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官的人中或许有很多的傻子,但是能当上高官还能长时间站住脚的人绝对不会是傻子,必然有其过人之处,别看阿灵阿是武将出身,长得五大三粗地,一脸的粗鲁样子,其实并不傻,这会儿眼瞅着胤祚并没有让他与杨名时对质就让杨名时先走了,心里头自然明白胤祚这是要拿自己开刀了,此时再不喊冤,只怕以后也不用喊了,那还不可着劲地喊更待何时。
“够了。”胤祚冷冷地哼了一声,打断了阿灵阿的鬼叫,一双眼紧盯着阿灵阿道:“阿大人的胆子不是很大吗?怎么?害怕了?”
“臣,臣启、启奏圣上,臣虽有失礼之处,但全是出自公心的啊,臣只是一时激愤,臣有罪……”阿灵阿磕着头,声音颤抖地说道。
胤祚淡淡地说道:“公心?哦?朕怎么看不出来尔之公心何在?说罢,朕很想知道一下你的公心。”
“是,是,是。”阿灵阿慌忙擦去头上的汗水,一迭声地应是,偷眼瞅了一下胤祚的脸色,略有些结巴地说道:“皇上明鉴,臣曾在地方任职,自是明白地方官的一些勾当,钱法币值弊端百出,不变革是不行的,这一点臣并无异议,然杨大人所提议之法子并不完备,臣不敢苟同,其一,以官营钱庄是与民争利,若是实行,则民间钱庄破产者必众,如此一来朝野动荡殊为不妥。其二,纸质钱钞易于假冒,一旦流通,仿冒者必众,伤及朝廷颜面事小,一旦损及国库根本则事大。其三,朝廷以库银为质押发行纸币,一旦失控则易导致钱钞贬值,物价飞涨。有此三者在,故臣不敢苟同杨大人的章程,臣一时气愤,与杨大人互殴,失了朝廷体面,臣罪该万死。”
嗯哼,谁说奸臣一定就是笨蛋的,嘿,阿灵阿这小子还是有点水平的嘛,能说出这些东西也算是不错了,虽说有狡辩的成分在,可大体上还是说出了发行纸币的风险所在,可惜了,这小子是老八的人,咱不可能用他。胤祚心思动得飞快,虽有些怜惜阿灵阿的才干,不过还是冷着脸道:“章程行不行得通是一回事,尔在内阁引起斗殴却是另一回事,你既然喜欢打,朕也不拦着你,乌苏里台正缺人手,尔就准备准备,后日一早自己去报到好了。”
胤祚轻轻一句话就将阿灵阿发配到边疆跟隆科多作伴去了,阿灵阿尽自心中发苦,可也没辙,苍白着脸,磕了个头道:“臣谢主隆恩,臣告退。”踉跄着退出了上书房。
胤祚瞄了一眼正埋着头看章程的方灵皋,没有说什么,起了身在书房内踱着步,待方灵皋放下了那叠子文稿,胤祚笑着问道:“如何?”
方灵皋同样笑着回了一句:“圣上以为如何?”
嘿,考起咱来了。胤祚乐了一下道:“朕对钱法研究不多,然亦知道个大概,钱法币制之弊端由来已久,非是我朝所独有,变法不易,朕心里头有数,不过不变是不成的,杨名时之章程朕虽没看,但主体思想却是朕的意思,朕是决意要变,嗯,先皇在世之时也曾下过诏命,朕不过是具体实施罢了,只是这个时机只怕还未成熟。”胤祚所说的倒也是实情,他并不精通钱法币制,前世那会儿也没有多少这方面的知识,可毕竟知道纸币才是货币发展的主流,也明白纸币发行所带来的益处和可能的风险,早在数年前胤祚就将自个儿所知道的那些前世的货币政策告诉了杨名时。
“善哉斯言。”方灵皋抚掌大笑起来道:“圣上所言极是,钱法币制需变革不假,然时机却是关键,现如今朝局刚稳,可潜流暗动,地方官吏污溃不堪,无吏治之清明何来诏令之畅通。阿灵阿不过是个弃子罢了,圣上若是将此折公之朝议,该浮出水面的也就都会浮出来了。”
嘿,这话不假,老四、老八现如今都做了缩头乌龟,躲在洞里不出头,咱就是想整治一下他们都不好下手。唔,拿钱法折子将他们都钓出来倒是可行,不过该如何应对却是有些子为难。胤祚想了一下道:“方先生,那些个浮出水面的可都不是简单的货色,该如何妥善解决才好?”
方灵皋不答反问道:“圣上欲清吏治,何人是大碍?”
