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近侍是从太子府挑上来的,很年轻,今年也不过才十七岁,人很机敏有点像金福顺,苏召一眼看着就喜欢上了,赵安申就苏召收了做义子,等他去了也有位他披麻戴孝。
所以小內侍就随了苏召的姓,赐名顺义。
苏顺义捧着明黄的崭新的龙袍在一边候着,赵安申洗好脸由嬷嬷梳好了头,他上前去将龙袍服侍穿上,苏召上前来低声讲解着,“衣服头一晚圣上脱了后,就要送去烫平,熏上香……一早来请圣上时就托着过来。早膳也是,圣上在梳洗时就要摆好了备着了……提前半个时辰来喊,时间足够用。”
苏顺义一一记着,苏召又交代了很多,亲自给圣上理了理领子,爱怜的看着赵安申,“先帝若是看得见,一定很高兴。”
“您陪朕我去吧。”赵安申握着苏召的手,“我有些紧张。”
他第一次,又是那样的场面,紧张难免的。
“该自称朕的。”苏召眼眸微红,欣慰的道:“奴婢陪您去,就站在您身后,有什么遗忘了就朝奴婢看一眼就成。”
赵安申松了口气,点头道:“好。”
苏顺义扶着赵安申,苏召托着帽子,三个人走在前头,后面跟着一排的內侍,踏着晨曦徐徐往金銮殿而去,一路上宫人们纷纷跪在两侧行礼,赵安申握着苏顺义底手,手心出了热热的汗,侧过头低声问苏召,“朕仪容可乱?”
“好的很。”苏召往前了半步,低声道:“奴婢给您上帽子。”话落将金黄的帽子扣在赵安申的头上,理了理他脸颊两边的头发,笑着道:“我们圣上气势无双。”
赵安申抿唇笑,笑容依旧有些拘谨。
苏召朝苏顺义点了点头,苏顺义得令就弓着腰小跑着先进金銮殿,他一出现原本正窃窃私语等待着的朝臣们顿时安静下来,就听他喊道:“圣上驾到,礼!”
众人窸窸窣窣的跪下来,赵勋站在前头目光微垂。
赵安申大步跨了进来,看着跪着近百人的大殿中,颜色不同的朝服如同春日盛开的花,他徐徐走着有些焦躁的心就在这一步步中慢慢的,慢慢的平静下来。
面色沉稳的坐下,下面的人就唱贺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齐高,远远回荡在皇城中。
顾若离扶着太皇太后站在坤宁宫门口侧耳听着,不算清晰,但是却真的听到了,太皇太后松了口气翘首看着路上,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小內侍跑了过来,她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样,可顺利?”
“顺利的很。”小內侍笑着回道:“圣上一进殿中就满面的威仪,震慑的朝臣都不敢抬头,一个个的恭谨不已。”
小內侍接着道:“事情一件一件问,圣上一桩一桩裁夺。赵将军都没有怎么开口,就坐在一边听着,面上的笑容……”他说着看了一眼顾若离,又道:“很满意的样子。”
“阿弥陀佛。”太皇太后双手合十,笑着道:“只要开头顺利,往后就没事了。”
顾若离扶着她笑着道:“是祖母您想多了。圣上向来沉稳,心思也缜密,哪会慌神出错。”
“哀家这不是不放心嘛!”太皇太后笑了起来,和小內侍道:“去御书房等着,让圣上和七爷中午来坤宁宫用午膳。”
小內侍应是笑眯眯的走了。
方樱也抱着四皇子过来,远远的就问道:“我听到那边的声音了,怎么样,派人去打听了没有。”
“祖母一早就让人在那边盯着了。”顾若离失笑,道:“这会儿正高兴呢。”
方樱也笑了起来,“我让厨房包了饺子,一会儿给他送去当点心吃。”
“还是你想的周到,早上去还不知吃了几口点心。这两天都没睡觉了,中午一定压着他在这里睡一觉。”太皇太后很是高兴,坤宁宫里也因为要准备午膳都忙活了起来。
中午的时候赵安申随着赵勋一起过来,他脱了龙袍穿着一件浅黄镶金的直裰,龙章凤姿的进来,大家看着都欣喜不已,太皇太后拉着他坐下来,问道:“怎么样,和曾祖母说说。”
“本来很紧张的。”赵安申红着脸道:“但是一进去看到了七叔站在那边,我就不紧张了。”
赵勋坐在一边喝茶,太皇太后看了一眼他,又笑着道:“往后有事和你七叔商量,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想的周全。”
“嗯。朕知道了。”赵安申点头笑着,看着顾若离,“七婶,听说您要办学堂?”
