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老爷走了。
周老夫人又看向方惠钰,问她道:“钰姐儿,你也帮祖母好好想想,这京城还有哪些适龄的姑娘没出阁的?像你这么大的肯定没有了,比你小的你可还认识?”
“祖母,我……我不认识。”方惠钰艰难的说道。
周老夫人也不过随口一问,方惠钰说不认识,她就自己陷入了沉思,开始仔细的想了。礼部侍郎史家的大小姐才十四,年纪有点小,国子监祭酒吴家的二小姐十六了,年纪倒是合适,可长得却很一般,再有,这两家的小姐身份也都配不上朗哥儿……
方惠钰看着把她放在一边不理会的周老夫人,心里有点酸涩,也有点愤怒。
“祖母,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她说道。
周老夫人不在意的点点头,挥了挥手。
方惠钰阴着脸出了荣安堂,对跟在身边的焱儿道:“你回去,跟爹和祖母报个信。”
周二老爷回了二房,他既是起来了,便懒得再回王氏屋里了。这么长时间待在王氏屋里,日日看着王氏那张脸,他都要腻味死了。
想了想,他便脚步一弯,去了柳芳如屋里。
“老爷来了。”柳芳如笑着迎他进去,一面伺候他坐下,一面体贴的问他有没有用晚饭,得知他还没有吃,忙命绿枝去大厨房拿饭。
周二老爷看着美妾那如花似玉的脸,被伺候的原本只有七分的舒服也变为了十分了。
“还是到你这里来好,你是最会伺候人的了。”他笑着说道,搂着柳芳如的腰,压低了她的身子,凑上去亲了下她的嘴唇。
柳芳如以色侍人也不是一天了,倒也没有嫌弃他,默默受了,一面伸手给他轻轻捏着肩头,一面道:“您在太太屋里养身体,太太不说,妾身哪里敢进去。如今好了,老爷您的身体终于好了,妾身也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除了王氏,他的每一个女人都那么关心他,爱他。周二老爷有些感动,心头更是得意。
柳芳如便问起今日关于和离的事情。
周二老爷免不得又夸大其词的说了一回。
柳芳如一直保持着温柔的笑,但心中却着实是快意满满,好,真好,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看到这么大快人心的事情了。
“那……既然大奶奶的位置空了出来,方家表小姐是不是就可以不做姨娘,明媒正娶了?”她问道。
看她一直笑着,周二老爷心里还有些不得劲,怕她是心中还挂着周承朗。不过她这话一出,周二老爷却是彻底放心了。
他略一思索,便摇了摇头,“钰姐儿确实不错,可做正妻,却不合适。”
到底是嫁过人还生过孩子的。
他们周家如今正是鼎盛,干什么要这么自甘下降,娶个这样的侯夫人。
“怎么不合适啊。”柳芳如不满的道:“方表小姐样貌好,性子好,知书达理又是出自武安候府,可是武安候府的掌上明珠呢。娶妻娶贤,大爷若是娶了她,不仅和武安候府的关系更为亲近,就是宫里头的皇后娘娘和二皇子知道了,那也是要高兴的,少不得另眼看他了。”
皇上还正值壮年,二皇子却丝毫不出色,这么早就站队可绝对不是好事。
本来周二老爷也觉得方惠钰还不错,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可是柳芳如这番话说出来,他却觉得方惠钰是绝对不行了。
他在王氏的屋里,已经素了多日,刚才和柳芳如这么搂搂抱抱间,其实兴致已经起来了。但此刻却犹如一盆冷水从头浇了下来般,直接把他浇清醒了。
他毫不留情的推开柳芳如,道:“这些事不是你该过问的,日后不许再说了。”
说完,竟是解释都没一个,就走了出去。
柳芳如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远去,直到绿枝拿了饭回来,都还没有回过神。
“姑娘,您怎么了?”绿枝担心的问道。
柳芳如摇了摇头,道:“我没事。老爷走了,那饭菜你倒了吧。”
这个男人真是太无情了。
连前世楼子里的恩客都比不上呢。
柳芳如闭上眼睛,将快要出来的眼泪眨了回去,还好,自己没有对他上心。他无情,自己也不曾有意,做这一切,为的不过是能更好的活下去罢了。
只不过方惠钰,到底还有什么办法,能叫她正大光明,日日夜夜的陪着周承朗呢?
