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爷到了御书房,向皇帝行了礼。他是武人,弄不了文人那套拐弯抹角的法子,就直言问皇帝请立世孙之事。
皇帝为难道:“不管你是要立嫡长还是立贤不立嫡长,目前都有法可循,可你在嫡长子尚在世的情况下,不立嫡长子要立嫡长孙,这就无法可依了嘛。百善孝为先,父亲在世,儿子袭爵,这爵位又是祖上传下来的,越过老子继承爵位,岂非不孝?”
“皇上,臣那嫡长子颟顸无能难堪大任,若是将爵位传给他,赵家前途堪忧。若是有一点办法,臣也不会行此下策,还请皇上通融。”国公爷拱手道。
“不是朕不与你通融,这实在是有违礼法。你那嫡长子,朕也听说了,也不是什么杀人放火大奸大恶之人,不过是在内闱之事上糊涂了些,你责令他改便是了。你请立的嫡孙才十七岁,年幼无建树,硬说他比其父更立得起来,这……没有说服力啊。”皇帝道。
国公爷沉默。
皇帝瞧他面色憔悴,忍不住劝道:“赵卿,目前最要紧的,是你要保重身子。不论是你赵家还是朕,现在都离不得你。至于请立世孙之事,暂且放放,你也再考虑考虑嘛。”
国公爷听皇帝话中之意,知道是说辽东目前局势紧张,李营又是他的旧部,若有万一,许是还需要他奔赴辽东稳定局势。
既然以后还用得着他,那这请立世孙的折子还是有机会获准,不必与皇帝争这一时长短。
国公爷想通了这点,也就没有多说,起身行礼告退。
半个月后,靖国公嫡次子赵明增风尘仆仆地赶回了家,晚上父子二人见面,国公爷将宁氏的所作所为和安庆伯府的态度对他一说,赵明增直接呆傻住了。
国公爷瞧他这样,知道他对宁氏的所作所为并不知情,便道:“宁氏你就不要再去见了,省得伤怀,回去安抚好孩子便是。”
赵明增答应着,失魂落魄地出去了。
第二日,慎徽院,赵桓熙正在书房给徐念安画夏天用的座屏。
于作画上他本就有天赋,如今得名师指点,他自己悟性又高,那进步,真是肉眼可见的一日千里。
徐念安很欣慰,每次看着他画画就仿佛看着他在画银票。
赵桓熙嘴里衔一支笔,手里拿一支笔,本来正专心画画,透过座屏上薄透如蝉翼的素纱看到对面徐念安在那帮他整理书架上的书籍,身影绰约婀娜,动作优美娴雅,渐渐的便心不在焉起来。
眼下两人都有事要做,他若突然去缠她,必要被说。
赵桓熙想了想,想出一条计策来。
他将衔在口中的笔取下来,张口就道:“冬姐姐,这个座屏是坏的呀,你看这里有个破洞。”
徐念安回身瞧他画都作好一大半了,不免觉着可惜,放下书走过来道:“不会吧?我叫人新做的座屏啊,怎会有洞?在哪儿呢?”
赵桓熙隔着屏风指了个她需要抬起头来看的地方,道:“在这儿。”
徐念安仰着头看来看去,疑惑:“没有啊。”
“你那边看不着吗?就这儿,明明有个黄豆大小的洞呢。你再仔细看看。”赵桓熙煞有介事地用指尖点着那处道。
他指点的地方高,徐念安看着费力,踮着脚越凑越近,还是没看出那里有黄豆大的洞。
她正要质疑,赵桓熙那张脸突然隔着纱屏压了过来,精准地在她唇上碰了一下。
赵桓熙奸计得逞,得意地笑。
徐念安这才反应过来,见自己口脂都印在了纱屏上,她气不打一处来,提着裙摆就要去收拾赵桓熙。
赵桓熙将笔一扔,嘻嘻哈哈地围着纱屏跑,跑了两圈之后,他在纱屏后停了下来,将追来的徐念安一把抱住,媚着眼腆着脸道:“冬姐姐,想亲亲。”
徐念安气得捶他,道:“好好的座屏都被你毁了,还亲亲,我看你是要挨打。”
“哪毁了?”
