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想说什么?”
赵学谦将那把匕首递给简余,笑着道:“简侯爷可知道这把匕首的来历?”
简余接过匕首,细细地察看了一遍,这匕首平凡无奇,除了在柄上刻着一个标志便再无其他。简余却并未将匕首放下,反倒是将匕首倒过来,用手指轻轻地扣了扣手柄处,随后传来的声响确认了他的猜测,他将匕首的柄轻轻地往左边转动一圈,又往右边转动一圈,只听见“咔”的一声,那匕首的柄居然向后方弹出来,里面竟然是一个空心的小槽。
赵学谦这才道:“原来简侯爷见过这东西?”
“这是魏王的东西,你怎么会有?”
赵学谦笑起来:“这并非魏王所有,而是虞家的东西。”
“虞家?”
“虞家自来出巧匠,这虞恪更是其中翘楚,当年红叶夫人盛宠之时,虞恪曾献上一座黄金宫,宫殿虽小巧却极其精致,更有宫人穿梭其中,舞女翩翩起舞,却并不需要人力运转,在当时惊为天人,只是后来虞恪就渐渐淡出了所有人的视线。”赵学谦道,“我手中的这把匕首,就是虞恪亲手所做。”
简余却并没有半分动作,而是问道:“那这些你又是从何得知?”
正在这时,屏风之后传来轮子滚动的声音,一个老者坐在一架轮椅上面,老者发须皆白,皮肤宛如树皮一般干枯老朽,两道长长的法令纹挂在两颊,显得他极为严肃。他手上没有任何动作,那轮椅却像是能听从他心意一般,自己滚动着。都不用再问,简余便能确定此人就是虞恪,除了他,这世上恐怕无人能做出这般精妙的轮椅。
若要论起来,简余还应该喊虞恪一声舅爷爷,只是这二人相见却并未有半点温情可言。赵学谦拱了拱手,才道:“两位慢聊,在下先行告退。”
待到赵学谦离开房间许久之后,简余才道:“赵学谦脸上的人皮面具是你做的?”
虞恪冷哼一声:“你问我的第一个问题竟然就是这个吗?”
“你派人跟了我多久?”
虞恪似乎顿了顿,才又重新开口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要什么?”
简余陷入了沉默。
虞恪却接着说下去:“你与我合作,自然能得到你所想要的。”
简余抬起头,冷声道:“这就是你背叛魏王的原因?”
“我与他本也是各取所需罢了,若没有我,他当初即便从蒋家得到了火霹雳,也不过如今一成威力罢了。”虞恪沉下脸色,“他还没有资格让我背叛!”
简余面无表情道:“若真是如此,你就不会辗转通过赵学谦来找到我了。魏王之所以如此迅速地发动政变,或许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忌惮你吧,而你之所以找我,我猜你也是别无办法了,你的人为了掩护你逃走,应该已经所剩无几了吧。”
虞恪面色僵硬,他的现状被简余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差点让他挂不住脸上严肃的表情。
简余无视虞恪脸上的狼狈,才道:“那么,你如今落到这样的境地,我为何要跟你合作?这于我有什么好处?”他顿了顿,才道,“你别忘了我的身份,我是魏王嫡子,他成功对我来说才是最好的结果不是吗?”
虞恪却像听见什么笑话一般:“你若真是这么想,你回了燕京这么久为何不去找他,不去找你的两个下属,反而来找这小子?因为你根本就不信任魏王,也不愿意认他,你与他根本就不是一路的。”
简余微微眯了眯眼:“你要我做什么?”
虞恪道:“我要你派兵去救楚王。”
简余一愣,他怎么都想过虞恪竟然会提出这个要求,他皱眉道:“这是为何?”
“这与你无关。”虞恪说道,“你只要确保楚王活着,我自然会给你你想要的。”
简余却摇摇头:“不。”
虞恪眉毛一竖,怒道:“那你还想怎么样?”
简余勾了勾唇:“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虞恪撇了撇嘴:“不外乎是权力或者地位罢了,我可以将火霹雳和火铳的图纸给你,有了这些,你想要什么没有?”
