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唔……你别动,我,我啥时候说不要你了呀!”她手忙脚乱从顾云川身畔爬起来,赶忙后退几分,“你好好说话,不许动。”
顾云川红着眼睛看她,“你要与我取消婚约?”
陆清韵被他这眼神看得头皮发麻,却也鼻尖发酸,“我不是那个意思。”
顾云川深吸了口气,捂住自己的双眼,紧着运起心法压下所有暴戾和阴暗的想法,他声音依旧淡然,只是有些颤抖。
“我会想办法,我会有办法的。”
陆清韵愣了下,眼泪突然就下来了。
她又爬过去抓住顾云川的手,让他露出眼睛来,“我不是不要你,取消婚约是为了让你早点娶我,还可以逼着二皇子他们暴露自己的目的,在官家面前讨不着好,为佑年哥哥你出气,我不是不跟你成亲了你没听我说完啊!”
她一口气将这些话说完,喘得不得了,她怕说慢了,这狗男人……这大狗子难过死。
他五岁那年经历了那样的事,大概是自闭的源头。
那时候是不是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逼着他,不得不想办法,不得不有办法,才能让身边关心他的人和仅剩的亲人都能活下去?
陆清韵抱着他的胳膊,眼泪莫名掉得汹涌,抓着他的手往他身上打,“你笨死了!我一个小庶女,好不容易能当一品的王妃,我是脑子坏掉了,才会不要你,你就是后悔了,我都不会不要你,我只能守寡,不能换夫君!”
顾云川:“……”他尽量活得久一点。
因莫名恐惧而起的失控过去后,顾云川心里有些高兴,他不介意自己被自己打几下,只珍重地将陆清韵抱在怀里,哄着她。
“是我笨,你别生气,你打我,别哭。”
陆清韵眼泪还是止不住,“你怎么跟个孩子一样,看起来高冷可靠,一遇到事儿就蠢得让人心疼,你太坏了!”
顾云川有些赧然,他小心而无措地握着陆清韵的手,“以后你教我,我保证不会犯第二次错,以前没人跟我说这样的话。”
陆清韵愣了,随即心像是被割了一刀,又泡在了柠檬里一样,酸疼酸疼的。
因为脑疾,关心他的人会小心护着他,却不敢说什么来刺激他。
害怕他的人,则恨不能他早点死,更不会跟他说什么世俗的日常道理。
他可以在战场上从无败绩,大概是天性使然,但在生活中,他理智是已经二十多了,心灵还是那个五岁的孩子吗?
“呜呜……佑年哥哥你很好,你怎么做都很好。”陆清韵抱着他嚎啕大哭,“以后我再也不会欺负……让别人欺负你了,只有我能欺负你!”
顾云川:“……好。”媳妇啥时候都不吃亏,挺好。
等陆清韵哭完,出了一身汗,顾云川亲自去打了水来,伺候着她在屏风后面收拾妥当,两个人才又重新坐下来。
顾云川比较急,“你有办法,可以早点娶你?”
陆清韵哭累了,软软靠在他身上,漫不经心看着已经平静下来的某处,想起刚才硌得慌的程度,喜滋滋地嗯了一声。
“不管有多少不对劲,反正赵贵妃他们是不想让我们成亲,或者说是不想让你成亲,我们干脆将计就计。”
顾云川喂她吃了颗葡萄,“你说,我听着。”
陆清韵眯了眯眼,这样被伺候的日子,她也有点迫不及待了。
“佑年哥哥先下手为强,你这就进宫,跟官家……”
半下午的阳光慢慢西斜,盛夏阳光都变得温柔了许多,顾五在外头偷偷瞄了眼,主子和未来主母靠在一起,边说话时不时还亲两下,啧啧……完美得像是一副神仙画卷。
他嘿嘿笑了两声,躲阴凉地儿闭上眼,翘起二郎腿晃着眯晌。
等顾五再睁眼,那娇滴滴的小娘子已经不见了。
他家主子扫了扫有些褶皱的衣裳,不疾不徐起身,面上带着抹计谋得逞的悠闲。
哟,顾五立刻打起精神。
一般主子都是面无表情,但凡主子露出这种模样,那被算计的人保准是非常惨还对主子感恩戴德,现任殿前司郑指挥使就这么来的。
谁要是以为主子有病就是傻,那就擎等着被卖了还帮着数钱吧。
怎么会有人以为,不通情感就连脑子都不好使呢?
顾云川一路马不停蹄往宫里去,顾五在外头赶马车。
快到皇城门口的时候,顾五才僵了一下。
不是,下午主子不是和未来主母在一块吗?
这,这小两口谈情说爱还用算计?
顾云川下马车,淡淡扫了眼顾五,递给他一个小竹筒,“管好你的嘴,给乐陶送去。”
顾五赶紧低头,他啥也不知道,他肯定也不会跟顾三哥说,他懂,他都懂。
娶媳妇,让媳妇听话,都需要策略,绝不是算计!
吩咐完,顾云川就大跨步进了宫,跟陆清韵在一起,做什么都是享受,真正的战场还在里面。
官家听内侍禀报,说镇南王求见,一点都不意外。
外头那些风风雨雨都是赵贵妃他们折腾出来的,这是官家有意纵容,他知道镇南王会坐不住。
官家也知道金玉斋和锦绣阁是顾云川的,陆家五娘今日去见顾云川,哭过了,估计也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官家叹了口气,若不是他龙体欠安,其实他挺想成全这对小鸳鸯的,好不容易佑年有个知心人。
可惜啊……
顾云川进了紫宸殿,甩袍子就跪下了,“臣请陛下,不要解除赐婚。”
官家声音有些虚弱,“你该知道,从你二人被赐婚后,与你二人亲近之人皆不顺,包括朕都频频生病,你们的八字不合,即便如此,你也一定要娶陆五娘?”
