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上车吧,咱们换一个地方说话,不耽误你回去吃饭。”周承朗很生气,可是他不敢,现在他已经是没资格生气的人了。
他现在甚至是有些小心翼翼。
月梅上了马车,行到出了巷子绕到一处略微僻静点的地儿,月梅就叫了停。
周承朗骑马跟在后头,见她下车,也忙下马走了过来。
“说吧,什么事儿?”月梅的口气不算好。其实他们算起来是好聚好散,和离虽然是旁人经手,可他们之间却不曾有恶语。
月梅本以为自己可以很平静,甚至是已经过去太久,感情变得很淡了。但是真当他上来要和她说话的时候,她心里头还是有隐隐的恼火,甚至是看他不顺眼,觉得自己被辜负了之类的情绪。
理智上知道他的做法选择无可厚非,但偏偏情感上就是接受不了。
她自己都无法解释这是为什么。
“月梅,我们和好吧。”周承朗一开口,就说了一直想说的话,“没有孩子也不要紧,我们可以收养,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可以了。月梅,我想通了,没有孩子和没有你,我宁愿没有孩子。”
月梅看着他,静静的没说话。
这些话,如果那时候他说,她会很感动。可是现在,不知道是他说的晚了,还是因为董怀礼在前说了一遍,有了比较,就不那么感动了。
她很理智,“你不后悔吗?周家大房到你这里是一脉单传,若是你没了亲生骨肉,那可就是断了。”
“不后悔。”周承朗没有丝毫犹豫。
“你祖母那里呢,她能同意?”月梅再次问道。
周承朗也思考过这个问题,他说:“祖母那边我来和他说,在孙子和重孙子之间,我想她肯定会选择我。”
看来,这是真的认真的了。
月梅淡淡一笑,“你想不同意,我们就和离。你想同意,我们就和好。那你有没有问问我的意见呢?你怎么知道,这么久了,我还在等你?”
☆、第229章
你怎么知道,这么久了,我还在等你?
一句话就让周承朗僵在了原地。
什么意思,这意思是,她已经没有在等他了吗?难道她让董怀礼借住公主府,是因为她已经变了心,真的打算和董怀礼再续前缘了?
也是,本就有前缘,如今再续,又有何不可。
那,他算什么?
他和她,风风雨雨也没少经历事,更是做了夫妻也有了山盟海誓,如今,真的就说抛开就抛开,再没有半点留恋了?
周承朗这般一想,就只觉心头又酸又涩,再看向月梅的时候,也不知是嫉妒居多还是愤怒居多。
“你说你不无情,那你现在又是什么?”
“我答应了,不纳妾,即便你不能生,我也愿意过继。你还要什么?这些还不够吗,还不能表达出我对你的心意吗?”
堂堂威远侯,军功在身威风赫赫的七尺男儿,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忽然暴喝出声,眼圈赤红着,都不知道是气得还是伤心的。
跟着月梅出来的是秋兰,另外还有一个二等的小丫头,并着车夫等在不远处,听了这话都有些发懵了。
这威远侯是在干什么?
可怜巴巴的,求……爱吗?
好可怜哦。
二等的小丫头和车夫一起看向了秋兰,秋兰从前可是威远侯的贴身丫头呢,她主子做出这样的事情,她脸上也一热。
“看什么呢,咱们要不要过去啊?”她倒是有点担心,自家大爷明显对自家公主用情至深,这要是真恼了,硬来可怎么是好。
车夫摇头,小丫鬟也摇头。
开玩笑,自家那可是公主,有手段有能耐的公主,小小一个威远侯,自家公主还能解决不了吗?
两人不理秋兰,继续朝远处看去。
远处,听了周承朗的话,月梅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的看着他,长久之后,叹了口气。
“你这是在责怪我?”她问道。
周承朗一滞。
他这边又气又恼又伤心又难过,着急之下连心里话都喊了出来,可是对面这人呢,却是半点情绪失控的感觉都没有。
到了此时此刻,他再不能觉得月梅是在耍小性子,或者是在开玩笑故意惹他了。这是真的,真的不打算和自己好了。
“我没有。”他闷闷的说,“就是觉得自己有些不平,有些委屈。”
都和离了,别说现在月梅有和董怀礼再续前缘的心思,就是她已经嫁了人,自己都没有资格怪人家。
谁让当初,和离书是二叔送去官府叩了大印的;谁让当初,他自己思虑太多没有及时弥补的;谁让当初,是他自己先觉得纳妾没事惹了她的;谁让当初,是他害怕她真的不能生,不能给个肯定答复的。
如今想来,竟是错处全在自己身上了。
周承朗都不敢深想,就这都被自己吓了一身的冷汗了。他还觉着委屈呢,殊不知真正委屈的人,只怕是面前这一位吧。
他心里有些堵得慌,飞快抬头看月梅一眼,然后又颓败的垂下了眼睛。
月梅看着他的模样,却是一时无言。
如今,他倒是真的豁出去了,什么话都能说出口,什么样的做低伏小都能做出来了。
这是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他对自己有情。
这一点,月梅岂会看不出来。一个人是不是喜欢你,又有多喜欢你,说看不出来,是不可能的。
可是,答应他,和他和好吗?
再回周家,应付周老夫人,应付他那些妹妹们以及继母吗?
从前她为了他,委屈也不觉得委屈。可是现在,她却不愿意了,明明可以有许多有意义的事情能做,为什么要去受委屈呢?
