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嫁妆丰厚,做相公的果然享福。对长孙愉愉置办宅子的事儿,陆行倒是不意外。
“话说你这次去广邑,除了给高子离贺寿,可有别的事儿要办?”长孙愉愉问。
“烟霞山在建昌府境内,所以那里的山匪我说剿就能剿,但是周遭几处却是别的州府所辖,他们剿匪不甚积极,我想着这次去广邑,能说动高子离从中推动。再就是建昌不产粮,既然出兵,就得有粮草,广邑却是富饶,想看看州府能不能拨给一部分粮草。”陆行道。若非如此,他也不用费神去“巴结”高子离。出来做官,若是要办事儿,就不能像李本清那般傲岸的。
“那你给高子离的寿礼可备好了?”所求那么多,这寿礼却必须得大出血了。
陆行听长孙愉愉这般问便倾身过去道:“夫人可有教我的?”
长孙愉愉闻言抿嘴一笑,算陆行识趣,附在他耳旁低语了几句,末了又道:“我都替你备好了,只是不知道你是个什么章程,如今既然知道你之所求,自然是往丰厚了送。”
陆行感兴趣地道:“你那官册能不能让我看看?”
长孙愉愉嗔了陆行一眼,等闲人她是绝不肯给的,但那官册本就是晋阳公主替陆行准备的,以前想着要和离,长孙愉愉可没提陆行打算,如今嘛……
长孙愉愉将一本厚厚的册子给了陆行,“里头也有些陈旧的消息,等到了广邑我再观察观察,看着修改。”
陆行颇有兴致地看了一下午,偶尔侧头看了看正在埋头写信的长孙愉愉,心里少不得感叹,不论是谁娶了长孙愉愉这种媳妇都得当宝贝。且不论她自身如何,就冲着这小册子,就足够人人争抢了。
广邑府身处沃野之中,繁华程度比宁江也就只差那么一点儿,和山窝里的建昌府却是完全不同。
长孙愉愉没坐马车,颠得受不住,所以大部分时候是自己骑马,如此就磨得两腿破了皮,亏得陆行的药膏管用,不然有够她受的。
不过圆了房也不是没好处的,至少陆行给长孙愉愉上药就方便多了,也没了顾忌。
当然这是陆行的想法。长孙愉愉却是一张脸红成了新娘子的盖头,她的伤在腿根儿,想着让莲果帮她上药的,陆行却抢了侍女的活儿。
上过药,陆行用开水烫过的云棉替长孙愉愉裹住伤口,又拉过被子替长孙愉愉盖上,“裤子就别穿了,怕你睡着了磨着伤口。”
长孙愉愉点了点头。
陆行扶着长孙愉愉躺下,“你先睡一会儿,粥熬好了我再叫你。”他说着话又替长孙愉愉掖了掖被角。
莲果和冬柚两个近身伺候长孙愉愉的丫头反而却没什么做了,伺候人的活儿全都被陆行给包揽了。
粥熬好了,也是陆行将小几端到了长孙愉愉的榻上,扶了她起来坐好。长孙愉愉闭着眼睛撒娇道:“我还要睡。”
“吃了粥再睡,你一路几乎就没怎么用饭。”陆行低声哄道。长孙愉愉怕在路上吃坏肚子上吐下泻,因此都没怎么进食,本来一张脸就小了,这会儿看着更是可怜兮兮。
也不用长孙愉愉动手,她眼睛依旧闭着,勺子喂到嘴边时,她只负责张嘴就是。脆脆的王瓜咬在嘴里,长孙愉愉倒是半睁开了眼睛,“哪儿来的王瓜啊?”如今已是冬季,新鲜蔬果几乎都没了。
“建昌府也有温泉,我叫人在那边儿搭了棚子种菜蔬。”陆行道。
“特地给我预备的?”长孙愉愉问。
陆行没回答,直觉长孙愉愉还有后话。
“按说你不是打着主意让我回京的么,怎的又弄什么温泉菜蔬?”长孙愉愉问。
陆行一边将粥喂到长孙愉愉嘴边一边道:“就不许咱们这些人也吃点儿菜么?”
