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哥突然出声打断了橘猫的炸毛, 他一双金色泛着亮光的双眼在黑夜里非常的显眼, 如同两盏闪烁辉光的灯火, 再亮一点都能当两个手电筒了, 他叹了口气, 语气无奈道:
“我觉得吧, 橘猫这个称呼挺不错的, 就不要把你的真名说出来了。人心险恶,在陌生的地方对陌生人要有点戒心啊……”
“嘿,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干嘛搞这些遮遮掩掩的!”在橘猫还没反应过来时有人大声接话,黑暗中嗤笑的人都有几个笑出了声,在场的都没有傻子,这人能说出这种话要么真是个少见的傻子,要么就不怀好意。
“行啊,告诉我你住哪叫什么名字,黑哥我给你送大礼啊!”黑哥毫不客气地道。
在这个陌生的异世界,所有人都改头换面连身体都换了一具,谁也不知道谁是谁,也就是说在这边所有人一开始都是平等的。
但如果另一个世界属于他们的身份被藏匿在这群穿越者中的某些人掌握了,平衡就会被打破。到那时别说一步登天了,好点的会被强制成为他人的附庸,被抢夺走大量资源,用命拼出来的收货都会成为他人的嫁衣,谁让他们最致命的弱点被不怀好意之人所掌控呢!
这边的身体可以复活不错,但他们原本的身体可都是一次性的,那边一死就全完了。
要是差点的,在这边和某人起了冲突还被对方掌控了本体的情报,那生命安全都得不到任何保障,谁也不想那边睡着觉灵魂刚离体就突然蹦出个仇人来个斩草除根,那真是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想想都憋屈。
所以,这是个心照不宣的共识——
原世界的身份信息绝对不可以泄露出去。
而掌握他人的情报,就等于掌控其本人。
那人藏得很深,果然不说话了。
橘猫磨蹭了一会,他也不是不识好歹分不清哪个真对他好哪个是不怀好意的人,他就是不喜欢被叫做橘猫,这具身体自己也看不到长什么样,只知道胖乎乎的体型很高很大。
难不成不是老虎,真是一只大猫……?
他别别扭扭地投桃报李,跟黑哥说道:
“那个……黑哥你累了吗,要不我背你走一截?我这具身体好像耐力挺强的,背着你跟荷叶小姐姐走到山脚下应该没问题……”
“这感情好,我的脚都要断了!”
黑哥也不矫情,橘猫一看就是涉世未深的单纯孩子,好哄好骗。当然,他也不会用社会上那些骗术去对一个信任他的小孩子,只是不着痕迹地拉拢他,谁让橘猫看起来是所有穿越者里面最强、也是最有用的那一个呢。
不论是战斗还是当坐骑,都绝了!
他爬到橘猫背上悠闲坐好,居高临下笑呵呵地看了看其他只能用双腿爬山下坡,都快要走散架了的人,他顺手捋了捋沉默的小姑娘荷叶不小心将满头荆棘与橘猫的一缕橘红毛发缠在一起的结,将荆棘与猫毛分开,这宽大的猫背上还挺空旷,大概能一同坐十多个人。
他可不能将橘猫放跑了,这多好用啊。
一路上坐在猫背上的两人很是招人羡慕嫉妒恨的,橘猫也如他自己说的一样体力耐力都极好,背着两个人一路走到废弃的城池前都没有大喘气,显得游刃有余。
摸着夜色与满地丛生的杂草,浮丘城的城门早已腐坏,露出一个黑黢黢的大洞,内里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响,那是动物逃窜发出的声响,一千多人停在这里,有人踌躇道:
“我们进去吗?”
“好黑,这里面会不会有鬼啊?”
“封建迷信是吧!”
“这世界天灾都有了,鬼也有可能嘛!”
“先等等——”
王座上的女孩发了话,便没人敢冒进了。
行吧,你老大说了算。
其他人看不见,但从雁归这个角度是能轻易看见城内那些逃窜活物的,乌泱泱成灾的老鼠先不说,其他在界脉之花到来之时便拼了命翻墙钻洞逃出城外的各种动物也不说。
那隐藏了大半浮丘城的地下岩洞内在月色映照下泛着微微水光,与一双双密密麻麻亮起的眼睛,那是生活在迷雾荒野的狼群。
居住在安全的洞穴中繁衍出一大家子,也因占据了深邃得不会被天灾侵袭的岩洞没来得及从里面跑出来,从而被堵在里面进出不得。
“这座浮丘城很不错吧?地下岩洞天然就可以躲避天灾,而且里面有一条可以饮用的地下河,外面的部分连通黑山,界脉之花的领域堪堪能覆盖到,其他城市就不行了。”
陆扉显然对无归边境周边的迷雾区域轻车熟路,他完全没有掩饰这一点的意思,男孩笑得轻松惬意,饶有兴致,原本有些刻意的温柔无害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接着说道:
“就是岩洞里很安全,躲进了大量的小动物,这里是周边山脉最好的安全点,想将它们完全清理干净可不容易。雁归小姐,你的界脉之花过不去,天命能力召唤出的死者们看起来也已经精疲力尽。但还是那句话——”
男孩看起来游刃有余,他笑道:
“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可以代劳。”
“好啊。”
雁归一口就应下,她应得容易,倒是让陆扉有些措不及防了,呆愣间男孩的伪装看起来更加拙劣了,他嘴角笑意加深,眸中的光辉却逐渐隐没,周身的血腥味缓缓流淌出来。
“你答应得好快啊……”
这可不像你啊,时月小姐。
雁归眨了眨眼:“因为,他们看起来真的快不行了嘛,你看都有人晕倒了,而且是你自己答应的要帮忙嘛,如果你想拒绝也可以。”
除了这个原因之外,主要还是她想细致看一看陆扉的能力到底是什么。既然他如此胸有成竹,那就让他去呗。但如果是想让她欠上一个人情,不好意思,她可不是个好人。
人情什么的,要她承认才能算数。
“不,交给我吧,我很快就能搞定!”
