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方青梅发愁的叹口气,慢慢说道,“当初跟你成亲的时候……我曾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嫁到周家以后,一定好好侍奉老人,善待未来的夫君……就算未曾谋面过,日久天长,两人也会……也会情意渐生,互相敬爱,互相扶持,白头到老――”
对面的周寒听着,原本微笑的表情渐渐沉了下去,轻声打断她的话:
“……不说这些了。”
即使心中对这种结果早有预料,但方青梅忽然说出这些话,也使得周寒的心情被前所未有的后悔所淹没。
倘若他当时没有那样的犹豫退缩,没有当时那样的不敢面对自己,没有当时那样的求全好强,那么此时此刻,或许他们之间又该是另一种情形了吧?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方青梅垂着眼,有些艰难的说道:
“……误会是解开了。只是现在的情形――和我的想法――跟那时也很不一样了。周渐梅,你――你是怎么想的?”
彼此作为朋友相处大半年,如今如果再把她和周渐梅送作堆做夫妻,简直是――太别扭了。
周寒一时没有作声,慢慢喝了口茶,放下茶碗,然后看看方青梅,转开了话头:
“你是不是打算待与我的事了结清楚,便动身去西北?”
昨晚她醉意朦胧中,倒是无意说出了将来的打算。
方青梅点头:
“我原本是这个打算。离开西北十年,我还从未亲自去父亲坟前祭拜,如今诸事告一段落,我也该去看看他老人家了。”
“那么,你便按原来的打算,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吧。”周寒捧着茶碗,半垂着眼,“瞒下我的腿伤向你提亲,又是兄长代为成亲,成亲之后不顾新婚流连青楼,不管是否因为误会,这桩桩件件,都是我对不住你。”
他无奈轻笑一声,又道:
“既是我的错,自然也没有让你帮忙收拾烂摊子的道理。你自管按自己心意便可。家中长辈的责罚,我会一力承担起来。”
“……责罚?”方青梅一听,略有些吃惊,“是周老爷要罚你?你没有把和令姑娘之间的误会跟家中长辈禀明吗?”
周寒不答,又提起茶壶,不紧不慢为方青梅续茶:
“不提这些不开心的事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西北,是要与徐二公子同行吗?出门在外不可无钱傍身,我手头还有些现银,等回头我让小海拿给――”
“周渐梅!你别瞒着我了!”方青梅一把将茶壶抢下,“砰”的放回桌上,心急问道,“你把刚才的事情跟我说清楚,周老爷是不是因为你我二人和离的事要责罚你?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周寒叹道:
“既已与你无干,你又何苦再问呢?放心吧,这个烂摊子,我自会想办法料理清楚。”
“怎么与我无干?”方青梅急道,“和离书是我写的,没有让你一个人去受罚的道理啊!你跟我说清楚,我去向周老爷求情,纵然他未必看我的面子,可是两个人受过总好过一个人――”
“这个过你可替不了我。”周寒苦笑,“与令姑娘的误会,我已向他们说明了。祖母和母亲尚好,父亲却勃然大怒,怪我行事任性,没有分寸,才导致夫妻和离这样有辱门风,又愧对陈家的事情。他说了,若你我和离,便将我逐出周家,向陈大人陈夫人谢罪。”
“……”
“父亲还说,要将你收为干女儿,然后陪送嫁妆,慢慢在才俊中再为你寻一门好亲事作为补偿。”
“……”
方青梅无语。
……这周老爷,真是越说越离谱啊。亲儿子赶出家门,假儿媳留下做闺女?周渐梅跟他到底是哪辈子的仇怨啊,要这么对自己亲生儿子?再说了,她现在真心也不想再结什么亲事了,折腾这一回还不够啊?
“周渐梅,如果周老爷他真把你赶出家门,你要去哪儿落脚啊?”
“天下之大,总有我容身之处。先搬出周府找个地方住下,等大哥回到扬州,自会暗地接济我些。”周寒慢慢说完,又垂眸扶着左膝叹道,“吃些苦不算什么,我只担心这条腿……如今正是隆冬,腿伤还没痊愈,若是受寒,不知能不能愈合如初。”
方青梅一听便有些心急:
“你的腿这时候怎么能受寒?万一作下病根怎么办?你没去求周老太太为你说几句话吗?她老人家那么疼你――”
“父亲性子想来说一不二。只怕谁去求情也没用了。”周寒无奈笑笑,又道,“再说,我做出对不住你之事,也确实该受罚。不然就算你肯原谅,周家又该如何向陈大人和陈夫人交代?”
“……”
一提起陈禀夫妇,方青梅也忍不住开始犯愁:
“唉,万一父母亲知道你我和离之事……想起这事,我也头疼的很。这会要我去告诉他们,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两人默默对坐半天,气氛一片愁云惨淡。
直到最后,方青梅期期艾艾看向周寒:
“要不……周渐梅,咱们俩不如……继续做夫妻吧?”
周渐梅抬头看她一眼。
“你别误会啊,我不是要真跟你做夫妻!”方青梅急忙解释着,“反正已经装了半年多,不差这几天。你看,我们先继续假扮着夫妻,等你爹不这么气了,我娘身体也好些了,你的腿到时候也好了,咱们可以慢慢再找机会告诉他们。到时候他们许就不这么生气了?”