长孙愉愉就知道听不到陆行的好话。
莲果和冬柚两人在屏风后站着,看着陆行一口一口细致地喂长孙愉愉,以至于有种错觉,她家县主伤的不是腿而是手。
次日陆行替长孙愉愉换了药,便出门去了州牧府。谏山书院的士子遍布南边几州,因此广邑府也有许多书院学子,陆行的一位师兄也在开洲,是曲河县县令,另一位师兄在玉林府做同知,有他们引荐,陆行自是很顺利地见到了高子离。
不过陆家在楚州势大,在开洲高子离这里却未必就吃得开。毕竟陆家如今朝中无人,也就是历史比较久远的一个世家而已。即便陆行是状元郎,但从古至今状元郎混得寂寂无名的比比皆是,高子离乃是封疆大吏,未必就瞧得上状元郎。
但他对陆行倒算是热情,主要是因为陆行乃是晋阳公主的女婿,其次么则是看过陆行送来的礼单后,高子离很是满意这位状元郎的上道,于是带着陆行给他介绍了其他府的官员,也包括陆行想联合剿匪的那几个府。
然则高子离向其他人介绍陆行时,第一个提的却不是陆行的状元身份,而是“晋阳公主的女婿”。换做稍微有点儿自尊的男子,听了心里怕都过不去,堂堂状元郎却只能被介绍成公主女婿。
不过陆行脸上却是丝毫也没有不快之貌。如此年轻,还如此沉得住气,这让高子离在心底高看了陆行两眼,而且他比其他人更清楚,这位晋阳公主的女婿做事儿还滴水不漏,面面俱到,将来必然是个人物。
比如上次烟霞山剿匪,斩首颇多,在本朝也算是大功劳一件,陆行没有独吞功劳,不仅那指挥使马锐分润了一部分功劳,最后上折子时陆行还多提了一句,将高子离在幕后统筹支持也写了进去。
高子离觉得自己虽然不屑于争功,但没有他支持,陆行练乡勇这一条就有些过不去。他也清楚陆行这次来必然是有求于他,年轻人急于建功立业之心,他很是清楚,正因为清楚才要好好拿捏拿捏陆行,力求能为己所用。
却说高子离将陆行介绍给永昌府知府何爱洲时,这位四十来岁大肚便便的何知府笑道:“原来是晋阳公主的女婿,听说县主娘娘生得花容月貌,乃是人间少有的美人,陆知府可是艳福不浅呐。”
这不是夸奖,嘴上提及对方夫人的美貌很是有些不合适,何况他的语气也有些猥琐。
陆行倒是可以不管不顾地怼回去,但永昌府恰好是建昌府北邻,陆行想联合剿匪的州府,所以他只是笑了笑。
何爱洲这人有点儿混不吝,不过善于钻营,这才能十几年就熬到知府这个位置。他属于晋阳公主完全不屑一顾的那种人,因此他也从没能进入过晋阳公主的圈子,也不知道晋阳公主作为一个公主有什么能耐。
何爱洲觉得,那不就是皇帝的妹妹么,公主什么的有时候屁都不是,比寻常女人都不如。
但高子离身为州牧,对京中的情形可比何爱洲清楚多了,他怕何爱洲说错话得罪睚眦必报的晋阳公主,赶紧插话换了个话题。
不过也有人心里在奇怪的,按说何爱洲那样说话,一般人都该谦虚一下的,但陆行丝毫没提华宁县主谦虚。
夜里,陆行回到长孙愉愉置办的广邑府宅子时,已经夜深。内宅还留着灯,莲果见他进门,打了个哈欠赶紧站起身,“姑爷,回来了。”
虽说长孙愉愉已经安置了,但是因为陆行没回来,莲果和冬柚就都没歇着,毕竟男主人那也是主人,何况晋阳公主早有吩咐决不许她们怠慢陆行的,甚至比对长孙愉愉还得更恭敬。
晋阳公主这位丈母娘有时候也是很照顾自己女婿的自尊的。
莲果伺候陆行换了鞋子,又绞了帕子给他擦手,离得近了,自然就闻到了陆行身上那混在酒味里的香粉味儿。
莲果吸鼻子的动作很自然落入了陆行的眼里。
“县主安置了么?药可换了?”陆行问。
莲果点点头,“已经换了。”
陆行起身道:“替我备水沐浴,我去看看县主。”
帐子里长孙愉愉并没睡着,陆行掀开帘子时,她就睁开了眼睛。
“睡不着?”陆行自然地拿了靠枕放到长孙愉愉头上,扶了她起来。
“唔,白日里睡多了。”长孙愉愉坐起身,嫌弃地皱了皱鼻子,“你快去洗洗吧。”
第167章
陆行应了一声, 取了自己的衣裳进了净室。
陆行洗过澡,上床后长孙愉愉很主动地就偎入了他的怀中,弄得他还有些许不适应, 但他的错愕很短暂,几乎无从察觉,就伸出了手为长孙愉愉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位置。
小县主虽然很是矫情, 但同时也是个实用主义, 看她那朋友圈子就知晓的。如今已经入冬, 广邑府的宅子不像建昌府弄了地龙,长孙愉愉一个人睡觉着实有些冷, 所以陆行一上床她就依偎了过去取暖,既然已经圆了房这方面再楚河汉界那吃苦的就是自己了。
长孙愉愉将有些凉的双脚插入陆行的腿间,可算是觉得整个人都能舒展开了。她这才想起来, 南边儿的屋子其实都不起地龙的, 只有京城大户人家会弄,但建昌府他们的卧室却是新修了地龙的,说不得陆行还是挺心细的。长孙愉愉那身子骨是既受不得热,也耐不得冷。
陆行待长孙愉愉调整好了睡姿,轻轻地替她拨开唇边的发丝, 埋头在她发丝间嗅了嗅,“腿还疼么?”
