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班后不是普通的女人,陛下对班后的信任,也是这些人猜想不到的。班后还只是一个乡君的时候,就敢当街鞭笞探花郎,如今她是皇后,难道还不敢动这些心思不纯的朝臣?
这些蠢货,班后不过是安安稳稳在后宫中待了不到一年的时间,他们就忘了班后的脾性,真是找死。
刘半山懒得跟他们扯大义,只是道:“陛下有命,前朝后宫皆由皇后做主,诸位大人若是再闹下去,本官只能以谋逆罪处置诸位了。”
“刘大人好利的一张嘴,如今妖后把持后宫,陛下的诏令也不过是你们一张嘴罢了,”一位大人反唇讽道,“除非见到陛下亲口下令,不然我等绝不妥协。”
刘半山冷笑一声,甩袖走到一边:“随你们。”
正准备慷慨激昂的朝臣没料到刘半山是这个反应,他站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没过一会儿,不少官员来到了勤政殿,有文官也有武官,想要讨伐妖后的官员们见状心中大喜,开始大肆宣扬班后的阴谋,倒是说动了不少人。
只是比较怪异的是,被说动的人都不曾随同容瑕打天下,那些随容瑕一起打天下的官员,竟无一人出声,有几个脾气暴躁的武官,甚至想捏着拳头揍那些一口一个妖后的官员。
幸好被身边的人眼疾手快拦住了,不然殿上肯定更加热闹。
“皇后娘娘驾到!”
“妖后竟然还敢现身,”一位官员愤怒地看向殿门口,“妖后,还不速速交出陛下。”
众臣回首,只见皇后身穿凤袍,头戴九凤冠走了进来。更可怕的是,她身后还跟着密密麻麻的士兵,这些士兵把勤政殿围得密不透风,就算一只猫狗都别想跑出去。
“陛下正在养伤,哪几个反臣在这里闹事?”班婳踩着玉阶走到龙椅旁站定,她微微垂首看着站在脚下的众人,“陛下刚遇刺不到半个时辰,就有居心叵测之人吵着闹着是本宫谋害陛下,看来诸位大人对后宫十分的了解。不如请这些耳通目明的大人站出来给本宫看看,好让本宫也见识见识,你们这些神探的真面目。”
满殿寂静,竟无一人敢说话。
“怎么,这会儿不闹了?”班婳冷笑,指着其中一位大人,“你,本宫记得你是御史台的官员,对不对?”
这个御史见班婳指着自己,心里一横,站出来道:“下官正是御史台的官员,皇后娘娘有什么指教,下官领着。”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本宫指教,”班婳冷笑,转头又指向另外一位官员,“你,宗正寺卿,容氏远支,不过是仗着陛下的脸面,才得了一个风光体面的职位,这会儿伙同他人在这里上蹿下跳,其心可诛。”
“皇后!”宗正寺卿上了年纪,是容家的族亲,他拱手道,“皇后不必如此恼羞成怒,微臣只是担心陛下,却无法进宫,才不得不行此下策。皇后没有做出谋逆之事,无需如此愤怒,只要好好待在后宫,等陛下醒来,真相自然大白。”
“放屁!”班淮从队伍中冲出来,照着宗正寺卿就一拳打了下去,“你一个远支的老头子,还真当自己是皇亲国戚,居然对着皇后指手画脚。”
宗正寺卿嘴上的话不好听,却是不敢动手的,或者说他没料到会有人对他动手。他一个上了年纪的人,论辈分还是容瑕的叔祖,谁敢对他不敬?
然而万事都有意外,他遇上了混不吝的班淮。
班淮听到这些人一口一个妖后的时候,就已经忍不住了,现在这个死老头当着他闺女的面,也敢摆皇室长辈的谱,他哪里还忍得住?
倚老卖老了不起?!
皇帝受伤无法主持朝政,皇后还要顶着一个谋杀帝王的罪名关押在后宫中?这些人想得这么美,别当他不知道他们打着什么主意。
“静亭公,你想做什么,我可是陛下的长辈。”
“我还是陛下岳父!”班淮冷笑,把这个多嘴多舌的老家伙扔到一边,指着那几个骂他女儿是妖后的官员,“陛下刚遇刺,你们就想逼死我女儿,我看真正的幕后凶手就是你们!”
“父亲!”宗正寺卿的儿子又哭又闹,“陛下,您来看看啊,妖后要逼死我们这些族人啦。”
班婳看着他唱作俱佳的模样,走下玉阶,照着这个哭闹不止男人的脸,就踹了过去。班婳是上过战场的人,腿劲儿不小,眨眼这个男人便像葫芦般滚了出去。
文臣们纷纷傻眼,皇后娘娘这是……
“相貌丑陋的男人,哭嚎的样子,本宫瞧着恶心,”班婳表情彻底冷了下来,“来人,把这些闹事的官员全部关押进大牢,待陛下醒来以后,再行审问。”
班婳怀疑,这些官员并不是那么无辜。
“陛下啊陛下,您睁开眼看看吧,妖后心思歹毒,不得好死啊!”一个年迈的官员忽然站起身,朝着龙柱重重撞了上去。
嘭!
