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城,汶江(长江重庆段在晋时的称呼)之上船舶来来往往,更多的是与巴江互通往来,稀少有从三峡逆流而上的船只。
一行船队约十余艘货船,缓缓的自汶江下流逆流而来,挂着巴郡严家的商旗,一路畅通无阻,直往南府城和北府城中间的巴江而来。
巴郡严家,在严颜之前,便已是巴郡之地的大族,在严颜之后,更是在蜀地名望大增,也成了巴郡第一望族。甚至在严颜死去之后到宋朝之时,巴蜀地区先后出现了三座严颜坟墓:一在忠州,一在巴州,一在蓬州,可见严颜在巴郡之地的声望。所以挂着严家的商旗的货船,可以在巴郡一带的水面上畅通无阻,无人盘查过问。
当那十余艘坚固而装饰华美的货船到了南北府城中间的嘉陵江,靠近南府城东门附近的码头时,其他货船也识趣的纷纷避让,让严家的货船优先靠岸。
十余艘缓缓的依次靠近岸边,船上的船夫熟练的抛锚,然后解下缆绳,系上岸边的铁桩。又将船梯搭到岸边,以便下船。
岸上的人们,不远不近的围着,好奇的望着这只豪华的船队,不知这严家又带来什么贵重的货物。
靠前的一艘最大的货船的船舱之中,钻出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君,笼冠青衫,腰悬一把长刀,手中轻轻的摇着羽扇,一副意气风发而又悠闲的模样,登上了甲板,然后轻轻的踩着那船梯,翩然上了岸。
众人抬头望去,不禁一个个眼中都露出了惊诧的神色。
这少年郎君实在太俊了!
哪怕是这些码头客阅人无数,也见过无数的达官贵人家的郎君,却从来没见过有如此之俊的郎君,甚至众人见过最俊的郎君,也不及这少年美郎君的十分之一俊。
众人呆呆的望着那少年郎君,似乎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生怕少看了一眼似的。直到那少年郎君的身后,呼啦啦的下来了数百名身着白袍、手执利刃、腰悬箭壶、背负大弩的护卫来,众人这才如梦初醒。
“听说严家的三郎君,极其俊美,莫非就是这个郎君了,果然俊得像神仙一般。”
“这三郎君俊是极俊,就是出行带数百护卫,似乎有点过了。”
“严家的郎君,出行自是护卫森严,终究是巴郡第一高门。”
众人议论纷纷,丝毫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如果硬说有什么不对的话,就是那些护卫的衣袍鼓鼓囊囊的,看起来一个个都像大胖子一般,与他们矫健的脚步和神情有点不搭。
那少年郎君自然是司马珂,身后的护卫便是虞啸父所领的三百藤甲军。因为在藤甲的外面套着白袍,衣袍显得极其肥大,看起来有点臃肿。在此时,世家大族们多蓄养私兵,手执兵器,携带弩箭,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只有在唐宋之后,才禁止私藏弩箭和铠甲,否则当谋逆论处。所以众人就这么明目张胆的背着大黄弩,浩浩荡荡的跟在司马珂的身后,奔向南府城东面的城门。
南府城,东门城楼上的守军将领,突然见得来了一大队人马,先是诧异了一下,随后便脸色大变,急忙喝令城楼上的弓箭手将将弓箭搭上箭跺,如临大敌。
司马珂等人大摇大摆的走到城下,城楼上立即传来一阵大吼:“来者何人?”
司马珂依旧脚步不停,率着众人继续向前走,一直走到了二三十步外,城楼上的守将一看便急了,高声吼道:“再上前就放箭了!”
说完,城楼上的箭镞,已经瞄准了城楼下的藤甲军将士,又有人走到城门的绞轮前,准备放那千斤闸门,关闭城门。
司马珂丝毫不惧,又单人向前走了十余步,离城门口已经只有十几步了。
咻咻咻~
城楼上连续射下几箭,那羽箭狠狠的射在了他的脚前的地面上,箭镞透入地面,箭尾还在呜呜的颤抖,若是换上其他人,早就吓得落荒而逃,司马珂只是轻轻的停住了脚步。
这是,从他的身后,窜出一名藤甲军,用川中腔调道:“我等是严家的,从荆州回来的。”
话音未落,城楼上立即传来一阵怒骂声:“你个龟儿子敢豁老子,你是严家的,老子就是皇帝家的!”
那守将说完,立即回头吼道:“落闸门,放箭!”
