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不比官员贵族那么多规矩,但商人骨子里又怕别人看不起自己,沈老爹就是其中之一。所以他虽然觉得多几个小妾没关系,但还是觉得让姨娘跟正室住得近是逾越,要闹笑话,因此清风小筑离得有点远。
沈来宝权当散步消化了,等他走到三姨娘房门前,地上还看得见湿润的痕迹,但不见了石头。他便盘腿坐在那,摸出花铃送他的红绳子玩。
屋里的韩氏听见门口有动静,出来一瞧,见了他着实吓了一跳,“少爷,您怎么来了这?”
沈来宝抬头,冲她傻笑两声,继续低头玩自己的红绳子。他动了动鼻子,里面的檀香冲鼻,往里看一眼,还看见了佛像。
韩氏似乎也察觉到他在看什么,挪步以裙摆挡住他的视线,“少爷是不是迷路了,我让翠菊送你回屋吧。”
“姐姐。”沈来宝站了起来,指了指她旁边,“秀儿姐姐说她有事要告诉我。”
韩氏惊得花容失色,急忙往旁边躲去。恰好去打水的下人回来,她大声道,“你去了哪里,快把少爷送回去!”
沈来宝仍在傻笑,“我知道了,姐姐,明天我就告诉我爹去,你放心。”
韩氏一把将他拉住,瞪眼,“你要说什么?”
下人也被她吓了一跳,“姨娘,这可是少爷……”
韩氏瞪了她一眼,她吓得噤声。可手上衣服一滑,沈来宝已经挣脱她的手跑开了,“等我爹回来,告诉我爹去咯。”
沈来宝边唱边跳跑到外头,回头看看,没人跟来。他摸了摸鼻子,气定神闲地往巷子外面走。走了没两步,他顿下步子,因为前面有一群孩童在玩闹,里头几个他可认得,正是那天揍他的人。他的眉毛微扬,不慌张地往前走。
那几个孩童显然也看见他了,嘀嘀咕咕了一番,却无人上前。等沈来宝从旁边经过,也是直勾勾看着他。突然沈来宝偏头,做了个鬼脸,吓得他们哇啦哇啦地跑了。
沈来宝嗤笑一声,熊孩子,就是欠收拾,收拾一顿果然乖多了。
他慢慢悠悠走过花家门口,又折了回去,他不过是吞了口血受了点惊吓,花铃可是实实在在被蛇咬了一口。昨天看见他吞下血,她哭得哽咽,抓着自己的手不放,喊着他要死了,却忘记自己是被蛇咬的那个。
隔壁小花真是个乖孩子啊。
沈来宝叹着,想来也没地方可去,干脆就敲了花家的门,去看看花铃。
下人领他过去时,沈来宝又将花家看了一遍,难怪沈老爹这么崇敬花家,走在这里的确比在沈家舒服。想来想去,应该是沈家的饰品太杂了,都是钱堆砌起来的,金色配银色,配得珠光宝气,但太多了,却显得累赘俗气。
廖氏听见沈来宝来了,心思不由复杂起来。
一来她感谢沈来宝不惧毒蛇,为她女儿吸“毒”,二来她又觉得女儿的腿竟被个男的用嘴碰了,这可怎么办。
只是沈家没有趁人之危提这事,她就当做没发生了。
廖氏这会见他过来,神情便温和了许多,“来宝,你歇好了么?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歇好了,来看看小花妹妹,她的伤怎么样了?”
“伤得不深,已经能下地了。”廖氏说道,“小花去凉亭那看书去了,你去找她吧。对了,这盒果子你带上,这是你花叔从外地让人送回来的。”
沈来宝大方收下,又想,花老爹去外面经商都不忘给妻女捎好吃的,果真是好爹,再对比一下沈老爹,沈来宝有点头疼。
不想了,爹是拼不过的了。
他跟着下人去了凉亭那,果真远远就看见花铃坐在石凳上看书。看得专注认真,还时而提笔勾画。沈来宝脑门上又蹦出两个字――学霸。
“小花。”
花铃忽的抬头看去,见了他便展颜,放下笔要过去,刚起身就被葛嬷嬷捞了回去,肃色,“姑娘,您的脚伤还没好,不许乱跑。”
“那我等来宝哥哥过来。”
沈来宝到了凉亭就俯身要看她的脚,被葛嬷嬷凶巴巴的给瞪住了。良久才反应过来,哦……姑娘家的脚不能乱看的,就算是小姑娘都不行。
想来花家没让他娶花铃,已经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小花,你的脚好了吗?”
