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面结束了。
阿利克西欧斯想要那几张纸,梁衡拒绝了,说他不可以从我这里拿走任何东西。
“他是想照着练字吧。这上面可是有天子的墨宝,是世上最宝贵的东西。”我说,“不是什么人都有机会见到的。”
阿利克西欧斯说:“既然是皇帝的字,我不能得到也是正常的。十分抱歉。”
“不如就在这里练吧,梁衡你也看着,”我有些生气的道,“这样的话,陛下就能放心了吧?”
梁衡幽幽的看着我,没吱声。
皇帝允许阿利克西欧斯来找我聊天,然而,每次都是这种犹如约见监狱犯人一样的场景。有时候他也会在一旁加入话题,三个人能其乐融融的谈天说地……尽管我各方面都觉得很别扭,却也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衡。
“姐姐,朕有事找你。”
今天起床后发现住的庭院都打扫一新,多了不少仆从侍女。紧接着,门童说陛下赏了不少珍惜物件到这里。
他一来便说请我一同吃饭,特地派了宫里的御厨做御膳。
“陛下究竟有何事?”
“听说,回来的路上,你帮朕看过账册。”他说,“还说出好一番有趣的话来。”
我夹菜的手一顿,思索片刻。
“陛下不会是请我帮忙…看账册?”
“怎么会劳烦姐姐做这种辛苦的事。”他摆手。
“那是什么事?”
提起账册,应当是与之有关吧。
那上面写的都是些府衙的各类开销,郡县的人口、土地数目,用以征发徭役的各项事宜。
“陛下想要钱?”
小皇帝顿了顿,点头:“姐姐聪明。”
如此便说的通了。
“北方战事吃紧,今年又发了旱灾,国库里没有钱。”他说,“去年,因为重新丈量土地,青州的三个郡反了。朕派了冀州军与青州军一起镇压了反叛,但最终还是跑掉了一个人。据说,他手里有一张地图,里面是一处官府还未知道的矿山开采的地点。朕派人寻找此人踪迹许久,都未曾找到。据说他投靠了鲜卑人。”
“梁陈没有为您找到他吗?”我问。
小皇帝蹙眉:“……他替朕找了许久,也未找到。”
“连他都找不到,看来这人藏得极隐蔽。”我说,“所以,陛下来拜托我帮你找这人?”
“没错。朕急需用钱。”小皇帝颔首,“除此之外,便是这账册牵涉的问题。”
他向我讲述了一番缘由。
“这批账册是不全的。缺了一部分。”小皇帝说,“这一部分的内容十分重要,朕怀疑早已经被毁了。目之所见,皆是假账。”
也就是说,看出了账目与实际情况的不对等…也对,毕竟有些东西的价格贵的离谱,明显是不值这个价的。
“是陛下查抄的证据吧,”我说,“是有关谁的?”
小皇帝神色复杂的盯着我看了片刻,开口将相关内容缓缓的告诉了我。
以窦太后为首的外戚失势后,小皇帝暂时获得了喘息之机。能有这样的胜利,自然要归功于里应外合。宫里,他培养宦官帮他办事,沟通联系内外,宫外,也得到了小部分忠心朝臣的支持。其中以太傅谢允为首。谢允是上一任皇帝为刘曜选的老师,自他成为皇帝后自然也成为太傅,并以太傅领尚书事,参与议政。窦家势大时,谢允徒有虚名没有实权。为了避祸,他以上了年纪为由不参加议事。窦家再狂妄,也不敢公然对付皇帝的师父,只能将其架空。
皇帝后宫内也有谢家一女子,是谢允的孙女,因难产去世。
打倒窦家少不了谢允等“清君侧派”的帮忙,成功后,为了投桃报李,小皇帝提拔了许多与之相关的人。
“这箱账册缺失的部分若是被找回,恐怕会牵涉到太傅。太傅的曾有一门生,名程谨,出身谯国,举孝廉,官拜郎中。并以郎中身份直接提拔进了尚书台。”
“除此之外,朕怀疑青州造反一事有人挑唆。那个消失不见的那人并不是去了鲜卑。这次应付乌桓和鲜卑,其实是太傅主战,主动出击,陈情利弊,朕允了。”小皇帝说,“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联系。让朕担心出第二个窦宪。”
说到这我想起一事。据说朝堂上对皇帝屡次来见我这件事吵得沸沸扬扬。阴皇后已死,皇后位置空缺。如今皇帝子嗣不丰,自然是要赶紧进新人为好。
就在三日前,据说后宫进了数名宫人,其中最受瞩目者当是当朝太傅的另一孙女谢缨。
听闻此女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精于算学,通晓经义,乃是十分有名望的才女。
此等出身才情,远远超过去世的阴皇后。
“听闻皇帝与谢采女相谈甚欢,甚是欣赏。虽考虑到陛下的担忧,但谢采女既然已经入了宫,想来心自然是更偏向陛下的。”我不咸不淡的开口。
小皇帝脸色微变:“姐姐,朕可没有碰她。朕连接近她都未曾,不过是居于上首,与跪着的数个采女聊了两句。”
“陛下,筹措大批钱财后,是为支援哪一方?”我岔开话题,“想必国库缺钱,需要钱这件事是太傅提的。”
但太傅实际上比皇帝有钱,这才是小皇帝气愤的地方。比起窦党的嚣张,谢太傅显然低调多了。窦氏若在地方根深蒂固,桃李遍野,恐怕也没那么容易被干掉。
若是搞清楚账册内容,定那个程谨的罪,便能牵扯到谢太傅,削弱他。去年造反一事,怀疑有人挑唆,若又是出自太傅之手,目的不外乎是想借机打压党羽,顺便扩大势力,掠取财富。听说谢太傅的老家就在青州南边。想来接手些便宜贱卖的土地十分方便。
带着矿脉线索逃掉那人,梁陈并未找到,保不准这人根本就没往北跑。估摸着,这条线索利润太大,要是让皇帝见着了,定然是要抄走的。
至于主动出击北方鲜卑,这件事明面上并未有什么过错,因为北方游牧民族过不了冬必然南下,提前突袭歼灭其主力部队比被动侵略再防守损失要小。但一旦提了军需要求,定然有利可图。
针对此,皇帝此时提出西北部与西域联合打击匈奴一事,便可借机分散军需归属,不让军需全都被北军占了去。也是有这个用意在。
“姐姐,你在生气吗?”