微愣过后,陆扉倒是有点高兴,或许这就是时月小姐愿意信任他的表现吧,好像记忆里的时月小姐拜托符青云什么事情的时候,也是差不多如此呢,这是他被接纳的证明。
看着尚且年幼的男孩不知怎么语调欢快起来,他从极高的界脉之花上一跃而下,重重落地之后却又毫发无伤,他踏着悠然的步子走向城市内陷的另一边,穿过精疲力尽的人群。
雁归注视他欢悦的背影,内心毫无波澜。
因为她并不信任陆扉,一点也不。
她的视线转向其他人。
此刻确实已经有人因身体到了极限昏迷了过去,他们的灵魂即刻离体回归了原世界,这边这些人的身体经过了将近一天的驱赶又在界脉之花的囚网里死去活来了无数遍。
最后又硬拖着在黑山长途跋涉大半夜……
除了那只橘猫,所有人都已濒临极限。
他们该回去了。
雁归对停滞不前的穿越者们说道:
“好了,你们可以自己找个地方休息,也得尽快回去处理另一边的事情。这么多人同一时间昏迷可不是一件小事,还有那些选拔失败的人也会闹出不小的阵仗。将身体安置在界脉之花的笼罩范围内吧,我会看着的……”
现在浮丘城裸露在外的城市部位笼罩在界脉之花下面,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岩洞内里的狼群或许有些危险,但陆扉已经去处理了,这边是深夜,另一个世界就是需要人活动进食的大白天。
得赶紧让他们回去。
“但要记住,你们是身负重任的——”
雁归用隐晦的言语发出警告:
“逃避与拖延都是不被允许的,明白吧?”
浑身都是脏兮兮的人们互相看了看,谁都没有搭话,一个个钻过浮丘城的城门上那个腐朽的洞口进入城内,找寻了一些看起来还完整的房屋进去,找了个干净点的地方就躺下了。
闭眼睁眼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
海边礁石上的少女醒了过来。
她不知道什么是穿越,什么是身负重任。
只以为自己做了一个可怕的梦。
天上太阳已经开始往西偏落,荷叶起身往家的方向小跑而去,她的手中紧紧环抱着妈妈留给她的彩绘本,仿佛能从中汲取勇气。
她越过城市边缘的断壁残垣,越过倒落在地挡住公路的巨大广告牌,跳上通往家的长长楼梯,不知何时,她的一头从未剪短过的长发尾端纠结在一起,露出黑色荆棘的幻影。
食物加工厂里——
躺在椅子上昂头呼呼大睡的中年男人一个激灵地惊醒过来,他面上胡子邋遢连眼下都是青黑之色,一看就是长久没有安稳睡眠造成的深深疲倦,加工厂虫子翻动啃食密密麻麻的声音令人听着都头皮发麻,喉咙反胃。
“这一条也验证了,看来没什么问题。”
这个世界的黑哥独自一人守着这所谓的食物加工厂,也算是有点本事,他起身望向面前深不见底的四方坑洞,黑色生命力极强的虫子吞噬着一切顽强存活着,这是肮脏到连暴露于太阳之下都有可能导致社会崩溃的真实。
“好像这个世界也可以使用地脉能力?”
他从兜里掏出根烟,倚着栏杆吞云吐雾。
颓废的男人眼眸黢黑,呵,还是算了……
这里可是有监控的。
正在行驶的火车上——
少年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
苏榛仍坐在火车上,他这一阵子的昏睡似乎没有引起任何的注意。少年左右看了看,除了他自己,这趟通往营养液工厂的火车只有几个人,都各有各的事情,没空理他。
与聚集在一起的人类居住地不同,他要去往的营养液工厂在遥远的大地另一边,现如今慢吞吞破旧而古老的火车得坐上三天三夜才能抵达,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建得那么远。
“还真回来了啊,难道我现在能变……”
能在这个世界变成橘……不,大老虎?!
他仍不相信自己是一只橘猫而不是毛发色泽相近的老虎,少年有些兴奋地碎碎念,性格外向的大男孩恨不得来个当场变身,又怕变身后就变不回去了,也怕被人发现。
旁边低头捣鼓着什么的男人抬头用奇怪的眼神看向他,少年赶紧闭嘴,冲他讨好地笑了笑,然后赶紧转过头望向窗户的方向。
这不是他第一次离开城市来到外面,但每次看见这样的景色,都不免感到心情沉重。
窗外是一片荒芜的黄昏与灰白。
离人近的是漫天飞舞的黄沙与灰尘。
而更远的方向是一片死寂。
是如看一张老旧照片,生机全无的灰白。
这种离人越近的地方就越真实,越远的地方就越虚假的现象近些年已经越来越严重了。
死寂的灰白正在慢慢侵蚀着【现实】。
“要好好保护这个世界啊,要拯救它……”
此时此刻,不只是重新升起希望的他,无数从异世界归来、醒来的人都是这样想的。
……
食物加工厂里的男人低着头躲着监控,双眼亮起如同希望的金色辉光,借着这微弱的光芒他蹲在虫坑旁,慢慢写着辞职报告。
核心区域身姿优雅的贵族少女敲开家主大人的房门,充满希冀地向自己位高权重的父亲进行报告;由于不知名原因昏迷所以被汇集在一起的人们于同一时刻苏醒,另一个世界与拯救世界的惊人言论飞速流传得浩浩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