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鸿霖应是,抱着雪盏出去,顾若离跟着出来手里提了药,“煎出来你们两个都吃了去去寒气也略补一下,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亏着身体了。”
“是!”周鸿霖去了赵府,顾若离回头看着两车的药长长的松了口气,霍繁篓的药解了燃眉之急,如今又有了这些,这七八天是没有大碍了,等各处疏通了人心稳定下来,再去进药也方便容易很多。
这边忙着,宫里也没有闲着,赵安申坐在乾清宫里,看着沉沉睡在床上的赵凌,苏召坐在一边,人已经只剩下一副骨架子,两个人都沉默着,苏召起了身,道:“奴婢去整理一下近期朝中的事情,明日就呈交给太子过目。”
赵安申这才收回了视线,看向苏召道:“不必,回头让别人去就好了,您的身体也不好,得仔细休养才行。”
“奴婢也就最后一口气了。”苏召行了礼,“等……等那天来了,奴婢也能安心闭眼了。”
赵安申起身扶着苏召,两人对视了一眼,过了一会儿赵安申点了点头,道:“那就有劳您了。”
“太子客气了。”苏召握了握赵安申的手,“奴婢只有一事相求,若有一日奴婢去了,还请太子将奴婢和金福顺葬一块儿,我们爷俩也能在地下再聚一聚,一起服侍先帝。”
赵安申点了点头看着苏召出了门。
天色暗下来,乾清宫也暗下来,赵安申一个人坐在床边看着赵凌,赵凌梳洗过胡子也剃掉了,他看着忽然觉得很陌生。
“父皇。”赵安申握着赵凌的手,“大周已经千疮百孔,我……儿臣不可妇人之仁。”
他说着,深看了一眼赵凌拂袖起身出了门,径直去长春宫,赵樱带着二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站在门口,三个男孩子生的有些像,静静的看着他,二皇子扑过去抱着他,喊道:“大哥。”
“乖。”赵安申拍了拍二皇子的背,“容我先去和母后请安,稍后再来和你说话。”
二皇子抹着眼泪点头。
三皇子眼睛四处的瞟,眼神空洞没什么神采,四皇子倒是很机灵,只是许久不见有些不大认识他,所以好奇的看着他。
“母后。”赵安申抱拳行了礼,方樱穿着一件半旧的秋香色褙子,脸色有些灰暗,早就退了少女的青涩,多了一份妇人的沉稳,却又透着一股颓废,她点了点头,道:“回来了就好,吃饭了吗?”
“没有。”赵安申道:“就想吃母后这里的饺子。”
方樱打量了他一眼,回头吩咐了女官,和他一起往殿中走,几个乳娘来将几个皇子带走,殿中就只剩下方樱和赵安申。
母子二人对面而坐,方樱道:“你父皇身体怕是不大好了,你请太医看过吗。”她没有去看赵凌,也不想去,连做样子都懒得做。
“看过了,就是饿的久了,人有些虚。”赵安申淡淡的道:“正歇着呢。”
方樱点头垂目喝茶,道:“你七婶回来了吧?我明天打算出宫去看看她。”是她去看顾若离,而不是召见顾若离进宫。
“母后应该出去走走,不过要多带些人才好。”赵安申话落,方樱又道:“太皇太后派人去接了吗。”
赵安申点头,“下午就派人去了。”
“那就好。”方樱说着放了茶盅看向赵安申,“朝中事情多,吃过饭太子快去忙吧,我也不劝你多休息,当下正事要紧。”
赵安申应是。
“周贵妃不错。”方樱淡淡的说着,眼睛都没有抬起来,“柳婕妤也不错。”
不用去解释,赵安申立刻明白她的意思,点头应是,“是,都是老实的人。”
“饺子来了。”方樱亲自给他倒了醋,赵安申吃饺子喜欢沾醋吃,“辣椒面就算了,免得起火。”
赵安申还是应是,垂头吃着饺子,方樱就坐在对面看着他,等他吃到了第八个夹第九个时,她开口道:“现在虽不是说那件事的时机,但你也不小了。我明日去同安堂看看那位姑娘,若是不错,这事儿我来办!也不怕她身份不高,让秦将军收了做女儿,就足够了。”
赵安申筷子夹着的饺子掉下来,方樱指了指,“一会儿冷了,快吃。”
“不用。”赵安申将第九个饺子吃了,放了筷子抬头看着方樱,“她不想嫁给我,也不想进宫。母后不必问了。至于娶谁,您和太皇太后商量吧,活泼一些就好了。”
方樱微怔重新打量着赵安申……她年轻的时候,有没有知道她也不想进宫呢。
这天下的人有时候过的好不好和身份并没有关系,地位再高,吃了一口黄连到嘴里,尝的还是苦味!
