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还在想画的事。”赵桓熙双颊微微泛红。
“我弟弟少年老成,看上去可能有些不好说话,但他为人最是诚实。若是他说不行,你便问他哪里不行,回去咱们再改就是了,没关系的。”徐念安安慰他道。
赵桓熙点点头,收敛思绪不再胡思乱想。
转眼到了徐府门前,徐念安还未下车,便听到小厮宝康兴奋的声音由近而远:“大小姐回来啦!大小姐回来啦!”
听在耳中不得体得很,但徐念安却微微笑了起来。
终于到家了。这两天她人在国公府,一颗心始终落在家里面。
还没等知二放好下车的矮凳,赵桓熙已经跳了下去,吓得知一哎哟一声忙冲过来扶他,口中道:“爷您慢点!”
赵桓熙不以为意,“这才多高。”
“不管多高,若磕着碰着一点儿,回去小的们又得挨太太一顿好揍。”知一苦着脸道。
“日后凡是三爷和我一道出门的,有什么事自有我去回太太,你们且放宽心。”瞧着赵桓熙不高兴,徐念安一边由宜苏扶着下车一边对知一知二道。
知一知二大喜,“多谢三奶奶体恤。”
没人时刻在耳边提醒他有多金贵,赵桓熙也很高兴,两人一同进门,正碰上迎出来的徐墨秀。
看到徐念安,徐墨秀眼中迸发出真切的欢喜,上前行礼:“大姐。”
再看到徐念安身边富贵招摇花孔雀一般的赵桓熙,他眸中的光亮又是一暗,与他行了个平辈礼:“姐夫。”
“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赵桓熙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一丝讨好。
徐墨秀皱了皱眉头,直起身子,姐夫和小舅子互相打量。
大婚那日赵桓熙其实见过徐墨秀,但那日人实在太多了,闹哄哄的,他自己又恹恹的没什么精神,谁也没记住。今日再见徐墨秀,便如初见一般,但见自己这个小舅子个子比自己略矮一些,脸瘦窄,长相清秀,只一双眉毛浓墨漆黑,眉峰锋利,看着很不好相与。而且他看自己的眼神似乎也不怎么友好。
赵桓熙心里不免打了个突突,不安地往徐念安那边靠了靠。
“家中一切可好?”徐念安察觉赵桓熙的小动作,暗暗盯了徐墨秀一眼,徐墨秀收敛气势让开道路:“一切都好,大伯母带着徐海安在母亲房里,徐墨晶也来了,方去解手。你和姐夫先去拜见母亲吧。”
几人来到院中,一锦袍公子从后院那边过来,见了徐念安赵桓熙两人,便很热情地迎上来道:“堂妹,堂妹夫,可等到你们了。”
“堂兄。”徐念安表情不冷淡也不热情,很是平和地向他见了礼。
一旁赵桓熙有样学样。
徐墨晶上来就要拍赵桓熙的肩,口中道:“走,先去见过四婶婶。”
不料赵桓熙动作迅捷地往旁边一躲,避开了他的手,说道:“你别碰我,你如厕出来都没洗手。”
第20章
气氛一时僵住。
徐墨晶尴尬地辩解:“我洗了啊。”
“你指甲边缘皮肤泛白起皮屑,若是刚洗过手碰过水,又怎会如此干燥?没洗便没洗吧,别碰我就是,何必撒谎?”赵桓熙不悦道。丽嘉
徐墨晶:“……”
“对不住,皆因府中仆婢不够使唤之故,堂兄,这边请。”为缓解尴尬,徐墨秀引徐墨晶去洗手。
徐念安转头,见赵桓熙还一脸忿忿不平的模样,忍不住一笑。
她一笑身后的丫头哪儿还忍得住?都叽叽咕咕地笑了起来,最后连赵桓熙也笑了,低声对徐念安道:“你家这个堂兄好不爱干净啊,还撒谎。”
“不常来往的,不必放在心上。”徐念安道。
两人来到郑夫人房前,知春高兴地一边打起帘子一边冲里头道:“夫人,大姑奶奶和大姑爷回来了。”
徐念安和赵桓熙一进内室,就看到郑夫人床前坐着四个人,分别是大伯母董氏,五年未见的二妹徐海安,还有四妹徐绮安和五妹徐惠安。
几人看到进来的赵桓熙,都呆住了眼。
郑夫人一见长女激动坏了,靠在迎枕上的身子直接坐了起来。