顿时血花四溅,撞龙柱的官员晃了晃,便倒了下去。
一位士兵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娘娘,还活着。”
“拖下去,让太医给去瞧瞧。”班婳冷笑,这又不是写话本,朝柱子上一撞就死。
“还有谁要撞,”班婳冷笑,“本宫不拦着,你们随意撞。”这些人若不是容瑕的族亲,以班婳的脾气,早就通通拖出去打几十板子再说。
“撞,快撞,”某纨绔侯爷一撩袍子,盘腿就地坐了下来,“不撞不是忠臣,我们还瞧着呢。”
“对对对,撞得越多,才能展示出你们愤怒,”某个武将跟着吆喝,“放心,这么多人瞧着呢,等你们死了残了,我们会禀告陛下你们有多忠心的。”
被这么一打岔,原本闹得起劲儿的朝臣,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骂?要挨打。
撞柱子?人家说随意你撞,可是殿上这么多官员,竟然大部分人都在瞧热闹,无一人阻拦,妖后竟然蛊惑了这么多人心?
“哎,怎么不跳了?”盘腿坐在地上的纨绔侯爷不满意了,“我看你们根本就不是忠臣,分明是想趁着陛下受伤,故意欺负皇后一个弱女子。”
“你们也算是男人?”
世上有一脚把人踹飞出去的弱女子吗?
遇到蛮横不讲理的纨绔,闹事的朝臣很有秀才遇上兵的挫败感,他们无奈之下,只能喊着容瑕的名号,每一句都在为自己叫屈。
“陛下驾到!”
这句话就像是魔咒一般,压下了朝堂上所有的吵闹声,就连坐在地上看热闹的纨绔们,也都规规矩矩从地上爬了起来。
班婳诧异地看着殿外,容瑕身上受了两处伤,她出来的时候,他还在昏迷,怎么会过来?她不自觉朝外走了几步,就见容瑕坐在步辇上,面色苍白如纸,就连嘴唇也是粉白色。
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容瑕身边,沉着脸道:“你不要命了,受了这么重的伤,跑出来干什么?”
“乖,我没事。”容瑕让太监把步辇放下,他轻轻握住班婳的手,“让你受委屈了。”
“就这么几个蠢货,能让我受什么委屈,”班婳离他很近,所以能够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按理说,伤口经过处理,是闻不到血腥味的,但容瑕从大月宫赶过来,肯定会牵扯到伤口,让血渗出来。
想到这,班婳沉下脸,难道连他也觉得,她会趁此机会夺得宫中大权,所以才会在受了重伤的情况下,匆匆赶过来?
容瑕握着班婳的手没有松开,不过他坐着,班婳站着,他并没有看到班婳的脸色。
“杜九,”容瑕声音有些虚弱,他刚醒来就听说有大臣闹事,婳婳性子直,他担心婳婳会在这些老狐狸手中吃亏,便赶了过来。
“微臣在。”杜九同情的看了眼那些闹事的官员,这些人里面,有好几个人都是容氏一族的远支。原本陛下给他们一些闲职,是看在老爷的份上,现在他们竟然在朝上骂皇后娘娘是妖后,甚至还诅咒她不得好死,陛下如何还忍得他们?
“把这些对皇后不敬的人全部打入大牢,”容瑕声音更加小,他紧紧捏了班婳的手,才勉强让自己神智清醒一些,“出言诅咒皇后的人,视为对皇室不敬,先杖五十,再打入大牢。”
杖五十,还有命在?
众臣心中一惊,见陛下这样,都明白了过来,这些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会趁着陛下受伤的机会,来抹黑皇后的名誉。
一个有污名的皇后,又怎么配得陛下一心相待?到时候某些有野心的官员,便有理由奏请陛下纳妃,把前朝与后宫牵扯到一起。
聪明的朝臣想明白这一点,在心中倒吸了一口寒气,只怕这次刺杀案,牵扯到的人不少。
“朕的伤并无大碍,但也需要休养几日,朝中大事几位大人若不能做主,可以问询皇后,”容瑕看着周秉安等人,“皇后之命,便等同于朕。”
“臣等领命。”
“婳婳,”容瑕勾了勾班婳的手指,“陪朕回宫。”
班婳怔怔地回握住容瑕的手,直到出了勤政殿的大门,都没有回过神来。
他身受重伤,匆匆赶过来,竟只是为了替她撑腰?
