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墨带来的人破城后,他严厉下令,谁要是敢骚扰百姓,一律严惩不贷。
经过一夜的混战,天微亮时,一切终于归于平静。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这片昔日繁华的城里,再没了往日的美好,只剩下一片可怖。
地上满是血迹和尸体,空气中还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
纪宁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还是她巡抚衙门的府邸。
拉开被子起来下床,她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了,当即心惊肉跳起来。
谁那么大胆子敢不经过她的允许帮她换衣服?!
“来人!”她冷着脸朝屋外大叫,要是让她知道是哪个王八蛋给她换的衣服,她不扒了他的皮才怪。
话音刚落不久,门开了,进来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
纪宁看着来人,很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
竟然是她夫,夫君?!
施墨进来后关上门,缓缓往床边走来,面无表情,说话的声音也没什么起伏,让人看不出喜乐,“怎么,才几日不见,就不认识为夫了?”
纪宁这才回想起昨晚做的那个梦,梦里,她感觉自己快要死的时候,他夫君骑着骏马,从天而降救了她。
原来那梦竟然是真的?
“夫……夫君,你不是在京师,怎么会来这里?”纪宁难以理解。
想她夫君身为首辅,日理万机,每天不知要忙多少国家大事,朝廷和陛下都离不开他,可……怎么就说突然出现在这就出现在这。
施墨走到床边坐下,沉着脸拉过她受伤的包扎好的手臂检视一番后,这才开口,“为夫要是不来,只怕不知道以后还见不见得到你。你知不知道昨晚的情况有多危险?当时那个场景,明明知道没有胜算,你为什么不跑,却还乖乖上去给人家当靶子送死?你就这么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
施墨声音虽然不大,而且还很好听,但就是给人一种压迫和胆寒之感。
纪宁自觉理亏,默默在一旁听着施墨的教训,也不辩解。
施墨说完,见她一副委屈的小表情,脸色稍稍柔和下来。
“好在都是外伤,没什么大碍,就是失血多了些,这几日你不要操劳,好好静养,这里一切都交给为夫来处理。”
有她夫君在,她自然可以放心。
“那个……夫君,之前那件事,我想跟你解释一下。”
本来她还想等沧州之事弄完回去再想想怎么跟她夫君说,但既然眼下她夫君人来了,再这样拖下去也不是个事,她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施墨眉眼微凝的注视着她,眼底漆黑一片,淡淡道,“嗯,你说。”
话到嘴边,纪宁一下又不知如何开口,暗暗叹了口气,赵若素啊赵若素,你平日不是天不怕地不怕,怎么到了现在,跟个缩头乌龟似的,连话都不敢说。
好吧,豁出去了。
“夫君……我知道你很生我的气,我承认,是,刚开始接近你是带有目的,但这几年,我对夫君你的感情却是真的。夫君,圣人都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是吧,现在夫君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我也没什么可瞒着你,大不了以后,不再惹夫君生气就是。夫君你看之前的事,咱们能不能一笔勾销?”