徐念安忙一个箭步过去扶住她道:“娘您慢着些,当心起快了头晕。”
郑夫人眼中泛起泪花,拉着长女的手刚想说话,冷不防耳边一道声音清正洪亮道:“小婿拜见岳母大人。”
赵桓熙站在床前向着郑夫人一揖到底,然后直起身来。
大婚那日郑夫人因为身体欠佳,没有亲自送徐念安出门,自然也就没见着赵桓熙,这还是她第一次瞧见自己的大女婿。一见之下不免一愣,原因无他,这个新女婿看着年纪委实太小了些,长得又太好了些,光是往那儿一站,便让人觉着整个屋子都亮堂了些。
“是……桓熙啊……”郑夫人下意识地念叨着。
“是我,岳母大人。”赵桓熙点头,可爱中带一点耿直的傻气。
郑夫人回过神来,一边吩咐知秋去给他搬凳子上茶一边向他介绍董氏:“贤婿,这是忠义伯夫人,念安的大伯母。”
赵桓熙转过身去向董氏行了一礼:“大伯母。”
董氏一张圆胖的脸笑得跟只包子似的,刚想说话,徐念安指着一旁的徐绮安和徐惠安道:“这是我四妹,这是五妹。”
赵桓熙很乖地转过身来向两位小姨子问好,徐绮安和徐惠安也都站起向大姐夫行礼。
董氏面色不好看起来,坐在她身边的徐海安微微咬唇,可怜兮兮地看了徐念安一眼。
见徐念安介绍完徐绮安和徐惠安便不再开口,董氏只得笑着将徐海安推出来,对赵桓熙道:“这是你媳妇的二妹妹。”
赵桓熙抬眼去看徐念安,徐念安面色平静,对他道:“五年前就分出去了的,只是寻常亲戚,不算至亲,你不认得也无妨。”
“哦。”赵桓熙于是只是冲徐海安点了点头,便在知秋搬来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徐海安上前几步跪在徐念安的脚下,悲苦地哭道:“姐姐,当年我和我姨娘选择留在伯府,也是为了减轻咱们家的负担,你这般聪明能干,怎么就不能体谅我娘和我的一片苦心,对我们这般狠心绝情呢?”
徐念安看都不看她,只盯着董氏,嘴角有笑,眼神却冷,“看来大伯母是打定主意让我回门都不得安生了。”
董氏讪笑,道:“瞧大姐儿这话说的,你们原就是亲生的姐妹,有什么误会不能摊开来说呢?趁着今天这团圆的日子,一家人化干戈为玉帛,从此相亲相爱有来有往的,多好。”
“亲生的姐妹?”徐念安低头看向满面泪痕的徐海安,“当年分家,因为你和你姨娘要留在伯府,大伯母以你也是父亲骨肉,理当得一份嫁妆为由,将咱们四房最好的五十亩水田,一间粮油铺子和五百两银子扣了去,此事,你不知么?”
“这……我、我……”徐海安目光躲闪起来。
“大伯母,我说的这些,你有给徐海安做陪嫁么?”徐念安抬头看向董氏。
“那么些年过去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账,哪儿还算得清……”
“住口!”董氏话说了一半徐念安便厉喝道,不仅董氏吓了一跳,房里其他人也都吓了一跳。
赵桓熙险些从凳子上摔下来,瞪大双眼看着徐念安。
“当年分家时,因祖母偏心,我们四房分得的已是家族中最少的了,你还以徐海安为借口扣下了大半家产,现银更是一两都没给我们带走。那年秋天我母亲病重,若不是靠着典卖父亲旧物……叫你一声大伯母已是看在我过世的父亲面上,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屡屡上门生事!真当我们还是当年在伯府中那个任你和祖母捏扁搓圆的四房么!”想起旧年惨景,徐念安忍不住捏紧了手中的帕子,目光狠厉。
“什么?当年分给我们的家产,竟然被你大伯母扣下这么多?念安,你、你怎么不同我说?”郑夫人直到此刻才反应过来徐念安和董氏到底在说什么,一脸震惊不可置信。
董氏下不来台,恼羞成怒胡搅蛮缠:“这关我什么事!本就是你二妹死皮赖脸要留在伯府不肯跟你们走,你们四房的女儿,难不成让我们大房白白养着?这么多年吃穿用度,加上她的嫁妆,真算起来,怕不是还要倒贴我许多!”