他知道她不好处理容氏一族的远族,所以才会亲自开口?从今日过后,朝上还有谁怀疑他对她的感情,甚至会因为今日之事,她在朝上都会有发言权。
容瑕,你处心积虑夺得这个天下,为什么又对她如此不设防?
强撑着到了大月宫地界,容瑕惨白着脸对班婳笑道:“婳婳,朕有些困,想睡一会儿。”
“容瑕?!”
班婳看着容瑕缓缓闭上眼,忽然想起祖母过世那一日,她也是这么笑着对她说话,但是闭上的眼睛就再也没有睁开过。
“容瑕?!”她面色煞白,捂着胸大口喘气,“太医,太医,快传太医!”
容瑕被抬到了龙床上,御医们说他没有生命之忧,只是刚才挪动伤口裂开,又使了不少血。
班婳弯腰捡起地上的袍子,触手全是冰凉的血。她怔怔地看着床上昏死过去的男人,胸口忽然一阵发疼,半晌才缓过神来。
“娘娘……”杜九回头看到班婳的模样,愣了愣才道,“陛下不会有大碍,请您保重凤体。”
“我知道,”班婳垂下眼睑,“本宫好得很。”
她却不知道,此时她的脸上满是眼泪,面色煞白,又怎么会是没事的样子。
杜九却不敢再劝,他怕自己再劝,皇后娘娘便会哭出声来。身为主子的近侍,他很少看到皇后娘娘哭,更没见过皇后娘娘这个样子。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形容班婳现在的样子,但是他能感觉到,皇后娘娘对陛下的情意,定不会浅。
“玉竹与哪些人有过来往,你查出来么?”班婳走到床沿边坐下,轻轻地握住容瑕的手。
见杜九没有说话,她转头看着他:“怎么,又什么无法启齿吗?”
“娘娘,是……安乐公主,”杜九道,“玉竹姑娘与安乐公主养的一个面首有私情,属下猜想,安乐公主大约是拿这个面首来威胁她,她才应了下来。”
“安乐一个失势的公主,怎么把消息传递到宫里?”班婳语气平静得让杜九意外,“是容家旁支的官员?他们看不惯陛下独宠我这个皇后,便选择了与安乐合作。只是安乐想要容瑕的命,而他们更想把刺杀的名头按在我的头上,所以安乐传递给玉竹的消息,被他们改了。”
“比如说……让陛下受伤,却不致命,然后把刺杀的罪名按在我的头上。”班婳冷笑,“真是一场好戏。”
“娘娘,一切都是只是猜测,或许……”杜九说不出话来,“或许真相并不是如此。”
“是我连累了他。”班婳轻轻抚摸着容瑕苍白的嘴唇,若是以往她这么摸他,他早就趁机搂住她讨要好处了,今日他却只能躺在这里,纹丝不动。
“娘娘,这与你有什么关系?”杜九单膝跪下,“这与你并无干系。”
“陛下若要得一个仁德贤名,只需要留下废太子与前朝太后的性命,给个虚名,然后把他们圈禁起来就好,”班婳苦笑,“至于那些公主庶子的性命,留不留着也无干系。若不是因为我,陛下何须对蒋家如此仁慈。”
“娘娘,这并不怪您,陛下也是因为前朝太后娘家人照顾他的情分,才会宽待前朝太后的子女,”杜九说的也没错,安乐公主与福平太后能在别宫好好生活,而不是被送到道观,本就有前朝太后娘家当年照顾陛下的情分在。
“不管陛下与她们有何种交情,今日便让我做这个恶人,”班婳一摸自己的脸颊,才发现上面全是冰凉的眼泪,“把福平太后送往和亲王处,让她与和亲王一起为蒋家守皇陵。”
“那……安乐公主?”
“因其勾结后宫,谋杀当朝皇帝,但念在和亲王的情分上,免她一死,只撤去公主封号,送往苦行观为尼,若无本宫命令,其至死不能出观。”班婳语气冷淡,“现在就让人去颁旨,不可延误。”
“是。”杜九领命退下。
待杜九离开以后,班婳转头看着床上的容瑕,很久很久以后,她叹息一声:“我们两个之间,究竟谁更傻?”
床上的男人没有反应,回答她的,只有他起伏的胸膛。
“娘娘,”王德端着托盘进来,“药煎好了。”
班婳端过药碗,想要给容瑕喂的时候,忽然想起以前只要她用药,容瑕都会尝一尝,然后哄骗她半点都不苦,等她喝下去以后,又拿零嘴哄她,仿佛她是个小孩子似的。
她低头喝了一口药,苦,涩,比她那时候喝的药还要难喝。
把枕头垫高,班婳喝了一口药到嘴里,然后渡进了容瑕的嘴里。一碗药喂完,班婳的舌头被苦得失去了知觉,她接过茶水漱了口,擦干净嘴角道,“王德,把后宫的人再清理一遍,包括本宫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