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念安沉默。
她也不知道,在她印象里,父亲的形象传统又刻板,奉行的是抱孙不抱子那一套。他会耐心地指导弟弟功课,温和地和她们姐妹说话,但,也仅此而已。
“待将来我们有了孩子,待我们的孩子会说话了,你问他吧。”徐念安将下巴搁在赵桓熙肩上道。
赵桓熙微微侧过脸来,双颊带着点薄红,问:“冬姐姐,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
徐念安毫不犹豫:“儿子。”这世道对女子的要求太多,束缚太多,过得太辛苦了。虽说男子也不易,但再不易,也总比女子活得容易些。
“我想要女儿,一个像你一样聪明乖巧的女儿。”赵桓熙腼腆道。
“或许是个像萱姐儿一样的女儿呢?”徐念安与他开玩笑。
赵桓熙脊背猛的僵住,想了一想之后,又松懈下来,道:“萱姐儿只要不缠着我跟我比刀法,也挺好的。反正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我一定好好疼爱她,不让她受一点我小时候受过的委屈。”
徐念安双颊发热,心口也发热,在他肩头轻轻嗯了一声。
次日一早,赵桓熙要出门。他在书院时作了两幅画,想拿去给尚先生指正指正。
徐念安给他整理穿戴,他垂眸看徐念安腰间的牡丹玉佩,暗自决定趁放假在家要再多画几块玉佩的样式出来,还拿去叫上次的玉匠雕刻,好让冬姐姐换着戴。
“冬姐姐,你今日做什么?”赵桓熙问她。
“今日我要回徐家一趟,看看我娘和小妹。再带小妹去绸缎铺选几匹料子,她今年冬天出嫁,有些东西要开始着手做起来了。”徐念安道。
赵桓熙道:“那我从尚先生那儿出来去徐府接你。”
徐念安笑问:“是来接我,还是看阿秀啊?”
赵桓熙蹙眉道:“我才不要看他,他和陆丰两个,仗着自己学问好,天天给我布置许多课业,害我忙得都没空想你,直是揠苗助长,哼!”
徐念安看他一副忿忿不平的模样,心觉好笑,故作生气道:“好呀,他竟敢联合陆丰欺负你,看我回去不骂他!你待会儿也去找三姐告陆丰的状,让三姐收拾他!”
赵桓熙一听急了,忙道:“别!他们也是为我好,别骂他们了。再说我受了他们的气,却要你们两个女人帮我出气,那我还算什么男人?”
徐念安问:“不骂他们,待假期结束,他们还揠苗助长怎么办?”
赵桓熙长长地叹了口气,忧愁道:“还能怎么办?一个是我姐夫,一个是我小舅子,我惹得起哪个呀?”
徐念安展臂圈住他的脖颈,仰着脸道:“那是你脾气好,不想惹他们而已。若你想惹,哪个惹不起?难不成我和三姐还能帮他们不帮你吗?”
赵桓熙垂眸看着徐念安晨光下光润无瑕的脸庞,明眸璀璨唇娇如花,一时间又不想出门了。
他搂着她的腰道:“冬姐姐,我想亲你一下并且不罚写字。”
徐念安脸一板:“不行。”
“冬姐姐~”
赵桓熙撒娇撒一半,徐念安捧住他的脸踮起脚来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笑道:“你好笨,叫我亲你你不就不用罚写字了?”
赵桓熙喜道:“冬姐姐你真聪明,还要。”
徐念安正准备再亲他一下,松韵在门外道:“三爷,殷少爷和傅少爷找您。”
赵桓熙恼道:“我怀疑表哥就是天生来克我的,每次都这个时候来!”
徐念安笑得不行,推他道:“去吧。”
赵桓熙揽着她道:“没亲完的晚上回来要补上。”
徐念安道:“补便补,只要你敢。”
赵桓熙又羞又恼,双颊涨红,“我有什么不敢的?”
“行了行了,快去看看他们找你是有何事?”徐念安笑着将他推出门。
赵桓熙来到院门外,见傅云津怀中抱着个盒子,殷洛宸正跟他说着什么。
见他出来,殷洛宸便问道:“桓熙,你知不知道城里有哪些雕工好的玉匠?”
