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莫澜最懂他的心思,“但是我们把这当作一种可能性来考虑好吗?”
“好。”既然她是最重要的,那么只要她认为是值得的,他都愿意尝试。
人生本来也是由无数种可能性组成,隐隐可见流动的蓬勃生气和偶然的命运。
76
结束了在外求学和求医的旅程,莫澜和程东又回到了国内。航班在北京国际机场落地中转,程东怕莫澜耐不住长途飞行转机,特地在北京停留两天,稍作休息再回南城。
他们手牵手走过宽敞的大道和窄窄的胡同,也好几次路过某个大院。莫澜放慢脚步问他:“你真的不打算让他知道你的存在?”
程东坚定地摇头:“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没人会喜欢突然冒出个人来说是自己的儿女。”
“说不定他一生没结婚呢?”
“他那样的出身,退休的时候已经身在高位,应该不太可能没结婚。”
“万一中年丧子呢?”
“那也不应该由我来抚慰他,毕竟他在我身上尽过一天父亲的责任,也没管过我妈。”
莫澜笑着挽住他:“啧啧,你越来越像我了呢!”
他笑着帮她围好围巾:“走吧,外边太冷了,我们去雯雯店里吃顿好的。”
“噢耶!”
他被她蹦蹦跳跳的步伐带得也走快了几步,身世的纠葛真的也就抛在身后,放下了。
这些年他陆陆续续得知生父的消息,在哪里任职,退休后住在哪里都一清二楚,但从没想过要与之相认。
就这样也好。
…
程雯雯的餐厅生意依旧火爆,美容院的规模更是今非昔比,生意已经做得很大了。她跟邱夜结了婚,又生了一个儿子,小嘉上学了也常到妈妈这儿来跟弟弟玩,两个小家伙虽然有点顽皮,但看得出雯雯是乐在其中的。
她不忘叮嘱老哥:“你赶紧加油生个女儿,千万别再生儿子了,否则凑一块儿真是要把屋顶都给拆了。”
程东道:“你还年轻,可以再拼一拼,说不定就生女儿了。”
“你饶了我吧,万一再拼个儿子,我不知上哪儿哭去。”
莫澜在旁抿嘴笑,不发表意见。
冬至前夕,程雯雯跟他们一起回南城,为程越峰扫墓。程东他们前往美国后不到半年时间,程越峰就去世,死于消化道大出血,临终前把程东也叫回去匆匆见了一面。
他终归还是顾念这么多年的父子亲情,公司的股份也给程东留了一份,不准他推脱。
程东没有太多精力处理商业的事,全权交给妹妹,自己又飞回美国,这件事似乎就没再提过。转眼竟然也有三年了,时间真是过得快。
养育之恩大过天,程东可以不跟亲生父亲相认,程越峰这边却还是尽心的。
扫墓时遇到赵媛,带着已经上幼儿园的程一一,见了他们,让一一叫哥哥姐姐。
一一奶声奶气地叫人,又有点怕生地躲到妈妈身后。
程东蹲下来,一把抱起他:“不认得我是不是?你刚出生还在医院里的时候,我就来看过你,还给你喂过奶。奶瓶只有这么大,”他伸出巴掌比划了一下,又伸直胳膊,“你那时候还没有我胳膊这么长。”
一一笑起来:“你骗人。”
“你不信啊?那你问这个漂亮姐姐,她跟我一起喂你吃奶的。”
他把小家伙抱到莫澜面前,她想接,想到受过伤的手臂还是不够力量抱一个小孩子,又收回手,从包里拿出一个蜘蛛侠的小人偶给他:“别听哥哥瞎说,我们一一是蜘蛛侠,哪会才那么一丁点大。”
小朋友欢欢喜喜接过玩具,立马变成喜欢这个大姐姐更多。
赵媛笑道:“你们哄孩子倒是有一套,一一很皮的,有时候我都管不住他。”
她已经再婚,现任先生不介意她的婚史,对她和孩子都很好。相信程越峰也会感到欣慰,毕竟赵媛还那么年轻,要是后半生都只能守着儿子孤孤单单过,未免太可怜了。
生活富足,未来可期,她也比原先豁达许多,主动邀程东到公司来帮忙,说:“你去美国读博是老程的夙愿,到公司做事其实也一样。血缘是一回事,但他始终觉得几个子女当中还是你最像他。”
“你不怕我跟一一抢了?”
她一笑:“人这一辈子不可能所有东西都捏在手里的,也要看自己吃不吃得下。等将来你们也有了小孩就会明白,你能给他的最好的东西,并不是钱和公司。”
“嗯,我知道。”程东回头牵住莫澜。他所能想到的能给孩子最好的东西,就是好好爱宝宝的妈妈。
莫澜手心有汗,天这么冷,程东立刻意识到她在出冷汗,这是她身体不舒服的标志,于是赶紧扶住她:“是不是太累了,我陪你先回去?”
她勉力点了点头,赵媛道:“我们也差不多了,一起走吧!”
