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她三哥偶尔也有温柔懂事的时候来着,绝对是眼瞎啊!她本来明天是不想去宫宴来着,可容恪捅下这么大一个篓子,她不去收拾烂摊子,等烂摊子自己收拾好吗!
她三哥出门的时候把脑子放在家里没带出去吧,没事惹什么叶翡,打什么人啊!
容慎长叹一声,歪过头去看透过窗纸隐隐约约看不真切的月亮。但愿明天叶翡明天还能听她解释……
☆、第28章 宫宴
大年初一,天刚擦黑,位于长平北侧的皇城里就已经是张灯结彩、火树银花,远远地就能看到沿着长长宫道次第摆放的长明大灯,将往常庄严肃穆的皇宫大内染上几分人间烟火气。
大开的成晖门前早已是车水马龙,容慎在容意的搀扶下默默下了马车,手搭凉蓬朝长长的宫道望了望。
卢氏一下车就被未出嫁前的金兰姐妹拉去交流感情了。对方如今也是堂堂一位侯府主母,和卢氏一样都有一府的事务缠身,平日里哪有机会见面,此时好不容易见着了,恨不得赶紧找个僻静的地方好好叙叙旧聊聊天。
好在容悦和容意都是见过世面的,对于宫宴这种事也不曾紧张。容慎虽是头一次踏进京城的这个社交圈子,可她打小跟着老太太常常出入皇宫,卢氏也放心得很,嘱咐了一番,又叫容悦容意好好看着她,便被那金兰好姐妹拉走了。
这宫宴呢,名为庆祝春节,实际却是给京城的贵族圈子里的适婚青年们一个见面的机会,若是哪家公子看上了哪家姑娘,这年后也好提亲。是以虽是一家出行,除却各家家主到宴禧殿同皇帝陛下同乐,这各家的主母们,倒也不曾把自家姑娘绑在身边,而是叫孩子们自行活动。
容慎是觉着这个模式挺不错的,变相的单身男女联谊相亲大会么。虽说到最后还是要衡量家世门第,可比起新婚夫妻洞房前还不曾见过彼此的盲娶盲嫁来,这样到底还能有一些自己的选择。万一到时候王八看绿豆――对上眼儿了,双方家长一拍即合,也不失为一桩美谈嘛。
“你今儿就乖乖地跟着我和你五姐,什么辛辣的东西都不要吃……”容悦抱着肩膀站在一边看容意扶着捂得严严实实跟个毛绒团子的容慎,冷冷地说道,“得了,干脆喝粥算了。话都说出来了,非要跟着来,严重了怎么办?叫咱一家子再跟着揪心?”
她四姐就知道数落她,什么好话被她一说出来就带刺,明明是关心她,非要说得这么盛气凌人。
她这个四姐啊,也不知道什么人能治得住她!
容慎鼓了鼓腮帮子没出声,小小的手被容意握在手心里挠了挠。
不怪容悦说她,她今天是比昨天好些不发烧了也不觉得全身酸疼了,可嗓子却是彻底哑掉了。这不说话还好,说起话来本来软软糯糯的嗓音立刻成了破风箱,呼啦呼啦地还扯着嗓子根儿疼。
她一挠容意手心,容意就明白了,连忙柔声细语地帮容慎辩驳,“毕竟是头一次参加宫宴,阿慎不是好奇么,今夜只管坐在咱们边上见见场面,不出声就是了。”
“又不是多稀奇,过半个月不还有元宵宫宴么,急什么。”容悦还是沉着个脸。
容意也是想的简单,今天宫宴,皇子公主都会出席,叶翡肯定也得露面。她们说这是容慎第一次在京城交际圈子里露面,那叶翡不也是。他还没回来呢在京城就颇有盛名,今天一众姑娘小姐一见叶翡那张脸,还不神魂颠倒的?
阿慎说过什么来着,想给叶翡做妾的姑娘都能从皇城排到建章门去。
叶翡呢,必定一根筋似的盯着她们阿慎看,那上次太傅府见到她们阿慎的时候眼珠子都快掉到阿慎身上了,到时候阿慎就是再低调,不还得被推到风口浪尖上去?
