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熙问她:“吃过饭你去哪里?”
徐念安道:“去看三姐,你就别去了,下次再去。”
“哦。”赵桓熙心知是昨晚娘说的事,便没纠缠。
徐念安吃过了饭,带上宜苏和跟着殷夫人去过定国公府的锦茵,又找了个得殷夫人信重的身材年纪跟她家绸缎铺掌柜夫人冯娘子差不多的媳妇子,出了靖国公府的门。先去她家的徐记绸缎铺买了一匹绸缎,而后赶往定国公府。
到了定国公府角门外,她等着门人进去通禀,不曾想过了一会儿赵佳臻身边的丫鬟春琥出来朝她行礼道:“熙三奶奶,我家奶奶身体不适,怕过了病气给您,说今日就先不见了。待她好了,再来见您。”
徐念安心里明白,这种病,对自己的亲娘能说,对进门不到半年,见面不过三五次的弟妹,如何启齿?
“你回去同你家奶奶说,就说夫人昨天从她这里回去就病了,如今还躺在床上,是她叫我来看你家奶奶的。”她对春琥道。
春琥闻言,面色一变,匆匆回去,片刻之后又折返,福身道:“熙三奶奶,我家奶奶有请。”
徐念安带着丫鬟和扮做公府媳妇子的冯娘子跟着春琥进了定国公府,一路来到赵佳臻的院中。
赵佳臻这院子大约有嘉祥居的一半大小,屋宇众多,院子里人也多,三四岁的孩童就看到四五个。
见有人来,各个廊下屋中窗口目光烁烁的,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能与赵佳臻住在一个院落中,看起来又不是奴婢的,想必都是那李梓良的妾室。
竟有这么多房。
到了正房前,春琥掀帘子禀道:“奶奶,熙三奶奶到了。”
“进来。”里头传来赵佳臻的声音,听着有些虚。
徐念安吩咐冯娘子等人在门外候着,自己跟着春琥进了房门,到梢间一看,心中一惊。一段时日不见,赵佳臻竟似变了个人。
以往那般娇美明艳,光彩照人的姑娘,而今苍白瘦削,眼下带着青黑,就那般松松挽着长发,穿着亵衣,憔悴无神地坐在床上。
春琥搬了张绣凳放到床前,给徐念安上好茶,就自觉地出去了。
“三姐姐。”徐念安走过去,要往床沿上坐。
赵佳臻忙道:“弟妹坐凳子上吧,别过了病气。”
徐念安没顾她的阻拦,坐到床沿上挨着她低声道:“不要紧的三姐姐。”
“我娘她真的病了?”赵佳臻睁着一双血丝充盈的眸子,痛苦又焦急地看着徐念安。
徐念安点头:“昨日娘亲回去,呕出一口血,大夫说她是气血逆行引动旧症,要卧床调理。”
赵佳臻垂下脸去,一只手握拳抵着额头,扑簌簌地落泪,只不说话。
“三姐姐,我家绸缎铺里掌柜的娘子不是大夫,但有医术在身,你让她瞧瞧吧。”徐念安知道赵佳臻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便不多说,直述来意。
赵佳臻摇头,抬起泪眼看着徐念安道:“多谢弟妹好意,我不能。若是有点滴风声传将出去,我姐姐妹妹都不能做人了。”
“不会传出去的,她只来这一次,待她瞧了病症开了方子,以后药都由咱们家里的丫鬟给你送来,没人会知道是什么药。三姐姐,你纵不惜己身,也要为娘想想,若你真有个好歹,叫娘怎么活?我和娘都商量好了,待你病愈,便接你回家,让你与那李梓良和离!”徐念安目光坚定道。
“我爹能同意?”赵佳臻眼泪凝在了眼眶里,眼底带着一丝微弱的希冀问道。
“娘以往那是心地太善良了,如若不然,作为嫡母,她拿捏不了公爹,她还拿捏不了庶子庶女么?但是这次为了你,她能豁得出去。三姐姐,你别担心,好好把病治好,余下的,就交给我和娘来解决。”徐念安道。