何人?这有何可说的,自然是老八那货了,唔,老方这个意思莫非是打算拿老四来对付老八,可问题是老四原本就是一只老虎,放了出来可是要伤人的,一个不小心伤着自己那可就有些不妙了,这主意可不太好!胤祚皱着眉头想了想道:“吏治问题朕倒也有所考虑,头前的火耗归公,到现如今的钱法变革都是为了此点,唔,摊丁入亩也算得上可行之策,陕西、山西两省的执行情况也不错,年岁入比未实行前增加了近一倍,官吏们也少了贪污的空子,嗯,清欠也差不多该提上日程了,还不上亏空的官们该抄家的朕也不会手软,不过现如今人手却是个大问题。”
胤祚一通子话绕来绕去就是不提让老四出来的话儿,此等心思自然是瞒不过方灵皋的,方灵皋笑了一下道:“圣上要做的事倒也不少,还没提西边的战事呢,如此多的事儿人手不足就是自然的事情,只是事有轻重缓急,倒也不必一股脑地全上了,圣上以为如何?”
嗯,那是自然的事儿,现如今西边的战事停了也正好将军制改革提上日程来,不过要让老四、老八不插手搅事,还得想个由头出来,让他们去忙乎一下才是。胤祚一想起军制改革便有些子烦心——光是新军的组建就是件头大的事儿,涉及面巨大,枪械弹药倒还好办,天津钢铁厂内设的枪炮局已经开始秘密生产了,这一点倒也无甚可担忧的,但问题是军队的组成、架构一旦变动,八旗权贵乃至那帮子守旧的朝臣们跳出来反对是当然的事儿,若是老四、老八再参上一腿,这事儿就更是复杂得让人咂舌。一意孤行不是不行,可问题是咱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那帮子官吏若是来个上下勾连,拖上一拖,黄花菜都凉了。胤祚苦笑着摇了下头道:“不错,朕也明白这个道理,嗯,朕打算先从军制改革做起……”胤祚将自个儿对军制改革的想法和构思详细地述说了一番,也点出了改革的难度和可能带来的益处,当然也没忘将海上可能发生的战事简单地说了一下。
方灵皋并不通晓军事,但也能从胤祚的话中听出胤祚的忧虑何在,至于胤祚开疆辟土的决心方灵皋还在康熙老爷子身边的时候就清楚了,倒也没什么说头,方灵皋虽是不怎么赞成胤祚开疆辟土的雄心,可也明白胤祚的决心已下,任何人都无法改变,也不想在这上头多说些什么,笑了一下道:“圣上英明,此事其实并不难,圣上大可将钱法为诱饵,让四爷、八爷争去,须知钱法一变,贪官污吏们来钱的路子就更少了,谁会受到打击呢?”
唔,看样子将老四摁下去的想头不见得行得通,若是他跟老八完全勾搭到一块儿倒也是件麻烦事儿,不过要让老四跟老八去斗却也有些难度。胤祚皱着眉头想了想,转头看向李德全道:“去,宣马齐、张廷玉觐见。”
李德全不敢怠慢,躬了一下身子应了声“是”,急步退出了上书房,自行去军机处宣旨不提。胤祚没再开口说话,皱着眉头在上书房里踱着步,心里头思绪繁杂不已……
远卓元年四月二十九日,户部侍郎杨名时上钱法折子,帝令奏章明发,诏百官上本议事,并传诏朝议以定其事,此折一处,满朝哗然,众朝臣纷纷上表言事,各省督抚也纷纷进言,一时间朝堂上下热闹非凡,大家伙都憋足了劲准备在朝议时大显一下身手。
远卓元年四月三十日,殿试试卷军机众臣阅卷已毕,报御前审核,公推林轩毅为壮元,王世琛、赵熊诏分列榜眼、探花,各军机大臣齐聚上书房聆听胤祚之圣裁。
嘿,这帮子军机大臣也真能拍马屁,知道咱要用林轩毅了,把状元当人情送了。唉,老林跟了咱十几年了,每日里劳神费思就是忙着算计,功课倒是捺下了不少,这篇文章倒是过得去,观点鲜明,所提的解决办法也算得上行之有效,不过就文笔来说却显得有些子生疏了,虽也是上上之选,可真要抡元却还差了些火候,唔,倒是王世琛的文章写得不错,无论是用典还是对仗都是一流。胤祚没理会那帮子军机大臣,飞快地将呈报上来的百份试卷都过了一番,抬起头来看着张廷玉等人,笑了一下道:“科举是国家选拔人才的要隘,断不能有丝毫的徇私之所,这一条众卿该牢记在心才是,嗯,今科状元就定王世琛好了,赵熊诏为榜眼,林轩毅为探花,让礼部去负责张榜等事宜,并将这百份试卷刊行天下,诸位爱卿还是将心思放在政务上的好,明日一早便要朝议,都跪安罢。”
