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甜的土豆,终于将嘴里的苦味缓解。
他大约是真有些饿了,又就着谢太初的手吃了一口,感慨道:“以前在京城这样的吃食只能算是宴间点缀,浅尝两口,就去吃了别的。也不会多看一眼。”
谢太初始终带着些笑意瞧他,问:“如今呢?”
“管饱舒坦,比喝粥强。”
谢太初已撑着躺椅负手凑过来,自上而下瞧他。
“真人作甚?”赵渊问。
“殿下可还记得之前的诺言。”谢太初见他面露困惑,在他耳边低声道,“殿下……要用自己来换……”
他话音未落,赵渊脸色顿时通红了。
“真人,等——”
话音未落,谢太初便啄了他嘴唇一下,瞧他局促的样子,并不罢休,低头又吻,这一次直攻城略地,在他口腔中肆意吮吸。
赵渊欲要逃走,刚一推他,便被搂住了腰,被压在了躺椅上,两人贴合的极近,根本无法闪躲。他已经羞得满脸通红,可谢太初还不慌不忙,细细品味于唇齿之间,丝毫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时间被拉长了。
这个本来只是促狭之吻变了意味。
开始是逗弄,后来逗弄的人反而被拉了下去,理智早就抛却九霄云外。谢太初便肆意妄为起来,青天白日,柴门大开,随时有人路过,他已伸手入赵渊衣襟。
他一心二用,于是终于被赵渊逮着机会张口说话,他急促道:“别,门开着。”
谢太初抬手一挥,棋盘里两枚黑棋便飞了出去,打在柴门两侧。那无辜的门嘎吱一转,便默契合拢在一起。
棋子落在地上,碎成几瓣。
赵渊怔怔看着,有些心疼。便听见谢太初道:“过几日请陆老板再送两枚过来就是。”
“那并非原配,不一样。”赵渊惋惜道,“这套棋做工不错的。若下次步将军来,我还可以找他讨教战局一二……”
“请教我还不够吗?”谢太初问,“还要去问步项明?”
赵渊发窘轻斥:“真人你、你胡说什么。”
谢太初一笑,又品他唇。
“刚一时急了,没品出滋味。”谢太初道,“让我再尝尝你。”
“谢太初你——”
他话音未落,谢太初又至,这次任由赵渊再找些借口,也不肯放过他了。
大约是无法呼吸,以至于脑内一片空白。
赵渊听见自己急促的鼻息,扑通的心跳,还有血液沸腾的声音,谢太初几个亲吻,他便自乱阵脚、举手投降。
他瞒不过自己。
他还喜爱谢太初。
只是谒陵之乱他不敢忘,惨死的父兄不敢忘。背叛他的兄弟,下落不明的奉安……还有宁夏以血肉筑成边墙的军户妇孺们他不敢忘。
心头无数酸涩悲哀涌起。
他往下坠落,如坠冰窟。
然而意识还未下潜,便被谢太初身体力行拉了回来。
雪还未化,天寒地冻,谢太初的怀中却似春风已抵,炙热滚烫。
有喜鹊飞上了树梢,叽叽喳喳叫着。
赵渊逐渐放弃抵抗,沉沦其中。
*
一个攻城略地。
一个丢盔弃甲。
倒也算得上狭路相逢,棋逢对手。
罢了。
他自暴自弃的想。
立春之日,便要做些立春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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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善道长:今天不做事,今天做人。(bushi
【注1】座子:棋盘上的对角星位置。上次写书就有姑娘指出来了,我查了一下,古代是白子先走。双方各放置两枚棋子在座子上。
手谈:下围棋的雅称。
第32章 伤心
赵渊知道未来不定,危机随时可能到来,有十分紧迫之感,日夜加紧练习腿脚,又得了谢太初配药、运气调理,行走之事进展神速。立春后又过不到半个月,已经勉强可以脱拐站立。
谢太初便去贺兰山寻了木材,在廊下雕刻数日,才将精心做好的手杖送给他。
那手杖打磨得仔细,又上好了桐油。手柄仔细雕成玄武,栩栩如生。握持在掌心,正好吃力拖住了手掌,分外舒适。