她出入这个圈子这么久,还能不知道那帮人心里的小九九。要说往常,容慎那个京中小霸王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倒也没什么可担心,可她这不病着呢么,挨了欺负可怎么办。
容悦忽然把眼一瞪,“听见没,今天就跟我,别到处乱跑。”
容意战斗力也不行,护着容慎这事儿,就得叫给她自己才行。
容慎忽闪着大眼睛点了点头。她好歹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对宫宴上那些刀光剑影啊、笑里藏刀啊还是知道些的,隐隐地还有点兴奋期待呢,啊,终于要开始开启痘痘斗斗斗模式了吗。
可惜她属于没带武器就上战场,嗓子太不给力,也不知道爪子磨得亮不亮。
容慎这边热血沸腾呢,就听见打身后响起一道响亮的声音,唤她,“阿慎!”
三姐妹停下脚步回头看,就看见一道颀长的身影利索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和她们招了招手,又扭头跟马车里的人说了句什么,便奔着她们过来了。
童靖祺穿着一身儿大红色滚边胡服,长发还是高高地在脑袋后边扎成一个马尾,手上还带着一串镯子,正是容慎送给她的。她腿长脚长,一会儿就走到了三姐妹身边。
容慎得有一个月没见过童靖祺了,看来容明琅确实受了不小的刺激,当真回去就把童靖祺管得严严的,许是人家底子本来就好。容慎觉得童靖祺不但白了,还真的多出了几分女儿家的精细来。
不过,这点儿精细一点也不妨碍童靖祺的帅!
容慎不方便出声儿,便只能举起爪子朝童靖祺挥了挥手,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摇了摇头。
“你怎么了?”童靖祺果然一步踏过来紧张地蹙起了眉毛。
容悦一敛眉。
她就觉得吧,这个童靖祺是个潜在的对手!跟上次裕国公府见她相比,现在的童靖祺根本就是换了个人。
她刚才怎么忘了,有童靖祺在,也肯定不会叫容慎受委屈的。嗯,她就勉为其难地把容慎的活动区域扩展到童靖祺周围吧。
“阿慎这几日风寒,昨儿烧才退,今天又坏了嗓子,说不得话的。”容意好心好意地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童靖祺按了按容慎的肩膀,爽快地笑笑,“既然生病了怎么还强撑着来。”
嗯,事情变成这样,她也不想的。本来她是打算帮容恪收拾烂摊子来着,毕竟容恪是以她的名义打得人,她至少也得解释清楚,这事儿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可不是她指使的。哪想到昨天才头脑发热跟卢氏说她要去,睡了一觉就失声了。待会见到叶翡,她这个破风箱一样的声音一出来,估计效果还不如叫叶翡默默挨打了呢。
简直是二次伤害啊。
同样也是头一次参加宫宴的童靖祺加入了三姊妹的队伍以后,气氛立刻活跃了起来。
容悦虽然还是那副“你别跟我说话,我没听见”的德行,可容意倒是有一句每一句地和童靖祺说起来了,童靖祺这人本来就是话多,之前刚过来太克制,现在觉着和她们都熟了,这话匣子也打开了,容慎不能说,可她能听啊,童靖祺自己说得可开心了呢。
“对了,也不知道我那两个哥哥哪去了,一下马车就不见了。”童靖祺见容意对自己俩哥哥比较感兴趣,左右看了看,说道。
“两位表哥应该是随姑父去宴禧殿了,咱们在隔壁的宴光殿。”容意解释道。
童靖祺不解地蹙起眉,“可他们说……”
“等用过了膳还有游园,便能见到他们了。”容意道歉。就为了这个游园啊,她可是对着铜镜换了七八套衣服才确定呢,这才选定了现在这身暗花细丝褶缎裙。
等到游园,也就只有他们这些个未婚小青年了,皇帝皇后太后等人就算招待完了,容慎其实比较怀疑,当初大乾的第一代皇后搞出这么个流程,是为了避免皇帝看到这些个适婚小姐,再起什么歪心思。
一行四人沿着灯火绮丽的宫道慢慢朝宴光殿走去,一路上也是说说笑笑。四个人都是出类拔萃的人儿,身份又摆在那儿,哪怕是全都是女眷,也吸引了不少目光。
这些目光里有艳羡,有嫉妒,有善意,也有恶毒,通往宴光殿的这条长长的路上,她们各怀心思,各有打算。
待会儿,她们会齐聚在偌大的宴光殿里,各显神通,各施所长,使尽浑身的伎俩,为的却只是能得到太后和皇后娘娘的一句认可,得到满堂的喝彩,叫隔壁的才俊青年们闻声心动。
容慎悄悄地从袖子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倒出一颗药丸来,抬手塞进嘴里。这个小白大夫还是很机智的一个人,她就给雅荷说了一遍,隔天小白大夫就真的做出一瓶子药丸来,和金嗓子含片当然是不能比的,可最起码含在嘴里她嗓子就不那么发紧了,也不觉得火撩撩地疼。
注意到周围人或友善或敌意的目光,容慎想的却和大家都不一样。
容慎:活了两辈子,长了这么大,终于有走红毯的感觉了!