赵安申走了去了御书房,翁阁老和杨文雍等内阁几位大臣都在……
第二日下午,赵勋到的京城,赵安申在御书房门口等着他,见他回来便行了礼,赵勋扶了他道:“太子不必如此,有事进去说。”
“是!”赵安申进去和赵勋并肩而坐,他坐在下首,赵勋没拦他问道:“圣上醒了?”
赵安申点头将大概的情况说了一遍,赵勋就看着他,“如何办?”
他说了,这件事他不会插手,所以就不会拐弯抹角的说。
“苏公公病倒了。”赵安申垂着头,“他想在后殿住几日……”
苏召原本是住在西苑的,现在他要搬到后殿里来,那也就是说将西苑腾出来给赵凌住,赵勋面色不变,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波澜不惊的道:“好!此事你安排,我去贞王府看一眼。”
赵安申暗暗松了口气,起身送他出去,走了几步赵勋停下来看着他,道:“让郑太医对外宣读病况。”
郑太医,是赵梁阙请来的人。
太子想要登基并不容易,除非赵凌是疯了傻了,若不然就得动手将他杀了。
“是!”赵安申应是,赵勋就大步出了门,走到坤宁门时有个小內侍垂着头跑来,赵勋脚步微顿,就看那个小內侍噗通一声在他面前跪了下来,“赵……赵将军,奴婢是荣王府的,王妃娘娘怕是不行了,想请您回去一趟。”
赵勋脚步都没有停一下,道:“等她死了再来和我说。”人就拐弯走了。
小內侍跪在原地瑟瑟发抖。
☆、290 求情
赵堇是在岭南出生,中间七八岁时回过一次京城,但是那时候赵勋已经去了戍边,直到近年他们兄弟才算认识。
此刻,赵堇有些拘谨的站在赵勋面前,低声喊了一句,“七哥!”
“坐吧。”赵勋指了指椅子,杨清辉和颜显也和他打了颜色,他坐了下来,圣上的麻布孝服皱巴巴的搭在椅子扶手上。
赵勋四平八稳的坐着,身上是一年墨黑的潞绸夹棉直裰,眉头微蹙眉毛如同利箭一般点缀在面容上,威严中透着杀气,“小杨大人的建议很不错,就葬在西山吧,明日就送去,不必虚张。”
赵堇猛然抬起头来,看着赵勋,蹭的一下站起来朝着赵勋拱手行了大礼,“多谢七哥!”
“都是一家人。”赵勋看着他语气柔和了一些,“你处理好后世以后……”他顿了顿,似乎在考虑赵堇的去处,不等他开口赵堇已道:“我和城外法华寺的主持方丈有些交情,这半年多我常去法华寺走动,他答应收我入寺,也赐了法号了。”
又道:“七哥不必为难。你能饶我一命,还让我将我娘和兄长的尸骨收了,已经是大恩。我的去留,若七哥不反对,我就留在法华寺了。”
其实,他去法华寺的事情,就是在刚才这半个多时辰内决定的,这天底下再大,却再没有他赵鸿羽的去处。
而且,在法华寺他是考量过的,他这样的人要是不死,那就得一辈子关在京城,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所以法华寺是最佳的去处。
赵勋微微挑眉,很认真的看了一眼赵堇。
杨清辉一愣,想说什么可到底没有说出口,撇开了目光看向别处……颜显咳嗽了一声提醒的道:“鸿羽别急,先听你七哥将话说完。”
赵堇一愣看向赵勋,抱歉的道:“七哥请说。”
“虽不追究你的,可面子上的事还是要做,贬为庶民你可有意见?”赵勋沉声说完看着对方,赵堇摇了摇头,“没有!”
不杀他,就已经是史无前例的了,更何况,赵勋还来问他的意见,赵堇心里很感动。
赵勋微微颔首接着道:“朝廷圣旨下来,往后如何走你自己决断。不过,出家并非好的选择,若你真有心做几年方外人,不如学学荣王做个居士亦是不错!”
