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自己遭受过的委屈,想到了每天的辛苦,每天的不开心,红了眼圈:“陆地上一点都不好,若是可以,我想永远离开他们。我每天只想安安静静打渔卖钱,可不管我怎么做,他们都会调侃我,男人取笑我,女人防着我,就因为我丈夫是个废人……我以前也跟他们讲过道理,可是没用,有时候我很恨,但我又不能怎样他们,他们都没做什么大恶之事……所以我只想离开,到海里去,变成一条鱼,什么都不想,在海水中慢慢游着,离陆地越远越好。”
她轻轻抽泣起来:“我受够了……每次出海回去,看到海岸线,看到陆地,就像看到了牢笼,看到了张着大嘴的怪兽,就蹲在岸上,等着我划船回到他的肚子里。”
“梅阁,你不知道我对你有多羡慕……”她擦了眼泪,轻声说道,“我也想变成一条鱼,这样就能逃离陆地,永远和海在一起。”
梅阁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问道:“这是你的心愿?”
谢冬清点点头,说道:“所以,你一定要回到海里去,我知道,我不能成为鱼,不能和你一样在大海里畅游,自由自在,远离是非。我现在的心愿,就是看到你回到海中,看着你重获自由,再也不会被人抓走。”
梅阁无比心疼,她刚刚的一番话他都听得很清楚。
她想逃离陆地,远离是是非非,到海里去。
这应该是她自己察觉到了梦境一次又一次对她的束缚和控制,想要摆脱枷锁,获得自由。
梅阁轻轻拥着她,说道:“好,我回海里去。”
自己无法逃脱,看到他获得自由,她也会很开心的吧。
两个人拥抱着,彼此安慰着,给予对方温暖。
一个无法逃脱束缚,甘愿看他离开自己重获自由,一个舍不得她受委屈,又无能为力,只能答应她愿望。
这怎么看怎么像苦情戏码,一时间小屋内弥漫着浓浓的悲情气息。
老太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只听她说道:“谁说人不能和鱼一样,生活在海里了?”
谢冬清和梅阁俱是一愣,齐齐扭头看向她。
老太太面带笑容,慈祥道:“人鱼既然能生活在陆地,那陆地上的两脚人,也能生活在海里,只要有鱼珠就行。”
“鱼珠?”
她缓缓说道:“不过,鱼珠只能让人在海里待上十天,要想永远生活在海中,你们需要找到……人鱼宝珠。”
作者有话要说:谢冬清的内心os:救我出去!!让我自由!!不要锁着我!!
看到梅阁后:你从哪里来?海里?真羡慕。
梅阁说:我在这里陪你。
谢冬清急了:不行!!你要回去!!我被束缚在这里无法挣脱,我不能看你也被困在这里!快回去!
大概就是这样。
谢谢潇潇雨和大川~
☆、疑心【化腿归海】
谢冬清问道:“鱼珠是什么?人鱼宝珠是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神婆之前告诉她的那个能治百病的宝珠。
老太太笑眯眯扯出藏在衣服里的一颗乳白色的圆珠。
她取下圆珠,目光轻柔地看着珠子,说道:“这是鱼珠。人鱼死之后,就会化成鱼珠。给你了……”
她枯瘦的手摩挲着这枚圆润的鱼珠,递给了谢冬清。
谢冬清没敢伸手接。
老太太和蔼道:“我与他一直都向往陆地上的热闹,于是吃了鱼草化出腿,居住在这里。然而离海太久,损了寿命。他就先我一步而去。”
她温柔地看了一眼牌位,微笑道:“若是你能带着他的鱼珠回到海中,他应该会很高兴。”
老太太把鱼珠放到了谢冬清手里:“收着吧。我和他,生时,向往着陆地,死后,还是要回到海里去的。”
她说完,指挥着梅阁:“你躺下,我去给你拿鱼草。”
她转动轮椅,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木盒,拿出了两棵发白的枯草,说道:“这个鱼草是我们来时,在海中陆摘来的。”
她把鱼草递给梅阁,接着说道:“至于人鱼宝珠,则是生活在海中的人鱼,死之后化成的鱼珠汇合在一起形成的宝珠。我听闻人鱼宝珠也在海中陆,具体在海中陆的哪个位置,就不得而知了。”
梅阁接过鱼草,问她:“海中陆在哪?”
老太太说道:“你身为人鱼没有听过那首歌吗?”
她清了清嗓子,唱了起来,歌声轻柔悠扬,仿佛微风轻抚海浪。
“我们从温暖的日光中来,途径黄昏。他们闪烁着微光,如同繁星坠海,浮动在身边;蓝海哺育了我们,在深海中,在寂静中,聆听巨头鲸捕食时愉快的歌声;我们的归宿,在黑暗之上,我们的歌声,将在那里永恒唱响。”
谢冬清一脸迷茫。
梅阁则思索起歌词的含义。从温暖到黄昏,大概是指从光合作用带到暮色带,那里的鱼群都带着微光。而抹香鲸一般会在深层带捕食大乌贼,抹香鲸头骨巨大,也对完全符合她歌词中的巨头鲸。暮色带往下就是脊椎动物无法生存的深渊带,而且完全没有光线,也没有会发光的鱼。
所以说,海中陆很有可能在深渊带以上,在抹香鲸出没的地方。
梅阁思索完毕,问谢冬清:“想好了吗?你怎么做决定,是跟我一起到海里去,找到人鱼宝珠一直生活在海中,还是继续待在陆地上?”
