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不住嘀咕,男神啊,你千万别喜欢裹小脚,千万别这么重口!
“这――”裴渊尴尬地笑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荀欢见他犹豫,趁机向他灌输起价值观,“师傅,翊儿觉得大脚好看,自然就是美。”
“是这个理儿――”
怕他记不住,荀欢又赶紧补了一句:“师傅你只能喜欢大脚,翊儿不许你喜欢小脚。”
裴渊望了望周围,发现身边的人好似都听到了他跟太子的诡异对话,一个个正歪着头打量着他与太子。如果能腾出闲手来,裴渊好想堵住秦翊的嘴巴。
太子这才五岁,就这么口无遮拦了,那以后……
他尴尬地扭回了太子拨浪鼓般的脑袋,准备离开。
“我要看热闹!师傅别走!”荀欢蹬了蹬腿,以示抗议。
裴渊只得驻足,又默默退回人堆里,陪着太子看热闹。
往来的路人越聚越多,几乎都是些游手好闲、垂涎美色的男人。裴渊以太子太傅的身份站在这堆人中,十分不自然。眼睛不能往地上看,地上是满登登的女人脚;也不能往前看,前面是盖着盖头的女人脸;更不能翻眼往天上看,那自己就成傻子了。万般不适之下,他只能专注地看着怀里的太子。
荀欢正一一浏览所谓的秀足,心里不停吐槽。
这时候,一个看上去像是“选脚会”组织者的中年妇女,开始给每一个围观的男人发竹签,“来来来,爷们儿们把相上的姑娘写在签子上。”
荀欢听着中年妇女说话吆喝的调调,总觉得这个选脚会性质叵测。
眼见着中年妇女往裴渊的手里塞了一个签子,而裴渊却在退却,“我在抱孩子,实在不方便写,就算了……”
“那不行,先把孩子放下来呗。”中年妇女还是硬将签子和毛笔塞给了裴渊。
荀欢倒是真好奇裴渊会选谁,于是她知趣主动地从裴渊怀里跳了下来,“师傅,你就写吧。呶,姑娘们的名字都在列在那儿了。”
裴渊只能无奈接过,半晌都没动笔。
“师傅,你眼光这么高?就没相上的姑娘么?”荀欢就喜欢看裴渊尴尬,她眨眨眼睛,寻他开心。
“阿翊别乱讲……”
“师傅不想看脚,就看别的嘛。我听闻,女子以云髻雾鬟为美,以娥眉青黛为美,以朱唇皓齿为美,以玉指素臂为美。”
“阿翊你怎么懂这么多?我可没教过你这种东西……”
荀欢没理他,自顾自继续道,“你看,那儿有个姑娘,盖头撑的老高,估计头发很多!云髻雾鬟,就是她了!”
裴渊扶额,哭笑不得。
等等,现在要写的可是裴渊相中的姑娘啊!荀欢一拍脑门,这么大个便宜她怎能不占?
“师傅,不若你就写荀欢吧。荀子的荀,欢笑的欢。”荀欢双手合十,抛起了媚眼。
“嗯?她是谁?”裴渊一一扫过眼前的女子姓名,并没有找到这个名字,太子又在给他下什么套儿了?
荀欢踮脚,卖力扶着他的手腕,“师傅,你就写嘛写嘛。”
好吧,裴渊本来也不想正经参与,既然太子要求,他就依太子的。扶正了竹签,他垂下头,认认真真在签上写下了“荀欢”二字。
这一刻,万籁俱寂。荀欢屏住了呼吸,只眼睁睁看着她的男神一笔一划写下了她的姓名。
那俊逸的手腕,分明的骨节,飘逸的字迹……千年相隔的男神在写自己的名字!感谢人类,感谢科技!简直要飙泪了好吗!
荀欢酸着鼻子,趁着墨迹刚风干,便一把夺下了裴渊手中的竹签。她要珍藏着,要时时捧,日日看。
这几年,裴渊早习惯了太子的抽风病。他抚了抚太子的头发,和煦笑道,“今日,阿翊想怎样就怎样,好不好?”