简余却摇摇头:“不,我想要的可不止这些。”
虞恪猛然睁大了眼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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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简余离开书房,就看见赵学谦坐在池塘旁边的凉亭里,手里撒着鱼食,看见他出来,赵学谦将鱼食随手一扔,引得鱼儿争相去抢。
赵学谦朝着简余走过来:“聊完了。”
简余点点头。
赵学谦突然笑起来:“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简余沉默了一会,才道:“不管是罗现还是陈江,都会劝我与魏王相认,只有你没有,这是为何?”
赵学谦愣了一下,失笑道:“大约是因为我了解你吧。”不等简余做出反应,他又紧接着问道,“那么你呢?当初我害你入狱,你后来为何要救我?”
这个问题简余沉默地有些久,他慢慢道:“大约也是因为我了解你吧。”
赵学谦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连眼角都流出泪来,许久之后,他才微微朝后退了两步,朝着简余行了大礼:“属下见过主公。”
简余待他行完礼,才道:“你可知,这样做你会死?”
赵学谦却轻笑一声:“当初你若不救我,我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你的救命之恩已经还了。”
“我知道。”赵学谦满不在乎道,“如今我要报的是知遇之恩。”
听了赵学谦这句话,简余又沉默了,当初他虽然救了赵学谦,可对他却始终有防备的,在他心里,赵学谦一直是一个为了往上爬而不择手段的人。所以简余虽然与他合作,却从未真正相信过他,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更像是相互利用,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么一个小人竟然会用性命来偿还这点恩情。
离开之前,简余最后留下一句话:“若你身亡,我必替你正名。”
第一百二十六章 攻代守
一只鸽子“扑棱棱”地落在了叶家的别院里, 叶闻观将鸽子脚上的竹筒解下来, 打开看过之后却沉默了。
他对面的容禛问道:“是什么消息?”
叶闻观将纸条递过去, 语气也有一些低沉:“了尘圆寂了。”
容禛看过纸条,许久之后才问道:“你说了尘大师是为了了结因果才救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
叶闻观摇摇头:“我只知道当年你的命运因为了尘而发生了改变, 这件事成了了尘的心魔,所以他宁愿付出性命也要将此事了结。但具体是什么事情,了尘一直守口如瓶, 所以我也不大清楚。”
“我的命运?”
“了尘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是德高望重的高僧了, 据我所知,皇族子弟降生时, 陛下有时会请了尘测算生辰,或许当初了尘算错了, 又或者有别的原因。”叶闻观叹口气,“总之, 现在人死如灯灭,楚王殿下还是不要过于执着了吧。”
容禛没有再说话,恰在此时, 陆徵端着茶和点心过来, 见到氛围有些沉重,不由得道:“你们先别聊了,吃点东西吧。”
叶闻观顺势转移了话题:“我这别院下人虽少,但还算是得用,怎么劳烦陆公子来做这些事情?”
陆徵倒是并没有觉得有什么, 笑道:“没关系的,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说着他将点心摆在两人面前,又倒了两杯茶,只是看到容禛心事重重的模样时,他还是忍不住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容禛摇摇头道:“没什么。”他接过陆徵手里的茶,却没有喝,而是对叶闻观道,“多谢叶先生仗义援手,只是我们一直在这里恐怕会给你带来麻烦,喝过这杯茶我们便离开了。”
叶闻观悠然地品着茶,慢慢道:“麻烦倒是不至于,只是我这儿的确已经不安全了,最迟明早,魏王的人就会找到这里,便是楚王殿下不这么说,我也是要劝你们离开的了。”
陆徵一惊:“这么快?”
容禛饮下了茶,才对叶闻观道:“叶先生,后会有期。”
叶闻观笑道:“我也期待与二位再次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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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禛等人离开叶家别院,若按照原计划,他们应该去与苏岱的大军汇合,可此时通往北疆的道路上只怕已经被韩诸等人给守住了,先前他们能逃掉,也是多亏了玄甲卫这一支奇军,还有了尘大师拖住了韩诸,只是现在却不会再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聂止疏有伤在身,再加上先前带伤逃跑,他的脸色极其苍白。
陆徵有些担心,实在是因为前有猛虎后有追兵,不管往哪里走都是危机重重,他看了一眼容禛:“我们接着要去哪里?”
