缠烂打的人,这些事情于我只是举手之劳,我并不想你将此作为沉重的负担,以此来影响你真正的心意。”
陆徵一怔。
容禛探过手来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头:“快些吃吧,要凉了。”
“唔……”陆徵回过神来,赶紧低下头扒饭,不想被容禛发现自己脸上突然出现的红晕,做这种事情是犯规的啊楚王殿下!!
第一百零七章 山中路
第二天一早, 陆徵就带着一队楚王的亲卫朝里正家走去, 青鸾这次就留下来保护容禛, 没有再跟着他。
王大夫早已在里正家等他了,里正是个三四十岁的男人,身材高大毛发茂盛。陆徵本来还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小老头儿, 结果看到里正的样子还吃了一惊。
王大夫将事情说了一遍,里正立刻摇头道:“不可,这是村中禁令, 绝不能进山。”
陆徵皱眉道:“那您可想过, 若是这案子不破,犯人还会接着犯案下去, 那些因为他而无家可归的人,那因为他而惨死火中的人, 您都不在意吗?”
里正迟疑了一下。
陆徵又接着说道:“凶手的报复心非常重,连张大哥那般的好人都会被他所记恨, 您就能保证自己不曾得罪过他?就算您不担心,您的妻儿呢?”
里正的表情明显地动摇了,但还是摇摇头道:“这位公子所说的道理我都懂, 可当年家父传下这条禁令的时候曾让我发誓, 一定不能进山,如今我要是违背誓言,只怕家父在地下都不会安宁。”
虽然受挫,但这也在陆徵的意料之中,他按照计划退而求其次:“那您可否告诉我, 当年那山中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让你们这般讳莫如深?”
里正犹豫了一下,才道:“这事……我也知道的并不清楚,只是隐约听家父提起过,当年干旱,有一日忽然山中地动,家父言及此事说是山神发怒,不许人进山,谁知还是有几人进了山中,后来除了一个疯了的活着逃了出来,其余人都死了。家父找了村中的几名青壮,特意去山中想要收敛那几位的尸骨,谁知……谁知……”
“发生了什么?”
“谁知他们看到那山岩上流出黑色的水,说是山中有邪魔,当下也不敢再往里走,而是赶紧带着人离开了山,后来就直接把山给封了,并且还传下禁令,不许村中的人再进山。”
早在里正说出“黑色的水”,王大夫就已经坐不住了,惊疑不定地看向陆徵。
陆徵对里正道:“此种黑水正是这些纵火案的罪魁祸首,还请里正以大义为重。”
里正看着跟在陆徵身后那一队护卫,知道此事只怕没有回寰的余地,只能叹口气道:“既然公子这般说,我也只能不得不从了。还请公子稍等,让我去准备一些进山的东西,再挑几个人。”
陆徵颔首道:“那就麻烦里正了。”
里正自是出去准备不提,王大夫却连忙问道:“陆公子,这黑水究竟是什么,就是您先前所说的,那种石头里产的油吗?”
陆徵点点头:“这种油的用途很大,虽然我并不太清楚,但好歹能作为一种燃料使用。”在现代的时候,石油可是和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那阿拉伯地区的土豪们不就是因为石油各个都富得流油?
王大夫不再说话,不知是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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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正做事还是雷厉风行的,既然答应了陆徵,也没有故意拖延时间,反倒很快就将人都叫齐了,倒是那几人听说是要进后山,表情各异。
然而,到刚要出发的时候,王大夫却突然说要加入:“陆公子将那东西说的那般神乎其神,老朽自然也想一观。”
陆徵却有些迟疑:“可这山路崎岖,您……”
王大夫爽朗一笑:“老朽虽然年纪大了,可这身子骨却还硬朗着,常常也是一个人进山采药的,这您不用担心。”
陆徵见他的确是精神矍铄,又看里正也没有反对,便答应了。
一行人朝着后山走去。当初封山的时候,里正将进去的几条路都用木栅栏给订死了,然而随着这么多年风吹雨打,这些木栅栏早已被脆弱不堪,稍微用点劲就掰开了,倒是省了他们不少力气。
因为常年没有人来,这山上的草长得极其茂密,都有半人高,里正带着人一边走一边用镰刀将草给割了,这才清理出一条路来。
陆徵在现代的时候也爬过不少山,可那都是有楼梯或者铺着柏油路的,他还从未爬过这么原始的山,若非几名护卫在一旁搭一把手,他恐怕根本就爬不上去。
而在路上,他们也和里正聊开了,里正对陆徵说道:“这几年有时候年景困难些,也有人说要将这后山的禁令给解除,若非有家父的遗命,恐怕……”
正在这时,一人的惊叫声打断了里正的话:“有人迹!”