原来,这守将叫严章,担任巴郡都尉司马,正是出自巴郡严氏家族之中,自然认得自家的郎君们,一听便知道对方在说谎。
司马珂一听,知道已露馅,吼了一声“杀”,脚下登时启动,如同一只猎豹一般,呼的一声便奔向了那城门处。
咻咻咻~
城楼上顿时箭如雨下,向城下的藤甲军射来,那羽箭落在藤甲军身上,除了在衣裳上射了几个洞,毫发无损。
虞啸父率着众藤甲军在司马珂的号令之下,齐齐呐喊一声,纷纷提着元瑾破敌刀,向城门口扑去。
轰隆隆~
那千斤闸门,迅速的降落了下来,司马珂右手拔刀而出,劈倒了两名扑上来的守门士卒,左手单手一托,便硬生生的托住了那千斤闸门,留出了两米多高的门洞。
千斤闸门,号称千斤,在当时的度量衡也差不多,其实就相当于后世的四百五十斤左右。历史上托千斤闸门的不少,比较出门的就是孔子的老爸――叔梁纥,曾用一千斤力托起城门,另一个便是在濮阳之战托起城门救了曹操的典韦。所以对于司马珂来说,托起千斤闸门,也算不得特别的吃力。
他一手托着千斤闸门,另外一只手还能挥舞着战刀,接连又劈倒了两人,城门口的守军不过十几人,见他如此神勇,哪里还敢近前。
随后,众藤甲军呼啸而来,一拥而入。
咔嚓咔嚓!
奔入城门的藤甲军个个脸带狰狞之色,手中的元瑾破敌刀对着城门甬道口的守军就是一顿乱冲乱砍,那些猝不及防的守军不是惊得四散奔逃,就是被连劈带砍的倒在血泊之中。
转眼之间,三百名藤甲军已滚滚杀入城门之中。
司马珂直到众将士全部进入城门甬道,这才将闸门一放,率众杀入城中。
“杀!给我将这群贼子杀出去!”严章睚眦欲裂,双目尽赤,手提着长刀自城楼上疾奔而下,身后的众守军纷纷提起兵器冲杀了下来。
司马珂闻声转过身来,望着疾奔而来的守将,嘴角露出轻蔑的笑意。
长刀如风,劈飞迎面两名成军士卒之后,司马珂如同一道幻影一般冲了过去,迎头朝严章杀来。
一片刀光闪过之后,严章的头颅便飞了起来,随后无头的身躯便喷涌着鲜血,缓缓的倒了下去。
可怜严章到死都还没明白,前来攻城的,是何方神圣。
成军见守将被杀,轰然大乱,惊得四散奔逃。数百晋军气势如虹,朝溃散而逃的成军军恶狠狠的追杀而去,如同饿狼扑羊一般。
第220章 望风而降
司马珂借机迅速登上城楼,朝城中望去,很快便看到了南府城正中的那座恢宏大气的巴郡太守府衙。
他飞步下了楼,喝止了追杀散敌的藤甲兵,手中长刀一举:“随我来!”
说完便,率先往皇宫疾奔而去,身后的众藤甲兵,一个个都是精锐之士,紧紧跟随在他的身后。
此时正是中午时分,大街上的人熙熙攘攘的,突然见得一群成军士卒四处逃窜,那些平时威风凛凛的甲士,此刻像被狼追的兔子一般,惊慌失措。众百姓正愣神之际,突然见得背后又是黑压压的一片手执利刃的壮汉,气势汹汹的扑来,顿时惊得鸡飞狗跳。
大街上的人们,惊叫声四起,拼命的往两旁的街道和巷子里逃窜,哭喊声一片。
司马珂率众一路狂奔,并不理会前头奔逃的成军士卒,目标直指太守府衙而去。
南府城因为是一百多年前李严所建,比起北府城要热闹和繁华得多,其府衙也是占地极广,且飞檐翘角,气势恢宏。
但是江州这座城自从二十余年前,在永嘉五年(311年)彻底归于成国治下后,已经26年未经战乱了。
太平时间长了,守卫也极其宽松,基本上是做个样子。
当司马珂率众杀到太守府衙前的时候,守卫还在一脸的懵逼。府衙门口的守卫原本就不过十数人,突然见得来了三百多手执利刃的悍卒,他们都从未见过这般阵仗,顿时吓得四散奔逃。
司马珂见门口的守卫这般情景,不禁摇了摇头,怪不得历史上庾亮能轻取巴郡,这战斗力还真是弱鸡。
门口没了守卫,司马珂也不那么急了,整了整衣裳,堂而皇之的走入府衙大门,大摇大摆的直往里面的大堂走去。
府衙内几个衙役见得呼啦啦的涌进了一群人来,刚想询问,却见得那领头者气度不凡,身后的众将士又杀气腾腾,便不敢再问,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司马珂走到了大堂门口。
府衙之内,太守黄植正在大堂内和郡丞议事,突然听得外面的喧哗声,正要出门看时,却听得门外一声响亮的喊声:“大将军到!”
黄植不禁大惊,急忙走出大堂。一眼便看到了司马珂长身玉立在他身前,他被司马珂的俊美姿容所慑,又见得他身后数百手执利刃,背负大弩,腰悬箭壶的军士,更加惊得目瞪口呆。
虞啸父怒声喝道:“大胆黄植,既见大将军,何不下拜!”
黄植再次端详了一下司马珂,见得面前这人不但姿容俊美,而且极为气度不凡,又被虞啸父这一吆喝,顿时心头一震,再无怀疑,当即弯腰一拜,恭声道:“下官参见大将军,大将军自成都远道而来,何不提前派人告知下官前往迎接!”
