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铃上前握了沈安娴的手,将她往马车上带。沈安娴泪眼潺潺,有些迈不动步子。花铃说道,“安娴,看清了这种人的真面目,也好,不是吗?”
沈安娴轻轻点头,眼里的泪却也跟着滚落,着实不愿接受这现实。可仔细想想,往事如过眼云烟,飞快从眼前闪过。她才觉得他之前说的许多话,都是骗人的,她却一直陷在其中,不能自拔。
想来她说的也没错,看清了他,不至于以后继续被骗,毁她一生,还连累她生母受累,让沈家蒙尘。她叹了一气,无奈却又释怀,随花铃上车去,不再回头瞧看。
赵韶见她决然离开,自知做沈家女婿无望,顿时气急败坏,“沈安娴!你算什么东西,同我好的大户人家小姐多得去了。要不是你长得丑如夜叉下不去手,我早就睡了你。我……”
话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拳,打得他眼冒金星,又摔回地上去了。单是这一拳,他就快要痛晕过去。
沈来宝怒声,“闭上你的嘴,知道我们沈家是什么样的人,就别做蠢事,说蠢话。”
赵韶已经失了理性,怒声叫着又站起来冲向沈来宝。沈家下人见状,一齐上前,将他乱拳打退。
突然赵韶凄厉叫了一声,捂着脸从地上爬起来,那俊朗面颊上,竟被地上的尖锐石头划开一道长长口子。血从指缝溢出,看来伤得不轻。
沈来宝制止了下人,也不打算送赵韶去药铺,这样的人,倒是让他毁了这张脸好,免得日后有其他姑娘被骗,毁了一生。
赵韶知道从他手里讨不到什么便宜,脸也伤得太重,不再迟疑,往城里跑去,只想着这脸可千万不能毁了。
一直坐在马车上的沈安娴听见了赵韶的叫声,可是没有出去瞧看,只因他刚才骂的那些话,实在是太难听。听得她都哽着声音道,“我真是瞎了眼!”
“还不晚,安娴。”花铃真不觉得晚,就算赵韶真的要了沈安娴的身,她也不觉得晚。真委曲求全嫁给了这样的人,才是件可怕的事。
“如今想来,他也是暗示过我几次的。”沈安娴哽声,“想要我的身,只是娘教过,姑娘家的身子是要给丈夫的。”
花铃摸摸她的手背,“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心思单纯,他又伪装得这么好,也难怪你要上当。”
沈安娴已渐渐收了泪,又提帕抹了抹,问道,“嫂子,你看事这样透彻,那当初欢喜我哥哥的时候,也能事事看清吗?”
花铃顿了顿,“我偷偷跟你说,不能……只是我跟你兄长不同,我们自幼一起长大,彼此都了解。所以比起你来,其实我更不能事事都能保持理智。大概是……太喜欢你哥哥了,但也是因为信任他,所以可以放心地喜欢他。”
这话说得太过真心,沈安娴又羡慕又为自己难过,眼泪又啪嗒落下,却是笑着说道,“真好,我何时也能碰到这样的人。”
“总会碰到的。”
过了小半会,两人听见外面有声响,才安静下来。沈来宝俯身上了车,说道,“现在荷叶初长,去荷塘走走,再回去吧。”
沈安娴说道,“就只是荷叶有什么好看的……”她顿了话,明白过来,他哪里是要去游荷塘,分明是不想她这个模样被爹娘看见,也能散散心。她突然知道为什么花铃这么好的姑娘,会喜欢她哥哥了。
她的哥哥又有哪里不好?
两个人,分明是珠联璧合,再没有比他们更合适的夫妻了。
忽而又想到自己,又重重叹了一气。
三人去了一趟荷塘,等沈安娴恢复平静,才回家。回到家中,沈夫人还责怪他带花铃走了这么久,是不是又去外头乱吃东西。念叨了好一会,才放他们回房。
被训了一顿的沈来宝连连叹气,“家中地位一落千丈。”
花铃眉眼有笑,瞧着他说道,“在我心里,还是一样的。”
沈来宝笑笑,真等孩子出世了,估计就将他晾到一边了。他又笑笑,笑得花铃好奇,“你笑什么?”
“我是欢喜。”
“你欢喜什么?”
沈来宝低头附耳,“你跟安娴说你喜欢我,还是很喜欢的喜欢。”
花铃瞪大了眼,“你坏,偷听我们说话。”
“哪里,我已经要上车了,结果听见你说那些话。我还特地迟了一些上去,免得你尴尬。”
他镇定如常说完,倒没什么起伏,可让花铃心里记着。她都说那样的话了,他却能这么平静地说,那到底是她喜欢他多一点,还是他喜欢她多一点?
