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轻男子是时任右金吾将的牧时,向来掌宫城之禁令。
今日为了避人耳目,便在这假山石上与那誉王相商事宜,未曾想竟撞见了这一幕。
那中郎将沈先奕的荒唐事他也有所耳闻,只是不想他竟大胆至此,连公主都敢拦路调戏。
光天化日之下,竟浪荡成,简直侮人视听,那牧时一脸的憎恶。
方才他欲上前制止,未曾想却被一旁的誉王殿下给制止了,大有不想淌浑水的模样。
如此这般其实也不难理解,正当此特殊时期,实不应当与那沈家交恶。
誉王殿下应该是不想打草惊蛇,于是当下不仅不欲出手相助,竟还负手作壁上观。
那脸上竟还流露出一种兴味,直直地盯着地上的几人,似乎是在好奇那公主的反应。
正当牧时以为这誉王要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进行到底时,却没预料他竟伸手拿过弹弓,那臂抬起,拉紧那皮环,瞄准的竟是地下那沈先奕的膝盖处。
须臾间,那弹丸飞射出去,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正正击住了那沈先奕的膝盖。
沈先奕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跌落下去,摔了个狗啃泥。
牧时心生讶异,被誉王这手技艺震在了当场,于是当即便出声赞道。
看着那沈先奕狼狈的以头抢地犹觉心中畅快。
他收回眼神,不期然地就看到了身侧的誉王萧廷琰,身穿蹙金制成的蟒袍,玉带在辚辚紫花间熠熠生辉,侧脸在微曦的晨光里雍容闲雅,眼皮垂下,眉眼寡淡好像诸事万物都不能撼动他分毫情绪,似乎真没有了七情六欲,殊不知这样的人才更可怕,你永远猜不到他的所思所想。
就譬如刚才,他原以为这誉王打算隔岸观火起,没想到他竟会出手相助,这位王爷的心情他事越发猜不透了。
像是感受到身侧人的视线,萧廷琰转过头,淡淡地抛下一句:“弹弓试过了,手感还不错。”
说完后,转身便走。
只留牧时一人在原地,他看了一眼那誉王离去的背影,又看向那下首,就见那沈先奕挣扎地就要爬起来。
他悠悠一叹,心知要替这沈先奕收拾一番烂摊子,少不得要送他回府。
如此想着,那牧时压下心中的烦恶,还是下得了假山来到了沈先奕的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地上瘫软呲牙咧嘴的人。
他把这腰间长剑,冷笑了一声却没有伸手去扶的意思。
犹自抱着膝盖痛呼的沈先奕,撩起眼皮看见了眼前拿身穿明光甲的牧时。
就连忙呼叫道:“来来来,牧大人可否搭把手。”
牧时眉头一皱,好像要夹死一只蚊子,他侧头四处看了看,却见没有过路的宫人,遂自做了一番心理建设。
不肯着力去搀,只肯伸出一条手臂,就这样却还是被那沈先奕身上的酒气熏了倒仰。
于是悄悄闭了气,只一会变面色铁青。
这下也不愿意接近了,只伸出两根手指捏起了那沈先奕的肩膀。
遂关切道:“沈大人这是怎么了,可是崴了脚?”
那沈先奕就见那牧时一脸嫌弃,本想刺他几句,可未成想对方却急急发问了。
于是他便没有计较那牧时的“不敬”,只幽幽叹了一口气,向其大倒苦水,只说是不小心跌了一跤,丝毫不提先前纠缠公主的丑态。
如此惺惺作态厚颜无耻,真真令人看不下去。
牧时,可面上却装作了一副悉心倾听地模样,也跟着那沈先奕哀叹着。
那沈先奕抱怨完后,却不甘心地望了一眼萧振玉离去的方向。
眼睛转了转,瞬间就有了主意。
他哀哀地喊痛,待吸引了牧时的注意后却又说:“牧大人啊,本官膝盖疼的紧,不如抄了小道尽快出了这南苑,我也好早些出宫延医问药啊。”
牧时也想早些甩掉这烫手山芋,只管说道:“那沈大人带路吧。”
沈先奕连忙应了声,于是带着牧时就走过了鹅卵石铺就的小道,走到尽头,两人便抚开眼前花枝,抄上了小道。
*
青芫回过头就见有个顶盔贯甲,腰间佩剑的年轻男子扶起了先前那无礼之人,没入了花枝掩映处。
萧振玉见身后悄无声息,回头一看才发现那人没在追赶过来,却仍未见松懈,只是转过头来吩咐青芫快些走,因着这南苑出口只有一个,就怕碰上了又引发诸多风波。
等拐上出园子里的鹅卵石小径,看到出口处空荡荡的没人,萧振玉这才松了口气,就对着一旁神情紧张的青芫说道:“应当是没事了,我们快些出……”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眼前的青芫神色古怪,萧振玉的心猛地一沉,后头一看,只见对面假山后绕出了两个人来。
因着距离很近,也躲避不开了,萧振玉只好硬着头皮地朝前走去。
那沈先奕虽腿脚不便,可看到萧振玉后立刻面有得色,引着那牧时就要跳将过去。
一旁的牧时自然是看到了那不远处的主仆二人,登时便浑身一震,视线一转在看到身侧之人脸上的奸笑,顷刻间就明白了这人先前所说的走小路是未哪般。
顷刻间脸就沉了下来,心知到底是自己一时松懈,才至于被那沈先奕所欺瞒,但是有些对不住公主,让那公主受惊了。
