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养妻日常(重生) 第47节
皇帝上门,本意确实有收敛一些,在随国公面前显示出一点做女婿的有礼,但他怀里的女郎却一上来便这样情热,教他反而有些无所适从。
但她这样无法克制的汹涌爱意,也让人很有些意料之外的惊喜。
从前他总是将她攥得太紧了些,不曾体会到这种小别胜新婚的乐趣。
“不过就是我太喜欢圣人了么,”她侧过头去,看旁边的怪石,生气道:“我在郎君身边才能放松,可圣人一点也不喜欢我,还要取笑我。”
“瑟瑟,朕没有取笑你,只是想听你再说一次,”圣上俯低去亲了亲她的额头,低声道:“朕心里同样念着你,一点也不比你思念朕少。”
他的热切虽然少,也更能节制自己,但不可克制的绵绵情思,却令人辗转反侧,不能成眠:“原本想着你在家中待不了多少时日,不想打扰瑟瑟在家中作女的日子,但最后还是舍不得不来。”
若是不想她,当然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可他心里藏着她,没有一时一刻不想她,今日去空空荡荡的文华殿寻见了他们曾经读过的书籍,便再也无法克制想来见一见她的冲动。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杨徽音得到了自己想听的答案,仰头在他唇上轻啄:“圣人和我有二十个秋不见了。”
圣上为了方便她的汲取稍微低头,加深了两人之间的亲昵,却在分开时叹了一口气:“朕有时候很担心,等不起第二个二十秋。”
杨徽音却有些误解,满足地依赖着他:“除却我回家服丧,从未与郎君分离过这样久长。”
圣上忙起来或者又逢学堂放假,她平常最多和皇帝分离三四日,即便是有半月未见,却也知道他在哪、又在做些什么,她很懂事,虽然想他,但见不见倒也没那么着急。
但现在她住在杨府里,是不允许她去主动见皇帝的,这种被礼制束缚的滋味,叫她愈发迫切地想要见到他,尽管也不剩余几日了。
“家里的人待你好不好,”圣上察觉到她不可思议的热情,自然也会像所有情郎般觉得被满足,但更敏锐察觉到她过分的依恋或许有些缘故:“是吃住不习惯,还是别的什么?”
他对自己这位未来岳丈没什么特别的感情,只是看在他将瑟瑟生下来客气一些,但在女儿的面前询问她父亲的不是,圣上以为这样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好。
“有圣人在,也没什么人敢待我不好呀,”她闭眼靠在圣上的怀中,“反倒是圣人,像是变戏法一样出现在我面前,简直就是晴天炸雷,把人都吓坏了,我现在都怀疑是做梦一样,我想再睡一会儿,不想醒来。”
她如此柔媚,但圣上总觉得有些不对,“朕要娶你,你家里人没说些什么?”
杨徽音靠在他怀中,正是想逃避这些,却被他惊醒了好梦,那盈盈秋波一瞥,似含嗔怨:“哎呀,圣人怎么这样会扫人的兴致?”
圣上含笑,央求她道:“瑟瑟,好歹朕也是要做你家的女婿,难道不要知道妻家人的评议?”
“其实也不算说了些什么吧,无非就是要我婚后尽快为郎君诞育皇子,省得受人欺负,有身孕后圣人纳妃纳妾也不要嫉妒,好好管理陛下的六宫。”
她哀怨道:“这就是圣人想听的么?”
然而她又想起来阿爷对圣上身世的怀疑,忍不住紧紧拥住他:“我知道郎君不会,可圣人教我抱一会儿再去见阿爷他们,我不想说了。”
她不是没有好奇过,但其实那真相如何很要紧吗,天底下想做皇帝的人总不会少,她嫁给圣上,也不是因为想喝只有真龙天子才有效的血。
是与不是,对于圣上和太后而言,都是一段很伤心的往事,她去做人家的媳妇,也该悉心维护好他们才对。
圣上对随国公府这些教育女儿的话并不感到意外,他笑道:“瑟瑟有了身孕,朕也会陪着你。”
她“嗯”了一声,忽然想起长姐的伤心事:“我看书上说,孕中也不是不可以伺候夫君呀,有时候反而还更得趣些,郎君别去找别人。”
“这不是秘戏图罢?”圣上似乎很被她的言谈震惊,但想了想,那份出于正经的羞赧便消失了,他耐心道:“瑟瑟连朕轻薄你稍微手重些都会觉得轻微不适,孕中胞宫更脆弱,哪里还能应付朕?”