里正连忙跑过去,顺着那人的指示,发现一边的野草有倒伏的现象,且在地面湿软的地方还留下了脚印。
里正的表情瞬间变得严峻起来,先前王大夫也曾说过可能田家人进过山,但里正并未把这当一回事,毕竟村中是严令不许进后山的,他也不相信有人会这么胆大妄为,可眼下的一切都在证明着陆徵的推断。
一名护卫过来仔细地看了一眼脚印,说道:“这脚印很新鲜,应该不会超过两天。”
陆徵却突然问道:“这脚印是一个人的,还是两个人的?”
“一个人的。”护卫肯定地说道。
“这就奇怪了……”陆徵脸上浮现出疑惑的神情,本来他以为这脚印应该是田家两兄弟的,但现在看来,进山的或许并不止一拨人。
那名发现脚印的人惊疑不定地看着里正:“里正,我们接下来要如何?”
里正眉头一皱:“接着往里走。”
一行人又朝着山里而去,随着渐渐进入山中,气温逐渐变低,湿度也在渐渐加大,陆徵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在变得潮湿,而且还不时有小虫子落到脸上,好在现在还未完全进入夏天,否则他们还要备着防蚊虫的药才敢进山。
这时,一名护卫突然说道:“这一会,怎么连鸟和虫子的叫声都没了?”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的确,耳边阒寂无声,原本叽叽喳喳的鸟叫声,还有那些恼人的小虫子,仿佛突然之间都失踪了一般。在里正带来的那一群的青壮中顿时泛起骚动,里正好不容易才安抚下来,然后才凝重地问陆徵:“陆公子,你看我们还要接着往里走吗?”
陆徵刚刚听这名护卫解释过,如果在山中碰到这种情况,要么是有埋伏,要么就是这山里的环境有问题。此刻他们碰见的当然不可能是前者,那么就是说是这山里出了问题。对于这些乡民来说,天生就对这些事情产生畏惧,不管里正说什么都不肯再往前走了。
陆徵也有些进退两难,他当然是想要往里走的,但他也不能枉顾这么多人的安危一意孤行,当下便直接道:“不管前面有什么,我是一定要去看个究竟的,但我不强求大家,愿意去的我付双倍酬劳,不愿意去的也没关系,先前说好的酬劳我也会照付。”
他这话一出来,那些乡民顿时议论纷纷。护卫队原本就是被派来保护陆徵的,所以无论如何都是会跟着他一起进去的,王大夫也不愿意就此留下,里正怕他们出事,也只能无可奈何地跟上,最后也有两个乡民为利所动,加入了队伍。
一行人稍微休整了一下,又接着朝山里走去,但是陆徵却发现他们此刻并不是在走上坡,反而道路渐渐趋于平缓。里正解释道:“这山原本就是如此,四周比较陡,到了中心反倒平缓下来,到了那山中间,反而还没有外头这么冷。据说没有封山之前,每年秋季,猎户们都会在这山里打到不少猎物。”
几人说着话,果然渐渐地感觉到了一丝暖意,而树木竟然也越发稀疏,露出下面裸露的山石来。没有了树荫的遮挡,暖和的阳光直直地照射在了他们身上,陆徵先前被冻得有些僵硬的手脚也渐渐地恢复了知觉,而他的额头也有些冒汗了。
里正估算了一下行程,对陆徵道:“陆公子,我们在这休息一会吧。”
经他这么一说,陆徵才感觉到疲累,他点点头,里正便喊道:“先休息一会。”
除了护卫还保持着随时有人警戒的状态,其他人都东倒西歪地坐在地上休息。陆徵坐了一会就觉得好多了,他谢过护卫递过来的水,和王大夫一同在周围观察。
王大夫看了一会才道:“我小的时候也是来过这座山的,那时候山中树木茂盛,感觉并没有这么多石头啊。”
陆徵道:“先前不是说有地震吗?或许是因此将山上的土层给震落了,露出了其中的山石也不一定。”
王大夫抚着胡子没有说话,他原本想着这山中若是无事,那么解除掉封山的禁令,或许还能让村中的百姓多一条谋生之路,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可如今看这山石裸露的山体,与他所想的实在是相差太远。
而就在此时,一名巡逻的护卫突然惊呼一声:“陆少爷,这边有情况!”
