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姐。”忽然,院子门口跑进来七八个丫头,领头的欢颜一把将连翘推开,冲着顾若离跑来,“小姐您终于回来了,吓死奴婢了,奴婢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雪盏也跑了过来,拉着她的衣袖,轻轻哭着。
“好了,都别哭了。”顾若离问道,“你们都关在哪里了?”这么快,就表示二夫人还没有将人卖掉。
欢颜就哭着道:“把我们关在外院的马厩里了,您闻闻,奴婢身上还有股马骚味。”说着抖了抖衣衫。
顾若离笑了起来,暗暗松了口气,至少几个丫头没有受苦。
“郡主。”秋香带着院子里的丫头在下面磕头,方朝阳颔首道,“一会儿自己去领五个板子,没用的东西,任由人欺负也不知道还手。”
秋香应是,心头苦笑,她们是奴婢哪敢还手。
不过郡主和三小姐没事了,以后她们还是正院的丫头,她又看了眼崔婧文,心头立刻明了……
以后,她们还能在家里横着走了。
“院子里怎么了。”欢颜惊讶的看着崔婧文在收拾,“大小姐她……”
顾若离摇了摇头,道:“一会儿再说。”
几个丫头就没有再问。
“母亲。”崔婧文站拉起来,因为蹲的太久她不由晃了晃,稳住了身子柔声道,“这些都脏了,我送去洗衣房,洗干净了再给您送回来。”
方朝阳睨着她,挑眉道:“好啊。不过旁人洗的我不放心,你和语儿也当孝敬我一回了,洗好给我送来。”
崔婧文一怔,垂着头应是,带着丫头抬着几打框子的东西走了。
“娘。”顾若离无奈的看着方朝阳,方朝阳却是站了起来,道,“不要劝我,我又不是今天第一天这样,要是不习惯就给我忍着。”话落,摔了帘子去了暖阁。
“郡主的脾气改不了。”李妈妈立刻劝着顾若离,“三小姐您多多包容。”
顾若离叹气,看着李妈妈道:“郡主饿了,妈妈摆膳吧。”
“奴婢去。”欢颜跳了起来,神采飞扬的,“奴婢要去院子里转一圈……”话落,一溜烟的跑了。
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三表妹。”杨清辉站在门口,含笑看着她,顾若离站了起来,“杨公子。”她将圣旨交给李妈妈,供在正厅的供案上,自己去了院门口。
杨清辉打量着她的脸,忽然就想到了小的时候,他在药房里看到的那副画面……
那个小姑娘的容颜渐渐和眼前这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慢慢重叠。
她的脸,果然是假的啊。
看着慢慢走近的顾若离,抱了他心头微跳,好半晌才回神过来,惊觉自己失态,掩饰的抱拳笑道:“恭喜县主,得偿所愿!”
“你这是打趣我。”顾若离笑着道,“不过得偿所愿是真的!”
这半年来,她无时不刻不念着这件事。
杨清辉替她高兴,想到方才她跪在正院中哭的样子,不由也心头微酸,道:“以后,你还留在京城吗?”
“暂时不走。”她说着回头看了眼暖阁,低声道,“郡主的性子,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待在这里。”
看来,母女两人和好了啊,杨清辉笑着点头。
“杨大人是不是要来京中复职了?”顾若离想到了杨文雍,“那杨前辈回来吗?”
杨清辉现在还不知道,他回道:“圣旨未下,估摸着要再等一等。”他话落,就看到崔岩的小厮琉璃跑了过来,“表少爷……”
“怎么了?”杨清辉回头,琉璃骤然看到顾若离,愣了一愣,抱拳行了礼,“小的参见县主。”
顾若离还不适应这个称呼,闻言点了点头。
“表少爷。”琉璃拉着杨清辉的手臂,拢着声音在他耳边道,“大……大少爷疼的晕过去了……”
杨清辉凝眉,询问的看着琉璃,琉璃就快速的扫了眼顾若离,解释道:“估摸着,是刚才受了刺激,回去就疼的厉害了。”
杨清辉没有说话。
☆、098 地位
“要不然……”连翘看着倒在软榻上痛苦的直哼的崔岩,低声和崔婧文道,“请三小姐过来看看?”
三小姐就是霍大夫啊。
当初他们不就是打算去合安堂求霍大夫看病的吗,若非中间出了点岔子,崔岩的病说不定又好了。
直到现在,她都没有想到,三小姐就是霍大夫,霍大夫就是三小姐。
崔婧文十根纤葱般的手指绞在一起,此刻,指尖红红的还沾着水泽,裙摆亦是湿漉漉的,她长这么大都不曾这么狼狈过……那么多的衣服和鞋袜,她怕是洗到明天早上也洗不完。
只是,那又怎么样呢。
成者王,败者寇!
方朝阳和顾若离赢了,不但赢了,而且这一局她们赢的出其不意却又精彩完美。
她们也真是蠢,大名鼎鼎的霍大夫就住在她们家里,她们都没有想过去查一查,去发现点什么蛛丝马迹,她们太轻敌了,以至于才会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现在好了,昨天她们趾高气扬的奚落她们,不过一夜的功夫,事情就颠倒过来,她们从今以后还是会被压着,而且,以方朝阳的脾气,比之从前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狼狈如她们,只能灰头土脸的等着挨打。
崔婧文笑笑,摆手道:“出去请大夫来吧。”她倒是想舔着脸去求顾若离,可是也要人家愿意。
结了那么深的仇恨,以顾若离的性子不会来给崔岩看病的。
“是。”连翘目光动了动,正要出去,忽然崔岩便是哀嚎一声,崔婧文惊了一跳,道,“茂燊,你怎么样了。”
崔岩眼神放空,毫无焦距的看着崔婧文:“姐,我……我要疼死了。”
“马上就给你去请大夫来。”崔婧文催着连翘,“快去啊,愣着做什么!”
