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娘做的粥都做好了吗?”月梅问道:“都做了些什么粥?”
一个婆子回道:“有普通的白米粥,红枣粥,百合莲子粥,还有燕窝粥和鸡丝粥。公主如今身子弱,做的都是这些好克化的。”
“行,都温着吧。”月梅说道,打发她们各干各的去,“我只随意摊几张煎饼,你们将那白米粥再盛一大碗过来就是了。”
如今身份不同了,又没特意去换衣裳,想要洗手做饭,得先把衣袖给卷好。周承朗也不要冯嬷嬷帮手,亲自过去帮着月梅把袖子卷了,又打下手帮忙洗了青菜,趁月梅切菜的当口,将两个鸡蛋也打了。
将放了鸡蛋青菜盐巴的面糊糊调好,周承朗把长袍一拉,竟是蹲下到灶口烧起了火。
月梅有些恍惚,像是回到茫山脚下一样。
现在想想,那时候过得真幸福。
热锅下油,倒入适量的面糊糊,快速摊开,然后翻面,将两面都煎到金黄色了,便可以捞出来放到一边的碟子里了。
如此一共摊了十张也没把面糊糊用完,今日她真是有点心不在焉了,居然倒了这么多面。
“够了!”周承朗阻止月梅继续倒入面糊糊,说:“这么多,我已经吃不完了,再做就浪费了。”
月梅这才停了手。
周承朗亲自端着放了粥和煎饼的托盘,跟月梅一道出了大厨房。走得老远了,还能听见后头厨房的婆子们在闲话。
“真是没想到,咱们的小郡主居然有一手好厨艺呢,那一手的功夫,连我都比不上。”
“就是啊,威远侯居然亲自给她打下手呢,也不嫌脏,居然蹲下烧火,可真是夫妻情深。”
“可不么,小郡主给侯爷做饭,侯爷自然要帮帮忙啦。”
知道月梅身份的,明面上叫的是侯夫人,私下里却都是称呼的小郡主。毕竟是安平公主的女儿,瑞安郡主按理该是公主的,那月梅在她们心中就该是瑞安郡主了。
周承朗越听脸上的笑容就越大,走在路上不时的往月梅看去,见她倒是面色平静没多大变化,就打趣道:“瞧瞧,现在脸皮可比当初还厚了,人家这么说都不见你害羞一下的。”
提起当初,月梅哪里想不到自己的彪悍,就是当初床第之间的事情,她虽然是第一回,可也照样配合的很好。
这么一想,脸就有点红了。
“辛辛苦苦给你做了吃的,落不到一句好,倒是落来你的打趣了。”她嗤周承朗。
周承朗一手端着托盘,腾出一手过来搂了月梅的肩膀,一副求饶的模样,“我哪里敢啊,我心里对夫人可是感激不尽的。”
月梅躲了下没躲开,到底是心里放不下谢娇的话,伸手把周承朗的手拉了下来,说他,“好好端着粥和煎饼,可别洒了。”
周承朗也不再多说,乖乖的两手端好了盘子。
进了房间,月梅先去洗了洗手,又擦了擦脸,进屋里来的时候,周承朗已经吃掉两张煎饼了。
听见脚步声,周承朗抬头露了一个大大的笑,说道:“这么久了,你这手艺还没丢,做的还和当初一样的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点。”月梅坐在了他旁边。
下人都在外头,屋子里只有两个人,看着周承朗喝一口粥吃一大口饼吃的正欢,月梅就有些发愣。
她不明白,周承朗为什么这么久了还不跟她说,就算事情解决了,夫妻之间,这事情也该和她说一声啊。
难道,他是怕自己对方惠钰有不满吗?
倒是也有可能,他还说方惠钰单纯可爱呢,而方惠钰年纪轻轻没了丈夫还带着女儿,又的确是可怜,他如果不说,还真的有这个可能。
周承朗叫了月梅两声她都没听见,他拿了筷子的手就势在他面前挥了挥,“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在想你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说方惠钰的事情。”月梅下意识的脱口而出,等看到周承朗一瞬间愣住,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说出口了。
两人默默对视片刻,月梅反倒是镇定了下来,说都已经说了,既然无法挽回,还不如问个清楚明白。
“今日谢娇回来的时候,跟我说了在武安候府发生的事情。”她静静看着周承朗的眼睛,发现了他眼神忽然有些闪躲,“你不想告诉我吗?”