“我口脂印在上面,你瞧不见吗?”
“瞧见了,我有法子弥补,能亲亲吗?都好久没亲了,久到我都快分不清你和文林了,反正都是一张床上睡觉什么都不做的关系。”赵桓熙幽怨道。
徐念安听他这怨妇似的语气就想笑,隔着座屏瞧了瞧书房门外,见没人,便低声道:“只许亲一下。”
“嗯!”赵桓熙高兴地想摇尾巴,能亲就行了,还管几下。
他俯身低头,徐念安配合地仰起脸来,两人嘴唇差一点点就要碰着的时候,晓薇在门外道:“三奶奶,苍澜书院的陈先生带着徐公子来了,太太叫您过去呢。”
赵桓熙:“……”
徐念安乐不可支。
赵桓熙生气,搂着她的腰凑过脸来势要亲一下才放她走。
徐念安伸指抵住他的嘴,眉眼如月:“别闹了,既是书院的先生来了,你也去见个礼。也不知是因何而来。”
赵桓熙只得悻悻作罢。
两人收拾一番,去了嘉祥居,盐梅先生和徐墨秀正在正堂与殷夫人说话。
赵桓熙向盐梅先生行了礼,在徐墨秀身边坐下。
盐梅先生笑眯眯地看着他道:“桓熙,想不到先生我出去一趟,你还去大理寺的监牢里游学了一番,有何感想?”
赵桓熙:“……”
徐墨秀忍笑。
赵桓熙抓耳挠腮一番,道:“汉刘向曾言‘书犹药也,善读之可以医愚。’我在大理寺牢中时无所事事十分寂寞,只能读书,倒觉得比往常更爱读更融会贯通些。可见读书不仅可以医愚,更是能让人精神有所寄托。”
盐梅先生大笑,抚须道:“没错没错,你们这帮年轻人读不进去书,最重要的原因便是日常生活太过丰富多彩了。将你们都关进监牢,只给书不给旁的,过个三五年出来,怕不是人人都能榜上有名。”
众人笑了一回,殷夫人便对徐念安道:“盐梅先生此番,是给墨秀做媒来了。因知弟妹婚事都要经你掌眼,所以才找到咱们府上。”
“给墨秀做媒?”徐念安再没想到盐梅先生上门是因为此事,一时难免惊讶。
盐梅先生道:“此番我游历涿水,偶遇我旧年好友卢德岳,便去他家中做客。闲聊间谈起我的学生,他竟十分中意墨秀,言称他有一女年方十四,如不弃,愿与徐家结秦晋之好。”
徐念安惊呆:“涿水,姓卢,难不成,竟出自范阳卢家?”
第140章
盐梅先生闻言笑道:“确是范阳卢家的旁支。”
“那这……”徐念安是一直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的,就算是范阳卢氏的旁支也不是她徐家这样的门庭能高攀得上的,更何况是女方主动流露结亲之意。
盐梅先生明白她的顾虑,抬手道:“你放心,他家小娘子老夫见过,小姑娘机灵活泼,大方能干,配墨秀完全没有问题。你也不要多想,我这个老朋友啊,他就是女儿太多也愁嫁呢,就我说的这个小娘子是他最小的女儿,行十七,小名就叫做十七娘。”
“那为何就看中墨秀了呢?若说是因为墨秀学业不错,那毕竟还没有大考……”
“若是等到大考,那墨秀必然榜上有名,到时候都被人榜下捉婿了,哪还轮得到他家?”盐梅先生爽朗地笑道。
徐墨秀难得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赵桓熙毫无眼力见地凑过脸去细瞧他表情,被他瞪了一眼,推开了去。
盐梅先生说若是合意,就趁着书院还没开学尽早去一趟涿县,让对方也见见人,将亲事定下来。
这样好的亲事找上门,又是盐梅先生做媒,断没有往外推的道理。
送走盐梅先生之后,徐念安当天就回了趟家,和母亲还有弟弟商议此事。
郑夫人对自己这一双儿女十分信任,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也不添乱,只叫他们自己拿主意。
谈及自己的婚事,一向老成持重的徐墨秀倒还赧然起来,道:“那卢姑娘今年才十四,是不是太小了些?”