听着她这番与其说是在解释,却还不如说无赖的话,施墨颇为无语。
是啊她就是这样,明明自己做错了事,却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弄得好像他要是不原谅她,就是他的错似的。
说完后她见施墨不作声,小心翼翼的看了眼他,继续道,“夫君,人家知道你宰相肚里能撑船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和我这种不懂事的小女子计较。不是有句话叫什么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吗,更何况,咱俩还没打架,那就更应该早点和了。”
施墨瞧她那眼珠直转的小样,忍不住好笑的摇了摇头。
本来他是在生她的气,一想起昨晚那凶险万分的情景,他就后怕的冒着冷汗,要是他再晚来一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可心里再大的怒火,再看见她后,他的气也不由消了。
“床头打架床尾和,为夫要是真的和你打架,怕还不是你的对手。”
这句话说的让纪宁头都不敢抬起来了,是啊哪个男人不喜欢女人温婉可人,虽说她以前爱胡闹,但好歹在她家里,在她夫君面前,还是作出一副小鸟依人般的模样。可现在却让他夫君发现,她是那种从小就征战沙场且杀人不眨眼的女子,只怕对她,就不再有以前那份喜欢了吧。
施墨见她一直低着头,无奈微叹一口气,伸手把她揽在怀中,“你说你平时不是聪敏的很,怎么有的时候傻的紧,你觉得为夫要是真生你的气,还会特地大老远的从京师赶过来吗?安宁公主……”
本来前面那一句话听得纪宁心里感动不已,可最后那生疏的四个字,又如一盆冷水浇在她心头。
公主……是啊,她是公主呢……
☆、第29章 面首
房间里点着檀香,厚醇的香气袅绕,安神定闲。
自从来这沧州后,纪宁几乎一夜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施墨在她房里坐了一会就离开忙着公务去了,她继续躺回床上,心情复杂的想了很多事情,许是最近实在太累,她又睡着了。
再次睁眼,是被外面的说话声给惊醒。
“李大人留步,我们家大人此刻正在休息。”
纪宁疑惑的皱了皱眉,说话的声音陌生,并不是她手下。
“纪大人到现在还在睡?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不行,我得进去看看才行。”是李言亭的声音。
“可是……”
“我跟纪大人什么关系,别说就是他睡觉我进去看望一下,就是他洞房,我都还得一起……”
听见这话纪宁脸忍不住一拉,这不知廉耻的家伙。
正待她想朝外面骂两句,房门开了,李言亭走进来。
纪宁慌乱的拉紧被子,把脸撇到一边。
李言亭进来后,坐在床边看着纪宁试探的叫着,“纪兄?纪兄?”
纪宁默默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
“纪兄,你不要吓我,听说你都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完了,该不会是哪里出了问题吧。”李言亭说着就要掀开被子,打算一探究竟。
纪宁本来就嫌他烦,感觉到他竟然还拉起被子来,终于忍不住从床上爬了起来,口中骂骂咧咧,“老子睡个觉也睡不安稳,吵什么吵,你才有问题,你全家都有问题。”
李言亭也是个没脸没皮的,被她骂不仅不恼,反而笑嘻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纪兄看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听说纪兄自昨晚就一直躺在床上,我还以为纪兄你生命垂危命不久矣。”
纪宁忍不住一脚朝他踢去,“老子好得很,你死了我都不会死,会不会说人话。”
她身上还带着伤,这么一番大动作,不小心触到了伤口,忍不住呲牙咧嘴的大叫一声。
李言亭连忙问道,“纪兄,纪兄,你怎么了?哎呀,纪兄你身上流血了,怎么这么多血,纪兄你别怕,我现在就去叫人去请大夫,你坚持住纪兄……”
纪宁顺着他的视线往自己身上一瞧,顿时红了脸。
她赶紧起来捂着叫个不停得李言亭,“你给老子闭嘴,去去去,滚滚滚,老子的事不要你管。”说着一脚朝他踢去,把他踢出了门外,然后赶紧关上门。
她……竟然这个时候来了葵水……
李言亭被赶到门外后,很是惆怅,怎么感觉纪兄今天很不对劲,他好心来看他,为什么忽然脾气那么大。
哎……难道是因为首辅大人来了所以心情不好?也是,首辅大人跟纪兄一向势同水火,眼下又抢了纪兄的功劳,纪兄发点脾气也是应该的。
正在处理公务的施墨听见人来禀告说纪宁大出血,赶紧搁下手中的文书起身往纪宁房间赶来。
半路上遇见形色匆匆的李言亭。
李言亭看见施墨,乖乖在一边恭敬行礼,“首辅大人好。”
施墨脸色铁青的瞧着他,“你刚才进了纪大人房中?”
李言亭心里咯噔一下,首辅大人为何要问这句话?语气还是在兴师问罪的样子?难道首辅大人很不喜欢他和纪兄走得太近?