爱情之余女人,从来就不是活着的意义,这半年没有他,自己不也是活得好好的吗?爱情,应该是锦上添花,应该是叫两个人相遇了变得更好,而不是变得更不好。
还有他,他以后也真的能一直不后悔,觉得没有亲生子女也不要紧,过继了就可以吗?
她不信。
因为他之前犹豫了,到了现在他说这话,她真的不敢全部相信。最多,她相信现在他是这么想的,可是以后长长久久,他的秉性不变,谁知道会不会后悔呢?
若是到她三四十岁了他再后悔,就算她有信心可以再次离开他,难道要再走一次老路,再伤一回心吗?
那何不,现在就选择另一条路,一条好走一些,没有看得见的荆棘的路呢?
“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她嘴角噙着笑,彻底想断了周承朗和好的心,“两个孩子和董举人,只怕都等得着急了。”
没有肯定的给答复,可是这话,却比答复还让他心寒,让他心碎。周承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月梅上了马车,走了。
回到府里,月梅又哪里有心思去吃饭呢,可是答应了珍儿宝儿了,不去也不行。
到了冬日天气冷,厨房今儿在家里也给上了热气腾腾的火锅,素菜荤菜一部分是厨房里准备,一部分是和酱料一起由珍味到送来的。
四个人分四边坐下了,汤底从厨房端来还热乎着,到桌上摆好,底下是烧的碳,片刻功夫就翻滚了。
鱼丸子,牛肉丸子,猪肉丸子,素菜丸子,各下了一小碗。接着就是烫了些青菜,豆皮,冻好的豆腐,很快煮熟了丫鬟盛出来,给两孩子面前放了。珍儿早就可以自己吃饭了,宝儿却还小,只能用手抓,于是就由丫鬟们伺候着吃。
热气腾腾的火锅,四人虽然分属三家,倒也是吃的其乐融融的。看着两个乖巧可爱的干女儿,月梅心底那点子难受就也暂且抛开了。
难受个什么劲呢,自己选的路,那就好好走下去。后悔个什么劲儿,真要后悔,那就回头。不想回头还后悔,那可就是矫情了。
吃了饭,两孩子玩了片刻就困了,丫鬟就把她们抱回去午睡。月梅也要一道走,董怀礼却叫住了她。
“月梅,你怎么想的?”私下里,董怀礼还是叫月梅,其实月梅也喜欢他这么叫,被他叫公主,总觉得怪。
月梅一时没理解他的意思,“什么怎么想的?”
董怀礼道:“就是……咱们俩的事情。”
他是真的急了。
他本来打算的好,慢慢来,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可是现在周承朗回来了,他就怕月梅的心向着那边,他这段时间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如今自己倒真成了抢手的了。
只是,董怀礼……
月梅没说话,静静看向了董怀礼。一双眼睛清澈干净,里头是平静,却也是洞悉一切的淡然。
董怀礼不知怎地,忽然有些心虚。
他不自然的移开视线,声音也有些轻了,“我想着,总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而且如今……如今威远侯也回来了,我,我,我肯定会努力的,明年春闱,我一定拿个好名次!”
月梅道:“我再想想。”
董怀礼也没有硬逼着她表态,道了声“好”,送她走了。
月梅这心里,却是有些不得劲。就如同对周承朗一样,她能看得清周承朗对她的感情,自然也能看得出董怀礼的不对劲。
他最近好几次看着她发呆,那眼神就像是透过她在看什么似地,月梅本就有心为之,到了这会儿哪里猜不出他心里想什么。
他肯定心里已经有猜测了,知道自己可能不是原来的月梅了。可是既然已经知道了,为什么他还想和自己在一起呢,月梅其实都已经做好,他主动放弃的打算了。
她想不通董怀礼到底是什么意思,而又因为他看破不说破,叫她连坦白都有些不敢了。
旁人说她是妖魔鬼怪安平公主不会信,可若是话从她自个儿嘴里说出来,那可信度就高了,尤其是她一直善意对待董怀礼,他说点儿什么,安平公主未必就听不进去。
所以她现在,是真的有点儿骑虎难下了。
倒不是怕董怀礼如何,而是心里头那点歉意,叫她答应了人家的事情,就不好再拒绝。如今,莫不是真的只有拖了吗?
……
大皇子府,这些时日大皇子心情真是格外的好,虽然时常要做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但是在家里,那真是走路都恨不得带着风的。
二弟彻底的毁了,如今可不就是只有他了,他如今也不能冒头,就安稳老实的,好事就在后头呢。
这日无事,吃了午饭后他看了两个儿子的功课,就带着他们一起去了后院看大皇子妃。
这昨儿大皇子妃跟前的大嬷嬷悄悄来了,说大皇子妃已经起不来身了,虽知道她走是早晚的事情,可到底也是结发多年的妻子,大皇子今日过来,脚步就不由自主的沉重了些。
大皇子妃看到两个儿子,先就是皱眉,躺着就挥了手,“快叫他们出去,这屋里味儿不好,我这病得又越发重了,他们小孩子身子弱,别过了病气去。”
大皇子劝道:“哪里就那么严重了,你这病又不传染,他们如今跟着师傅开始习武,身体好着呢。你……也叫他们多陪陪你。”
时日不多了,走之前再没孩子陪着,那该是多凄凉啊。就是两孩子大了想起来,只怕还会怪他这个做爹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