片刻阿五就探头忍笑,“少夫人,刚才少爷在马车外听见这话,都笑开花了。”
沈来宝一顿,再看花铃,她已然笑开,明媚如花,得意极了。
他摇头,看来这辈子都不能反攻,她是注定要做霸道总裁小花了,失策!
第114章 珠联璧合
五月天,酷热已经笼罩在明州城上,熏得大地热气蒸腾。到了午时,连鸟都窝在树荫休息,不出来鸣叫了。
游荷塘的人却不觉得热,一来船在水上,二来那翠绿荷叶快蹿上天穹,交织成伞,将那日光遮挡得严实。游船飘过,也不觉得热。就连近来总觉燥热的花铃,也乐意在这里多待待。
沈来宝就坐在她面前,看她总是偏身去戏水,将船晃得漾开几道波纹,玩了半天也不收手。他终于忍不住探身,抓了她湿漉漉的手回来。寻不到干巾,就用自己的衣角擦干,“水凉,十指连心,别冷着了。”
花铃两眼弯弯,也不收手,就这么看着他。等他松了手,她又往他衣服上擦了擦,看得沈来宝脸都黑了,“小、花!”
花铃的笑声顿时如银铃,飘在这绿叶满盖的荷塘中。沈来宝见她笑,也不由笑笑,无奈呀无奈,怎么就这么爱玩。
只是片刻,就见她又挺直了腰探手,他正要将她拉回来,就见她握住一个莲蓬,轻轻一折,只听“嘣”地一声脆响,根茎已折断,一颗大如脸盘的莲蓬落在她手中。
“嫩了些,不过也鲜甜。”她掰了一颗莲蓬出来,从中间破开,去了苦芯,直接递到他的唇前。
他张嘴将莲子吃进嘴里,嚼了嚼说道,“甜,太嫩了点。”
花铃又掰开一颗莲子,边吃边道,“再过七八天会更好一些,不过现在也好吃,可以摘一些回去腌点小菜,加点醋和糖,又脆又甜,还有点……”她眉头一皱,“苦……”
沈来宝回神,“苦?”
花铃嚼也不是吐也不是,最后一仰脖,直接吞了下去。这才苦了脸说道,“我忘记拔芯了。”
沈来宝看着她的可怜模样,却朗声一笑,偏身拿了水给她漱口,又将莲蓬拿了回来,“迷糊。”递给他的会去芯,给自己吃的倒忘了,迷糊,大迷糊。
花铃接了水说道,“我才不迷糊,我可是南风小巷里有名的神童,书院先生都夸我的,对,你舅舅也夸过我。”
提起他那葛明修舅舅,沈来宝在喜宴上见了他,年纪上来,面上添了皱纹,但是两眼有光,似比年轻人更有干劲和精神气。
“舅舅喝完喜酒,就又出远门去了……我看舅舅如果不将天下游遍,是不会回来的。”
花铃说道,“就跟我姑祖母一样,现在爹娘已经不着急她嫁不嫁人了,只想着她什么时候能在明州定居,怕她在外面过得不好。”
提及两家那两个潇洒的大龄青年,沈来宝倒是羡慕他们一点――放下一切,周游列国。
他穿来这里十余载,如果就一直待在明州,也是浪费异界旅游的机会了。
所以怎么都得去外面看看,毕竟世界这么大。
“来宝哥哥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们什么时候能去外面走走,跟舅舅和姑祖母那样。”
花铃摸摸肚子,“看来很难。”
“等二十年后他能接管沈家生意了,我们就能放手去游玩了。”
花铃笑笑,“那个时候都要四十岁了,你还有心情带我去?”
沈来宝笑道,“当然有,只要你愿意去。岳父和岳母不就是去玩了一圈回来的么?”
想到自家爹娘,花铃突然觉得说不定真的在二三十年后,她还能这样和他在荷塘戏水谈笑,一点也不会腻。她欣然点头,“嗯!”