荀欢一把搂住裴渊的大腿,藏起了激动的热泪,“师傅说什么都好,师傅最好了。”
然而,幸福总是短暂的,被人三了,总是出其不意的。
荀欢刚跟着裴渊离开莲足会,就迎头遇上了两位不速之客。
这是结伴同行的两位女子,一开始荀欢才没正眼瞅她们,直到其中的一位与裴渊擦肩而过时,惊呼出:“裴――渊?你是裴哥哥?”
什么?裴哥哥?!心底一个声音告诉她,前方高能!男神的疑似青梅竹马出现了!荀欢势必要警惕,她愤力抬头,怒刷存在感。
裴渊起初也是愣了一下,回忆了片刻后,也笑开,“阿珍?”
“裴哥哥你还记得我?”小名唤珍的女子一脸欣喜,竟朝着裴渊扑了上去,“自小一别,好多年不见,裴哥哥我好想你。”
荀欢腹诽道,古代女子也这么开放?书上不是说行不带风,笑不露齿吗?姑娘,请注意形象!
“今年随家父回京探亲,竟然就这么遇上了裴哥哥。一下子,回忆起了许多小时候的事,不知不觉这么多年就过去了。”小珍越说越伤感,竟然在裴渊面前哽咽了起来。
喂喂,你们都长大了好吗,请不要总是裴哥哥裴哥哥。沧海桑田没听过吗。荀欢双手交叠盘在胸前,她正等着看裴渊如何婉拒她。
然而,裴渊居然没有拒绝她的投怀送抱。裴渊那厮竟然伸手迎接了她……
浓浓的醋意从心底四散开来,荀欢鼓着嘴,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一刻,她更加觉得太子小娃的身体真是没用,情敌当前,一点竞争力都没有!
裴渊温和地扶住了小珍,拍了拍她的肩,“浮云白衣,如驹过隙。阿珍,我懂你的感伤。”
这一句语毕,裴渊落寞地垂下了目光。遇见儿时的伙伴,让裴渊也不由得陷入回忆。那时候父母俱在,裴涯尚在摇篮,是裴济每日每夜与他作伴,一同读书一同玩耍。才十余年过去,裴济却与他天人永隔……
荀欢并未察觉到裴渊的沉痛,她见两人亲昵拥抱,心底的醋意更加张狂。
其实刚才看见裴渊拍了小珍的肩膀,荀欢也觉得很委屈,她一直以为裴渊只会对她那样……
不管怎样,想上位就要主动争取!荀欢重新打满鸡血,她装作懵懂地看着这位裴渊少年时代的脑残粉,又转而望向裴渊,脱口而出:
“阿爹,这个姑姑是谁呀?”
太子尚小(16)
阿爹?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裴渊先是愣了片刻,而后才发觉,这可是掉脑袋的称呼啊。
“阿翊,千万别闹――”裴渊弯下身来,一掌就捂住了太子的半张脸。
荀欢扫视了一圈,四周又没熟人,谁会了解真相。于是,她继续打起了父子亲情牌,一本正经,“阿爹,娘走前你不是说,你不会再给我找后娘了吗?”
裴渊噎住,他没想到太子的问话会这么有意外性。不过,有爹必有娘,小孩子说的也没错……
这位珍姑娘听了,笑着蹲下身,对太子连连摆手,“孩子你误会了,我和你阿爹只是旧交罢了。”
裴渊见辩解不成,自知太子会不依不饶,干脆脑门一硬,默认道,“好了,爹带你去前面再走走,乖,跟珍姨告别。”
荀欢会心笑了,眨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认真向眼前的青梅过去式告了别。
向前走的路上,裴渊的一颗心始终吊着。太子没大没小也就罢了,他竟然就这么随了太子。作为师傅,他尽心竭力却做不到严苛,为此他心存愧疚。偷偷瞥了一眼欢快走在他身边的秦翊,裴渊的心被撞了一下。其实,他跟太子之间的感情,或许比父子之情更加深刻。
漆黑的瞳仁蒙上一层黯淡,裴渊敛了目光,牵着秦翊融入了拥挤的人潮中。
与此同时,皇宫之中。
秦徽刚用过午后茶点,正偷得浮生,半眯着歇在寝殿。一位侍卫上前通报求见,说是有要紧事。守在秦徽身边的宦官首领犹豫了一下,还是传话给了秦徽。
秦徽起身,危坐榻上,对着已经进了殿的侍卫问道,“什么事这么焦急?”