“快好了,过两天就能跑能跳了。”
葛嬷嬷板着脸道,“是三天。”
花铃更正,“对,三天,不过我觉得明天就能跑了。”
葛嬷嬷揉了揉眉心,祖宗诶。
沈来宝笑了笑,天然腹黑小白兔。他坐上石凳,看了一眼她看的书,字密密麻麻的,不知道说的是什么,“小花,你去学堂了吗?”
“去啦,去的是墨香书院。我还记得去年你爹要送你去,结果到了门口,你抱着沈伯伯的腿不放,哭得可惨了,死活不肯去,沈伯伯只好带你回来了。”
哪怕那不是自己,沈来宝还是红了脸。他既然不能肯定原主会不会回来,那也得考虑以后,那必然要学习这里的文字。以沈家的财力和对他的宠爱来说,要请教书先生而不去书院并不难,可是那样的话,日后他就少了一个东西――
人脉。
无论在哪个时代,人脉是必不可少的。他或许还要继承沈家家业,那就必须需要这些。
昔日同窗无疑是非常好的人脉资源。
说不定还能在那结交志趣相投的好友,想来也是心动。
花铃虽好,可等她长大了,以这个世界对男女的制约来说,他们也不能一直这么亲近,想来也是可惜。
“来宝哥哥你在想什么?”
沈来宝回神,笑道,“我在想我去书院的事,好了,我得去找我爹商量商量了,你继续看书吧,脚要是不舒服,就早点回房。”
花铃点点头,看着他似有些沉稳的背影,再次觉得,隔壁沈家哥哥真的不一样了。
沈来宝从花家出来,突然听见背后有人喊他,他转身看去,头上突然罩来一条麻袋,将他拦腰扛起,不知跑向什么地方。
第12章 尘埃落定
那人力气很大,把沈来宝扛在肩上跑了许久也不喘气,可怜沈来宝刚吃饱,胃顶在他肩头那,一颠一颠的差点没把他颠吐。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那人总算是停了下来,几乎是将他摔下。
沈来宝被摔得一阵晕乎,袋子忽然湿了,有水渗入,耳边水声哗啦,他顿了顿,又要溺死他?
“阿福,我知道是你。”
外面沉默片刻,便有手扒开袋子,沈来宝刚伸出脑袋,就见阿福一手握了块石头往袋子里放。
沈来宝打量了一眼四下,身坐河岸,河水尚浅,不过没入膝头,可后面却是湍流,看不见底。他看着阿福将一块块石头往里放,便挪了挪位置。
阿福顿住,见他瞧自己,瞪眼道,“你再看,我就用石头敲你脑袋,缩回身去。”
“你不敢,你要是砸死我,那就必然不是自杀,沈老爹肯定会追究,那你的处境就危险了。所以先把我溺死在麻袋里,再把我拖出来,让我顺流而下。这样一来,我身上没伤痕,又曾经失足溺水过,这次人们也会觉得就是我又犯傻了。”
阿福不断抓着石头往里放的手一抖,睁大了眼看他。
沈来宝拧了拧湿漉漉的袖子,笑道,“不要怕,既然你敢给你主子戴绿帽子,那就要想好后果。偷了人家的妾侍又不用担责,世上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
阿福怒得伸手就要掐他脖子,沈来宝抬手一拦,“不要掐,不然这就变成了他杀,你大白天的消失在宅子里不办事,你说官府会不会盘问盘问你?”
“……你到底是什么人,沈来宝是个傻子,你分明不是!”阿福声音满是恐惧,几乎想用手中石头将他砸死――唯有将危险的东西置之死地,才能没有威胁。
“我是沈来宝,可又不是他。”
他抬头一笑,稚童的笑本该充满童真,可这一笑,却让阿福觉得恐怖。他扬起手中石头就要往他脑袋上砸,手臂刚起,就被人猛地抓住,用力往后一拧。他惨叫一声,往后倒去,竟是满眼的壮实大汉,约莫七八人,每个都能将他一脚碾死。
沈来宝扒拉掉身上的石头,从麻袋里站起身,掸去衣服上的石子,看也不看面无血色的阿福,“押去沈家吧。”
阿福哀嚎叫着,想爬过去求饶,沈来宝摆摆手,“一切回去再说,现在不要烦我,不然……”他俯身往他脖子上以指滑过,“哼。”
阿福不敢嚎了,一路试图逃走也没用,这些人是沈来宝让阿五好好挑选的。
不但个个身强力壮,而且身手了得,为此,他还花了不少钱。只是钱再多,也换不来一条命,所以也值了。沈来宝拖着淌水的衣服慢悠悠地回家,等把三姨娘和阿福这两根刺送进大牢,那他就可以“恢复”正常了。
不用装傻充愣了,也就有更大的自主权,就算拒绝长辈什么事,也不会被当做傻子不懂事。
想到这,连脚步都轻松多了。走着走着他又想起一件事来,停下步子,后头的人也齐齐停住。
他转身扫视一眼八人,看着那为首的人两眼一弯,“好汉,你会演戏吗?”