长长宫道的尽头就是气势恢宏的宴光殿,内里也是灯火通明金碧辉煌,彰显着这个太平年代里大乾朝的雄厚国力,也显露出春节的热闹与活力。
容慎一只手被容意牵着,另一只胳膊挎在童靖祺的臂弯里,一级一级地踏上宴光殿光洁的石阶。
四个人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宴光殿和宴禧殿交界之处,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一道颀长的人影静静地立在树下,凝视着被滚白狐裘边斗篷围得严严实实、甚至显得有些圆润的小姑娘的背影,很久很久都没有移开视线。
半晌,那人转身,朝另一处灯火通明的宫殿走去。
几天没见,她好像,有点瘦了。下巴有点尖,有点让人心疼……
☆、第29章 解决
大乾的异姓不封王,爵位封到公也就到顶了,裕国公府又和皇家关系最为密切,坐席就在上座下边,想不显眼都不行。
卢氏也是出身名门世家,容貌气质皆是出挑,身边又坐着三个水灵灵的小姑娘,自然免不了要被人多看几眼。容慎“走红毯”的感觉维持了一会儿,也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这宴席的重头,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都还没露面,各席位上的姑娘夫人们也是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
容慎睁着一对黑漆漆水汪汪的大眼睛左看看右瞅瞅,就等着宫里的贵人来之前,这席上来个唇枪舌战热一下场子,哪知道别说战火了,就连个硝烟味儿都没有,各家主母姑娘们聊的都是什么“哎呀你这镯子哪里买的好精致呀”、“听说成熙楼又出新样子了咱们改天一块去看看”、“我家那混小子也一样浑不懂事呢”……这些家常里短,和谐得很。
卢氏也是一样,旁边坐的就是她娘家英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姑嫂之间关系虽然平淡,尤其是那边很多时候还有意无意地跟卢氏较着劲,可到底还是一家人,这个时候不可能斗鸡似的互相拆台,也说说笑笑互相通报些近来的情况。
容慎看了一会儿,觉得甚是无趣,只好垂下头看着自己修剪整齐的手指甲发呆了。她现在嗓子紧得很,又说不出话来,憋的这个难受,越发地后悔自己当时一时冲动了。
容恪自己闯得祸,就应该他自己承担,反正早晚是一死,长痛不如短痛啊,毕竟她那时候也不知道男女宴席还是分开的,还是容恪先见到叶翡啊。
她这边神游天外,眼睛无意间正瞟到对面太傅府的席位,发现谢四小姐正巧在看她,离得太远,容慎看不清那双凤眼里到底流露的什么感□□彩,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就友好地朝谢四小姐笑了笑。
对面的美人立刻撇开了头假装和一旁的长姐说话。
容慎:?
