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有句话,叫有文化的负心薄情汉,为什么这么说,就是因为很多人出去上学了,眼界高了,就把家里原来处的对象或者原配给抛弃了。
高原这么刻薄自己,别人不觉得怎样,因为现在人人如此,但支书心里有数。
“小高儿啊!你这孩子就是实在,当心点儿,自己留个心眼儿,别上了大学生的当。”
高原憨厚的挠挠头,‘嘿嘿’笑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整个人看起来又老实又实在。
支书最喜欢的就是他实在,有能力还不会偷奸耍滑,一个领导要想立的稳,下面必须得有一个有能力又能放心的好下属才行。所以这次调任,高原他必须得带着,因为这,才问了下他个人的情感问题。就怕他因为感情不顺,再影响工作,但看他这样,好像是陷的挺深。不过换个方式想想,这样也挺好的,小田儿不就是他的弱点么。不像以前,他孤家寡人没牵没挂,还没什么要求,反倒让人心里没底。
不夸张的说,支书一皱眉毛,高原就能把他心里想的什么猜的八九不离十。他不介意向人示弱,只要能得到实惠就好。
不过他这人喜欢未雨绸缪,支书说这话,还是给他敲了下警钟。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他拿出田恬随信寄来的照片,照片是刚开学时照的,那会儿到处都挂着标语和彩旗,连校名处都没有幸免。田恬站在学校大门口下,还悬挂着‘欢迎您,来自三大革命战场的战友’,她穿着白衬衫,灰色的裤子,亭亭玉立笑语嫣然。
“小丫头,你可不能做负心人啊!”
他就像怎么也看不够一样,将照片里的人儿左端详,右看看,最后才依依不舍的用工作手册夹妥,放进自己贴身的上衣兜里。
今天他路过苞米地,遇到一对即将离别的野鸳鸯,女的脱了衣服□□的站在男的面前,男的虽然想却不敢。还是那女的纵身跳进他怀里,男的这才不再迟疑,把人抱进了苞米地。
以前高原顶腻歪这事儿了,好人谁没事儿会来钻苞米地,他虽然算不上什么好人,但作风问题绝对找不到他。
咳,当然,跟自己媳妇儿的不能算在内。
那俩野鸳鸯,枕着广阔原野,天当被子地当床,野蒿香围绕,蛐蛐与他们一起合唱,俩人那个美,那个浪。
再想想田恬走之前自己办的那码子事儿,真是一点好念想都没留。。。唉,心底突然好没底。
田恬虽然有点自私,但不是没心没肺,谁对她好谁对她赖,她这么大的人了还能分辨的出来。上大学开始,为了省两票儿,她都是少吃饭多喝水。她这边多省点口粮,高原那边就可以少往田家寄点。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都是尽可能的为对方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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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农兵大学,学的不是大家认知中的那些文化课和专业课,主要讲的都是主席思想和马列主义,中心思想是要将人改造成更优秀的工农子弟兵。
但学习也还是分三段,基础课,技术科,和专业课。当然,现在上学不允许人‘拔尖子’也就是考试,那是修正主义道路,是歪理邪说。入学的这些大学生,只要按部就班的学习,拿到老师评语,到最后就都能毕业。
但现在的学生普遍基础都差,就算讲的知识已经非常简单了,学习依旧很困难,听讲也非常的吃力。有那些心气儿大又性子歪的,不说先从自身找原因,多努力多学习多问教,反倒找学校、老师和同学们的茬儿。
学习好的到他们嘴里就是,有些同学爱‘拔尖儿’有走修正主义路线的嫌疑,老师和学校嘴上说响应新号召修改老教育,其实依旧是穿新鞋走老路,前面的知识还没等消化完,后面的又来了。连三叠四,听不懂看不明,勉强吞下去,也根本消化不了,希望学校能精简课程。
现在的学生都比较激进,因为这个问题,还贴了大字报,开了辩论会。一时间学校就分成了两派,一派是不支持精简课业,‘人民送我上大学,我上大学为人民’。不多学、学好知识,以后怎么为人民立功劳。
