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揽讲完,看他持着卷起来的书册,在手心敲了又敲,像敲木鱼似的。
敲击的动作突然停下时,谢揽就知道他想到了某些关键。
冯孝安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许久没有和他打过交道。”
“知道您也不会告诉我。”谢揽明白时机还不成熟,他怕他面对齐封时会太冲动,“我回房去了。”
……
谢揽回到房间,冯嘉幼正伏在书案上写写画画,时不时还会咬笔头。
他进屋了都没有抬头,估计当他是来添茶汤的侍女。
谢揽早习惯了,放轻步子去内室换下官服,出来后搬了个凳子,去她对面坐着。
手肘支在桌面上,掌心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等冯嘉幼眉头稍微舒展一些,才有空问:“晚饭吃过没?”
谢揽:“在衙门里吃过了。”
冯嘉幼又沉默下来,等写满一张宣纸,夹在卷宗里,才向后仰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
终于发现谢揽一直在看她:“我还以为你看公文,竟然干干坐在这小半个时辰?”
“我已经忙了一整天。”谢揽是有公文要看,但他没有带回家,且坚决不会带回家。
他也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一条手臂架在圈椅扶手上,翘起二郎腿,一副嚣张的模样:“月俸三两,就干三两的事儿,多一文都不干,除非是你让我去做。”
冯嘉幼往前一趴,逗他:“为什么?因为吃着我的软饭?”
谢揽:“……”
冯嘉幼正要笑起来,他先说道:“幼娘这碗软饭可不容易吃,白天里卖不完的力气,往后夜里也要卖力气,你得多给我两碗饭吃。”
冯嘉幼一瞬便被噎住了,再瞧他竟说的面不改色,哪里还有从前一逗就怯的样子?
如今轮到她想问一声,你是不是中邪了?
第75章
知道督公那么多秘密,他走的掉吗.
“怎么了?我哪里说错了?”谢揽的确没当一回事, 昨夜说过多少羞耻之言,遮羞布全都扯光了,这算什么?
但被冯嘉幼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审视着,他还是承受不住, 略显局促的重新在椅子上坐好, 躲闪她的视线。
冯嘉幼心道这才像话, 又感叹男人果然都是一个德行。
一旦开过荤,就变得哪儿哪儿都荤。
冯嘉幼取过一本卷宗, 在面前摊平:“正经一点, 先和我讲讲今天朝中……”
谢揽不乐意:“由着你整天逗弄我,我逗你一下, 就成了不正经?”
还是个写律法讲公平的人,毫无公平可言。
冯嘉幼抬头瞪他, 他连忙说:“关于朝中的事情,我回来前去过一趟书楼, 已经全都告诉过二叔了。”
既然如此, 冯嘉幼不需要再管, 继续低头看卷宗。
刚看两句, 听见谢揽问:“你下午和隋瑛一起出了城?”
冯嘉幼点头:“去了青云观, 陪隋瑛去求符。”
难免想起隋瑛那支签,令她恍惚了下, “对了, 骆清流追上来说,徐宗献约咱们见面, 我答应了。半个时辰前宫里送信过来, 时间定在了后天晚上。”
“后天?后天是你生辰, 不能改天?”谢揽突然意识到李似修也会去, 一拍桌子,“徐宗献是故意的吧,这不明摆着给李似修个机会陪你过生辰吗?”
卷宗都快被他震离了桌面,冯嘉幼按住:“就算他真有这个想法,也请了你去,能如何呢?再说谁过生辰不请几个好友聚一聚,李似修如今不算朋友,也算咱们的盟友吧?”
谢揽依然不悦:“但是他不一样……”
冯嘉幼拍了下他的手背,笑道:“有什么不一样的,从前你防着他我能理解,现在你还和他较什么劲儿呢?”
“从前”和“现在”两个词,将谢揽心里给说舒坦了。
从早上被她喊起来去衙门点卯,她的表现就像昨晚一切都没发生过似的。
或者说圆房就像她规划里必经的任务,只有完成的意义。
害他从被轰出门开始,心情愉悦之余,也难掩一些失落。
一直在衡量自己如今在她心里,究竟有几斤几两重。
就差摘朵花下来,拔花瓣数一数了。
谢揽心满意足,也不再争执,笑着说:“那你继续看吧,我不吵你了。”
被他像猎鹰一样盯着,冯嘉幼哪里看得进去,无奈地道:“你忙你的去,莫要一直看着我。”
谢揽坐着动也不动:“我该做的白天都做完了,现在没事儿做。一整天在官场上对着一堆虚假的脸,还不许我回来看看媳妇儿洗洗眼睛了?”
冯嘉幼:“……”
瞧他这怨气,都快将屋顶给冲塌了。
抱怨个没完,不就是因为早上该给的温存没给,逼着他去了衙门么?