船在荷叶丛中穿游而过,偶见缝隙,便能看见一艘同样在荷塘漂游的小船。那船上坐着一男一女,只见侧颜,却知两人男俊女俏,看着似一对璧人。
花铃恍惚之间又想起了她的二哥和盘子,也不知道现在他们怎么样了。她倒是很希望在未来某一天,二哥会带个姑娘回家,然后跟大家说,这是他想娶的姑娘。而那个姑娘,就是盘子。
只是那两个人不是二哥和盘子,不过也不陌生,只因那男的,就是孔家少爷孔愿。女的,正是她的小姑子沈安娴。
沈来宝见她一直往那看,也看了看,低声,“别看,免得被他们发现,到时候就尴尬得要下船了。”
花铃收了视线,笑道,“孔公子性子腼腆,安娴也一样,这两人在一块,怎么看,都觉安静,像入了荷花池的画里。”
“见了三次面愿意单独待一起了,已经很不容易。”沈来宝说道,“大妹虽然看开了,但多少有些不开心,只是她提出要见孔愿,我还是吃了一惊。”
花铃微微笑道,“来宝哥哥你不懂,姑娘家吃了亏,心里总会留下一根刺。这根刺就算拔掉了,也没有办法痊愈。而且也害怕碰到的下一个人,仍是一根刺,一次她想要先看看,那人到底是能抹平她心头上的坑的人,还是又会扎一根刺的人。如果是后者,我想她又会来求我们,去将这亲事给推了。”
“那就是说,如果是前者,那孔愿就会变成沈家女婿?”
“对。”
沈来宝着实对长妹的接受能力意外,不过或许这才真的像是沈家的女儿。哪怕是受了挫折,可只要想通了,就能立刻站起来。沈家这么多的孩子,像老爹的不少,但因为是女儿,所以养在深闺,就无人能发现她们的潜力了。
那如果小花生的是小小花,他好好教,那她或许也有继承沈家祖业的潜力。
看来他要带着小花去玩的愿望很快就能实现了。
八字还没一撇,他就想着“退休”的事,这着实是要不得呀。
转眼八月,快至中秋,花铃的肚子也大了起来。许是汤水养得好,肚子比起其他孕妇来要大上许多。沈夫人还曾想这怀的是不是双生子,特地找了三个有经验的产婆来瞧。但产婆都说不是,只是吃得好睡得好,孩子长得比别人好。
本来听见不是双生子还微觉可惜,但听见孩子长得好,沈夫人连连让人给赏钱。
肚子大了,花铃也不怎么爱走动了。只是产婆都说多动动,到时好生产,她才每天耐着性子走走。现在正是午后,午睡醒来,瞧了自己的肚子半晌。脑袋在枕头枕着,可那肚子都挺到中间去了。难怪最近醒来都看见她的丈夫睡在床边,好似一动就要摔下去。
她想了想,把身体往后挪了挪,这才腾出一些位置来。看来她得改改习惯了,免得他整夜睡得不安稳。这几个月他总跟着沈家长辈往外跑商,虽然不远,可有时候也要忙上几天,又瘦了些,好像将肉都长到了她的身上。
花铃想到在外奔波的丈夫就没办法继续躺着了,缓缓坐起身打算洗个脸动动筋骨。
洗了脸换好衣服,葛嬷嬷来给她梳发时又一如既往地瞧她肚子,笑道,“刚夫人让人带了话来,说下午来看看您。”
花铃眼一亮,“爹娘回来了?”
六月时爹娘外出游玩,她还以为他们连中秋都不回来过了,没想到今天就回来了。她立刻让嬷嬷梳好发髻,便往娘家走。
沈老太太正在凉亭里和几个老太太唠嗑,见了孙媳妇便觉高兴,“铃铃啊。”
花铃闻声看去,嫣然一笑,往那走去,一一打过招呼。
花铃生得美而不妖,又是花家的千金,连几个老太太都看得喜欢,问长问短。好一会花铃才告辞,这才回娘家去。
她一走,一人就道,“福气相,脾气也好。”
“比我那孙媳妇好多了。”
“我那四个孙媳妇,就没一个像铃铃这样乖巧懂事,还能操持内宅的。”
几人夸着夸着沈家孙媳,就变成了抱怨自家孙媳,又热热闹闹起来。
花铃回到家中,母亲果真回来了,只因门口和庭院满是下人,又都是在清扫大宅。她看着倒也没什么,只是母亲太爱干净,所以一瞧见脏了,花草不齐整了,就喊下人打扫。家里总跟新的一样,唯有从墙柱能看出点点岁月痕迹。
她走进大厅,就看见母亲站在厅中,往四下指着。她笑笑,“娘。”
廖氏一听,立即快步走到她面前,拉她缓步回屋,“这里脏,捂着嘴,到房间再松开。”
花铃无奈,只好捂住嘴,跟她从廊道过去。
到处都是打扫的下人,真是热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