胤祚虽是没有明着批评大家伙拍马屁,可话里却是那个意思,一干子军机大臣脸上都有些挂不住,可也不敢违了圣命,各自跪地请安,颇有些子无趣地散了去。胤祚望了望那帮子退出去的军机大臣们,心中烦闷不已,也不想再继续批改折子,起了身便往慈宁宫而去,打算去太后处请个安,陪太后叙会话,顺便散散心,可没曾想刚到了慈宁宫就听到宫门外的小太监汇报——四爷来了,正陪太后叙着话。
嗯?老四来了,这小子不生病了?呵呵,这“病”刚好就进宫给太后请安来了,还真是孝顺!胤祚眉头飞快地皱了一下,也没理会那些跪倒在地上的太监、宫女们,大步走入了慈宁宫,正好瞅见允缜正躬身侍立在一旁,陪着乌雅氏说着笑话儿,胤祚嘴角一弯,露出了一丝耐人寻味的微笑,大步走上前去,跪了下来道:“太后吉祥,儿子给您请安来了。”
“皇帝来啦,快起来罢。”乌雅氏一见到胤祚,原本就是笑容满面地脸更是笑得无比的舒畅,乐呵呵地说道:“皇帝让人送来的药额娘用了,不错,这气也不怎么喘了,倒是合用得很,皇帝有心了。”
“这药能合用就好,只要太后好,儿子做什么都是该当的。”胤祚起了身,对早已跪下的允缜点了下头道:“四哥请起来罢,这是在太后的宫里,用不着行此等大礼,你我都是太后的儿子嘛。”
“臣谢主隆恩!”允缜一丝不苟地磕了个头起了身道:“君臣之礼不可废,臣不敢有失。”
“罢了,罢了。”胤祚随意地摇了下手,很是关切地问道:“四哥的病好了罢,头前王尧江还被朕训斥了一番,朕怪他不尽心,看样子是朕错怪了他,这人啊有个三病六灾的也是难免之事,只要擅自保重,慢慢调理,病才能好个彻底。”
胤祚的话里有话,愣是将允缜刺了一番,只不过一来胤祚是君,允缜是臣,就算听出胤祚的话里带刺,允缜也不敢当面顶撞,二者,允缜的城府原本就深,也不会因一、两句带刺的话就暴跳如雷,此时更是笑容满面地道:“多谢圣上关爱,臣的病好了,想起数月未给太后请安,心里头有些急了,这才紧赶着到了宫中,本打算给太后请了安再递牌子求见圣上的,不曾想圣上恰好也来了。”
乌雅氏虽在深宫,也向来不过问政事,可胤祚、允缜兄弟俩不对劲儿的事她还是很清楚的,也知道这哥俩个始终在斗来斗去。凭心而论,乌雅氏素来疼爱胤祚,对允缜则是不冷不热,但毕竟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说不疼爱是不可能的事儿,此时见这哥俩个话里都藏着话,心中不免有些不痛快,有心劝说一番,却又觉得不好开口,气不由地又喘得有些急了起来,忙得胤祚、允缜兄弟俩各自上前去,一个捶背,一个端水,好一阵侍候才算将乌雅氏的气又抚顺了下来。
“太后,您可好些了,要不儿子给您传太医去?”胤祚一边为乌雅氏捶着背,一边柔声地问道。
“不碍事,额娘这个病啊虽是好些了,可也总犯,唉,额娘想先帝爷了,额娘老了,能看着你们兄弟几个携手共事,额娘心中可就舒心了,到了地下额娘也不怕先帝爷见怪了。”乌雅氏略有些神伤地说道。
“太后,瞧您这话说的,太后您寿数还长着呢,儿子让人给你算过寿,您啊,最少能过九十九的。”胤祚慌忙陪着笑脸道。
“呵呵,皇帝还是没变,打小了起你就专会哄着额娘开心,这会儿又是拿话来哄了罢,额娘这一辈子也算是值了,能看着你们这几个孩子都在一起,额娘就心满意足了。”乌雅氏笑着拍了一下胤祚的手道。
“嘿嘿,太后说哪的话,儿子可是说真的,要不您问四哥,额娘的气色多好啊,就该是个长寿的相。”胤祚如何听不出乌雅氏话里劝谏的意思,只是他压根儿就无法应承下来,只好满嘴跑火车地瞎扯一气。
“是啊,太后的相就是长寿的相,儿子也是这么看的。”允缜陪着笑脸说道。
乌雅氏如何听不出这哥俩嘴不对心的话儿,可大清祖制摆在那儿,太明显的劝谏之语乌雅氏也说不出口,默默地叹了口气道:“好了,你们的心意额娘都知道了,老四不是要觐见吗,你们都有公务在身,额娘就不多留你们了,都去忙吧。”
“是,太后,儿子们告退。”胤祚、允缜哥俩个各自跪下磕了个头,退出了慈宁宫。
“四哥,走走罢。”胤祚瞄了一眼允缜,面无表情地说道。
“是,圣上。”允缜同样面色沉稳地躬身应了一下,落后半步,跟在胤祚身后,兄弟俩一言不发地在宫中散起步来,一大帮子太监、宫女远远地缀在后面,谁也不敢上前去打搅这对兄弟的谈话……
——
月票,月票,给朕一些月票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