赵桓熙看傅云津怀中的盒子,问:“你们要做什么?”
“这不九月份三表姐就出嫁了么?恰好我们手头有块玉,想打一套放胭脂水粉的盒子送给她以贺新婚之喜。”
赵桓熙听是这事,便将自己为冬姐姐做玉佩的那个玉匠介绍给了两人。
萱姐儿照例跟着赵佳臻出门,对殷夫人说是去金铺学做生意,其实到了街上就与赵佳臻分开,找聂国成玩去了。
“今日我们去哪儿行侠仗义啊?”两人在州桥那儿碰了面,萱姐儿问聂国成。
“今天中午我娘要带我去大姐家吃饭,上午我们就在内城行侠仗义吧。待到下午再带你去外城行侠仗义。”聂国成道。
萱姐儿道:“好。”两人就骑马巡街去了。
玲珑街,殷洛宸与傅云津两人一边走一边看两边店铺的名字。
“摸鱼儿,摸鱼儿……这什么奇怪的名字?一个玉器大师为什么要起这么奇怪的店铺名……”殷洛宸嘀咕到一半,扬眉道:“找到了。”
傅云津也看到了那家玉器铺子,微微蹙眉:“还没开门。”
殷洛宸看看铺子左右,哈了一声,道:“不愧是他赵桓熙介绍的铺子啊,就跟他人一样不靠谱。左右都开门了,就这家没开门。”
傅云津走到铺子前瞧了瞧,问:“怎么办?旁边的铺子靠谱吗?”这时门里突然传来凳子翻倒的声音。
殷洛宸也听到了,就过来敲了敲门。
“救命――”里头传来一声高呼,殷洛宸与傅云津两人还不及反应,门突然被人从里头打开,一个握着刀的大汉直闯出来,见两人挡在门前,挥刀迫两人让开。
傅云津抱着盒子躲闪不及,叫他划破了手臂。
殷洛宸想去捉那大汉,大汉凶蛮,拿着刀乱挥,让人近不得身。眼看要让他溜走,那边聂国成和萱姐儿两人骑着马溜溜达达地来了。
聂国成一抬头看到殷洛宸这边情况,刚开口想叫他,旁边萱姐儿已经叫了起来:“表舅,发生何事?”
聂国成这才反应过来,不能叫殷公子了,得叫表舅……
殷洛宸指着往街道另一头狂奔的大汉道:“快捉住他,他伤了人!小心他手中有刀!”
两人一听,顿时就来劲了,一夹马腹追了上去,到了近处,聂国成先下了马,大汉执刀与他搏斗。
萱姐儿从后头上去,一脚狠踹在大汉的膝窝里,大汉控制不住地跪下去,又被萱姐儿一个漂亮的回旋踢踢翻在地。
聂国成将大汉两只手扭在背后,单膝跪上去压着,萱姐儿从马鞍上解了麻绳过来熟练地将人绑上,绑完一抬头,见聂国成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她问:“你看着我做什么?”
“你踢人的样子真好看。”聂国成夸赞道。
萱姐儿脸一红,双手叉腰,指挥道:“把他提起来,送顺天府去。”
“遵命!”聂国成响亮地应了一声,笑着将那大汉提了起来,两人去和殷洛宸与傅云津打了声招呼,扭送大汉去官府不提。
赵桓熙从尚府出来,带着知一知二两个小厮心情甚好地去了琉璃街,想看看他一段时间没来,琉璃街上有没有出什么新鲜玩意儿。
他正逛着呢,无意间一抬眼,发现不远处一陌生男子手里拎着块雪白光润的牡丹玉佩,一边看一边脚步轻快地转到巷子里去了。
赵桓熙呆了呆,拔腿就追了过去。
他画的牡丹花,他设计的玉佩形状,他叮嘱玉匠不许给别人做和他这块一模一样的。这枚玉佩普天下应该只有一块,在冬姐姐那儿,怎会在这名陌生男子手里?
到了巷子里,他见那男子在前头走,就喊了一声:“站住!”