身后的郡丞等人,也跟着纷纷下拜。
司马珂一看他这神情,便知黄植搞错了。原来成汉也有个新晋的大将军,即成汉皇帝李寿的儿子李广,拜大将军,封汉王,年纪也和司马珂差不多大。李广在李寿登基之前,声名不限,而且也只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远在巴郡的黄植自然不认识,只是听闻而已,所以直接把司马珂当做了李广。
见得司马珂这般阵势,黄植心中直打鼓,这大将军不声不响的便到了重庆,莫非自己犯了什么大事。
虞啸父顿时也明白了过来,自知自己没解释清楚引起了误会,当即冷笑道:“成汉的皇帝都在我们大将军面前丢盔弃甲、落荒而逃,差点被擒,你成汉的大将军算什么东西,此乃大晋西阳县王、大将军!”
黄植再次惊呆了,身后的官吏,也纷纷露出惊恐的神色。
他们顿时明白来者是谁了。
三个月前,成国的汉王李寿在荆州被东晋的卫将军司马珂大败,于是率众归蜀叛乱,进而篡位。
巴郡靠近荆州,这件事几乎巴郡的官员是众所周知的。
眼见传说中的东晋战神,此刻就活生生的站在眼前,黄植和众官吏还能有什么想法,当即纷纷拜倒:“下官原乃晋人,思归晋已久,今既大将军大驾光临,下官愿举全郡之地,恭迎大将军!”
对于黄植来说,连皇帝李寿都对付不了的人,自己又何必反抗,自寻死路。其他官吏一听是传说中的司马珂到临,也纷纷跟着黄植下拜。
就在此时,府衙之外,突然传来一阵喊杀声和骏马的嘶鸣声,众藤甲军将士纷纷取下大黄弩,瞄准了府门口。
黄植一看,急忙恭声道:“还请大将军稍安勿躁,下官吩咐一番即可。”
说完便让那郡丞前往府门口解说了一番,不一会,闻讯而来的守军便一哄而散。
司马珂见这黄植如此上道,当即便任命黄植仍旧担任巴郡太守,其余各官吏将士,各按原职,只是改换了个门庭。
众巴郡官吏,大都出自巴郡当地的士族,对于他们来说,只要各自利益不受损,降晋和降成国都无所谓。何况东晋终究是汉人正统,做东晋的官吏自是要比做成汉的官吏体面一点。毕竟成汉的皇帝,若不是镇西将军任调等人阻止,都差点要降晋了。
至此,江州城便轻轻松松的落入了司马珂的手中。
………………
占据了江州城,司马珂这才放心的通知桓温率北府神策军逆流三峡而上。
一万三千多人的军士及粮草和简易辎重,动用了上千艘中小型的船只。
行到三峡一带时,只能尽皆下船,在当地的纤夫的带领之下,拉着船逆流而上,历经了二十多天,才全部通过了三峡。
随后,桓温所领的北府神策军的船只在江州南面的长江之上云集,遮蔽了大半个江面,显得十分的壮观。
江州城内的士族,见到晋军这般阵势,便知这次东晋是动真格的要来攻打成汉了。很多士族听说领军者便是数月之前大败李寿的司马珂,更是纷纷前来示好,各种送钱粮、黄金珠玉的,不计其数。
因为这些士族虽然久居巴郡,但是消息却是十分灵通,知道司马珂不但是宗室,而且是晋朝的最有权势者,在此时送点厚礼,混个面熟,日后自有好处。
司马珂对于城内众士族的黄金珠玉等厚礼一概不收,却派人暗示众士族,他目前需要马匹,希望各士族能多送马匹。
川中的马匹,虽然矮小,但是耐力极强,而且适合穿行川中山地和长途跋涉,用来驮栽粮草和兵器铠甲等辎重,是最佳的。毕竟司马定的是奇袭之策,如果纯粹靠人力负重前行,不知道要走到哪一天去。
众士族得到消息之后,虽然有点肉疼,但是最终还是在数日之间凑齐了五百匹川马送给了司马珂。有了这五百匹马,司马珂对此次的奇袭成都之战,愈发充满了信心。
西征大军以江州城为据点,休整了两三天之后,拟继续沿江向江阳郡进发。因为从江州一路往北的话,只能沿着之前张飞入川的路线,经垫江、德阳到涪城,就失去了奇袭的效果。所以还是只能走桓温历史上进攻的路线,从江阳往北,经汉安、资中,再抄小路到彭模城,攻下彭模之后,便直捣成都。
江阳郡城,镇守者是成汉皇帝李寿的心腹之将,宁州刺史、领江阳太守李闳。这个李闳跟郗鉴麾下的将领李闳同名,但也算得是成汉的远房宗室。
李闳既是李寿的心腹之将,又是远房宗室,自然不会像黄植一般墙头草,说倒就倒,接下来的江阳之战必定是一场血战。
但是江阳郡城三面环山,一面环水,虽然守军不多,但是若是强攻,恐怕也是极其艰难。虽然司马珂有战船沿江而上,但是城高水低,站在战船上根本无法攻击敌城,若是登岸又无法驻兵攻城,最好的办法依旧是奇袭。
好在黄植新投了东晋之后,官爵不变,颇有点死心塌地的味道,便给司马珂献了一道投名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