赵佳臻点了点头,用帕子擦了擦眼睛,脸上恢复了几分往日神采,勉强微笑道:“好。”
巳时末,徐念安回到嘉祥居。
赵桓熙和殷洛宸正在房里陪殷夫人说话,殷夫人一见徐念安回来了,忙不迭地将两人撵出去,说要和徐念安单独说话。
徐念安迎着殷夫人焦急而期盼的目光,从怀中拿出一张药方,笑着低声道:“能治。”
殷夫人几乎喜极而泣,像接什么宝贝一般接过那张方子,仔细看着。
“只是这药去哪里抓,派谁去抓,却是要仔细了。”徐念安思虑着道。
“这不是问题,我名下就有一间药铺,正好我现在生着病,日后让锦茵去抓药,顺便将这药方上的药也带回来便是了。佳臻她现在情况如何?”殷夫人问。
徐念安道:“我将我与母亲商议的让她和离的事与她说了,如今病又能治,她精神好多了。”
殷夫人欣慰地眼里泛起泪花,伸手抓住徐念安的手道:“这次多亏了你,救了佳臻一命。”
“都是一家人,母亲何必与我说这般见外的话。如今三姐姐那里没事了,母亲可要专心养身体了吧。”徐念安道。
殷夫人点头,“那是自然的。待会儿吃过饭你就回去休息,不用在这里陪我了,我这里有苏妈妈支应着就行了。”
徐念安应道:“那我下午就把东西都搬回慎徽院,天凉了,正好搬回来。”
殷夫人知道她这是为了方便过来帮她理家,就说:“把阿宸的东西移到客院去吧,后院不比园子里,他来住不方便。待会儿我叫芊荷去办。”
这时芊荷忽来报道:“太太,大老爷来了。”
第92章
殷夫人和徐念安两人面面相觑,徐念安小声道:“要不儿媳去与公爹说,娘已睡了?”
殷夫人略作考虑,对徐念安道:“不必,你先回去休息。”又吩咐芊荷:“让他进来。”
徐念安还不知赵明坤要被祖父发配平凉府的事情,有些不放心。
殷夫人道:“放心,没事的,去吧。”
徐念安这才应了,往外头去时碰见进来的赵明坤,向他福了福身子,他也没吱声。
到了梢间,他站在离床五六尺远的地方,看着床上的殷夫人,脸上既无往日的不耐,也没有愧疚。
殷夫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开口道:“若是来看我死没死的,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赵明坤移开目光,脸上有点尴尬的模样,僵硬道:“我将要到平凉府去当差了。”
殷夫人不温不淡:“恭喜。”
赵明坤听她这语气,分明像是已经知情的模样,忍不住一阵羞恼,道:“你别得意,我还会再回来的!”
殷夫人:“呵!”
赵明坤看她阴阳怪气的,心生愤怒,可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又生生忍住,道:“我走后,你好好待桓朝桓阳他们,还有佳慧的婚事,你也要尽心张罗。你是嫡母,这本就是你该做的。”
殷夫人先是不可置信地瞧着他,进而讽刺地笑了起来,道:“赵明坤,你人上了年纪脑子也痴呆了吗?我是嫡母,我就应当善待你爱妾生的庶子庶女,可你是亲父,你何时善待过我生的嫡子嫡女?你说得没错,我是嫡母,我能对庶子庶女做的事,可多了。你安心地去上任吧,我会叫你知道,我是怎样‘好好地’待你的庶子庶女的!”
“你――”赵明坤刚往床那边跨了两步,门外就冲进来一道人影。
是赵桓熙,他一直在门外窥视着,生怕他父亲又对母亲动手。
“你进来做什么?出去!”赵明坤冲他呵斥道。
赵桓熙挡在殷夫人与赵明坤中间,直直地看着赵明坤道:“该出去的是你,这里没人欢迎你!”