“谢谢七哥。”赵堇点了点头,他明白赵勋是好意,可是他还是觉得出家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断了红尘也就一了百了了。
赵勋该说的也都说了,就起了身,赵堇忽然又问道:“我父王他……”他一直忍着没有问,因为赵勋并没有将赵梁阙和霍繁篓抓回来,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在路上两个人就死了。
赵勋就将大概的情况和他说了一遍,赵堇听着直皱眉却又不觉得意外,霍繁篓这个人他还是有所了解的,更何况,沈橙玉和隋景对于霍繁篓来说一直都很重要。
他们三人自小相依为命共进退,如今两个人都因为赵梁阙死了,霍繁篓怀恨在心情有可原。
说到底,赵梁阙就那么死了,对他来说也是好事。
“是!”赵堇没有再问,一天之内至亲的人走了三个,他此时此刻不过是强作镇定,“七哥慢走。”
赵勋颔首看着颜显和杨清辉,两人也都起了身,颜显拍了拍赵堇的肩膀,“你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就让人来找我,能帮的我一定竭尽所能。”
“多谢。”赵堇拱手,送三人出去,杨清辉回了礼随着赵勋出了门。
三个人离了贞王府,也不坐车沿着街道慢慢走着,赵勋没头没尾的道:“郑太医明日会对外宣读诊断,后续的事倓松多劳累一些。”
“好。”杨清辉并不惊讶,点头应了,赵勋侧目看了他一眼,沉声道:“等大事定你去滇南待三年。”
杨清辉一愣,面上的表情瞬间起了一丝变化,颜显却是笑了起来,拱手朝赵勋行礼,道:“七爷有心了。”又看着杨清辉,“愣着作甚,应了吧。”
“好。”杨清辉点头,正是回了礼应道:“下官一定将滇南打理好。”
让杨清辉外放,不是贬他,而是恰恰相反,赵勋这是在提拔。
杨清辉的父亲在内阁,他们父子同朝无所谓,但是杨清辉想要更上一层楼就难办了,所以赵勋提议他外放三年,一来锻炼,二来,这是给他提升资历,将来几十年只要他不行差踏错,入内阁就是稳稳的了。
所以颜显才会这么高兴,自己的妹婿,步步高升他当然高兴。
赵勋扫了一眼颜显,颜显眉梢一挑笑着道:“晚上和县主去我家里吃饭,我娘一直惦记着说请你们吃饭。”
“她怕是没空。”赵勋两天没见到顾若离了,“你可以去问问你她。”他今天要安排的事情还很多,城外战场还没有打扫好,朝中的事情也有一堆在等着他去做,这两三日他都回不去。
“那过几天吧,我下午看到她了,也是一脸的疲惫,怕是同安堂的事情很多。”颜显道。
赵勋顿了顿,脚下一转道:“你们先去,我晚点过来。”
“哈。”颜显笑了起来,颔首道:“成,你去吧,我和倓松先过去等你。”
赵勋颔首牵了马直奔同安堂。
同安堂后院都是伤兵,所以就不对外接诊,此刻前堂比较安静的,后面则是嗡嗡的大家都在忙活,赵勋进来就看到顾若离正一只手抓着笔的趴在柜台上,笔头戳在纸上而她的人却是站在柜台后面睡着了。
就好像有人拿刀扎了他的心头,他疼的一时没了呼吸,快步过去就看到她眉头紧紧蹙着,一脸的疲惫。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将她的笔轻轻拿了将人横抱着过来,顾若离也没有醒倒在他怀里睡的沉沉的,他正要出去韩苗苗从后面跑来,一看情况吓了一跳指着顾若离,赵勋蹙眉摇摇头,低声道:“我带她先回去,有什么事你们自己处理。”
“哦,哦。”韩苗苗点着头去喊了马车过来,赵勋抱着顾若离上了车,将她横抱在腿上,顾若离歪着头抵着他胸口轻浅的呼吸着,左脸上还沾了墨水,他叹了口气拿帕子将她的脸擦干净,紧紧的搂在怀里。
这辈子,他赵勋自问对得起任何人,但唯独她!
他说要给她安定的生活,让他依靠他……可就是因为他,她才会成日里奔波着,和母亲分别,和幼子分别,随着他冒着危险在战场上九死一生。
生孩子时好不容易养的一点肉,现在又累的没有了。
“对不起。”他鼻尖发酸,吻了她的眉梢眼角,“以后……再也不会了。”
顾若离皱了皱眉,似乎感觉到什么睫毛煽动了几次后便醒了过来,看到他一愣才知道自己在马车上,便道:“你回来,赵梁阙和霍繁篓抓到了吗?”
“没有。”赵勋让她躺着休息,另一直手轻轻给她捏着脖子,大概的将昨天的事和她说了一遍,她疑惑的道:“你说霍繁篓走了,派人跟着了吗。”
霍繁篓会去哪里,回扬州吗。
“嗯。”赵勋回道:“我猜测八九不离十会去沅江。”
她撑着坐起来坐在他百旁边,低声道:“多谢!”谢谢他没有杀霍繁篓,他挑眉挂了她的鼻尖,语气酸酸的,“他的事,你谢我作甚。”
“我没别的意思。”她挽着他的胳膊,将霍繁篓给梁欢送药的事说了一遍,“……人来过总有痕迹,更何况我和他还是曾经好友,我忘不掉也不想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