第一百零八章 人偶奇
陆徵听到护卫的声音立刻冲了过去, 发现他的前方是一块往外渗出黑色油迹的岩石, 在场的乡民的表情都是惊疑不定, 连原本淡定的护卫都在议论纷纷。
陆徵用汗巾沾了一点,然后放在鼻子下面闻,果然闻到了熟悉的汽油味道还有刺鼻的臭味。他虽然没有见过原油, 但也能猜到这极有可能就是原油,当下便不再磨蹭,赶紧叫上人往里走。
他们还没有走多远, 就渐渐闻到了越来越浓的刺鼻气味。那两名乡民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往里面走了, 陆徵也理解,毕竟对于自己不熟悉的事务产生胆怯心理这原本就是人类的通病。剩下的人还是继续往里走去。
如果一定要形容这座山的形状, 那很像一个梯状体,上窄下宽, 但顶部却微微向内凹陷,形成一个优点类似于盆地的地貌。
陆徵他们很快就看到了在山腹地的情景, 这里已经没有高大的树木了,只剩下一些矮小的灌木和生命力顽强的野草,黑色的油迹从断裂的山石上慢慢地滑落, 留下一条黑色的痕迹, 而在中央处,甚至还有几个坑,里面都是乌黑的石油。
陆徵惊叹地睁大了眼睛,就算他地理再差,也能看得出这是富矿的油田。
王大夫往前走了两步, 想要近距离去看看,却一把被及时反应过来的陆徵给拉了回来:“王大夫,这油里恐怕有有毒物质,你还是蒙住口鼻再去看比较好。”
王大夫失笑道:“看我,竟然还不如陆公子冷静。”
几人都拿上昨天连夜做的口罩,当时陆徵也是考虑到了这种情况,所以才特意让人去缝制的,现在果然派上了用场。
里正却明显对接下来的行动有些迟疑:“陆公子,这些究竟是什么东西,我们这一路走来没碰上鸟和其他动物,是不是都被这些东西给祸祸了?”
陆徵沉吟了片刻才道:“没碰上鸟和动物,很有可能是因为环境的改变,这山上的土层都裂开了,所以植物难以生长,动物没有食物,所以会渐渐离开这里,但和这油应该也是有些关联的,这油中含有一种名叫硫化氢的物质,这种物质是有毒的,或许动物也是因此才离开这座山。”
“那就算把禁令解开,对我们村里的人也没什么帮助啊。”里正似乎有些泄气,他之所以答应陆徵来后山,有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希望重新解开禁令,让村中的人多一条谋生之路,但眼下这座山里除了这些带毒的油,没有植物也没有动物,那又有什么用?
陆徵却摇摇头:“你不要小看这油,他的作用可大了。”
因为时间的关系,陆徵也不可能在原地进行试验,他让几个护卫用牛皮水囊装了原油,准备回到驻地再进行试验。当然他们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就是为了要找到与先前纵火案相关的证据,这些陆徵也没有忘记,所以趁着护卫们装油的时候,他却绕着周围转了几圈。
虽然并不是多么细致地探查,但陆徵还是很快就发现了线索,首先是一枚脚印,陆徵和自己的做对比,他的脚并不算很大,换到现代大概也不超过40码的鞋码,而这个脚印却比他的脚还要小,这说明这个人要么是个还未长成的少年,要么就是身材矮小,要么,就是个女人。
而除了脚印之外,陆徵还发现了在一个岩石后方,放着一个藤制的背篓,背篓里放着一条已经烂掉的汗巾,还有一些木制的人偶。陆徵将人偶拿出来看,这些人偶的雕刻都十分粗糙,而且头大身子小,却并不会给人可爱的感觉,只有一种不协调的诡秘感,而这些人偶的脸上表情都不相同,甚至还能从发型上勉强分辨出男女。
陆徵将人偶全部拿出来,平行摆放在地上,这一共有九个人偶。第一个人偶是一个大笑的男人,它的脖子上还有用草编成的一个围巾一样的东西,第二个人偶是个女人,它没有鼻子和嘴巴,只有一双比常人还要大上许多的眼睛,而相比第一个人偶,这个人偶明显要用心一些,因为它不止在头顶被黏上了头发,身上甚至还穿着用汗巾做的衣服。而剩下的人偶都与这两个大同小异。
陆徵看过一圈后,才发现这些人偶的身上并没有性别特征,他们用来区分男女的就是衣服和发型的区别,男人基本都是没有头发的,而女人却有相对来说精致一些的发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