徐念安道:“你这亲,必是要等到你金榜题名之后再成的。明年大考,后年大婚时,卢家小娘子十六,刚好。”
徐墨秀默不吱声。
徐念安观察他片刻,问道:“莫非你不乐意?”
徐墨秀叹了口气,道:“世家小姐嫁给我,纵我有心努力,有生之年也未必能给她如在家时一般的待遇。只怕时间久了,心生怨怼。”
徐念安道:“这你就多虑了,女子嫁人,对自己嫁过去之后的生活都是有预期的。咱们家的情况盐梅先生定然是跟卢家说清楚了,他们愿意结亲,便不会嫌弃咱家现在的境遇,图的是你这个人。只要你肯上进,对卢小姐一心一意,便不会有怨怼。”
徐墨秀不说话了。
徐念安试探问道:“你是不是怕结了这门亲之后,以后官场上同僚会说你靠岳家往上爬?”
徐墨秀摇头,“倒也不是,只是蓦然想到要与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人成为一家人,心里有些没底而已。其实我明白,从先生与我提起此事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有拒绝的道理,否则也太不识抬举。”
“正是如此。这门亲是我们高攀,却是对方主动提议,所以你心里也不必负担太重。明日去跟盐梅先生说一声,准备准备,过两日我同你亲自去一趟涿县。”徐念安道。
回到靖国公府,徐念安去与殷夫人打了声招呼,说明过几天要同弟弟去一趟涿县。
徐家这门亲结得极好,殷夫人自然没有不让的道理,还对徐念安说缺什么就来同她讲。
晚饭后,赵桓熙照例去敦义堂找祖父练了武,回到慎徽院时,发现徐念安在收拾衣物。
“这么快就要去涿县吗?”他问。
“嗯,早些去早些回,阿秀能少告几天假。”
“要去几天?”
“往返大约二十多天吧。”
赵桓熙瞬间垮了:“要这么久?我也想去。”
徐念安失笑:“别闹了,你去算什么?还有十几日书院就开课了,这十几日在家有殷表哥他们陪你,去了书院有陆丰,保管你还没来得及觉着孤单,我便回来了。”
赵桓熙抱住她道:“管他是谁,也取代不了你啊。我也想去,你带我一起去吧。阿秀明年要大考的人都能告假,我为什么不能呢?”
“他告假是因为这是他自己的终身大事,他必须亲自去,如若不然,你以为他会告假?”徐念安艰难地转过身,伸手掐着他的脸蛋道:“别任性,二十天而已,很快就会过去的。”
“可是你出远门,又不带我,我会担心你的安全。”赵桓熙找借口。
“母亲说了会派十名护院护送我和阿秀来回,不用担心。”
“可是,可是……”赵桓熙一时想不出借口了,干脆耍赖:“我就是舍不得你走。”
“若是我母亲身体好,那必是我母亲与阿秀同去的,可是我母亲身子不好不能成行,只能我去了。你就体谅一下嘛!”徐念安道。
她这么说,赵桓熙倒是不好意思再歪缠了。
“那你要答应我,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许亏待自己,不许受苦,不许瘦。”他叮嘱徐念安。
徐念安忍着笑点点头。
“每天都要给我写信报平安,哪怕只几个字,让我知道你没事。”
“好。”
“你要是一天不写我就去找你了。”
“我一定每天都给你写信。”
“每晚睡觉时记得关好门窗,让护院轮流给你守夜。”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