男子扭头一看,见了他们三人,竟然拔腿就跑。
赵桓熙瞠目,忙追上去。练了将近一年的武,他而今的身体素质比之一年前大有改善,不消片刻就追上了那名男子,揪着他的衣襟将他摁在墙壁上,伸手从他手里将那枚玉佩抢了过来。
“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男子慌张地叫道。
赵桓熙不理他,单手拿着那块玉佩翻来覆去地看,是他画的牡丹花样没错,玉佩背后的“平安熙乐”也是他的字迹,上面系的绦子颜色和样式都与冬姐姐的一模一样。
可以确定,这就是他送给冬姐姐的那块玉佩,今天早上离家之前他还看到她系在腰带上的!
一想到这一点赵桓熙就急了,抵着那男子质问:“这块玉佩哪来的?”
男子眼珠子骨碌乱转,道:“我买的。”
“再胡说信不信我打你?”赵桓熙扬起拳头做威胁状。
男子瞬间就怂了,道:“我捡的,我捡的,我在一间宅子外头捡的。”
“哪个宅子外头?”
“就在城北,一个僻巷里头。当时我恰好路过那里,看到七八个护院模样的人把两个姑娘堵着嘴拉到那巷子里头去了。这东西,就是从其中一个姑娘身上掉下来的。真的不关我的事,我只是捡了这块玉佩而已。”男子惶急道。
赵桓熙心里七上八下的,急问:“什么样的姑娘?”
“就两个姑娘,一个十八九岁的模样,另一个稍小些,十四五岁的模样……”
话没说完赵桓熙就回头吩咐知一:“你速去徐府看看三奶奶和五妹在不在?若不在就去报官。”又对那男子道:“带我去你说的那个僻巷!”
当即三人分作两拨,知一骑马往徐府疾奔,赵桓熙与知二两人揪着那男子往城北去。
知一一路狂奔到徐府,被告知徐念安与徐惠安不在,问明她们是去了徐家名下的绸缎铺后,知一又往绸缎铺所在的街上去了。
徐念安正和徐惠安在绸缎铺里与掌柜的商议进货之事,见知一上气不接下气地寻来,忙让伙计给他一杯水,问道:“发生何事?这般急急寻来?”
知一顾不上喝水,道:“三奶奶,不好了,三爷在外头瞧见一男子手里拿着和您腰间一模一样的玉佩,以为您出了事,叫我来徐府瞧您在不在,他自己和知二跟着那男子往城北去了。”
徐念安一听面色就变了,问他:“知道他们去城北何处吗?”
知一摇头:“那男子没说具体地点,只说是一条僻巷。”
徐念安急了,吩咐知一:“你马上去翔凤楼告诉三姑奶奶这件事,叫她回府。”又回身对绸缎铺掌柜道:“你待会儿派两个伙计送惠安回去,我有事先走一步。”
徐惠安焦急地问:“姐姐,大姐夫是不是出事了?要不要去报官?”
“没事,别担心。”徐念安丢下这句话,就匆匆出门上车,让去渔耕樵。
城北,一条僻静脏乱的巷子外,那男子对赵桓熙道:“喏,人就被他们弄到里头那个宅子里去了,玉佩我就是在这个巷子口捡到的。”
赵桓熙正看巷子里头,男子趁他分心,将他的胳膊一推转身就跑。
“三爷,人跑了!”知二大声道,“要不要抓回来?”
赵桓熙此刻哪还有心思管他?只看着离自己只有几丈距离的那扇门。
他没怎么犹豫,那男子说的两位姑娘的年龄和冬姐姐还有五妹正好对得上,又有玉佩,虽说正好被他看到巧合了些,但这种事情,他是宁信其有不敢信其无。
万一是真的怎么办?就算弄错了,了不得赔礼道歉就是了。
“你留在外头,一刻之后,若是我没出来,或是有旁的什么变故,你就回府去喊人。”他吩咐知二。
知二一听这话急了,道:“三爷,要不还是小的进去吧?若是三奶奶在,小的再出来喊您。若是小的没出来或是有什么旁的变故,您回府去叫人。”
“你又不会武,万一三奶奶在,你一露面,不就惊动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