周承朗放下筷子。
“我……”对着月梅那清亮的眸子,他忽然有些不知道从何说起,沉默了一刻,才道:“……你知道了哪些,还想知道哪些?”
月梅觉得鼻头有些酸,可却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我想听全部,旁人说的我不相信,我只相信你说的。”
虽然她一句责怪的话都没有,甚至她的笑容温柔,语气亲和,可周承朗就是感觉到了一种压迫感。
这压迫感或许不是月梅给的,而是他曾答应了月梅不纳妾,此刻做不到,所以自然而然的出现了。
他几乎是硬着头皮,将事情说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方老妇人和武安候都很生气,方夫人一向不喜欢她,提出要将她送去家庵。她……她毕竟是与我一同长大的,我待她亲如妹妹,若是她真的入了家庵,以后见父母亲人就不方便了,还有茵茵,她女儿还小,哪里能离得了母亲……”
月梅忽然有些厌烦,她不耐的打断了周承朗,但声音却克制着,仍然很柔和,“所以呢,你只说结果就好了,所以你答应了她进门,做你的妾吗?”
周承朗点了点头。
“我也是没办法,如今武安候府身后有皇后娘娘和二皇子的势力,今日的事情传出去又会影响方家的女儿们……”他见月梅面色越来越冷,不敢再多说,忙保证道:“不过你放心,我虽然同意纳了她,但今日已然说清楚了,我不会进她的门,也不会碰她。只是叫她留在周家,先让这事情过去,等以后自然是给她找一户好人家,再将她嫁出去的。”
说的轻巧。
那方惠钰司马昭之心,她只怕求的就是这么一个机会,一旦有了这个机会,她如何会撒手?
月梅心里越来越冷,手和脚都感觉到了发凉,但偏偏,她此刻却很冷静沉着。即便是她觉得牙齿都忍不住在发抖了,但她仍然能心平气和的跟周承朗说话。
“你是不是觉得她可怜,所以心疼她?”她继续问周承朗。
周承朗有些看不透月梅的心思,但是直觉告诉他,月梅现在的状态不对,他不敢多说,只道:“她的确是不容易,祖母正好也需要人陪,她之前也在周家,以后还和之前一样,她在家里也只是陪着祖母罢了。”
月梅“哦”了一声。
周承朗小心翼翼的伸手,等抓住月梅的手,且月梅没有反抗,他才觉得心终于安稳了些。
“月梅,你是同意了是吗?”他说道:“我可以向你保证,等这事的风波过去了,立刻就给她找……”
“那她以后还叫我表嫂吗?”月梅再次打断他的话。
表嫂?