谢冬清犹豫了。
她说:“我一直以来的愿望都是能到海中去。可我家中还有人……我要这样离开他,会不会太过分?”
“不。”梅阁说道,“你不能被死物困住,你也说了,他是枷锁,陆地上的所有都不是你想要的。那你就离开他们,去过你想要的生活,不要再委屈自己。”
谢冬清想到了村子里的人,男人们的调笑,女人们的谩骂和讽刺,想到了那些被瓜分的鱼,想到了一条条加在她身上,那些莫须有的污名。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鱼珠,仿佛已经听到了海的声音,感受到了海水温柔的包裹。
她握紧鱼珠,狠狠点了点头:“好,我跟你一起回到海里去!”
梅阁舒心地笑了,他问老太太:“鱼草怎么吃?”
老太太道:“直接吃了就是,不过你可要做好准备,化腿容易走路难……”
没等她说完,梅阁已经吞了鱼草。
他说:“上刀山下火海我都算是体验过了,现在最不怕的就是疼。”
谢冬清坐在床边拉着他的手,担忧地看着他。
被她温暖柔软的手握住,梅阁心里甜滋滋的,然而甜蜜过后,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有没有被子,我搭一下腿。”
闻言,谢冬清一愣,眼睛不由自主地就朝他腰部以下扫。
梅阁在她的目光中翻了个身,说道:“谢冬清,刚刚我们进来时没有关门,你去把门关一下吧。”
谢冬清哦了一声,恍恍惚惚跑到院子里。
看到紧闭的院门,谢冬清才想起来,她刚刚进屋前,回身关了门。
谢冬清对着院门发愣。
她突然感觉,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像极了站在产房外焦急等待新生儿降生的家属。
谢冬清搓着衣角,在门口打转。
老太太的声音从屋里传来:“盖好了,你来吧,差不多要开始了。”
谢冬清挪了半步,又停下来,着急道:“婆婆,怎么办,我、我不敢进去,我怕他疼。”
老太太笑了起来:“不疼的,就是时间长点。”
听她这么说,谢冬清鼓起勇气一脑袋扎进屋,紧张地搓着衣角,怯怯看着梅阁。
被子太短,鱼尾露出了一截,在谢冬清的注视下,慢慢化出了双脚。
谢冬清睁大了眼,连忙问他:“你感觉怎么样?”
梅阁语气还算平静,回答她:“还行,就是感觉有点奇怪,能感觉到骨头在变化……你不用担心了,这种痛感比起之前的那些,已经很良心了。”
不疼是不疼……就是,当着她的面化腿,略微有些羞耻。
梅阁朝她挥了挥手,说道:“你别看着我了,你……你看点别的。”
谢冬清哦了一声,红着脸低下头,开始出揉弄着挂在脖子上的鱼珠。时不时的,她会忍不住看一眼梅阁,然后迅速低头。
梅阁忍不住笑道:“算了,你想看就看吧。”
反正隔着被子,也看不见什么。
谢冬清哦了一声,抬起头,盯着被子看了半天,呆愣道:“好像也没什么要看的……现在变到哪里了?”
梅阁感受了一下,说道:“膝盖。”
他控制着双脚,动了动脚趾头。“你看,脚可以动了。”
谢冬清笑弯了眼,她挪了位置,坐到了梅阁身边,再次拉起他的手,说道:“我在这里陪着你。”
两个人拉着手,整个小屋子都安静了下来。这样静静待了一会儿,梅阁的脸突然红了,他的贝壳耳朵慢慢变成了人的耳廓形状。
谢冬清看到了他耳朵的变化,惊奇道:“咦?怎么这么红?”再一看他的脸,脸也是红的。
她脱口问道:“怎么了?变化的时候,还会热吗?”
梅阁闭上眼,无奈一笑。
老太太转动着轮椅,打开衣柜,嘀咕道:“该给他找件衣裳穿了。”
谢冬清脑子晕晕乎乎转了一圈,这才知道怎么回事。
她快速缩回手,别过头,眼神飘忽,哼起了小调缓解尴尬。
太阳落山后,卖早茶的老板娘收了摊儿,想起谢冬清,拿了些饭菜来小巷子里瞧情况。
她推开门走进院子,还未张口叫人 ,就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男人坐在院子里的小石凳上编草筐,衣服小了一点,裤腿和袖子都短了一截。
他穿梭在柳条间的手指修长,速度飞快,编草筐的手法相当熟练。
老板娘试探着问道:“你是,谢姑娘家的?”
梅阁抬头,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哎呀!好了啊?”老板娘放下手中的东西,激动地拍着腿,“我就说老嫂子最灵验了,瞧瞧,这才一天不到,人就好起来了!”
“冬清姑娘呢?”
“她在屋里帮老太太熨烫衣服。”
老板娘问道:“你们这咋还都忙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