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重伤,速归。”
第五卷:烈焰起
第九十九章 赶路急
张林是在通往北疆的官道上一间驿馆的驿丞, 虽说他不太懂军事, 但就最近从北疆一封又一封的八百里加急军报就足以看出北疆军的颓势, 听说连楚王殿下也受了伤,难道真要被那些土狼崽子打进来吗?
张林的驿馆离北疆很近,他也不是没经历过战火, 但自从楚王殿下来到北疆之后,从来只有压着羯人打的份,还从未被打得如此狼狈过。张林已经让老婆带着孩子回乡下去了, 他自己却是驿丞之身, 是不能离开的。
这一日,张林有气无力地骂偷懒的驿夫牛大, 牛大却不服气地道:“这时节哪有什么人会经过驿馆?北疆军的求援信昨日才经过驿馆,朝廷就算派人来也不会这么快的!”
“嘿!你个小兔崽子, 你偷懒还有理了!赶紧去把桌子都擦一擦。”
牛大懒洋洋道:“擦了也就那样,没点土哪叫做北疆啊?”
张林气得脱下鞋底子就要抽他, 却突然听见外头传来马蹄奔驰的声音,他来不及穿鞋,连忙跑出驿馆, 正看见从南面的路上有一队骑士正疾驰而来, 官道上尘土飞扬,可见来人还不少。
张林连忙高声喊道:“牛大!快去烧水!”
就这么一会儿,那一队骑士已然来到了驿馆近前,领头的是一个青衣男人,身姿挺拔双目有神, 一看就是在军中混过的。他利落地下了马,将手中的令牌递给张林。
张林接过来定睛一看,上头一个大大的楚字,他心里一抖,连忙拱手道:“原来是楚王殿下麾下,军爷请里面暂且休息,热茶热食马上就来。”
那人点点头,却又走向身后,扶着一个站都站不稳的少年郎。
这少年虽然此刻已经灰头土脸,可张林依旧能看得出他容貌俊秀,手和脖子都是富贵人家才能养出来的细嫩白皙。张林拿不准这少年的身份,却也能看得出对方并不适应长途骑马,于是他小心道:“需要小人去给这位公子请个大夫吗?”
那青衣男人也皱眉道:“陆少爷,你不如暂时在这驿馆住几天,等伤好了再赶上来也是一样。”
陆徵摇摇头,因为没有喝水,他的声音都是嘶哑的:“我没事,只要没有拖累你的速度就好。”
青鸾叹口气,没有再说话,这一路上他真是充分见识到了这位小少爷的固执程度。分明是被娇养的大家公子,却偏偏有着令人震惊的意志力,这些天和他们这一群军中糙汉一起赶路,几乎算是不眠不休,连有功夫在身的他都觉得有些吃力,陆徵却能一直跟上他们的速度,哪怕双腿被磨破了皮也不吭一声。
张林见青鸾不再说话,便也乖觉地退了下去准备茶水和干粮,顺便催促牛大去喂马。
谁想他刚刚进了厨房,就见牛大面无人色地跑进来:“驿丞,那马在流血哩!”
张林一唬,怕这马出了毛病,连忙跟着牛大跑到马厩,的确看到一匹马的马腹上有血渍,这匹马虽说矫健,但也的确不是什么汗血宝马,张林急的将马摸了个遍,最后才确定,受伤的并不是这马。
张林想起被扶下马的那个少年,心中一个咯噔,沉声对牛大道:“先不忙喂马,赶紧去把王大夫请来,骑着马去,快去快回。”
“哎!”牛大赶紧应了。
张林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着驿馆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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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几人进了驿馆,先扶陆徵坐下,明显看到他皱了一下眉头,身上的肌肉都一瞬间绷紧了。青鸾心中无奈,却也知道自己再劝他也不会听,便道:“在这休息一晚,明日清晨再出发。”他见陆徵还想说什么,便抢先道,“这一路上兄弟们也累了,好好休息一晚并不妨碍赶路。”
陆徵动了动唇,没有再说话。
青鸾本还想再劝他几句,却见那驿丞在一旁挤眉弄眼的,就将口中的话咽了下去,走到一旁问道:“什么事?”