工农兵学生,课堂就是战场,学习就是艰巨的任务。怎么可能不费劲儿,就能轻松攻破难关取得胜利呢。
学习的目的要明确,要一鼓作气、要艰苦奋斗、要踏踏实实,不能投机取巧。
对那么几个刺头,如果组织上想收拾你,不管是从理还是力上,都不可能让你成功,除非是上面人不想管。大道理一摆,说的那些刺头是心服口服,还因此找到了未来奋斗的目标。
田恬读的是政治系,不是她多有追求又多有觉悟,而是现在可选的科系就那么几个。机械、建筑、数学、政治,剩下几个就不多说了,更不着调。
学政治,是当初高原让她报的,现在各地干部需求比较大,学政治出身各部门都愿意要。虽然政治系的课程比较多,但是你基础好,学起来不会太费力,这是高原的原话。
至于政治系有几门课程,到学校后田恬一看,半天才忍住想‘呵呵’的冲动,八门啊八门!才八门!如果以前政治系就八门功课,她大学那几年何必挂科挂的水深火热啊。
就八门这帮人还不知足,还在这闹,快感谢爹妈把你们生到了好年代吧。不然就这样负一百的智商,八成小学就得让学校劝退了。
别看田恬这会儿心里活动挺丰富,其实在学校里,她特别的低调。因为高原说了,她档案上之前的黑历史都被改掉了,今年查的太严,别让人抓住把柄,不然她就算有再多的真实功勋,一句档案造假也都是白费。
当然高原说的时候有点夸张,就是不想让本就漂亮的小姑娘在远离他的地方太张扬罢了,那样太容易招蜂引蝶了。
田恬一是没这个心思,二也是被斗怕了,到学校倒也一直低调。现在长的好不是资本,喜欢长的好看的人,那都是思想有问题。现在还是那种有理想有抱负,充满正能量的男女,更受欢迎。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有的人就是颜控,什么政策也约束不了的。
能来上大学的人,都是在现在比较有想法的,有的可能没找到合适的,有的响应国家号召晚婚晚育,所以大龄青年比较多。在大学里,都是志同道合的伙伴,又都是当代优秀青年的聚集地,很多人都打算在求学期间找到自己心灵上的终身伴侣。
现在的人又都非常热心,如果谁对谁有意思,就算没机会,也会帮忙制造机会给两个人相处。所以他们最喜欢组织什么学习小组,把自己喜欢的人,和合的来的人、有共同语言和理想的人拧成一股绳儿,抱成一个团儿。
田恬从入学开始,一直比较安静,独来独往,班级、寝室里的人都不怎么熟悉。但她长的好看,人们总是不经意间去关注美的事物,最主要的是她文化课好,之前上数学课的时候,她还给老师讲过题,所以她在同学之中也算有一号。
虽然她对谁都是淡淡的,但找她问功课的,却从来不会拒绝。就算她从来不参加学习组,也不积极劳动,但大家对她的评价依旧很好。
现在学校里,用得还是解放前遗留下来的老教具,包括桌椅,也是黄毛人侵占时惯用的那种连体课桌。一人式的,桌子和凳子连在一起,凳子后带个靠背的那种。
虽然别人也经常来请教田恬问题,但坐在她前面的一位同学,经常扭过头与她研究作业。不管学什么教什么,他都要转过来问问田恬的看法,时间长了,其他同学就打趣他,‘不要把脖子扭到了,别把脖子抻长了’。坐在田恬旁边的一个女同学,干脆逗他说,要不要换个座位。
学校的伙食不好,可以说是很差,当初在农村,好赖还能弄点野菜贴补贴补,这里就那几两饭菜,还都清汤寡水的。田恬又要省粮,每天吃的更不好,那位同学也不知道在谁那知道她伙食差了,之后每天都给她带一个鸡蛋一个糕点。
刚开始田恬不知道,都是坐她旁边的那个女同学给她的,说是每天帮她补习两个小时的酬劳。田恬还在心里吐槽呢,这是哪冒出来的人傻钱多土豪姐啊!后来这姑娘没忍住,说吃的其实不是她的,是总回头那位给的,知道她吃的不好,特意带给她补身体。
这姑娘其实也是好意,这么大的人情不能她承着啊,总要让田同学知道,俩人才好进一步发展。
但她哪能知道田恬心里早有人了,如果她不说,田恬可能继续吃这些鸡蛋和糕点没压力,但她现在知道了,良心就不允许她继续装糊涂下去。
她这辈子就只会吃三个男人给的饭,除了爷爷和爸爸,另外一个就是高原。虽然她和高原在闹矛盾,但那是俩人的事,他俩之间她没想过再插个别人进来。
所以就算舍不得,她还是把之前攒起来的粮票,都赔给了那个女同学。尼玛啊,省吃俭用几个月,几个鸡蛋几块蛋糕就让她瞬间回到解放前,她怎么那么馋啊,为什么要吃人家的东西啊。果然老话说的不错,天下就没有白吃的午餐啊!!!
