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子清脆爽口,阿桃吃着欢快。她与天界女仙不一样,吃梨子也不啃皮,咬了直接就咽下去了。这些庭和尚且可以忍受,可见阿桃连洗都不洗便吃,看到时总是要教育一番。阿桃觉得这不过是件小事,当着上仙的面自是敷衍的洗一下,若是上仙没看到,便从果篮中拿起就吃,懒得洗的。
阿桃瞧着院中的桃宝,手上的梨子啃完了,顺手拿了一个就要咬,待看待上仙过来,才动作一顿,走到一旁蹲到了院中的小湖旁,将那梨子洗了洗,用袖子擦了水渍,才放到嘴边。
庭和见着,心里是清清楚楚的,却也拿她没办法。
他坐到阿桃的身旁,与她说道:“这岭岭兽性子高傲自大,如今甘愿跟随与你,断断不会是因为你驯服了它……阿桃,你如今修为虽高,却也远不及这岭岭兽的。”所以定然是这岭岭兽甘愿输给她的。虽说这岭岭兽幻化成小牛模样,可庭和是一眼就看出来的,岭岭兽外姓虽像牛,却是不食草的,乃肉食兽类。它既能成为凶兽中的霸主,自然有它的本事在的。
阿桃道:“上仙的意思是……”
庭和静静打量着她,她对着空桑山的媚竹没有反应,又得这岭岭兽死心塌地的跟随,大抵是与空桑山有些关系的。庭和说:“早前我便问过你,你说你自幼就在夷山,我便也未多想,如今想来,怕是要再去查查你的来历。”
阿桃啃着梨子“唔”了一声,她自己是不在乎的,上仙要知道,便去查好了。
想到了什么,庭和眉目温和,说:“过段日子便是咱们的婚宴,明日我陪你会趟夷山可好?”
那夷山虽说与世隔绝,可终究是阿桃自小生长的地方。如今要嫁人,自是要回娘家的。
桃宝一听要去夷山,也很是欢喜,连夜便收拾好了自己要带的行礼,次日就随庭和和阿桃回了夷山。
山长一如既往的在一言堂内教一批新弟子,瞧见阿桃回来,便向小妖们介绍:“这是你们的师姐,如今在九霄阁修仙。”
那些个小妖们,自然晓得半年前有几名优秀的弟子随通过选拔进了九霄阁,而这阿桃,却是不在名单之列的,眼下见她不但在九霄阁修仙,竟还嫁得九重天上的上仙,一个个羡慕不已。
山长乃是阿桃最敬重的人,桃宝也乖乖叫了一声:“山长爷爷。”
这声叫得山长热泪盈眶,原先他还担心阿桃在天界过不惯,在夷山是没人欺负她,可到了外面,天外有天的,她怕是要受委屈的。
上仙随阿桃去了她的住处,原先住的那间小木屋。桃宝一进去,见那小木屋里面家徒四壁的,一副空荡荡的样子,就心疼的说:“娘亲一直住在这里吗?”
阿桃看着小家伙皱眉的样子,仔细的想了想,当初她懵懵懂懂,也没有固定的住处,有时睡树上,有时睡山洞,这小木屋还是与芍药认识后,她们一起搭建的。便说:“倒也不曾一直……”
桃宝一听,只道娘亲就在这里住过一小段日子,便点点头:“那就好。”
庭和伸手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瞧着桃宝抬头与他说“娘亲之前过得好可怜……”时,便微笑着对着儿子说:“那日后桃宝便与爹爹一起好好照顾娘亲,可好?”