收到这份礼物的时候,赵渊沉默良久。
“殿下可是觉得哪里不合适?”谢太初问。
“不。”赵渊道,“很合适,多谢。”
说完这话,他右手撑手杖开始一瘸一拐的试着维持平衡,又行数日,在手杖帮助下,已基本可以缓慢行走。
*
春节前那场劫掠战,军马四散各堡,立春后才陆续返还。
狄边平忙得转不开身,整个苑马寺里人手亦不足够,便让英子唤赵渊过去帮忙。
他听了英子的话,回头对谢太初说:“我去趟苑马寺。去去就回。”
彼时,凝善道长正把屋子里的被褥、披风拿出来在院子里晾晒,用藤拍敲打,听见他这话,便应了一句:“好,路上小心。”
似乎他这次只是普通的出门,并没有什么不同。然而这次是真的不同的。是他第一次站着走出去。没人帮助,全靠自己。以前可以轻松圈着他的门槛,如今已不算什么难题。
自上次以后,村子里的几个苑马寺主簿监守得了狄边平的招呼,多少都护着赵渊。
新来的看守知道上一个死状惨烈,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几天也不出现一次。
生活比起前些日子,倒是轻松了一些。
赵渊自可随意出入院落。
站在坑坑洼洼的路上,赵渊挺直了脊梁张望,周围低矮的草棚更显得压抑,从更高的视角看去,一切都仿佛变得更加局促拥挤了。
他又回头去瞧谢太初。谢太初正从库房里将箩筐一个一个摆出来,里面是用盐渍过的菜头,放在太阳底下翻面晾晒。
他用心的神态,仿佛在这边缘村落中里与自己住过十几年,又似乎能在这里住一辈子。
他深吸了一口气,冷冽的感觉钻入肺里。
“哥,走吗?”英子问他。
赵渊回神:“走。”
他抬腿向前。
阳光正好。
身后是过往的乐安郡王,因封号而尊贵,摘下这四个字,内里空空。
迈出天堑一步的乃是赵渊。前路迷茫,然而心中有了决心,便不再忐忑。
*
他如今行走还有些生疏,走到苑马寺马厩时已有点喘气。没等他缓过神来,狄边平已将本子和笔塞入他怀中:“怎么才来,赶紧着,后面马队就要过来了。”
“马队?从北岸过来?”赵渊问。
“不止。”狄边平道,“甘州那边打了胜仗,福王亲军在贺兰山对面将鞑靼骑兵打得支离破碎,夺了五百匹马,听说宁夏没战马,就给送过来了。”
“福王亲军?”
赵渊来不及再问的详细,便感觉天摇地动,密集的马儿嘶鸣声从北边传来,接着,那种撼动成了凌乱的马蹄声,数百匹高头大马很快便出现在马场那头。
二三十骑兵赶着马队入苑马寺马厩。
狄边平站关卡高台上,挨个计数。赵渊与苑马寺众人便在他指引下,引马匹入后面各个马厩。一边入马厩,一边检查马匹数量。
苑内一时手忙脚乱。几十个马厩终于塞满,忙碌了大半个早晨才平息下来。
赵渊出来穿得短袄,如今热得浑身是汗,脱了短袄,留下里面比甲直身,全然没有形象。他也不太在乎,终于消停了下来之后,一边接过一碗水来喝。一边听旁边的牧户们闲聊。
“我没看错吧,竟然是郡王爷亲自点马?”步项明骑马过来,嚷嚷道,“好家伙,大半个月没见郡王爷都可以走路了?”
赵渊见是他,笑着端了碗水过去:“将军请用。”
“不喝不喝。”步项明说,“准备回去吗?”
“正是。”
“正巧我要去找谢道长,便同你一起走。”
两人说着便往村里去。
赵渊边走边道:“将军,入寺马匹今日五百二十八匹,加上前几日的,苑马寺中马匹已经有七百余。如今马是多了起来,但是草料不够了。昨日和狄老爷子点了库存,可能也就够吃五六日。”
步项明本来得了马正意气风发,一听这个,就发愁了:“怎么净给我出难题。”
他愁眉苦脸想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我迟点去求求金公公松口给点草料吧。”
“不说这个,郡王,从甘州随马队过来的还有两人。说是福王有令,让他们来找您。”
“谁?”赵渊问。
此时已行到家门口,步项明故弄玄虚一笑:“来了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