周寒扬眉看着她,沉吟许久,轻轻点头:
“……倒也是个办法。只是要委屈你――”
“我没事。”方青梅摆摆手,“反正我也不打算嫁人了。早点晚点和离,有什么要紧的?还是你的腿要紧。”
作者有话要说:奉上小剧场一枚。
周渐梅:听说诸位为我赐号墨迹,周某笑纳了。
方青梅:……为什么我感觉有点不对劲?明明事情都搞明白了,怎么还摆脱不了这个姓周的啊?不是说我要去西北的吗?
周渐梅:方大小姐别急。等我腿好了,你就可以去留随意了。
方青梅:那你腿什么时候好啊?
周渐梅:……听说我号“墨迹”。
方青梅:……
☆、第65章 周寒徐图之
两人商议定了,才重又上了马车,回到了周家。
来迎接二人的是周管家。下了马车二人进了大门,周寒停住脚步,问周管家道:
“周管家这两天辛苦了吧。陈大人陈夫人住的可还习惯?老爷夫人这会做什么呢?”
周管家恭敬答道:
“老爷和亲家老爷正在书房喝茶下棋。夫人同陈夫人在前厅呢,正在看绸缎庄上送来的过年做新衣裳的料子。”
本来周家诸事是老太太和林氏操持的多,此时老太太病中尚未大好,林氏又有了身孕,听了医嘱卧床安胎,所以何氏便亲自又操持起了家事。周寒听了点头,又问道:
“那老夫人呢?”
“老夫人在房里看着小宝少爷写字呢。”
周寒向方青梅道:
“那先去向祖母请过安,再去见陈大人陈夫人吧。”
路上走得急,马车上没有来得及备炭盆,一路赶回来方青梅鼻头冻得通红,此时一边跺着脚往手心里哈气搓手,一边点头:
“好。”
话音未落,就见周寒转过身,伸了双手将她的手捧住,握了一握:
“手怎么这么冰凉?”
“……”
方青梅动作跟着表情一起僵住,还未反应过来,周寒已经松开双手,微微笑着牵住她的手,一边若无其事迈步往院里去,一边道:
“你这衣裳略单薄了些。正好要裁过年的新衣裳了,让母亲为你选几件厚密的皮毛。”
方青梅冰凉的手被周寒温热的手心握着,被牵着走了两步才醒过神,面上一热,便挣扎着抽手,一边小声恼道:
“……周渐梅!”
沿路不时有丫头经过,一边矮身行礼一边看着两人捂嘴偷笑,越发笑的方青梅不好意思。无奈周寒手指看上去细长,力道却不小,脚步不停一直牵着她走到后院门口才松开了手,停住脚步正了脸色,温和的低声解释道:
“你且委屈委屈。上次在扬州时候我们刚成亲,彼此不和睦情有可原。如今既然冰释前嫌,又是久别重逢,两个人自然该和和睦睦。祖母和父亲都是精明人,既然要扮夫妻,就要演的像些,他们看了才肯信以为真。”
方青梅手背到身后,尴尬的面上通红:
“要演的像没问题,可是你你这,你这也太――”
周寒轻咳一声,微微垂眼:
“……是我失礼了。我是想着你出身将门,一向性格豪爽,不流于俗,应当不会拘泥于这些小节――”
方青梅被他这么一说,虽然心中微恼,却也不好再说什么,面上通红的低声嘟囔:
“我,我自然是不会在意这些小节……可是你好歹提前跟我说一声,我也好有个准备啊。你这么突然――吓了我一跳。”
周寒听了,忍不住轻笑,低下头去看她:
“方才是我冒失了。下次一定先问过你。”
方青梅垂着脸点点头:
“……嗯。”
顿了顿,周寒又笑道:
“那么待会进祖母房里,我牵着你手进去好不好?”
“……”
看到二人牵手进来房中,周老太太先是也有些惊讶,随即便了然,高兴的笑道:
“这才对。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说出来就好了,万不可把事儿都藏在心里,两个人置气。”
周寒这才松开方青梅的手,恭恭敬敬笑着向周老太太行礼:
“祖母教训的是。这件事怎么说都是我的不是。幸而青梅心胸宽广不与我计较,往后我必不会再让她受委屈了。”
周老太太自然高兴,拉着两人坐下,又张罗着让丫头加火盆倒热茶,握着方青梅的手笑道:
“青梅挨着我坐这边。外头天这么冷,冻坏了吧?难为你这孩子心大,不跟他计较。阿寒这孩子,别的还好,唯独这心高气傲的性子,向来不肯对人低头――如今既然向你认了错,必定是说话算话的――往后他若敢再欺负你第二次,我也绝不饶他了!”
方青梅不知该说什么,只笑着点头。
一旁周小宝见到方青梅回来,早乐的什么似的,扔了笔扑过来缠着她这般那般。
周寒坐在一旁不出声,笑看着这祖孙三人说笑玩闹了会,估摸一盏茶功夫,才起身将周小宝从方青梅身上抱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