“好呀。”桃宝眼睛一弯,点头应道。
阿桃是不喜欢做家务的,庭和也未让她动手,只是她见屋内上仙拿着笤帚扫地,桃宝也撸起袖子拿着抹布擦家具,一大一小,都干得十分勤快细致。阿桃静静的看着坐了一会儿。原先她不会多想,昔日上仙也没少这样替她忙活过,可这会儿瞧着他们父子二人干的卖力,也起身走了过去,帮着那小家伙一起擦桌子。
桃宝年纪小,可庭和养他时也并非一味娇惯,这些事情都是他教他的。比之桃宝,阿桃倒是显得生疏,最后还是桃宝耐心的教她。小家伙瞧着娘亲难得笨拙的样子,就咯咯笑道:“爹爹说,好男人不该让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做家务的,以后桃宝娶了媳妇,也要像爹爹对娘亲这样。”
阿桃深以为然,点点头:“你爹爹说得对。”
在夷山小住了几日,这日桃宝去了山上放牛,庭和在院中晾衣裳,阿桃从屋内出来,看到上仙高大的背影,贤惠的举止与他极为不符。便走过去,轻巧的跳上了他的背。
庭和手一顿,下意识娴熟的将她托住,面容带笑,温和道:“厨房里替你温着早膳,你可是吃了?”
阿桃点点头,下巴搁在他的肩头,唇瓣轻轻碰了碰他的耳垂。庭和则低低道:“莫要胡闹了。”却知晓阿桃的性子,你越是不要她胡闹,越是得寸进尺。
正当庭和欲好好教训她一番时,却见那外面立着一个人,庭和这才将阿桃放下来,而后过去迎人。
来人正是离朱神君。
离朱神君器宇轩昂,八字小胡子使他看上去多了几分成熟。庭和倒是不知这离朱神君为何会忽然来夷山,只是当初是这离朱神君将阿桃带去了东海修行,回来也算是长进了不少,阿桃这般的性子,教她实在是不容易。算是阿桃的师长,庭和待他亦是客气了一些。
见上仙盛情款待,离朱神君却摇摇手说:“上仙莫要这般客气,今日我过来,是想与上仙说一桩事情。”
庭和看了离朱神君一眼:“神君请讲。”
离朱神君就说:“适才过来时,我见上仙家的小公子正在山上牧牛。若是我没有看错的话,那小牛乃是空桑山的岭岭兽幻化而成。”
庭和道:“正是。”他继续说,“前段日子阿桃去空桑山历练,机缘巧合便得了此兽。此兽在古籍中虽记载性情凶猛,可这几日倒是乖巧的很。”
离朱神君道:“那上仙可有想过其中的原由?”
庭和当然疑惑,可婚宴在即,他心中欢喜,这等事情自是慢慢的查。听闻离朱神君的话,庭和便说:“听神君的意思,仿佛知晓原因?”
“我自然知晓。”离朱神君看了院中睡在树上晒太阳的阿桃一眼,见她裙摆低垂,姿态悠然,才朝着庭和道:“庭和上仙可是知晓空桑山的女帝君?”
庭和点头:“略有耳闻。”
空桑山的女帝君乃上古神族,天地初开时便已经存在,是三界神族最年长的一辈。女帝君无父无母,无名无姓,只听说后来有个小名,叫晏晏。不过这三界之中,也无人有资格唤她的小名。
离朱神君似是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缓缓开口说道:“帝君的性子一向洒脱,不受拘束,亦是无欲无求,都说她是无端端消失了,却不知其中另有原因……那时三界难消除的极恶之妖都被关在夷山,只是妖气日益增长,很快便压制不住。压制夷山的妖气并非易事,当时神族已经渐渐没落,也有些修为极高的仙人,只是家中已有妻儿,此番去夷山,怕是要失了性命,便犹犹豫豫……最后是这位空桑山的女帝君环着双手坐在树枝上,瞧着底下议论推脱的仙人,道了一句‘我去’。”
那是离朱神君不过一个稚儿模样,只见那空灵绝色的女帝君轻盈的坐在树枝上,虽容颜绝色,艳倾三界,眉宇间却是神情冷清,并未半丝情感。此番前去是要冒着性命之忧的,于她而且却仿佛是一桩再小不过的事情。
究竟有多无所牵挂,无欲无求,才能轻轻松松的将自己的命都送出去?