若是方惠钰以妾侍的名义进门,那肯定不能叫表嫂了,可是要叫姐姐吗?说起来,方惠钰好像还比月梅大一岁。
周承朗犹豫间,月梅抽出了手,他没有防备,眼睁睁的看她把手缩回去,背到了身后,人也站了起来。
“她不会再叫我表嫂了,与身份不符。她也许会叫我姐姐,晨昏定省的时候,她便是不来我这里请安,可我得去祖母那里。”月梅看着周承朗,一字一字的说:“我们不得不碰面,而我,也不得不应下她的这声姐姐。”
毕竟,那是在周老夫人面前。
“月梅。”周承朗站起来,再次想去拉月梅的手。
月梅后退了两步。
“你,你这是不同意吗?”周承朗问道,也不敢再上前,只声音柔了柔,试图和月梅讲道理,“便是不提她,我也不得不答应,今日的事情纵然是她设计在前,可原因却在我。若是我不应,便是将她送去家庵,方家女儿的名声也会变差,我不仅会得罪方家,还会得罪宫里的皇后和二皇子。方家可是二皇子的外家。”
周承朗的话,每一句都很有道理,月梅自然都懂,甚至可以说,她都可以理解。
可是理解归理解,却并不代表,她能接受周承朗纳妾。
她只摇着头不说话。
周承朗见她这么不合作,声音也有些急了,“只是名义上,难道这个你也不能接受吗?我知道,我答应了你不纳妾,因此我可以跟你保证,我不会碰她,我还是只有你一个,还是我们两个人在聚福堂好好的过咱们的日子。”
月梅尽量让自己冷静,让自己不要像安平公主一样,动不动就掉眼泪,那实在有些丢面子。
可是周承朗这话说出来,像是在质问她一样,还是让她忍不住眼圈一红,就感觉到有什么快速从眼眶溢出来,顺着脸颊滑了下去。
“是,我不能接受。”她声音突然变得冰冷,“即便是名义上的,我也依然不能接受。道理我都懂,但是我不能容忍我的丈夫纳妾。周承朗,你别忘了,是你曾经亲口答应了我,你不会纳妾的。若是早知道……”
吵架的时候容易说狠话,月梅也险些说了狠话,好在她咬住舌尖,把剩余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可是周承朗却已经猜到她吞回去的是什么话了,他的火气也上来了,“那你要如何?若是你早知道,我今日会不得已纳妾,你要如何?”
曾经倾心相爱的人,曾经对她那么好,让她不怕他家中那些繁杂事情而愿意嫁的男人,曾经……当她知道原来的她死后,是那么在意的男人,随着这话的问出口,突然间好像变得陌生了。
月梅再也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落,可是想着周承朗的那些好,她却无法说出狠话。
不是茫山脚下的那些好,而是曾经对丫鬟月梅的那些好,双重的好,让她即使在这当口,也说不出一句狠话来。
周承朗看她哭了,突然间心就慌了,这才意识到刚才他说了多么混账的话。
他一个箭步上前,把月梅搂入了怀里,让她的脸贴着胸膛,柔声哄道:“好了好了,不哭,不哭,是我过份了,我不该说这些话的。”
他的温情和刚才的冷漠质问形成鲜明的对比,这格外讽刺的情况,让月梅心里更难受。
“你也是,咱们好好说话,你跑什么,躲什么?”周承朗继续说道:“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说到做到,我对方惠钰是如何,难道你不知道吗?真的只是现在情况比较麻烦,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我答应你,最多一年,最多一年我一定把她送走。”
别说一年,一个月,一天,她都不愿意。
她是该理解的吧?
这是古代,男子三妻四妾那么正常,她不答应,那就是善妒啊。是犯了七出之条,该被休了的。
何况周承朗都已经说了,只是名义上,他不会碰方惠钰的。
可是这虽然是古代,但她却是现代的灵魂啊,在那个小三被人人喊打的年代,一夫一妻才是正常的。她为什么要答应呢,难道她来了这里,她就真的变成了这里的人了吗?
她心里过不去那道坎!
月梅伸手,用尽全身力气的去推周承朗,推不开,但是却让她有空间,抬起头,看向了他。
“乖,别闹了。”周承朗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
月梅眼泪流的更凶,可是她却笑了,笑着说:“若是早知道,有一日你会纳妾,我一定不会跟你回来,一定不会嫁给你。”
周承朗愣住,手放在月梅头上都发了僵。
月梅伸手把他的手拉下来,再次用力推他,这一次顺利的把他推开了。
“而不提当初,便是现在,你若是要纳妾,我们就和离。”她说道,一字一字,铿锵有力。
☆、第155章
屋里死一般的安静。
冯嬷嬷守在门口,不由自主的按住了胸口。
怎么了?怎么没有声音了?
这两个人一直如蜜里调油般的好,怎么会……怎么会这个样子的。大奶奶到底是太矫情了,哪里有男人不纳妾的,不说她了,就是安平公主的驸马谢成章,屋里不照样有妾侍吗?
是不是要进去劝劝她呢?
自己到了她跟前伺候,她亲和大度,其实是个不错的主子。安平公主那边是不能指望的,没人劝她,事情闹大了,对她的影响可是很不好的。
冯嬷嬷犹豫着,拿不定主意。
屋里的两个人沉默对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