顾若离挑眉,合着她还没办,这事儿就已经传出去了,她现在可真是骑虎难下了,要是办不好还不知道闹出什么笑话来,便道:“还不知道呢,这事儿我得再想想。”
“牌匾让朕写。”赵安申抿唇笑着,“名字的话,七婶自己取吧。”
大家就都笑了起来,一早晨的紧张就这么在欢笑声中冲淡了……
中午吃了饭,赵安申在坤宁宫歇了一个午觉,赵勋去衙门办事,顾若离就回了同安堂,几天的修复差不多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冯匀拿了一张图纸来给顾若离看,“上次你说的那个支架,我又重新画了一个。”
是新式的肋骨固定支架,可随身移动的,不像早前要吊着架子上人都得保持一个姿势不能动,她仔细看看惊叹的道:“比你上次做的那个新的又改进了一些啊,你太厉害了。”
“是有点小改进,两边能收紧了。”冯匀笑着道:“那我先做一个出来,到时候再看看用的怎么样。”
顾若离点头应是,冯匀便告辞走了,她去了前堂整理药柜,白世英拿着药筐过来取药,道:“我今天就进药房了,这一次时间要久一点,索性多做点出来。”
“也别太久,免得你身体吃不消。”顾若离帮着她将药放进筐子里,“你和焦姐说了吗,她每天给你送饭?”
白世英回道:“苗苗每天帮我去她那边取来,家里的事就交给苗苗了。”
顾若离正要说话,外面就有个孩子跑了进来,“顾大夫在吗。”
“什么事。”顾若离问道。
那孩子就踮着脚放了封还有个小包袱在桌子上,“是月初有个姐姐交给我的,说交给同安堂的顾大夫,您是顾大夫,那我就将东西给你了啊。”
话落,小孩子就跑走了。
顾若离和白世英都莫名其妙,她打开了包袱,就看到里面有个描红漆的匣子,里面是一些女子用的首饰还有几张,她微怔打开了纸才发现是一张地契。
“是闻音阁的。”顾若离满面惊讶,没有想到闻音阁的地契会在这里,她又拆开了信,信是崔婧语写的,言辞很简单,她要走了,往后也不会再回来,闻音就给她了,随她怎么用。
“这……”白世英拿着地契看着,奇怪道:“月初的话,岂不是我们刚进城里的时候?”
顾若离拿着地契点了点头,颔首道:“估计是的,她收拾了东西就将这些给了那个孩子……估摸着是怕我去找他,所以过了这么久才送来。”
“她真的是去找霍繁篓了吗?”白世英想到崔婧语,样子有些模糊,但她那一身艳丽的装束却始终记忆犹新,顾若离唏嘘道:“八九不离十。”
私心里,她真的很希望霍繁篓能够接受崔婧语,两个那么相似的人在一起,过了最初的磨合,一定会是合适的吧。
“正好可以做书院。”白世英指着地契,“她既然不回来了,闻音阁又给你了,你就用来做书院吧。现在那样的院子不容易找。”
他们上一次还在那边办了杏林春会,环境很清幽,离城里又不远,还真是不好找。
顾若离有些犹豫,白世英便道:“等她若哪天回来了,你再还她便是。”
“也是。”顾若离回道:“总比空关着好。”
白世英笑着点头,提着药出门,在门口就碰到了正要进来的崔岩,她也不认识擦身而过,崔岩进了门拱了拱手,“县主!”
崔岩穿着一年湛蓝的直裰,外面披着斗篷,眼角有了一些细纹,二十左右的年轻,他却已有些憔悴的老态,顾若离打量了一眼,出了柜台请他坐,“伯爷来有何事?”她和崔岩也有没有见了。
崔岩在她对面落座,给她了一封信,“上午有个孩子给我送了封信,你看看。”
“是闻音吗?”顾若离接了过来拆开看,里面将闻音阁的事交代了一遍,让崔岩不要找她,是生是死她无所谓了,这辈子的兄妹情也就到此为止了。
顾若离愕然的看着崔岩,“她这是绝笔书?”
“所以我想来问问你……你知道不知道霍繁篓在哪里。”崔岩对崔婧语始终难辞内疚之感,可是崔婧语又是个倔脾气,这么多年无论他怎么做,对方都是爱答不理的。
这一封信,算是她这么久以为和他说的最多的话了。
“我不知道。”顾若离摇了摇头,“七爷说他坐船走了,去了哪里不知道……不过,估摸着或许去了沅江了。”
崔岩一愣想到了毛叶,“和那个妖女一起走的?”那崔婧语岂不是危险了。
“应该不是。”顾若离摇头,回道:“霍繁篓是一个人走的,毛叶应该是紧随其后离开京城的……至于是不是路上碰面我也不好说。”
她也开始担心崔婧语了,毛叶这个人太古怪了,要是两个女人碰上,崔婧语一定会吃亏。
“沅江!”崔岩起了身,道:“我派人去找找。”
顾若离点了点头送崔岩出去,崔岩走了几步又回头来看着她,道:“三叔和三婶来找过你吗?”