“东西吃肚子里了,我也吐不出来,更没地方去弄。这些粮票你帮我赔给他吧,看看够不够,不够我以后月月再给他补。”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问吃黑面为什么肚子会涨,解释一下,土豆地瓜烂到土里已经有毒了,吃到肚子里不消化,所以肚子就胀气。这是真事,我公婆跟我说的。
第76章 +新章节
那个女同学叫栾月,非常积极热心的一个人,之前就成功的撮合了一对班队,所以现在特别乐衷于此。田恬拒绝的这么干脆,她就觉得事情没给人办好,有负所托,她脸色也有点不好看。
“田同学,你知道现在这鸡蛋这糕点多难得么,王建军多有心啊,你还端什么端啊。”
最主要王建军要人有人,要家庭有家庭,他本人就是工农兵大学生,长的还一表人才。听说他父母还都是教委里的大官,不然能弄来特供粮么,当然现在谈对象不能看这个,要讲五讲四美三热爱,得看人心灵美不美。谈家庭谈条件,俗!
栾月以前是一俗人,但上大学后,怕同学们看不起她,就在各方面都表现的特别积极、特别向上,也有这时代人特有的骄傲。
“他有心我就不能端着,那再来个比他还有心的,我还得上赶子往上冲呗!再说这种事得你情我愿吧,当事人都没说什么呢,怎么把你急这样,你急你上啊!”
本来田恬想说‘你这是拿多少好处了,才这么积极’,但这话说出来,是在是太不团结同志了,现在最怕‘不团结’,这才没用这么激进的字眼。
栾月是比较心直口快的人,原先没有多少文化,嘴皮子笨,田恬这话把她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你你你’了半天。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就因为她这好心,自己省吃俭用好几个月的粮票都搭进去了,真是一想就胃疼!求别好心!希望世界多点真心,少点套路,伤不起啊。
前一天把栾月掘回去后,第二天那个男生就来了,记得昨天栾月管他叫王建军。
田恬知道他叫建军,但姓什么总搞不清楚,因为就他们这一个班,叫建军的就三四个。还都是白衬衫黑裤子,三七分的头型,乐观开朗,就是个头长相有点差别。
王建军站到田恬面前,挠挠后脑勺又揉揉鼻子,小动作一大堆,就是不说叫住她到底要干什么。看见田恬看(瞪)他,还羞涩一笑,低着脑袋头都要叫他抓破了。
之前就说过,田恬有点小洁癖,但在乡下插队这两年,已经改的差不多了,不会看见啥都一脸嫌弃,或者恶心的想吐了。可虽然没看见他头皮飞舞,但架不住洁癖的人心脏,想象力好,这种不认识人身体的碎屑,还是叫她直皱眉。
他既然不说话,那就是没事,田恬抱着书换了个方向打算走人。
王建军挠完脑袋,发现人都要走没影了,赶紧撒丫子追了过去,跑进了之后还抓住她一边的衣服示意她等一会儿。
天啊!他那可是刚挠完脑瓜皮的手啊,田恬一把将他的爪子打掉,皱着眉问道:“同学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是鸡蛋钱给的不够么?不过不够我现在也没有了,下个月攒了会继续还你的。
还有就是,希望同学你下次请人吃东西的时候,能提前征求一下对方的意见,也让对方知道一下这一餐是否吃得起。”
见到田恬生气,又误解了自己,王建军也顾不得害羞了,连忙摆手解释说:“没有,没有,我就是给你吃的,我没想要你的粮票。”
“你什么意思啊,你意思我连饭都吃不起,用你救济呗。”田恬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可看他说句话都磕磕巴巴的,听着真是让人火大。
可怜王建军这个时代人,哪明白这些恶趣味的真谛,真以为田恬是误会他了,急的都快哭了。
一个大男人,一脸为难一脸委屈的拦着不让你走,也真是够了。
“你到底有什么事,能直说么。”有路过的同学,已经注意到这边了,田恬可不想被当成猴戏来看,不如问问他到底啥事,赶紧打发走得了。
看到田恬还和他说话,王建军这才算松了口气,赶紧从挂在肩膀上的军挎里拿出一本书地给她,说:“这是老师说让看的那本《哲学手册》,我父亲托人在图书总局买了两本,这本送你。”说到最后,王建军又不好意思的把头低下了,一只脚还不停的搓着地。
就他这副扭捏的样子,田恬真是够够的了,爷们儿不是该任何时候都挺的直直的么!他怎么跟只猴子一样,摇头摆尾的,小动作这么多。
“别了,我再没有粮票了!我借别人的就行,你的书太贵,我看不起!”田恬一脸‘怕怕’的抱着书往后退了两步。
王建军见她又要走,赶紧跟上前两步,一把将书塞到她怀里,说:“那我的书也借你,不要粮票,真不要!”