牧时便有些自责,他抬眼看去,就看到路的尽头里面带踯躅的公主,穿了一系柳芽织锦绉纱团花衫儿,罗裙八幅,似盈盈秋水裁成,又束着淡色的丝绦,上面还结着佩环。
此刻正面带踌躇,咬着唇儿低头真真是那娇态横生,眉目生春。
原来真是那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牧时正愣神间,没留意身侧的沈先奕竟像游鱼一般窜了出去。
眼看着就要撞上公主,牧时心中一紧,忙提步上前,眼看着那沈先奕火急火燎地就要探身前去,他遂顾不得什么,只一掌便扣住了那沈先奕的肩膀,让他往后带了带。
自己叉身上前,挡住了那沈先奕的视线,而后朝着萧振玉正拱出手弯腰,恭敬下拜道:“微臣有罪,冲撞了公主大驾,还望公主恕罪。”
萧振玉一愣,正待说什么时,那视线却向后一转,面露惊讶。
那沈先奕原本不设防,现下被那牧时向后一拽,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超后跌去了。
耳边突然传来了一身□□磕到石板上的声音,以及一声痛呼。
萧振玉收回视线,才发现眼前的人见她许久未说话,还在原地拱着手。
“起来吧。”语气里竟含着一丝笑意。
牧时的心一动,他慢慢直起身子,恰逢此刻萧振玉探身去扶,猝不及防地两人差点挨到一处去。
不期然就撞入了对方的一双笑眼里。
两人俱都是一愣,牧时反应过来后俊脸微红,便后退了几步。
对面的萧振玉也是一愣,方才见这位青年下拜迟迟不起身,正要探身去扶,可没想到他却突然直起了身子。
两人就对视上了,可没等萧振玉反应过来,对面的青年却跳将回去,一副如临大敌,视她为洪水猛兽的模样。
未曾被人如此嫌弃过的萧振玉倒有些新鲜,她压下唇角的一抹笑意,关怀地看了一眼脚下躺倒的沈先奕。
“沈大人没事吧?”
沈大人当然有事,只不过是磕晕了说不了话。
牧时好像这才发现脚下还躺着一个人,惊讶道:“沈大人怎么如此不小心?”
萧振玉知道面前这小将军是故意的,她也不拆穿只默默看着,心中只觉畅快。
她不欲在此浪费时间了,恐节外生枝,于是道谢后就要走。
那牧时听后一愣,此时已不敢再看对面那人,避了避身:“微臣不敢,恭送公主。”
说完又是一个长揖。
萧振玉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了。
只剩下身后的青芫还愣愣看着。
牧时抬头一看,却发现公主早已走了,只留下身边一个小宫女正愣愣地看着他。
他心中生疑,可还是秉承着好性,朝那小宫女颌了颌首,那如玉的面庞映着身后朝阳熠熠生辉。
不知怎地,青芫忽地就红了脸。
前方的萧振玉察觉到身侧之人没跟上来,于是就轻唤了一声。
青芫忙应了一声,跟了上去扶住了自家公主。
可走出去几步又回过头去看,就见那浓眉大眼的小将军挑起脚尖,轻踢了下仰躺在地的沈先奕。
青芫就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公主你快回头看看,那小将军正踢那沈先奕,为您出气呢。”
萧振玉懒懒地应了一声,也没回头,而是打趣道:“慢些扭头,小心将脖子拧了。”
青芫一愣,面上却是一红,强力摁耐住回头的欲望,低声说了句:“哪有啊。”
强力忍耐了片刻,青芫趁自家公主不备,回头又看了一眼,看那人扶着那人事不省的沈先奕站了起来,这才依依不舍的收回眼,全力跟上了萧振玉。
第13章 奸情
一日晨起竟也引发了这诸多事情来,萧振玉原本的好心情已被毁了大半,只埋头走着,内心念着的还要做荷叶羹,于是很快就出了南苑。
看看天色,觉得还赶得上,于是回到了自己宫里的小膳房忙碌了起来,只专心专意的调起了羹。
倒是青芫自回来后便有些心不在焉,几次喊她递还材料,不是递错就是好半天也不答应。
萧振玉心下一叹,也知道这青芫的心思怕是已经不在这了,于是就将她打发到外间,自己全心全意做起了莲叶羹。
荷花能解毒敛疮,主治急泻晕昏,胸闷出血,倒是很适宜呈上。
萧振玉便收敛起心思,将香米清洗干净,加入清水放置在砂锅里用小火慢慢煨着,熬到浓稠为止。
随后就将荷叶清洗干净,切碎,加水用干净的白纱布过滤出残渣,等到粥熬好后,加入荷叶汤汁。
不一会就漫出了荷叶的清香,白色米粒周围裹着碧绿的汤汁,粒粒分明,瞧着也甚是可口。
萧振玉抿了抿唇,等水烧开后,就用刻花金银碗盛了,放入了食盒里。
做完这一切后,又收拾了仪容这才赶往了太极殿。
等刚刚转出朝阳殿,穿过了御花园,不期然地竟听到了一阵调戏声,那笑声高昂的很,大有飞出宫墙的架势,萧振玉一愣,遂与身后的青芫对视了一眼,青芫也是一脸的困惑。
萧振玉举目望去,就见那园子里柳色荫浓,一架荼靡满院香。
而那花架子底下竟还一行人,此刻正珠围翠绕,簇拥着中间的人,中间那人正捂住娇笑,护甲微微翘起,是皇后。
萧振玉的视线微微一转,顺势就看向了她对面的人,只这一眼,就使呆立到了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