“还行。”长孙愉愉有些痒痒地哼哼了一声。
她的发丝很香, 似花非花, 似果非果, 有丝儿甜, 却不是那种腻人的甜, 而是逗得你口舌生津, 想要大口吞咽的甜, 是叫人食指大开的甜。
长孙愉愉不安地动了动。
陆行咬着她的唇瓣道:“知道你腿疼,我就揉一揉。”
屋子里有些响动,窸窸窣窣的,长孙愉愉红着脸挣扎着在被子里冒出个头,轻声抱怨,“既然不……你脱我衣裳干什么?”
肌肤之亲,却是任何言语都表达不了的亲昵,也是任何绸缎也替代不了的舒服。“这样你更暖和。”
长孙愉愉暗自翻了个白眼儿,她已经够暖和了,这都开始冒汗了。
好在陆行真就止步于揉一揉,长孙愉愉眯着眼睛问:“你见着高子离了,他是个什么态度?永昌府那些地方积极么?”
陆行半搂着长孙愉愉的腰,“知道有功劳,他们自然眼热。不过他们也知道卫所兵不堪大用,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也是为何永昌府等地不肯大力剿匪的缘故,如果不是被山匪逼得没路走了,他们是不会动真格儿的。
且还不排除官匪勾结的可能。
“那怎么办?”长孙愉愉问。
“剿匪之后上折子的时候,我给岳母也去了信,只盼皇上能不吝赏赐,只要赏赐足够让人眼热,自然会有人意动。”陆行道。做官嘛,不都想再进一步么?
长孙愉愉有些惊讶,陆行会给她娘亲写信相求?而且还这么轻易地就跟自己说了?这软饭是不是吃得有点儿太顺口了?可不像是陆某人的性子。
许是长孙愉愉的惊讶太明显,陆行好笑地摩挲了一下她的眼角。
“很惊讶?”陆行道。
长孙愉愉点点头,“我以为你是宁死也不肯跟我娘亲沾半点儿关系的呢,你们不是清流么?”
陆行轻笑,“什么清流、浊流?”
见陆行不正面回答,长孙愉愉多少还是能猜到他如此做的缘故,怕是为了让她娘亲能放心。陆行有所求,娘亲才不怕自己受欺负。
读书人的弯弯肠子多着呢,长孙愉愉腹诽。
“再就是,只能走岳母的路子,才能让赏赐尽快下来,只希望能在过年之前剿匪,否则永昌府的百姓又要遭殃一年。”山匪也要过年,所以每年年边都要下山掳虐。
陆行的话,长孙愉愉懂。即便是皇帝下旨赏赐,却要礼部来拟,他们那些个人有的是办法拖延,你要是不意思一下,有些赏赐拖你半年、一年都可能。
“那高子离呢,他态度明朗么?”长孙愉愉问。
“他已经是抚牧一州,说是土皇帝都可以,也无心回京,反正做不得大学士,因此于他而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有足够的利益是没法打动他的。”陆行道。
“不求升官,那就是求发财咯?”长孙愉愉道。打下山寨,那些缴获的东西虽然都是百姓的,最终却怕是半数都得进高子离的袋子。他一个州牧,后宅里据说有二、三十房姬妾,需要很多银钱才能养得好。
陆行轻轻地抚摸着长孙愉愉的脊背,“乡勇剿匪都是得发粮饷的,没钱不肯动。”
长孙愉愉叹了口气,“哎,看来想做点儿事儿还真难。那你心里有什么打算?”
陆行闭着眼睛道:“再看看吧,等一下是否有其他的契机能打动高子离。”
长孙愉愉“唔”了一声,脑子里各种念头盘旋。
次日陆行早早儿出了门,长孙愉愉懒洋洋地起身梳洗。
莲果替她梳头道:“县主,昨儿姑爷回来一身的脂粉味儿,你闻到没?”
长孙愉愉道:“闻到了。”
“那你怎么……”亏得莲果还提心吊胆地生怕两人半夜吵起来。
长孙愉愉笑道:“你把你家县主当什么人了?那些个不过是玩意儿,哪儿值得一提。”不是长孙愉愉不吃醋,但你何曾见过人去吃蝼蚁的醋,于她而言外头那些个女子不过是她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的蝼蚁罢了。
能让长孙愉愉稍微吃点儿醋的,也就只有姜云、韦嬛如这种,毕竟她们才可能让陆行走心。
“县主。”莲果是觉得长孙愉愉太轻敌了,“县主你是不知道呢,那些个女子很是有些狐媚手段,你若是不上心,等以后万一……”莲果在京城没少看宠妾灭妻的事儿。
长孙愉愉道:“有些事儿,你越拦着,他们男人越来劲儿。你还记不记得京城王家的那桩事儿?”
长孙愉愉一提,莲果就想起来了。
“想那王氏也是高门大户出身,自降身段的跟个青楼女子较劲儿,没得让人瞧低了她。反而弄得夫妻俩离心离德,最后那青楼女子虽然没得逞,但她不也失了心,倒是让个姨娘上了位。”长孙愉愉道,“依我看,当初她倒不妨大方些,男人玩腻了自然就撩开了,便是想不通,让家里那些个姨娘出面斗斗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