她陷入了沉思,不过,却在此先打发了绿枝,去给方惠钰送了信。
方惠钰听了绿枝说的话,更是寒心,周老夫人不向着她也就算了,竟然周二老爷也不向着她了,以前对她的慈爱难不成都是假的?
嫁过人生过孩子又怎么样,她哪一点比别的人差了?
王氏打发了下人,正要进地道,门又被咚咚敲响了,她面色一变,还不等骂出声,周二老爷就踢门走了进来。
“这么早,你关门做什么?”周二老爷说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屋里藏了小白脸了呢!”
王氏一惊,骂道:“老爷慎言!”
周二老爷不在意的一笑,一面跟水嬷嬷要饭,一面随口道:“好了好了,我说错话了,你要是真敢藏小白脸,我可就是戴绿帽子了!”他哈哈笑道:“来来来,我来找你是跟你说个事的,侄儿媳妇被承朗给休了,娘说让你帮着看看京里未出阁的姑娘,还有咱们那不成器的孽障,也不小了,你是做娘的,也抓紧着点!”
王氏面无表情的坐下来,点了点头。
次日一早,周承朗在上朝前就去了荣安堂请安,周老夫人年纪大了觉少,也早就醒了,听说他来了忙叫人端了一碗粥过来。
“你吃点东西再去,回头饿了肚子空着难受。”她恢复了从前待孙子时候的慈爱模样。
周承朗看着她,默默的点了点头。
一碗粥只喝了两口,他便抬起头来在屋子里看了一圈,问道:“祖母,钰表妹呢?”
周老夫人脸上的笑容微顿,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道:“怎么,你找她有事啊?这一大早的,她怕是还没起来呢。”
周承朗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敛了眼中视线,低头喝粥的时候嘴角勾了起来,“没事,我就是看她不在,才问的。祖母说的是,这太早了,叫她多睡会儿,别累着了,她比不得我这皮糙肉厚的不怕辛苦。”
字里行间都是对方惠钰的怜惜。
周老夫人脸上的笑挂不住了。
太早了,别累着了。
她不也这么早就起来了,她都不怕累着!
钰姐儿这是怎么回事,还没正式收房呢,倒是拿起乔来了,看来是得找时间敲打敲打了,哪里有男人早起不来伺候的道理。
喝完了粥,时间还早,周承朗放下碗,郑重的看着周老夫人,“祖母,谢月梅和孙儿已经和离了,从此以后便是桥归桥路归路,再没瓜葛了。只是……”
“只是这侯府,不能一日没有女主人。”周老夫人看出周承朗的意思,才又含笑说道:“你二婶病着,我又没心力管家,总叫个管事管着也不像样。你放心,祖母已经和你二婶说了,帮你在京中挑挑看看,一定给你挑个最好的媳妇。”
周承朗笑着摇了摇头,“哪里还需要去挑,眼前不就是有一个现成的吗?我昨晚上想了又想,觉得钰表妹就很不错,她是表舅最喜欢的女儿,样貌也生得好,孙儿想着想着,猛然就觉得之前真是瞎了眼了,怎么就觉得那谢氏好,她哪里比得上钰表妹啊。”
周老夫人目瞪口呆。
这话听在耳里,不异于晴天霹雳。
“你,你在混说什么啊!”她说道,蹭一下站起来,急躁的在原地来回走动着,“你疯了不成,钰姐儿是不错,可她是庶出的,且又出过嫁生过孩子,她,她连那个谢氏都不如!你居然要娶她,你跟我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看着祖母气急的模样,周承朗明知道不应该,可心底却仍然升腾起一股不甘愿的爽快感觉。
这还是这么久以来,祖母第一次说月梅好呢。
他一脸的为难之色,对周老夫人道:“祖母,你也觉得钰表妹没有月梅好?”