顾云川下午时的失控还有些微残留,他眼眶微红抬起头,“她能让臣体会喜怒哀乐,像个人一样活着。”
官家恍惚了一瞬,像个人……可佑年是他给大安打造的一把刀啊,刀可以嗜杀,如何能有喜怒哀乐?
他叹了口气,起身亲自扶顾云川起来,“是朕为难你了,你先听朕说完,若你仍然坚持,朕不拦着。”
顾云川顺着官家的力道起身,坐在一旁。
官家面上多了几分苍老,他也确实是不年轻了。
“太医说,朕最多还能活两年。”
这句话要是跟别人说,能把人吓死,至少也得目瞪口呆吓软了身子。
可顾云川在除了陆清韵之外的人面前,都体会不到什么情感,只面无表情看着官家。
官家有些怔忪地看着大殿内的白烛,“天天听着人高呼万岁,谁成想,朕竟然活不过耳顺之年。朕的憾事太多,太子不知变通,而清儿过于软弱,其他几个也就老六像点样子,但他被外家教坏了,也不堪大用。”
说着,官家开始回忆往昔。
曾经,他也是个软弱的皇子,甚至比他看好的顾允清还要出于劣势。
他只是个婢生子,登基后大臣们都是阳奉阴违,实则是跟晋国公一起将他架空。
若不是有赵瑞谕替他想法子除了那老贼,如今大安姓什么,还真不好说。
这事儿虽是绝密,但知道的人总有几个。
所以太子登基必不会放过顾允清,而顾允清身边还有赵瑞谕,到时候顾云川跟赵瑞谕在上位者的支持下斗起来,大安才是真的乱了。
所以官家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让顾允清继位,可他也不会给大安留下那么多隐患。
赵瑞谕必须得除掉,而顾云川就是官家很早之前就安排好的,除掉赵瑞谕的那把刀。
“朕是偏心,但朕也是大安的帝王,知道什么最重要,委屈你一时,陪朕做场戏,给清儿留下个清明的江山。”
顾云川直指最重要的问题,“那太子您打算怎么办?”
官家闭了闭眼,“朕会放出消息,禅位给太子,所以这场戏名为逼宫,靖安侯带兵替清儿夺得皇位,朕会带着贵妃并靖安侯一起死,皇后是太后,太子不会有性命之忧。”
最多就是跟上一个太子那样,被幽禁在皇庄内。
顾云川又问,“二皇子继位,不会放过臣等。”
官家笑了,“你在殿前司的安排,以为能瞒得过朕?清儿是逼宫得到的皇位,他自然不会落人口实,只要镇南军还在你麾下,带着妻妾去南蛮边境,清儿不敢动你和你的人。”
随即官家意味深长看着顾云川,“清儿他坐稳皇位需要些时候,这些时候够你安排好镇南军,带着家人退隐山林了。”
顾云川垂眸不语,官家这是将什么都安排好了,不会留他给二皇子添堵。
甚至官家连陆清韵从妻变妾,都安排妥当了。
若是没有陆清韵的安排,他大概会让这场逼宫变成真的,只不过活下来的只能是太子。
但官家既然如此安排,肯定也有后手,还是针对他一击即中的后手,他的弱点太明显了。
幸好,幸好有韵娘在,顾云川心底一直连绵不绝的愉悦在此刻变成了欢喜。
人一生要经历的喜怒哀乐,他这算是体味全了吧?
他的王妃,便是他的一生。
“朕会派人保护陆五娘,她终究会是你的人。”官家的声音多了几分强硬,却还带着命不久矣的虚弱。
顾云川平静看着官家,“臣会自己护着她,臣请娶乐陶,大婚后让五娘入我府邸,陛下打算何时动手,臣便何时成亲。”
官家闻言,一直紧绷着的心彻底松了下来,他就怕顾云川倔。
要是顾云川这把刀真的脱离了他的掌控,毁了刀容易,再找一把刀出来,就难了。
“好,佑年啊,别让朕失望。”官家安慰地笑道。
八月初三,在大朝会上,官家下了圣旨,解除顾云川与陆家五娘的赐婚,为他与司慕婉定下亲事,就在一个月后。
陆家五娘因与镇南王交往过密,得官家口谕,可以在大婚后入镇南王府。
顾云川一反过去的冷漠和木然,频频与司慕婉见面,商议亲事细节,甚至有人看到顾云川与司慕婉谈笑风生,让人大为震惊。
而长公主也像是高兴坏了,从长公主府出来的帖子飞遍大安上下。
许多门派接到了司慕婉婚宴的邀请帖,这些门派中的高层,有许多都是驸马留下的人脉。
赵贵妃和二皇子被官家这道圣旨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是不想让镇南王成亲,至于是陆清韵还是司慕婉,并不重要。
甚至因为顾云川这番表现,赵贵妃慌了。
“莫不是那陆五娘只是个幌子?顾云川想娶的一直都是司慕婉?”
顾允清紧皱着眉,“若是如此,长公主早就想撮合二人,何必要费这么多功夫?”
赵贵妃也想不明白,“可能是一开始就给二人赐婚的话,陛下怕有人从中阻拦?现在时间这么紧,就算拦都拦不住。”
顾允清想的还要更多一些,“不对,即便如此,父皇一直忌惮长公主与江湖门派来往,此次大婚长公主却广发邀请帖,这倒像是怕有人拦其他的事情,提前布置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