殷夫人惊讶地看着儿子的背影。她这时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儿子不知何时竟已长得这般高了,比之于他父亲,也矮不了几寸。
“逆子!你果真想造反!”赵明坤扬起巴掌。
赵桓熙站在那儿动也不动,冷冷地瞧着他,就等他来打。
如今这状况,赵明坤又怎么敢真的伸手打他?他就要离府,以后这长房,殷夫人说了算。
看着嫡子陌生又冰冷的眼神,他心里也不知是何感受。两人僵持片刻之后,他放下手,转身出去了。
见他走了,赵桓熙双肩微微松懈下来,殷夫人才知道他方才一直是紧绷着的。
“桓熙。”她唤了他一声。
赵桓熙回身,走到殷夫人床前,在床沿上坐下来。
“你刚刚……”殷夫人对儿子的印象还停留在见了他父亲就任打任骂头也不敢抬的印象中,方才他的表现真的叫她吃惊。
“娘,以前是我太懦弱了,总是要您保护我。现在我长大了,也练武了,以后都换我保护您,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您,就算是爹,也不行。”赵桓熙认真道。
殷夫人眼中泛起泪花,激动地点了点头。这一瞬间,仿佛这二三十年来所受的一切苦楚都烟消云散了,嫁给赵明坤纵有万般不好,能得桓熙这一个儿子,便抵得所有不好。
中午,赵桓熙和徐念安两人在慎徽院的房间里用饭。
赵桓熙道:“冬儿,我爹马上要被祖父派到平凉府去当官了。”
徐念安倏地抬头,双眸晶亮:“真的?”
赵桓熙面上表情有些扭曲:“你也很高兴吗?”
徐念安眼底藏笑,反问:“难道你不高兴吗?”
赵桓熙收回目光,低着头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闷声道:“高兴,所以我觉得自己很不孝。”
徐念安道:“父子之间,若是做不到父慈子孝,便只能父辞子笑了,这也是人之常情。”
赵桓熙没听明白,抬眸问道:“什么意思?”
徐念安解释道:“前面一个父慈子孝,是慈爱的慈,孝顺的孝,后面一个父辞子笑,是辞别的辞,开怀大笑的笑。”
赵桓熙听完她的解释,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用手撑着额头侧过脸去。
徐念安道:“你瞧,你哪里不笑了?这不是笑了吗?”
赵桓熙闻言更是乐不可支。
小夫妻两个说说笑笑地吃过饭,徐念安对赵桓熙道:“再过三日便是重阳节,重阳节后是承珂堂妹及笄礼,九月十三是我四妹出嫁的日子。所以你请朋友游湖的日子,定在九月十五可好?”
赵桓熙点点头。
“那这段时日,你便着手你上次说的那个保证书还有请柬,别忘了把我弟弟也邀上。”徐念安叮嘱道。
“好,那陆丰呢?我能邀他吗?”赵桓熙问。
“随你,你想邀就邀,这次是你做东,邀请什么人都由你自己做主。”徐念安道。
赵桓熙喜欢听让他自己做主的话,兴奋地应了。
国公爷兵贵神速,重阳节一过,就一脚把赵明坤踹出了门。临行前还不忘警告他,在任上可以无能(反正就是个府衙里掌管礼仪的小官,无能也造不成多大的危害),但不能仗势欺人为祸乡里,若敢,自有那更好的去处等着他。
赵明坤不敢违抗父命,去庄子上领了杜姨娘,灰头土脸地往平凉府去不提。
他这一走,殷夫人只觉得天也晴了花也开了人也好了,当天就下了地。
几家欢喜几家愁,五太太又去令德堂找老太太了。
“明明是殷夫人先去寻衅,她这一病,国公爷又是让徐氏帮忙理家,又是把大老爷也赶走的,是真的打算把爵位传给赵桓熙了吗?”五太太忧心忡忡道。
“这才哪到哪儿?沉住气。”老太太捻着佛珠,“看长房这情况,要毁掉他们,也只需要毁掉一个人就可以了。”
五太太闻言,试探问道:“徐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