张林小心翼翼地将陆徵的情况说了,然后发现青鸾的眉头顿时就锁了起来。
“小人已经去请大夫了,您看?”
青鸾点点头:“一会让大夫直接来客房里头,药我们自己有,你准备好热水和绷带就好了。”
张林唯唯应是。
青鸾便转身回了饭桌,淡淡道:“一会烧了热水都去洗洗,解解乏。”他并没有直接点出陆徵的伤,这一路行来,陆徵所做的事情已经足够让青鸾对他心生敬意,既然陆徵不愿意说,他也就装没看见好了。
好在夜枭早已把陆徵说的火霹雳不能遇水,以及存放火霹雳的库房不能见明火的消息带了过去,虽然不知道能有多大的效果,但总好过他们对这火霹雳一无所知要强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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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徵被青鸾扶着回了房间,其实他早就是强弩之末了,两条腿内侧的衣服都已经磨烂了,疼得都有些麻木了。
他不是不知道让青鸾他们先去,自己和包铮他们一同过来是最好的,可他偏偏就没办法放心,不仅是不放心那所谓的火霹雳,不管传闻将其形容得有多像火药,可在他自己没有看见之前,还是无法放下心来,除此之外,就是担心生死不知的容禛,他不确定这份不放心中有多少是因为容禛,可他知道自己一定要赶过去,就算晕倒也要先亲眼看他安好。
一进门,陆徵就看见桌上的大药箱和一位白胡子老头,顿时就意识到自己的情况被青鸾发现了。
青鸾当没有看见陆徵的尴尬一般,径自对那王大夫说道:“烦请大夫看看他的伤,药我们自己有。”
王大夫点点头,让陆徵躺到床上去,掀开他的衣服下摆,哪怕是见多识广的大夫也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这伤……”
原来那血痂竟然和裤子长在了一起,若要清理伤口,只能将这一片重新撕下来才行,这痛楚就跟从人身上撕下一块皮一样痛。
青鸾也没想到这伤竟然这么重,当下沉声道:“陆少爷,你这伤不宜再往前走了,待我到了郡城,再派马车来接你。”
“可是……”
“殿下当初的命令是让我保护你,你伤成这样我已然失职。”青鸾顿了顿,“你的担心我了解,但这并非你的职责,你更应该担心自己的身体。”
陆徵低下了头,青鸾顿时反思自己的话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正巧王大夫把裤子剪开,看了过来:“这位军爷可否帮老朽压住这位公子,免得一会无法上药。”
青鸾沉默地走过来,按住陆徵的腿。
王大夫温和地对陆徵道:“公子嘴里咬块毛巾吧,免得一会疼的受不住。”
陆徵咽了咽口水:“……可以不撕吗?”
“这可不行,不这么做,伤好不了。”王大夫一边说着一边用湿毛巾小心地擦过几处血痂,将上面混杂的泥土灰尘擦去,免得一会进到了伤口里头。
陆徵上辈子最疼的时候大概是小学的时候摔倒在操场上,下巴上没打麻药缝了五针,后来不管过了多久,这种疼都一直留存在记忆中,无法消磨。现在看来,很快就会有可以与之比肩的存在了。
陆徵视死如归地咬住毛巾,看都不敢看。
王大夫虽然看似慈祥温和,但那手是真黑,还没等陆徵做好准备,已经利落地将一大块血痂撕了下来。
陆徵疼得身子一跳,好在青鸾压住了,王大夫眼疾手快地将金针刺入穴位,将血止住,这才开始往上面撒金疮药。
待到包扎完毕,陆徵已经一身大汗,浑身瘫软。
青鸾送走了王大夫,才回来收拾残局,见陆徵脸色苍白的模样,突然开口道:“其实当初殿下让我去保护你,我心中是不愿意的,不仅是我,大部分知道内情的北疆军将领也是同样的看法。”
陆徵睁开眼睛,朝青鸾看过去。
“当初你被追杀,我并非后来才赶到,我其实一直都在看。”看到陆徵震惊的表情,青鸾挑了挑眉,“我当初不明白为何殿下对你另眼相待,但那之后,我渐渐地懂了。”
不等陆徵开口,青鸾又抢着道:“我自知有错,等你伤好之后,认打认罚我绝不还手。”
陆徵刚听见的时候还是有一些愤怒,可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可笑,见青鸾一副准备英勇就义的样子,他故意道:“好啊!等我伤好之后,我亲自给你酿一坛子酒,你当众喝下这事就算完,如何?”