“没有。怎么了?”顾若离微讶,崔岩无奈的摇头道:“他们两个人要和离,三婶要回娘家住……我以为他们回来找你。”
这件事她真的不知道,问道:“为的什么事?”
“我……我也不大清楚。”崔岩不好意思说,“要是三婶来找你,你帮着劝一劝,都过了半辈子了,分开了也不见得好。”
顾若离恍然的点了点头。
连着两天,顾若离都在和杨文治商量书院的事,还和杨文治孙道同以及闵正兴一起去闻音阁看过,几位前辈都觉得那边不错,顾若离就下了决心,想将学堂开在这里。
她回家和赵勋商量,“……之前还要办什么手续吗?”
“真要开?”赵勋笑看着她,“这么说我媳妇就要从大夫变成先生了?”
顾若离失笑道:“和你说正事呢,你细细和我说说。”
“不用,让先生去跑几趟,他索性也闲着。”赵勋道:“这些手续上的事他比你熟悉。”
顾若离觉得也对,“先生呢,好几天没瞧见他了。”
“曹骏他们要走了,他正忙着和户部理款项,将军饷一并给他们带回去。秦大同那边也要结算,事情颇多。”赵勋说着,瑞珠和欢颜将晚膳提进来,顾若离看着欢颜道:“让她们做就好了,你忙活什么。”
“奴婢闲的难受。”欢颜百无聊赖的道:“老周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奴婢就过来帮忙了。”
顾若离无奈,道:“你做做针线也行,再不济和雪盏一样在医馆待着啊。在家里做事,你怎么也是周太太了。”
欢颜就哦了一声,垂头丧气的坐在椅子上发呆。
“县主。”韩妈妈掀了帘子笑着道:“建安伯府的三爷来找您,您看……”
顾若离就想到崔岩和她说的事,便起身道:“请他去话花厅吧。”话落又和赵勋道:“我去看看。”
“听说在闹和离。”赵勋也听颜显说过了,“能劝就劝,不能劝的你就不用多管。”
顾若离应了一声去了花厅,看到崔延福吓了一跳,这两年建安伯府的人都是怎么样了,上次见到崔延孝以及崔岩都是憔悴苍老的样子,今天看到崔延福更是这样,她进了门喊了声,“三叔。”
“娇娇。”崔延福起身看着他,一脸的无奈的,两个人对面坐了下来,顾若离问道:“三叔来找我,有什么事。”
崔延福叹了口气,有些羞愧的样子,“我……我想问问你,以前你说的能帮我看病,现在还能吗?”
顾若离愣了一下,没有想到崔延福来找她是为了这件事,几年前她是说过的,让崔延福去同安堂找她,但是他一直都没有去过,这样让她很惊讶,一直很温和的崔延福居然会对这种事这么偏执。
“那我给你扶脉看看。”顾若离道:“单扶脉不定可以,最好能明天去一趟同安堂,请杨先生给您做个检查。”
崔延福点着头将袖子撸起来摆在桌子上,顾若离坐过去扶了他的脉,听了一会儿,道:“心脾略虚,肾气不足!”她顿了顿看着满脸的通红的崔延福,想了想还是道:“这样,您明天就去同安堂,找杨先生。”
“好。”崔延福求之不得,“那……那我明天去。”
顾若离就没有再提,崔延福脸色也好了一些,难为情的道:“你三婶为了这件事一直和我闹,这两年我们过的不好。娇娇,你能不能得空帮我劝劝她,别人的话她都不听,大概只有你说的她才会听几句。”
顾若离点了点头,崔延福又道:“你告诉她,我愿意看病的,让她……让她不要和离。”
“好。”顾若离莫名的想笑,可又怕伤了崔延福的自尊,便沉着脸道:“三叔明天记得去医馆。”
崔延福就站了起来,有些手足无措的点着头,“那、那我回去了。”他说着拱了拱手就出了花厅,顾若离回了房间,赵勋问道:“走了?”
“嗯。来找我看病,我建议他明天去找杨先生。”
赵勋大约猜到了,也就没有多谈。
第二日,崔延福果然去找了杨文治,开了药回去吃,三夫人晚上就偷偷来问了顾若离,她掩面笑着小声道:“我故意的。想着你回来了他也没有理由推了,就和他闹起来,他耐不住果然来找你了。”
“原来是这样。前几天伯爷也来和我说了,我还打算去劝您呢。”顾若离失笑,三夫人回道:“和离什么,我都这把年纪了,能生个孩子就生,不能生我也不强求了。只是你三叔那样子我就瞧着不顺眼,所以才这样闹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