田恬不太相信的看看他,但是手里的书,对她诱惑确实比较大。现在这操蛋学上的,学什么还要学生自己出去找书,现在买本书比以后捡漏儿还难,大有一书难求千金难买的架势。
别人好容易弄本书吧,当然是紧着自己看了,等人家学会了自己再借过来,进度就落的不是一星半点了。而且她人缘儿还不太好,之前说借她书的那位,也要先借给关系好的朋友抄,最后才能借给她。
田恬看看手里的书,外面还包了一层报纸,之前被这小子几个鸡蛋坑进去一沓粮票,她有点信不过的想要打开外皮,看看里面到底是不是《哲学手册》。
她刚要打开包装,王建军就按住了她的手,但这人也挺有记性。之前拉下衣角都被打的手生疼,阻止她的动作后,就赶紧把手又缩回去了。
“你回去再看,这里不太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她行的端坐得正,没什么怕看的。但没等她表明自己的立场呢,王建军书送到了,就赶紧跑了,临走还嘱咐她道:“一定要回去再看!”
“我这两天抓紧时间抄完就还你!”
田恬也赶紧对着他的背影再次申明下!自己就是借,不是要,别回头又来坑她的粮票。
为了第一时间能把书还给他,田恬回寝室拿了一厚本笔记,就赶紧到阅览室去抄书。
但她打开外包装皮打开书的时候,里面掉出了一张信纸,目测看应该是一封情书。
这年头的情书她之前领教过,什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理想抱负志向愿望应有尽有,就是情话一句没有。但显然大学生更新潮更浪漫一点,没扯那么多没用的,能看出几分情书的影子。
田同学:
我是个直肠子,心里藏不住事儿,爱有话直说,我想我喜欢上你了。我这么直白,希望你不会觉得我为人轻浮,我只是说出了我心里的话。
入学那天,我就注意到你了,在芸芸学子当中,你是那么的与众不同。只一眼,就让我记在了心里!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以前读辛弃疾的这首《元夕》只觉得诗好美,见到你的那一刻,才明白它的意更美。
之后的日子里,你的身影总是在我脑海中不断的盘旋,天公作美,没想到我们虽然不在同一班,却在一起学习公共课程,还坐在了前后桌。
在研究课题的时候,也不对,是你指导我作业的时候,又是那么耐心细致,温柔认真。我彻底为为你折服了,你可以永远当我的老师么?我课业的老师、我思想的老师、我人生的老师!好么?
期盼你的回答。
同学,王建军。
这封信,给田恬最深刻的印象,大概就是王建军对元夕这首诗的读后感了吧。还人生的老师,这人也真够逗的了,这不像是想找对象啊,倒像是要找妈来的,还是打算回家放板儿上供着的那一种。
田恬压根没搭理他这个茬儿,信纸团吧团吧就扔废纸篓里了,定下心来抓紧时间抄书。早一天还他,就少一分危险,不然兜里粮票容易不保。
可怜王建军,眼巴巴的等着盼着回音,刚开始见到田恬没反应,还以为是女孩子脸皮薄不好意思当面说。他就旁敲侧击的去问栾月,说了半天栾月还直发蒙,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概三四天后吧,田恬把书还他,可把他高兴坏了。还以为她也是借着《哲学手册》来鸿雁传书呢,可是书让他来来回回翻了一百遍,是只言片语都没找到。害他都阴谋论了,在考虑书里会不会有什么夹层,或者是水淹火烤才能出字迹的机关。
最后他知道,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他也不傻,自然明白田恬是什么意思。当初还他粮票的时候就说的明明白白了,是他自己不死心,非要再明示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