连翘应是而去。
崔岩额头上的汗大颗大颗的落着,他咬着牙咕咕的响着,手背和太阳穴上的青筋都突了起来,崔婧文看着眼泪簌簌的落:“茂燊,你别吓我,上午不还好好的,说不怎么疼了吗。”
难道是因为上午跪了一刻,精神又受了刺激的缘故吗。
崔岩瞪着眼睛,身上不停的发抖,好半天才从齿缝里蹦出一个字来:“疼!”
真的疼,后背上犹如无数个刀片,一点一点剔着他的肉,刮着他的骨头,若从前他只知生不如死是什么意思,那么如今他便知道,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要是现在可以让他不疼,就算立刻死了,他也愿意。
崔婧文无能为力,什么都不能做,就这么抱着他陪着哭着,不停的催着外头:“大夫来了没有?”
“茂燊怎么样。”杨清辉跑了进来,一看见情景,就立刻道,“还有一块膏药,再试一试。”
崔婧文摇着头:“我才给他贴了,没有用,没有用了。”
崔岩似乎耐不住疼,抽搐了起来,攥着崔婧文的手臂,攥着床沿,硬生生的抠下一块木屑来。
“我去请三表妹来。”杨清辉以前担心的是顾若离身份暴露,可是现在不同了,她的身份已经不秘密,他说着往外走,崔婧文喊住他道,“连翘去喊大夫了,表哥……不要去。”
这是他们仅存的最后一点尊严,除此之外,他们在她们母女面前,恐怕连乞丐都不如了。
杨清辉停下来,凝眉看着崔岩。
过了一刻多钟,连翘拉了秦大夫进来,她指着崔岩道:“你……你快去看看,我们少爷疼的不行了。”
“我看看,我看看。”秦大夫提着药箱进门,先是给崔岩号脉,随即就道,“可受过外伤。”他挥着,摸了摸崔岩的后背,也没有看出来哪里有问题。
崔婧文看着崔岩疼的死去活来的,也没了耐心,道:“他没有受过外伤,你诊脉看不出来吗。”
又不是神仙,要是诊脉什么都能诊出来,那就不用望闻问了。
“既不是外伤,又背痛难忍。”秦大夫凝眉道,“那就是痛痹了,先用我的药酒试一试。”
死马当作活马医,崔婧文任由秦大夫倒了药酒给崔岩揉着后背,秦大夫满头大汗,可不但没有半点效果,还生生将他推晕了过去。
“你会不会治。”崔婧文道,“他已经疼成这样,你就没有法子让他止痛的?”
秦大夫也是一肚子的气,收手道:“祛表不除根,一会儿不还是痛,有何作用。”又道,“不过,也没有道理啊,药酒都用了,总该有点效果的。”
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了。
“你请的什么大夫。”崔婧文不悦的看着连翘,连翘回道,“是秦氏医馆的大夫。”她的意思,秦大夫治外科,在京城也是小有名气的。
崔婧文拿被子将崔岩盖上,道:“送秦大夫出去,再换个大夫来。”
“是。”连翘应是,去和秦大夫道,“请吧。”
跑了一趟什么好处没落着,还受了一肚子的气,秦大夫怒气冲冲的收拾了要箱子,喝道:“我没用,你们家不是有位神医吗,请她不就成了。”请他来做什么!
崔婧文一怔,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这京城,这天下就没有人能治好他的病了吗?
或许有,也肯定有。
但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崔婧文捂住脸,无助的哭了起来,她不想去求她们,不想被她们母女踩在脚底上。
娘……你在天之灵为什么不保佑我们姐弟三人,留我们在这个世上受这些苦痛。
“姐……你杀了我吧,我不想再活着了。”崔岩和崔婧文只相差一岁,从小就不喊她姐姐,可现在他喊了,可见他有多痛苦,多绝望。
崔婧文崩溃了。
想到她们母女的样子,想到她们嚣张的样子,为什么那么可恶的人,却有这么好的命,即便经历了朝堂跌宕,还能够这么快的东山再起。
还能稳稳的压她们一头。
“别……别说胡话。”崔婧文颤抖着握着崔岩的手,语无伦次,“你等我,等我回来。”又回头看着杨清辉,“表哥,劳烦你帮我照看一下茂燊,我去去就来。”
杨清辉点了点头。
崔婧文起身,咬着唇看了眼崔岩,和自己弟弟的性命相比,她的尊严算什么。
她去求,求顾若离施恩过来看一看,只要能治好崔岩,哪怕让她立刻死了她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崔婧文飞快的穿过如意门进了内院,正院的小丫头看到她来都是满脸的惊讶,她含笑道:“县主在不在,劳烦姐姐通禀一声。”
“二小姐稍等。”小丫头跑去和屋檐下守着的秋香说了一声,秋香朝这边打量了一眼,掀了帘子进了暖阁,过了一刻,她就看到顾若离从里头面出来。
“二姐。”顾若离波澜不惊的看着她,问道,“有什么事吗?”
她隐约已经猜到了崔婧文的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