那侍卫抬起头,回禀,“回陛下,小的在藏书阁当差,前日意外发现藏书阁至密间的锁扣没有扣严。这两日小的一一审问过了藏书阁的所有侍卫,确信没人开过至密间。可锁扣不明被开,小的斗胆认为,一定有人擅自进去过。”
“有这等事?那至密间中可丢了什么书卷?”
“回陛下,小的也仔细对查过,确信一件不缺,且各在原位。”
秦徽锁起长眉,心中掂量片刻,“近几日都有谁进出过藏书阁?”
像是料到秦徽会这么询问,这侍卫周全地从怀间掏出一方黄宣,上面工整列着几排人名和进出时刻,呈递到了秦徽手中。
旁的几个人名倒也算了,秦徽看到“太子”二字赫然纸上,着实吃了一惊。在他的记忆里,秦翊并不是个会主动借书的孩子,“太子当日借看了什么书?”
侍卫跪得更深了些,心惊胆战起来,“陛下,小的不知。太子殿下扯了书卷后就跑出藏书阁了,我们这些当值的奴才也不敢上去追。不过很快,殿下就将书卷还了回来。请陛下恕罪。”
秦徽顿了片刻,揉了揉太阳穴,“罢了,太子顽劣,想毕借的也不是什么正经书。”秦徽又扫了一眼黄宣上的那几个名字,低声道,“朕都知晓了,你退下吧,不必声张。”
侍卫领命退下,秦徽心中的计算却没停止。藏书阁的至密间被人擅闯,这是一件不容忽视的事故。虽然他此刻波澜不惊,但往深处说,他是不可能将此事放下的。
夕阳斜下,暮色开始四合。
长街里,华灯初上,花灯倒影的明黄氤氲了半个世界。
荀欢跟着裴渊走在如梦似幻的花灯中,幸福的有些神魂颠倒。
“师傅,你可听说过孔明灯?也就是天灯。”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荀欢必须刻意拉高声音。
裴渊俯身望他,点头回应,“自然知道,是祈福的天灯。”
“那放眼望去,满街的花灯,就没有人放天灯吗?”
“阿翊若是想放天灯祈福,师傅知道一个好去处。”裴渊柔了眼角。
荀欢连忙点头,“太好了,我很想和师傅一起放天灯。”
于是,裴渊便带着满心欢喜的太子,花了好多工夫,绕去了长街尽头的一处山坡。
山坡不高,绕过山腰后,竟是一片豁然开朗的平地,平地上当真聚着许多放天灯的人。星星点点的天灯布满天幕,随着风向,缓缓飘游。
“好美――”荀欢忍不住星星眼了,她拽着裴渊的衣袖,问道,“这里分明离长街不远,那边却什么都看不见。”
“因为风向,冬日北风,此处在长街的南侧。”裴渊简短回答。
“那师傅是怎么知道这里别有洞天的?”
裴渊凝眸,长思许久过后,缓道,“家父家兄最后一次出征前,我曾来此为他们祈福。”
短短的一句话,却积聚了多少伤感和无奈。
荀欢一阵心疼,默默伸出小手,握住了裴渊袖口中的手。
“师傅……”她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裴疏和裴济对她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却是裴渊世界中的所有。
裴渊很快收起落寞,他笑对太子,“阿翊,那边有许多天灯,去挑一个喜欢的吧。”
荀欢点头,跑开了几步后,又住了脚,“师傅,你不放一个么?”
裴渊摇摇头,淡笑不语。在太子跑远后,他却蓦然低道,“微臣已没了心愿可求。”
片刻过后,荀欢捧着一枚天灯又跑回了裴渊身边,她一脸正色,“师傅,翊儿想为你祈福。”
裴渊微惊,见四下无人,拒绝道,“微臣位薄,太子不能降尊。”
“好。”这一次荀欢没有继续嘴硬,她默声下来,望着手中天灯罩子里明暗跳跃的火光,心道:希望裴渊的忠正一如既往,希望史书上的工笔都是错误,也希望,在她回到自己的世界之后,裴渊能在这里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