她开车送程东他们回去,半途莫澜就受不了,下车吐了一回,程东大为紧张,干脆直接改道去了医院。
检查结果却出乎意料——莫澜没有生病,而是怀孕了。
本来是个值得高兴的好消息,包括莫澜自己都非常欣喜,还拉住赵媛道:“你真是贵人,上次发现怀孕也是跟你在一起。”
“那还用说!”赵媛也很自豪,“孕妇最大,你现在要好好养着,其他的事情都让程东去做。”
程东反而愁眉不展,看到检查结果就一直跟妇产科医生低声说着什么。其实他的担忧莫澜完全明白,无非是担心她的身体支撑不了怀胎十月的过程。
他甚至考虑过不要孩子,他们就做丁克家庭也没关系。
莫澜却很自信,也很坚定,告诉他道:“别担心,我准备好了,这回不会有问题了,真的。”
不管天灾还是人祸,他们都挺过去了,这回他们的小棉袄是真的要来了。
由于莫澜怀孕,程东放下了原本要申请无国界医生项目的计划,在南城的医学院谋到一份教职,程医生做了程教授。他看上去彬彬有礼,谈吐却桀骜风趣,最重要的是帅气,看起来远比实际年龄年轻,很多学生都慕名来蹭他的课。有情窦初开的女学生三三两两从他办公室门外路过,也会悄悄讨论说:这位教授很帅的,好像还没有结婚,手指上没有婚戒呢!
莫澜挺着大肚子来找他吃午饭,两个人坐在天台上,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寿司。很不幸,这么多年莫澜的厨艺还是没有长进,能填饱肚子的东西还是只会做原先长安教她的那几样。
程东问:“怎么办?江湖传言我还没结婚,你打算什么时候重新对我负责?”
莫澜仰起头:“那不是挺好的么,你可有趁机撩妹。”
程东摸她圆滚滚的肚子:“说什么呢,影响我在女儿心目中的形象。”
莫澜啧了一声:“为了女儿,倒是该给你个名分了。”
她从脖子上扯出一条细细的铂金链子,曾经的两只婚戒都被当做吊坠戴在身上,像一组同心圆。她把程东那只男戒取下来,郑重地戴在他无名指上:“呐,刚好,还很合适。”
“这样不算结婚。”
“我们是复婚。”低调点就好啦!
程东有点惆怅地低头看手指那一点晶亮,看起来有点可怜。莫澜叹口气,终于妥协:“拿上户口本,周末去□□。不过先声明啊,只是□□,不办仪式。”
她才不要顶着一颗球穿礼服,还只能穿平跟鞋。
…
怀孕第38周,经历了大大小小的考验之后,莫澜生下健康的宝宝,她跟程东的小天使终于又回来了。
程东抱着包得严严实实的小不点,喜极而泣。莫澜帮他擦眼泪,轻声骂他傻瓜。
程小小七岁的时候,程东第三次参加无国界医生项目,派驻乌干达。在这里,他什么手术都做过,包括剖宫产和宫外孕。孩子们身上的伤口常常已经溃烂了才送来医治,他只得在麻药作用下帮他们把坏死的组织剜去,甚至截掉部分肢体。
即使对看惯生老病死的医生来说,那也是极大的冲击。
休息的时候,他一个人看莫澜发给他的视频。小小已经会认字,脆生生地对着镜头念纸上的句子:“我最爱爸爸和妈妈,我的爸爸是医生。”
所有的悲悯和伤感都在这样的时刻被治愈,他给她们母女发语音:“我也爱宝宝和妈妈,真想快点回来看你们。”
不等他回家,莫澜竟然带着孩子飞到非洲来看他,还要强词夺理:“我们来可不是为了你,完全是为了带小小来看动物。”
程东惊讶道:“孩子呢?”
“在肯尼亚的国家公园,那里有狮子、花豹、犀牛和羚羊,她早把你给忘了。”
这么说还不止她跟孩子来了,他妈妈和钟老师也来了。
莫澜无辜地摊手:“是他们二老说要趁着身体还硬朗,到非洲大陆来看看。放心吧,内罗毕有条件很好的酒店,他们在那里很安全。”
其实她才是真正来陪他的。乌干达有非洲最高的山、最大的湖泊和世界最长的河流,风景如画。他们坐在树屋边,互相依偎着看远处延绵起伏的山峦,莫澜问他:“你有没有发觉,原来我认识你已经二十年了哎?”
是啊,二十年,人生四分之一甚至三分之一的时间,都有他的参与,走过青春,经历过生死,养育了共同的孩子……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否就是这样的感受?
“后悔吗?”他问她,那些遗憾,那些伤疤,他想知道她是否也有一时半刻曾后悔生命中遇到他。
她却摇头,把脑袋靠在他肩上:“后面还有二十年,四十年,六十年,你也要陪我一起过。”
《圣经》中说:已行之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之于爱人也好,理想也罢,都是相似相通的道理。
远处有msf的工程人员正帮当地部族安札新的帐篷,整片的白非常扎眼。有了干净的水源和基本健全的健康中心,意味着这个无国界医生项目即将终结,程东也快要回家了。
“走吧,我们回去。”他站起来朝她伸手,当初那个与她并肩的少年已经在岁月中打磨出一身稳重和智慧,却仍然一心一意地爱着她。
“嗯,回去。”她牵住他的手,慢慢往营地走。
夜空的星星凝视着他们,凝视着他们所有相遇的时光。
作者有话要说:《医不可攀》正文到此告一段落,谢谢大家一路陪伴。明天开始还是写写孟叔和小优的番外,然后我要休息一小段时间才会再开新文,长安的故事优先,但也不排除会先写其他。可以收藏下我的专栏,开了新文会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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