青鸾皱着眉头:“这算什么惩罚?我喝酒向来都是海量,还是换一个吧……”
陆徵心中的小人冷笑了两声:真以为这是普通的酒吗?没见识过高度酒的愚蠢凡人!
青鸾还想劝说陆徵,却忽然身子一定,一只夜枭从窗户飞了进来,把陆徵吓了一跳。
青鸾打了一声呼哨,待夜枭飞过来,就急不可耐地将夜枭脚上的竹筒取下来。
陆徵却比他更着急,要不是暂时不能乱动,非要直接抢青鸾手上的竹筒不可。
青鸾迅速地打开竹筒里的密信,看完后大大地松了口气。
“陆少爷,殿下没事。”
陆徵的心也落了下来,忙问道:“还有别的吗?”
“羯人休战了。”青鸾的声音都轻快了起来,“你说的那些方法真的有用。”
第一百章 驿馆一
第二天, 陆徵一觉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 他许久未曾睡过这么香甜的觉了, 以至于睁开眼了好一会身体都还沉在梦中一般。
陆徵坐起来,忍不住龇了龇牙,伤口还有一些隐隐作疼, 但已经好很多了。他爬起来刚准备换衣服,就听见门口有敲门声。
陆徵急忙套上衣服,才道:“进来吧!”
来者是青鸾留在这里照顾保护他的人, 名叫卷羽, 他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上:“陆少爷,先吃些东西吧。”
陆徵点点头:“谢谢你啊。对了, 你们都吃过了吗?”
卷羽点点头:“吃过了。”
陆徵又问:“青鸾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清晨。”
陆徵有些无奈了,他看得出来卷羽比较内向, 并不喜欢聊天,也就不为难他了, 让他离开。
这里已经快到北疆了,环境恶劣土地贫瘠,吃食自然不如燕京丰富, 看得出来这驿丞已经是费了心思的, 可陆徵还是被这个粗粮馍馍给噎得不行,最后还是靠那一碟咸菜才吃完的。
待到吃过饭,陆徵就有些无所事事,想来自从他重生后,仿佛一直都有数不清的事情缠绕着他, 好像从未这么清闲过,而突然这般清闲,他倒是适应不了了。
陆徵推开门,却看到卷羽正站在门前,一见他出来便道:“陆少爷,您需要做什么吗?”
陆徵失笑道:“你不用在门口守着我,我就到处转转,你有事就先去忙吧。”说着,就朝驿楼走去。
卷羽没没说话,就一直跟在他身后。
陆徵有些无奈,只能任由他去了。进入驿楼里头,正好看见张林在责骂牛大,牛大嬉皮笑脸没个正行。
张林骂得累了,刚想歇一口气,就看见昨天接待的贵客正走了进来,他连忙迎过去:“哎哟,这位公子,您这伤还没好可不能到处走动,您要什么直接吩咐一声就成。”
陆徵温和地笑道:“我就是在房间待着有些无聊,来找张驿丞您请教一二。”
张林忙道:“请教不敢,您想知道什么就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陆徵便问道:“您这驿馆看着挺干净整洁的,您在这驿馆有多少年了?”
“这驿馆本就是让人住的,当然要干净一些。”张林不好意思地笑笑,又捻了捻手指:“小的在这驿馆约莫有二三十年了吧。这还是从家父传下来的,小的也就是子承父业。”
“您在这里,往年应该听过不少北疆军和羯人打仗的事情吧?”
张林有些谨慎地回答道:“往年有些军爷或者驿差经过,小的偶尔也听过一两耳朵。”
陆徵笑道:“您别紧张,我就是想和您说说话,不然这一天躺在床上,人都该废了。”
张林有些不好意思:“小的说话糙,怕唐突了贵人。”
“我不是什么贵人,我这年纪大概跟您儿子差不多大吧,我先前见您教训那驿夫,还当那是您儿子呢!”
牛大忍不住插嘴:“可不是,一直都把我当儿子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