虽说是神族,又是三界唯一的女帝君,可自古女子的身份仿佛总是要不如男子一些的,在天界也是如此。只是众仙知晓这帝君的本事,便由着她去了,最后帝君用神躯镇压了夷山妖气,这才将夷山与三界隔绝开来。只是她自己却是散尽了三魂七魄,从此消失于世间。
夷山之事有了妥善的解决,只是此事乃由空桑山的女帝君去做,天界的男子自觉得有些丢了颜面,失了大丈夫所为,便将此事瞒了下来。
“知晓此事的仙人并不多,有些大多已不问世事,只是我年幼时有幸目睹过帝君的风采,那日在夷山,看到阿桃时,就隐隐有些察觉,只是一直不敢确定……”
庭和道:“神君的意思是……”
离朱神君感概道:“阿桃便是万年前神逝的空桑山帝君。”
神族之所以是神族,不单单是因为有无上的修为,更是因为其尊贵的血统里,多了一丝天地赋予的偏爱,虽是魂飞魄散,只要有一丝残魂,便能重新修炼,直到整整恢复的那一日。
离朱神君道:“今日瞧见那岭岭兽,我心里这才确定。昔日帝君无所牵绊,活得洒脱,却终究缺了什么,适才见她与上仙在一起时笑得欢喜,便明白这大抵便是她昔日所缺之物。”
庭和有些震惊,却也可以接受,阿桃本就与众不同,而那凶兽素来只认那帝君一个主人,能跟着阿桃,已经说明问题了。他说:“多谢神君将此事告知于我。”
离朱神君道:“我原先想着,此事不说也罢。可前几日收到九原山喜帖,这才想着过来一趟。既然帝君决定下嫁九原山,上仙日后可要对她好一些。”
庭和微微颔首,之后才送离朱神君出去。
目送离朱神君离开后,庭和才缓步走到院中的树下,看着树上小憩的阿桃。
在夷山这满是妖物的地方,她尚且还能如此迅速成长,天赋异禀,原来是因为她骨子里淌着尊贵的神族血脉。日后嫁与他住在了九重天,大抵过不了多久,便能慢慢恢复神躯……
正恍惚着,却见阿桃跳了下来。
桃香袭人,庭和牢牢的将她接住,见她顺势环着自己的脖子,便面对面看着她与她说:“神君适才同我说了你的身世,十分的了不得,你可想知道?”
阿桃摇摇头:“先前在东海的时候,看过一些戏本子,看过类似的戏码,觉得甚是无趣,并不是很想知道。”
庭和就说:“你来历如何,我自然是不在意的,只是这样若能让你在天界过得好一些,我心里是欢喜的。阿桃,不管你是何人,在我眼里,始终只是我庭和的妻子。”
阿桃笑了笑。她喜欢干脆利落,这等情人间黏黏糊糊的话,原本是不太喜欢的,可目下从上仙的口中说出来,倒是听得她有几分愉悦。她初识情爱,可到底不是太懂还在摸索的阶段。
她笑笑说:“都说上仙乃谦谦君子,温文儒雅,不过……自那日你偷看我洗澡,我便知晓你是个不正经的仙了。”
庭和耳根一烫,知晓她说的是他初来夷山之事。他与她的初见并非在学堂。
只是那日,他当真是无心的……庭和张了张嘴欲解释,最后看着她的笑颜,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了。
自己的妻子,怎得就看不得了?