一个枕头扔到她身上,董氏一惊,回头看去,只见郑夫人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她道:“你给我滚出去!有生之年,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张妈妈,吩咐下去,以后再不许这个人踏进咱家院门。”
张妈妈应声上前,请董氏出去。
董氏连连冷笑:“好好好,你们四房算是出息了,要和我们长房断绝关系,那咱们就走着瞧!”
她甩袖就走,无一人拦她。
到了院中正好碰见和徐墨秀一起过来的徐墨晶,徐墨晶叫她:“母亲,你这是去哪儿啊?”
“人家都下逐客令了,还留在这儿丢人现眼么?回家!”董氏没好气道。
“啊?不是说……”
董氏停步转身,本是想教训儿子,却见徐海安还跟在她身后,忍不住骂道:“你跟着我做什么?你是四房的人!你大姐得嫁高门,出息得狠了,巴结她去吧!”说罢叫上徐墨晶,撇下徐海安走了。
徐墨秀见状,也没理徐海安,直接往郑夫人的房里去了。
有女婿在,郑夫人想哭又不能哭,憋得难受,见徐墨秀来了,就说:“天光正好,你们别闷在我房里陪着我了,自去外头说话吧。阿秀,好好招待你姐夫。绮安惠安去厨房看看午饭准备得如何了。念安留下来陪我说说话。”
众儿女皆应是。
见赵桓熙一边跟着徐墨秀往外走一边频频回头望向自己,徐念安叫住徐墨秀道:“阿秀,你姐夫作了一幅画想请你帮忙品评一番。”
徐墨秀看了赵桓熙一眼,道:“于丹青之道我并不擅长。”
“纵不擅长,好坏总看得出来的。你若看着还能入眼,便替你姐夫拿去请擅长之人雅正雅正。”徐念安说。
徐墨秀迟疑了一下,才转过身对赵桓熙道:“随我来吧。”
赵桓熙忙雀跃地跟上。
徐绮安与徐惠安出了郑夫人的房门,一眼看到站在院子里哭哭啼啼的徐海安。两人面面相觑,到底谁也没过去,相携往灶间去了。
“三弟。”徐墨秀经过徐海安身边时,徐海安呜咽着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
赵桓熙正急着让徐墨秀看他的画,见徐墨秀被拉住,上前就推开徐海安的手道:“念安已经说不认你了,你又来纠缠阿秀做什么?难不成想离间他们姐弟?”
徐墨秀惊讶地看着赵桓熙。
徐海安终于受不住了,带着她的两个丫鬟哭天抹泪地跑了出去。
见碍眼的跑了,赵桓熙欣欣然地对徐墨秀道:“我们走吧。”
瞧着近处无人,徐墨秀忍不住问道:“你不是不喜欢我姐么?与我这般套近乎做什么?”
赵桓熙被问住,支支吾吾道:“我、我何曾说……不喜欢她?”
婚前还嚷嚷着喜欢别人不愿娶徐念安,现在听他的意思又喜欢徐念安了,这落在徐墨秀眼中,无疑就是见一个爱一个心志不坚朝秦暮楚的纨绔德性。这样下去,以后房里也不知要有多少莺莺燕燕,三年后同意不同意和离也是个未知数了。
他面色变得更差,一声不吭转身就走。
赵桓熙莫名其妙。
徐家没有书房,徐墨秀的卧房里,床靠西墙,在东墙那儿放了个小书架和一张书桌。
到了房里,徐墨秀站在书桌旁,双眼将赵桓熙从头到脚一打量,问道:“你叫我品画,画呢?”
赵桓熙抬起空空如也的双手,哎呀一声,边往外跑边道:“在你姐那儿呢,你等我一下啊。”
徐墨秀低头一看,见那幅画已经放在了他的书桌上,开口道:“等等。”
赵桓熙回身看来。
徐墨秀并不理他,兀自走到书桌后,欣赏起那副画来。
出乎意料,这个望之令人生厌的公府贵子,画的画居然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