“是,刚才下官进去看了一下纪大人。”
“纪大人受伤需要静养,没事你不要再进去打搅她。”
“下官只是……”
李言亭正欲解释,却发现施墨已经拂袖大步离开。
看着那冷峻的背影,李言亭摇头叹息,“看来首辅大人是真的很不喜欢纪兄,连探望都不许探望,哎,纪兄也太过孟浪,得罪谁不好得罪首辅大人……”
纪宁现在身边都是她夫君的人,她又不好叫自己手底下的人这个时候给她送棉纱布进来,正想着如何是好,施墨开门走了进来。
“怎么下床了?受伤了就应该在床上多休息。”施墨皱着眉来到纪宁面前,上下打量着她,“方才为夫听说你流了很多血,是不是伤口处裂开了?”
纪宁身上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所以施墨并未发现她身上的血迹,只是床上还残留着些许。
她红着脸很不好意思道,“夫君,不是伤口,我……我来葵水了。”
施墨闻言神情一松,可是随即又是微微收紧。
也就是说,她没有怀上……
前段时间行房事那么频繁,他心里自然是希望她怀上,如果怀上了,她就会消停点了。
想到这里他自嘲的摇了摇头,施墨啊施墨,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道貌岸然。口口声声说不介意她什么时候要孩子,可私心却恨不得她立即为自己生下个一儿半女。
纪宁见他夫君神色讳莫如深,心里有点发虚。
怕怀上孩子,她都服用药,这种药若是长期服用下去肯定会对身体有影响,要是被她夫君知道了,一定又会生气了。
“需要什么,为夫叫人跟你准备。”施墨神色又微微缓和下来。
“嗯。”
纪宁又想起公事来,小心翼翼的问道,“夫君,你昨晚怎么会来沧州?又是怎么知道沧州就要大乱?”
虽说陛下密旨中说安王有反意,可毕竟没有明目张胆,这什么时候反,在哪里反,都让人捉摸不透,若是时间地点没把握好,都会出让安王有机可趁。
施墨虽然这个时候并不想和她谈公事,怕影响到她休息,但也深知她若是不弄清楚,只怕会更难安。
他扶着纪宁在床边坐下,又走出去吩咐要人准备姜茶和干净的被子后,这才道,“娘子还记得王小姐在白马寺被杀一案吗?”
说到这里,施墨不免苦笑,“本来为夫早就知道王小姐是自杀,但为了能留住你,所以才拖着不结案。王小姐之所以自杀,为夫也问清楚那个叫清清的丫头了,她说王小姐觉得自己没有面目见人,忧愤下便起了自杀的心思,但就这么死去又不甘心,她便想因此构陷夫人。”
其实纪宁后来也想到就会是这样,对那王小姐倒是没有什么怨恨,只是觉得可怜可悲,就因为男人,她就这样轻贱自己的生命。
可她也不得不想,如果换做是她呢?她也会为了她夫君如此吗?如果有朝一日她夫君的抛弃了她,她会要死要活吗?
大抵,是不会的吧……
“沧州两个官员死的蹊跷,看起来也像是自杀,为夫不免联想到王小姐,或许真的是自杀也说不定。可自杀的动机,却是为夫不能理解的地方。后来在为夫的深查下,发现沧州前任知府和同知临死前,都和兵备道的守将有接触,从这之后,他们二人行为举止便有些奇怪起来。起初为夫以为,他们也是被安王的给收买,但矛盾的是,若是被安王收买,他们又为何会死。而且若是安王真的要造反,关键时刻死了两个官员,只怕是会引起朝廷的注意,让朝廷更生警觉,这对他们是不利,因此为夫否定了这个猜想。既然不是被收买,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们发现兵备道的端倪,想向朝廷检举,但是整个沧州都是安王的人,他们发现密信根本送不出去,而且成天有人监视他们,家人的性命也遭到威胁。”
施墨顿了顿,深看纪宁一眼,继续道,“两人不愿和安王为伍,自身又没办法反抗,万念俱灰之下,只能想到自杀的法子,一方面引起朝廷的注意,另外一方面,也是保全家人的性命。两人深知,这边官员一死,朝廷必定会派人过来深查,只有这样,才能让朝廷知道沧州形式的严峻和溃烂,阻止这场大乱。为夫想到这一层,便料定安王怕再这样拖下去一旦等朝廷反应过来做出部署就晚了,一定会按捺不住趁着你们还没有控制住局势时,进行突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