正在这时,便听到一个清脆的童音。是桃宝回来了,这会儿正牵着牛绳,拍着木门乖乖喊道:“爹爹,娘亲,桃宝放牛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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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汁香桃・正文完结】/2017.2.28
第67章 番外
芍药只不过是夷山的一介小妖。区区两百年的道行,实在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这些年来她一直小心翼翼的在这弱肉强食的夷山生存,若非遇到阿桃,她大抵是没有名能过得现在这般好的。昔日芍药不止一次听说过阿桃的名头,也曾偶尔瞧见过她,可二人真正相识,是她替她打跑了欺负她的男妖,从此便认定了要跟着阿桃。
两人的性格一强一弱,虽然不太一样,却是难得相处的极好。
不知不觉,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芍药想,她有今日的一切,能来到这想都不敢想象的九霄阁,大抵就是因为认识了阿桃。不管天界的女仙再如何的端庄温柔,九霄阁的女弟子再如何的优秀,在她的心里,最好的只有阿桃。
所以知晓上仙与阿桃领了婚书的消息之后,她心里虽然诧异,却也很快接受了,觉得阿桃就该如此,嫁给像上仙那样的人。
这日她心中欢喜,难得没有拒绝芍药的邀约,随他一道去天街玩儿。
只是单独与他一道去,总归有些不大好,便说:“要不……咱们叫兰华师兄一起去吧。”
夜昙是最不喜欢兰华的,觉得像兰华那种中央暖炉的性子,也就骗骗芍药这种单纯的小姑娘,便拉着她的手就走:“找他看什么,咱们玩儿咱们的,三个人有什么好玩儿的。”
芍药一向保守,可偏生这夜昙性子活泼,总是喜欢动手动脚的,偏偏自己还一副毫不察觉的样子。起初芍药有些不自在,可抵不过他脸皮厚,眼下倒是渐渐习惯了,跟着他便去了天街。
天街夜景宜人,甚是繁华,路上都是成双成对的男女,熙熙攘攘。
夜昙陪着她一路上买东西,看着她声音小小的与摊主还价,低低垂着的眼睫,轻轻抿着的花瓣般的唇,一切都可爱极了。
他就是喜欢看她这副贤惠持家的样子。
芍药买了一只布老虎玩偶,是想送给阿桃的孩子的,虽说上仙家不缺什么东西,可总说是一点心意。买好收起之后,侧过头堪堪撞上夜昙的眼睛,登时一阵恍惚。
她的脸皮一向薄,便很快错开眼不去看他,只轻轻道:“你看我做什么?”
夜昙嘿嘿笑了笑:“当然是看你好看了。”
净胡说。
芍药脸颊一烫,就不理他了。
她知道自己的长相普通,唯有阿桃才生的妩媚娇美,便是她身为女子,也挪不开眼。还有这夜昙,昙花妖的容颜乃花妖中数一数二的,而且男妖的姿容要远胜于女妖,他自己长得这么好看,还夸她好看,谁信呢。
夜昙虽然爱逗她,可脾气却非常好,有时候她耍小脾气不理他了,他总是会锲而不舍的黏上来,还逗她笑。她这个人经不起逗,每回都生不久他的气。
其实她是个脾气很好的妖,对阿桃如此,对兰华如此,在所有人面前,脾气都很好很好,尽量的去迎合。唯有夜昙,有时候她虽然有些讨厌他,可只有在他的面前,她才会偶尔耍耍脾气。
夜昙笑着从怀里拿出两张票子,对芍药说:“想去吗?”
什么?芍药低头去看,见夜昙手里拿着的竟然是天界风月台的戏票。风月台在天界甚是有名,里面的戏非常好看,比之凡间那些个戏台子,效果更逼真,场面更宏大,而眼下夜昙手里拿着的这场,乃是芍药听很多九霄阁女弟子议论过的,听说故事非常感人。
那是芍药在功用温书的时候,听那些个女弟子说的,见她们聚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心里非常羡慕。其实她也想去看啊,可是他们能来九霄阁已经很不容易了,在天界修炼开销又大,是在不好这么破费的去看戏。
没想到夜昙居然买了。
芍药一笑,很快反应过来,说:“你哪里来的银子啊?”
夜昙和她一样,没什么家世背景,自然没什么积蓄,若是买这两张票,怕是要花费一年的伙食费了。
夜昙自是不好与她将是他去明月楼端盘子洗盘子赚来的,只笑笑和他说:“前几日下学出来的时候,在外面瞧见一个老人家摔倒了,我好心将她扶了起来,她就非常感激我,送了我这两张票……说她反正拿着也没什么用。”
这样啊。
芍药非常欣赏有爱心的男子,觉得这夜昙平日吊儿郎当的,想不到还蛮心善的。
夜昙道:“看这时间快开始了,咱们赶紧去吧。”
“好啊。”芍药眼睛弯弯,笑得非常欢喜,便随夜昙一道去看了戏。
一场戏统共一个时辰,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芍药看得开心,先前没想那么多,出来时才想起来,九霄阁戒律严明,不许住宿的弟子回来的太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