又过了一会儿,随着宫人的一声呼喊,大殿里也慢慢安静下来,不一会儿,远远就看着一大群绿衣宫娥簇拥着一个人影过来了。
容慎定睛一看,来人正是前好些天没看到的皇后娘娘。
皇后身体不好,常常缠绵病榻,宫里的好些事儿都是太后在帮忙打理的,容慎还以为她这次循例又不会露面呢,没想到竟是来了。
皇后娘娘来了不久,就有一队捧着托盘的宫娥鱼贯而入,依次开始上菜了。
容慎没啥经验,不知道参加这种宴会之前要提前吃七分饱,这时候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了,一见上菜,立刻眼睛放光了。只是这里是皇宫,这时候是宫宴,她就算眼睛饿绿了,也不能没等太后来,就自己动筷子先吃。
谢曼柔抬眼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小姑娘。
因为在殿内,她已经脱去了把她裹得像个粽子一样的狐裘斗篷,露出里面的白玉兰散花纱衣和软银轻罗百合裙,漆黑的髻子上只戴了百合花造型的翡翠心白玉珠花,显得清清爽爽。她好像下巴又尖了些,脸也有些发白,一双大眼睛弯成两道月牙,笑眯眯地看着宫娥一道一道上菜,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开心。
谢曼柔再次撇过头。
就知道吃!
她怎么能是鲜花着锦的裕国公府六小姐!不,大概也只有在裕国公府,才会出这样的六小姐吧……
菜上完不多时,太后娘娘这才在更多人的簇拥下姗姗来迟,落了座。
人都到齐了,自然也就开饭了。各家的夫人姑娘为了保持一个良好的淑女姿态,都是挺直腰背小口小口的细嚼慢咽的,大家都知道,来宫宴之前,各自都在家里先吃过一遍的,说是宴,其实不过做个样子罢了。
可容慎是真饿,一说动筷子,她简直要震臂高呼了,也顾不得容悦一直在下面拽她袖子,吃的这叫一个不亦乐乎。
不过好歹容慎也是活过两辈子的人了,自然不能做出给裕国公府的丢脸的事,倒也没有狼吞虎咽没个模样,要说论姿态,她装起正经来可比这些个姑娘们优雅得多呢。
于是,忍不住朝这边瞟的谢曼柔就看到对面的小姑娘脸上带着优雅的笑容,优雅地夹起一大块糕点,优雅地张开血盆大口吞下去,再优雅地咀嚼。
谢曼柔:从未见过如此优雅而能吃的人
觥筹交错了好一会儿,大家剩下的三分饿基本上也被填饱了,就有人开始不安分了。只见鲁国公家的当家主母,当朝魏贵妃的亲嫂子魏夫人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抿嘴一笑,忽而出声道:“光吃吃喝喝多没意思,娘娘您看是不是……”
她家的大姑娘魏皎月为了这个宫宴可是准备了好久的歌呢。
太后娘娘一听,嗯,也到了该大家各施所长的时候了,她也喜欢看这些个花朵一样娇艳的小姑娘跳跳舞弹弹琴,看着这些活力满满的姑娘家,也让她这个老太婆觉得自己好像还没有老一样。
见太后娘娘点头了,鲁国公夫人一笑,提议道:“不若就按着这坐席的顺序来吧,也叫下面的有些准备。”
她算的可清楚了,宫宴上能表演的才艺有限,棋书画女红这类费时间的都来不了,也就是唱歌跳舞和各类乐器的比试其中跳舞虽美、乐器虽悠扬,可都不能叫隔壁的宴禧殿听出表演者本尊是谁,都不如唱歌来的痛快,因此,选择一展歌喉的姑娘千金必定最多。
既然最多,那越往后越是审美疲劳,必定是前面的占优势,能叫人耳目一新,她们鲁国公府坐在前排,当然是先开始的。那边想必也已经到了差不多的时候,她还指望自家姑娘一举迷住几个世家子少年郎,等魏皎月出嫁的时候,也有不少选择不是。
底下当然也有主母姑娘是不愿意的,可挡不住人家鲁国公府地位在那儿摆着,也是敢怒不敢言,心里暗戳戳地骂鲁国公夫人心眼对,却没人敢跳出来反对。
容慎一面看着鲁国公夫人耍心眼,一面继续优雅地和面前的美食奋斗着,她最近总觉得自己吃不饱,睡觉也多,好像是在长个子,连晚上睡觉都能听见身体拔节的声音。
容慎正欢快地看热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这么低调还能把战火惹到自己头上。
她刚把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就听到一直没出过声儿的皇后娘娘咳嗽了一声,道:“好些日子没瞧见阿慎了,不如就从阿慎开始吧。”
容慎一口糕点噎下去,就是一阵猛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