容禛顿了顿才道:“去十里坡。”
众人都是大吃一惊,虽说韩诸带人堵住了几处要道,可他们拼一拼也是能闯过去的,可怎么还要往魏王的手底下撞呢?
容禛又道:“我们这一伙人目标太大,所以一会就分开行事,我先往十里坡去。”
“主人,此举太过冒险了!”聂止疏忍不住道。
宋之意却罕见地没有第一时间反驳,而是有些不确定道:“莫非……魏王的兵器库在十里坡?”
聂止疏愣住。
容禛面不改色:“就和先前羯人一般,就算他能够改进火霹雳,但那东西的特性却是没办法改变的,他绝不可能将仓库放在城内,而城外,十里坡是最好的选择。”
容禛从未想过逃跑,即便在这种时候,他所想的依旧是依据现在的形势进攻,从当年他离开燕京来到北疆之后,他就明白,在任何时候都不要把主动权交给别人。
宋之意摇摇头:“但这里太接近燕京了,一旦被发现,只怕……”
容禛仍旧是淡淡的:“所以才分开,我去十里坡探明情况,你们想办法躲好,并与苏岱取得联系,一旦我找到了兵器库所在,再行打算。”
“那也不该由你去。”宋之意难得强硬,他知道什么再行打算,容禛根本就是打算单枪匹马去毁掉那东西,“探查消息本就是我们夜枭的职责,何况此次并未发现燕京情况生变,这是我的失职,我更应该戴罪立功!”
“你在北疆也并未直面过这种东西,我去是最合适的。”容禛说道,“苏岱为人机警,一旦发现情况不明,一定会强行闯关,若是此物没有被毁掉,只怕北疆军会伤亡惨重,我不能坐视这种情况发生。”
“我反对!”陆徵却突然道,“我要跟你一起走。”
容禛皱了皱眉:“不要任性。”
陆徵深吸一口气:“我没有任性,虽然我不懂功夫,可是我知道怎样毁掉它!”当初在北疆的时候,陆徵提到过简单炸弹,可后来简余来了北疆,势如破竹地将羯人打得落花流水,他根本就没有将那简单炸弹派上用场,这次回燕京,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带了两壶石油,还有一些制造简单炸弹的东西,他很清楚,如果能够找到火药库,这两壶石油制造的简单炸弹足够毁掉了。
容禛仍旧是拒绝:“不行,这太危险了。”
陆徵急了:“你先前说的话都不当真了吗?既然决定要成亲,遇到危险我们自然要共同面对才行!”
所有人都呆住了,宋之意看看容禛,又看看陆徵,忽然对旁边的聂止疏道:“我没听错吧!要不你捏我一下……嗷!你娘的下手这么狠!”
陆徵涨红了脸,却仍旧坚定地看着容禛。
容禛叹口气:“你是英国公府的三公子,你若现在回了燕京,魏王是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何苦跟我一起去犯险。”
陆徵不甘示弱:“你知道我的身份的,既然当初你不曾因此疏远我,依旧对我一视同仁,现在就轮到我做出同样的选择了,你若应了,我们同生共死,你若拒绝,你死了我也不会独活,你自己选吧!”
容禛怔住了,他本以为陆徵还不过是个孩子,虽然他们有了最亲密的关系,可在容禛看来,这个孩子分明还未完全开窍。如今听到陆徵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容禛才明白,原来住在他心里的那只小松鼠早就喜欢上了他,只是他身在局中没有看分明而已。
世间最美好的事情莫过于,你我彼此情根深种,互诉衷肠。
容禛的心宛如在热水中化成了一团,这让他的表情都不自觉地柔和起来,无奈地摇摇头:“我还有其他选择吗?罢了,一同去吧。”
陆徵喜笑颜开,宋之意不失时机地在一旁道:“那我也……”
容禛断然拒绝:“你就不要来凑热闹了,照我的吩咐去做。”
正在这时,聂止疏说话了:“属下遵命,只望主人以自己性命为重,属下自当等主人归来。”
宋之意恼怒地看着聂止疏,从前这大个子向来都守在容禛左右的,怎么受了一次伤就全变了,他难道看不出容禛一意孤行吗?
容禛欣慰地看着聂止疏:“这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