这……
周老夫人一时之间还真是回答不出来。
她之前可是十分厌恶月梅,还逼着孙子休了月梅的,刚才是一时嘴快,现在叫她说,她怎么说得出口。
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好半天,她才心不甘情不愿的道:“都不好,京里好女子多的是,你干什么眼睛总要盯在她们身上!”
周承朗起身,一脸的诚惶诚恐,“可是祖母……我,我昨儿想了一夜,竟是觉得自己已经喜欢上钰表妹了。她长得好看,性子也好,还孝顺祖母得您的喜欢,您就做主,让她嫁与我做正妻吧。祖母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她,把她放在心里第一位的。”
长得好看,性子也好,还孝顺……
周老夫人只觉得头一阵一阵的痛了,她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周承朗,道:“你,你是不是要气死我?你怎么就,怎么就这么的不成器?不过是一个女人,你,你……”
她脸色涨红,气得不断咳嗽了起来。
周承朗面上浮现焦急的神色,忙上去扶住了她,“祖母你怎么样了,你没事吧?你消消气,曹妈妈,曹妈妈快去请大夫!”
周老夫人一把打开周承朗的手,“不用了,你,你只要不气我,我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可是你,你偏要……”
周承朗也没想到周老夫人会气得这么狠,不过,这却也更叫他明白了一点了,周老夫人怕是看他喜欢谁,就要讨厌谁的。
“您别生气,别生气,我,我再想想,我再想想。”他忙说道。
周老夫人见他说了软话,这才觉得心口顺了,脸色也慢慢的缓过来了一些。
周承朗松了一口气,问她要了荷枝的卖身契。
周老夫人面色古怪的看着周承朗,“你要她的卖身契干什么?她人呢,是不是和你那个认的妹妹出府去了?说起来她……”
周老夫人想说,大妮儿救的人是月梅,要感谢也该是月梅感谢。可是话到嘴边,却想到月梅也曾救了周承朗的,周家不仅没感谢,还把人家给赶出了侯府。
她不知怎地,心里就极度不舒服了起来,好像自己是知恩不报的小人似地。
“是谢氏要的。”周承朗说道:“她要了我若是不给,以后怕总要用这个理由来找我的……”
那样可不好。
若是总来往,她再想赖上朗哥儿怎么办?
毕竟,她现在说不定就后悔了呢。
周老夫人想着,立刻就吩咐曹妈妈去把荷枝的卖身契取了来。
时间不早了,周承朗拿了荷枝的卖身契就出府去上朝了,周老夫人勉强吃了点晚饭,心里越想方惠钰越觉得不喜欢,她是真没想到,朗哥儿居然会喜欢上方惠钰了。
她从前是觉得方惠钰还不错的,但也最多做个妾,若是做孙子的正妻,说一千道一万也不够资格。
可是朗哥儿之前都没和谢月梅和离呢,怎么就会喜欢上方惠钰的?难不成,是谢月梅在公主府的时候,方惠钰使出什么狐媚子手段勾搭他了?
周老夫人越想越不高兴,所以等方惠钰来给她请安的时候,她竟然破天荒的说了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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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味轩,月梅跟大妮儿荷枝一样,也是天不亮就起床了。
她昨晚上又没睡好,不过起了床,闻着院子里清新的空气,却觉得人很清明。
“娘子起来了。”冯嬷嬷开了门走出来,径自去给月梅打水,想要伺候她洗漱。
出都出来了,自己不是侯夫人了,还真没必要讲究那些规矩。在现代她是普通的女孩子,在古代先前还是伺候人的小丫鬟呢。说起来冯嬷嬷就相当于她的员工,让这么大年纪的员工伺候她,这可是不对的。
“不用了嬷嬷,我自己来。”月梅笑道,过去接了冯嬷嬷手中的盆,“嬷嬷你不会做点心,不用起这么早,再去多睡一会儿吧。”
月梅今日才起,自然还没来得及上妆。冯嬷嬷眼睛极好,天虽然还没完全亮起来,但却可以把月梅的样子看得清清楚楚的。
这谢娘子说的豪气,做的更是豪气。可到底还是在意,瞧那眼睛肿的,她敢说谢娘子昨儿晚上便不是一夜没睡,也是半夜。而且,还肯定是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