“啊?”
沈老爷午歇刚起,还没缓过神来,正洗着脸,就听见下人来禀报说一伙人扭送着家丁阿福进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跑到前院一看,见个个汉子虎背熊腰,忙摆手示意下人把护院通通喊出来。
一人上前,说道,“沈老爷好,沈老爷不必惊慌,我们没有恶意。我们是秀儿的亲人,听说她无故溺死在沈宅,但颇为蹊跷,多方打探之下,得知秀儿是他人所杀,凶手,就是这叫阿福的下人。”
沈老爷被说得一愣一愣的,阿福也没想到沈来宝不直接指证他,却叫别人来,他词都想好了,只要说是沈来宝犯傻了,缠着他去河里给他抓鱼,谁想刚下水,就冲出八个人把我抓住,现在还污蔑他。
可没想到沈来宝不按常理出牌!
趴在大门后看着懵神的阿福的沈来宝轻笑两声,事实证明沈老爹从来都不信他这个傻儿子,甚至因为长久的“经验”,很容易让他先入为主,觉得是他又胡闹。更何况这次涉及人命,昨天还傻乎乎的他今天就揪出了凶手,换做谁都不会信。
所以他不打算出面,就让他们解决去吧。
沈老爷愣了愣,“几位可有证据?”
那人说道,“查找证据时,我又发现了几处不对劲的地方,这阿福平日和秀儿无冤无仇,可为什么要痛下杀手?后来才查明,原来这阿福跟沈老爷的三姨娘有奸情!”
沈老爷似被鱼骨哽住,气道,“休要胡说八道!”
那人说道,“沈老爷先不要动怒,我并不是乱说。秀儿过世后,三姨娘便开始供佛烧香,甚至前往寺庙求了两道符,一个自己带着,另一个,送给了阿福。”他上前将阿福脖子上的平安符扯下,递交给沈老爷,“您可以看看三姨娘那里是不是也有同样的平安符。”
阿福气道,“这符是我娘给我求的,去的也是东山寺。”
“咦?我可没说三姨娘去的是东山寺。”
阿福一愣,一瞬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人又道,“除此之外,还有秀儿的死因,她死时背上被绑了一块大石头,但依照姑娘家的力气来说,根本背不动,更何况石头还是从池塘里挖出来的,一来一往,廊道那却没有一点水渍残留。所以秀儿不是自杀,而是被人溺死在池塘,再被人绑上石头假装自尽,大人也可以让官府的人好好查查,不要认为是个下人就不了了之,毕竟,这可能会牵扯出妾侍偷情的内幕。”
沈老爷沉声,“去把三姨娘抓来。”
两个下人立刻过去抓人,可一会就只回来一个,“老爷,三姨娘她跑了,屋里空荡荡的,妆奁盒子掉了一地,里头的首饰都没了!”
虽然官府还没来查清,但沈老爷知道做贼心虚的理,没事跑什么,那就是有事,心里有鬼!
被戴了一顶绿帽子的沈老爷捂住心口,他怎么比不过一个下人了,竟要坏他沈家的名声。他气急败坏道,“将她抓回来!”
阿福瘫痪在地,韩氏这一跑,就将他们的奸情坐实,再没有反转的可能了。既然都是死,那就鱼死网破好了。他大声道,“老爷,少爷被鬼附身了,那个不是他。是他命这些人抓住我的,他们根本不是秀儿的亲戚,都是少爷花钱请来的。”
沈老爷哆嗦地指了指他旁边,“这样的少爷能布下抓你的局?”
阿福莫名,往旁边一看,只见浑身湿漉漉的沈来宝正拿着根冰糖葫芦在旁边吃,四目一对,便冲他呵呵傻笑。阿福差点没气晕过去,哭号,“老爷您信我,这事真的是少爷策划的,他不傻,他真的不傻啊。”
沈老爷也想儿子不傻啊,这一说简直戳到他的痛处,“来人,去把知州大人请来,快去!”
自知大限将至的阿福痛哭失声,头上忽然被人轻拍,抬头看去,沈来宝微微对他笑了笑,无声一笑,笑得得意又……猖狂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