真是个小心眼。
冯嘉幼阖上卷宗,先不看了,反正今天已经看的不少。
谢揽目望她站起身,绕过书案来到他背后。脖子两侧一凉,还以为她想掐他,不曾想竟是帮他捏一捏,更觉得可怕。
冯嘉幼原本想帮他捏肩膀,硬邦邦的捏不太动,只能去捏脖子两侧比较软的地方,柔声细语地道:“我知道夫君在外辛苦了……”
“别。”谢揽赶紧按住她的手,毛骨悚然,“幼娘你正常一点,不然我害怕。”
冯嘉幼不费力气的挣脱,在他肩膀锤了一记:“真是不知好歹。”
谢揽再次捉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身旁来,侧坐在自己腿上,双臂一环,紧紧箍住。他想抱一抱她,想一整天了,终于得逞。
冯嘉幼不敢让他这样抱,刚尝了甜头的男人太容易起火,她还难受着,今儿是真的不想。
但她又不敢挣扎,坐的位置不对,扭两下指不定火上浇油。
谢揽感受到她的不安:“尽管把心放回肚子里去,我知道你需要缓两天。”
“你心里清楚就好。”冯嘉幼还真有些说不出口,心情一放松,身体也软软瘫在他怀里,“你也是自己活该。”
听出她的埋怨,谢揽不敢吭声,昨夜到最后确实是有些狠了,但也就那么一小会儿,及时悬崖勒马了。
可也不能怪他没有自制力,就算他念心经自控,她在耳边颤着嗓子一声声喊,魂都要给他喊没了,没疯都算他厉害。
不知想到什么,他叹口气。
“怎么了?”
“没什么。”
冯嘉幼没精神追问他,早上没睡成回笼觉,一放松她就有些犯困了。
谢揽发现她闭上了眼睛,生气的将她摇醒:“你过分了啊,看卷宗的时候精神百倍,眼睛瞪的比铜铃还大,才和我说两句话,转头就能睡着?”
“谁让你怀里那么温暖?一暖和我就容易犯困,你不知道?”冯嘉幼才不管他,靠在他肩上不睁眼,“往后日子长着,说到你烦为止。”
谢揽又被擒住了喉咙,无话反驳,只能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由着她入睡。
她容易惊醒,一直等她睡沉了,才抱她去床上躺着。
……
两日后的晚上。
今年的气候的确反常,尚未入冬,京城竟已经飘起了零星雪籽。
一辆马车停在了冯府后门,是徐宗献派来的。
冯嘉幼和谢揽出了房门,她怕冷,不仅穿的袄裙厚实,还裹着带帽的毛披风。
妆容淡淡,维持在一个不失礼的标准。
因为珊瑚给她梳妆打扮时,谢揽一直站在一旁阴阳怪气。
出了后院大门,往马车一瞧,驾驶位上坐着竟是骆清流。
他用手指挑高斗笠的帽檐,打量谢揽:“哎呦,大哥这身贵公子的模样,我还真是不习惯。”
谢揽走过去摸了下马背:“徐宗献派你来给我们赶车,还说你不是养马的?”
骆清流认输了:“是是是,大哥慧眼如炬,我就是养马的。”
两人上了车,骆清流带他们往湖边去。
冯嘉幼隔着车门问:“清流,督公他……”
骆清流害怕和她说话,赶紧将话题引走:“大嫂你不仗义,我都说了不要告诉隋瑛。”
“我又没有明说。”冯嘉幼心道明说的是你吧,气隋瑛的那句话,指不定是真心话,“我可告诉你,叶适舟来京城了,昨个我和阿瑛还招待了他……有些事情赶早不赶晚,小心后悔莫及。”
骆清流一听到叶适舟就生气,以至于好一会儿才听出冯嘉幼话里有话,几乎要勒停了马:“我赶什么早,谁有我早?结果便宜不是被后来者占了?这辈子我再也不去赶早了,跟在别人屁股后面捡便宜不好吗?”
冯嘉幼:“……”
这句劝人的话用在他身上,还真是不合适。
骆清流冷笑:“她和叶适舟根本没可能,以她的身份,能嫁给一个仵作?若他俩真能两情相悦,我坐等着看他们的惨淡收场。”
冯嘉幼想问,所以你是因为清楚自己和阿瑛更没可能,才不肯说?
思前想后,还是没有问出口。
马车抵达湖边。
“我先进去通报一声。”骆清流将他俩仍在岸上,先行登上了一艘画舫。
稍后从画舫下来另一人:“谢千户,谢夫人,请。”
谢揽扶着冯嘉幼往前走。
那人落在后头,跟着走了几步,两指之间突然亮出一柄细薄似刀片的暗器,朝谢揽背后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