回过神来,小皇帝已经坐到了我旁边。他若无旁人的抱住我的腰,亲昵道:“朕为皇帝,却并不自由。你要相信许多事绝非朕本意。”
“陛下若还要我,烦请这段时间不要碰其他女人。我不能接受。”我说,“若不然,便分道扬镳。”
“朕自然知晓。朕有了姐姐后,对其他女人再也提不起兴趣。”他从善如流的表明心迹。
知晓用强我也无法反抗,但他依旧彬彬有礼的样子。想来是不愿闹僵,又或者是玩得情趣?
我不再提这件事,换了个话题:“要我帮忙也行,但陛下会全权信任我吗?”
“这是何意?朕请你帮忙,怎会不信?”
“陛下知道我有能力探查不为人知的事,也因此有些事我知晓时并没有切实的证据。”我说,“换而言之,陛下会听到许多我的一面之词。陛下愿意相信我说的是实话,而非另有所图的假话吗?”
刘曜定定的与我对视,眸光闪烁。
“当然,也绝非皆是虚言……只是有些事需要陛下亲自去印证。”我说。
小皇帝沉思着,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如此犹豫,显然对我并非全部信任。
只会甜言蜜语的小狐狸精,说的那些喜欢的话有几分真假?
“朕愿意相信你,姐姐有什么要求,尽管说。”他像是下定决心般开口道。
“陛下知道,我并无太多想要的。”我说,“唯一挂心的也就阿列克和他的几个同乡人。就叫阿列克多来看看我吧。办些事还需要他,这也是给陛下办事了。”
皇帝脸色立刻阴沉下去:“你叫朕不要碰其他女子,自己却要背叛朕?”
“我并未要求与他私底下见面,或是做些其它。他早晚要离开大汉回到家乡,我的孩子还在他的师父那里,我总要与他多说些话。陛下若不放心,可以派人看着。”我说,“相对的,我保证会帮陛下把事办好。现在所担忧的、烦恼的、愤怒的事,都能得到解决。想要的把柄、命脉,都能找到。若是还有所怀疑,那我便先证明自己的能力,陛下见了再决定也不迟。”
皇帝甩袖坐回桌对面,不发一言。
不久后,他转身离去。我以为他这是不答应了,谁知他走后没多久,皇帝身边的一个谒者便递了消息,说火燎子山庄的茶宴照旧进行。
这就是默许了的意思。
“见你平安无事,我总算松了口气。”
山庄正院是待客的地方,庭院正中一棵大树下的空地上,铺上了厚厚一层绒毯,摆上了若干案几。
捧墨的宦者若干、捧茶与打扇的侍女几个,分别立在不远处。
阿利克西欧斯步履匆匆的赶来,望过来的双眼眸光闪烁。
“你要我办的事都办妥了。”他说。
我叫人上了笔墨,在上面写下若干文字。
“下一步要做什么?”他支着下巴坐在我对面。
“下一步啊,下一步去这个地方。”
我把手中的纸翻过来给他看。
“具体的,我写信给你说吧。”我说。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阿利克西欧斯露出明显担忧的神色。
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嗓音说:“商队回来了,你对西域的货物就没有感兴趣的吗?不想亲自去看看吗?”
“既然如此,那什么时候看都可以。目前我还有更感兴趣的事。”我说。
“好吧。难得见你这样。”他说,“那我就陪你到你厌烦的那一天吧。”
阿利克西欧斯离去后,我伸了个懒腰,向后倚靠在软垫上。
希拉克利特已经来了,他带来了阿利克西欧斯的鹰,依靠伊卡洛斯找到了他的位置。
他并没有露面,递的消息也是叫我们想办法打听更多皇宫里的消息,现在刺客人手不足,并没有办法派人来支援。
对于玉镯,他也没有办法。戴了玉镯无法轻易动用神力,但阿利克西欧斯还可以伪装,潜入一些地方小心的话也不会被发现。
得自己想办法解决玉镯带来的麻烦。散落在各处的世界树之种可以交给他们。
也只能如此了。
天气微凉,还不到最冷的时候,正是惬意。
我缓缓闭上眼睛,陷入了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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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章是女主如何想法给梁某挖坑
把梁某坑了后汉朝联动也基本算是尾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