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没想好要不要说,移开视线去对面那栋楼找自己的教室。从下往上数,第三层楼,再从左往右数,第二个教室。晚自习马上就要开始了,大部分人都已经回到位置上。李二勤往里面找,并没有找到容嗣的身影。
有些失望。
总觉得做不好决定的时候,看看容嗣就能得到答案。
视线撤回来,经过教室最后的窗口,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
是容嗣!
她不知道他站在那里多久了。两个人隔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平地互相望着。这么远的距离,明明看不见容嗣的表情,可她之前强压在心底不舒服的感觉突然就前赴后继地泛上来,委屈又难过。
她不是急功近利的人,没有耍心机,没有走后门,没有偷偷搞男女关系。
这些“帽子”,她一个都不想戴。
可是刚刚责任老师涂得猩红的嘴唇一张一合,讲得那么理直气壮,不容反驳。
“李二勤?”阮铭先疑惑地叫她。
李二勤被拉回思绪,朝远处站在窗口的容嗣伸长手臂挥挥手。
那边的人很快也抬起手,回应她。
“你去忙你的吧。”李二勤对他说:“我回教室自习了。”
“我送你。”
“不需要。”李二勤拒绝,再次看向他,这次她的眼里不再沉了郁郁的灰色,又变得透亮而干净:“阮铭先,我不希望你拒绝做主持人这件事,和我有任何关系。”
阮铭先一愣,他就知道她都清楚。
“那么我先回去了。再见。”
她摆摆手,和他擦身而过。
回到教室,容嗣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彭子歌正喋喋不休地跟他说话。
看到她回来,容嗣的注意力立刻放到她身上。
彭子歌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嘻嘻哈哈地问李二勤:“怎么样?是不是很酷?”
刚问完,桌子下的腿被容嗣踢了一脚。
他不解地去看容嗣,再看李二勤的时候,才发现她的脸色不太好。
“谁欺负你了?”这是彭子歌第一时间能想到的答案。
苏梓一听到“欺负”这样的字眼,也立刻放下笔扭过头来。
李二勤的视线从头到尾都放在容嗣身上,刚刚理顺的情绪因为看到他关心的眼神,又乱成一团。
她撇撇嘴,嘴角向下,大概也是她能做出最委屈的表情:“我不能做主持人了。”
“为什么?!”彭子歌的嗓门大起来。
又把周围同学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来。
李二勤挑了最直白简单容易接受的理由来说:“因为我没有主持经验。”
彭子歌的嘴唇抖了抖,找不出可以安慰的话。
倒是苏梓嘟着嘴不满:“那他们来找你的时候,怎么不先弄清楚情况呢。”
李二勤对她笑笑,太复杂,懒得解释。
笑完,她又去看容嗣。
容嗣一直淡淡地看着她,接触到她的眼神,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棒棒糖给她,是李二勤平时一直吃的口味,然后冲她微微一笑:“那是她们没眼光。”
所有人都被容嗣的话给震惊了。
这句话从任何人的口中说出来,他们都能当作是玩笑,或者自大,比如彭子歌。
可在老师同学们的心中,容嗣似乎一直是一个标杆般的存在。
整个人都完美得没有一点瑕疵。
他就是每个家长口中千篇一律的“别人家的孩子”――成绩好,懂礼貌,为人谦逊。
整个人也完美得没有一点特色。
就像李二勤曾经说过的,容嗣是一个存在感极低的人。
再加上容嗣同学的寡言。
存在感更低。
可现在他用一副云淡风轻的语气说了这么一句话。
李二勤也有些发怔,微张着嘴,不知道要说什么。
“正好你这么忙,”容嗣继续说:“也没空理那些事。”
李二勤更加迷糊。
哪里忙?
“你有广播社的事情要处理,还得陪着我排练,同时物理也不能落下,期末考就在眼前。”
真的有点忙……
容嗣要说话差不多说完,作出总结:“让他们瞎忙活去吧。”
“好。”
正好晚自习的铃声响起,同学们都纷纷回到自己位置上,拿出作业本开始写。
李二勤捏着笔在草稿纸上写写划划,心里却始终不能平静下来。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当有人把不属于她的东西强加到她的身上,却不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
她努力去审习题上的题干,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一股陌生的情绪在她的身体里面横冲直撞,她努力做了几个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失败。
安静的晚自习,突然响起一个凉凉的女声:“老师。”
值班老师惊讶得抬头:“什么事?”
“我不舒服,想回寝室休息。”
值班老师放下笔:“哪里不舒服?要不去医院?”
李二勤摇头:“心里不舒服。”
值班老师:“……”
“老师,”又一个声音加入,干爽而好听:“李二勤发生了点事,能让我跟她谈谈吗?”
值班老师有些迷糊,不过出于对容嗣的信任和放心,他同意了:“去吧,别影响到其他同学自习。”
“谢谢老师。”
容嗣离开座位时,看了李二勤一眼。李二勤低着头慢慢跟上。两个人一前一后往广播室走,并没有任何交流。
经过实验楼的时候,李二勤下意识抬头看。原本说好要开会的教室灯光大亮,她控制不住地去猜测里面的场景,还有谈话的内容。
心情更加低落。
接着低着的脑袋咚地撞上了什么。
她揉着被撞疼的位置抬头,心里同时怨念着为什么总是能撞到容嗣,和容嗣的身体到底怎么长的,为什么这么硬,没有一点点肉么?
“你……”容嗣欲言又止:“走路还是专心点。”
李二勤无言以对。
容嗣看着她的表情,叹口气:“跟我走。”
她疑惑地跟过去,发现容嗣并不是朝着广播室的方向走。
“去哪?”她问。
“天台。”
“现在去天台?”她不可置信地反问。
现在去天台,是准备冻死自己么?
“嗯。怕冷?”
李二勤摇头。
容嗣笑,没有拆穿她。
天台上果然很冷。肆虐的风呼啸而过,李二勤不明白楼顶的风为什么会这么大,自己简直要被吹走了。
而且,真的很冷。
容嗣回头就看到李二勤在身后瑟瑟发抖的样子,忍俊不禁。带着她拐了个弯,走到一个避风的角落。
李二勤喘口气,终于没那么冷了。
她在离容嗣几步远的地方坐下。
容嗣看了一眼,道:“过来。”
“?”
“不冷吗?”
“冷。”这次终于老实承认了,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靠过去,跟容嗣的手臂紧紧挨在一起。
“为什么选择来这里啊?”她问。
“方便你哭鼻子。”
李二勤一怔。
“广播室随时可能会来人,但这是这里不会。”容嗣打量周围,四面八方都漏风,真冷!
继续说:“所以有什么想发泄的话,不用顾忌统统说出来吧。”
“可是……”李二勤的牙关拼命打颤:“我有点冷得……没办法正常说话。”
容嗣哭笑不得。
“那我们换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