她很不高兴圣上没有觉察到她的意思,闷闷道:“可我有时候又觉得圣人那样坏,教我很喜欢,我不想一年都没有。”
圣上竟也有被她说住的时候,只含糊道:“这样的事情,等有孕了再说也不迟。”
杨徽音倒也不一定非要他应下些什么,只是被人说过,总觉得有些不安,需要寻求倾诉的途径,她靠了一会儿,忽然又笑了:“郎君,咱们这样可好像后花园赠金的故事,你是怎么进来的呀?”
她想起来接下去的步骤,便该在花树底下解衣了,又打岔过去:“是不是偷偷溜进来的,要是圣上知会了他,阿爷非得打开正门迎接呢。”
圣上点点头,一本正经,却更逗人发笑:“朕翻墙进来偷香窃玉的,小姐愿意让朕采花吗?”
“油嘴滑舌,哪个信你。”杨徽音忍俊不禁,他定然是骑马到这里来的,虽然不知道内侍监想了什么法子让圣人悄悄进来,但这话要是叫阿爷知道得吓死:“圣人也来问我要金银拿去花吗?”
圣上摇了摇头:“但可以叫人送一些金银花的茶。”
女婿到她的娘家来这样久,连一口水都没喝上,杨徽音拽了拽他的衣袖,莞尔道:“我姐夫们到府可没有圣上这样的待遇,还要东要西起来,渴着你好了。”
她远远见了宇文冕,想起宇文意知说起他爱慕朝阳长公主的事情:“我在府里待着,也没有谁来看我,要是意知过来,我一定要和她说,叫她哥哥少这样嘴拙,女郎哪有喜欢这样的,何况是在宫中听多了奉承的殿下?”
最开始她很好奇宇文冕是怎么跟随皇帝这样久,圣上还不厌烦的,后来想一想,他们或许有些共同之处,只是圣上更善于表达自己的温柔多些,愿意听一听她的意见,也会生气吃醋,但宇文家的这位郎君,从始至终都甘心处于不远不近的位置。
也不是谁都是生长在蜜罐子里,却偏爱听郎君冷言冷语以为真性情的。
“虽说阿冕这样的性子,可朝阳也不是不明白他的情意,她虽然被上皇娇纵,却是个很有主见的姑娘,朕也不能用强叫她下嫁。”
圣上摇摇头,有得必有失,上皇与太后看中宇文冕,正是因为他从小到大一直爱慕,初心从未更改,但是这样的性子,也难改沉默寡言的脾气,他笑道:“上皇现下还舍不得敦促这中意的女婿,可见也是想一直留着女儿。”
“所以陛下就要叫人随在自己身边,瞧圣人如何在岳丈眼皮底下私会他的女儿?”她忍不住亲了亲他的颊侧,而后又用绢帕拭去那上面的红:“不过教长公主和我一样先开口,这可有点难。”
圣上握住她的手,失笑道:“本来确实是私会,现在却是光明正大来气他了。”
他们二人携手说笑而来,候在远处的随国公和宇文冕,面面相觑,也是免不了尴尬。
何有为还是去知会了随国公的,只是他先匆忙去云慕阁,也没见到圣上。
他们几家的关系似乎逐渐混乱起来,最开始的时候,上皇其实也很属意老随国公幼子的,这个身份,名门功勋之后,又不能继承家业,但文采也还是有的,很符合皇帝对女婿的考量。
只是宇文大都督也是相从上皇于微时,后来因为支持今上与老随国公关系日渐不睦,而他们这几个平辈之间,上皇也一直在挑挑拣拣。
然而后来父亲去世三年满,弟弟自知无望尚主,便与另外的女子结亲,而他的长女嫁给了宇文大都督的侄子,圣上现在又要娶他的女儿,他们两个之间就隔辈了。
但宇文冕所思却是旁事,宇文意知在外面养了郎君,还涉嫌情杀,貌似与杨氏联姻的堂兄也牵涉其中,虽说她也不知道对方在家乡还有妻室,但差点把耶耶气得半死,圣上碍于皇后的名声和对宇文家的恩宠,最后还是将事情压下,等册后旨意下来后处理。
他要不是入宫替妹妹陈情,也见不到圣上和皇后这样当众恩爱。
杨文远见圣上与女儿过来,情状亲密至极,日光照耀之下,颊侧疑似有一点不正常的红,心里再怎么作想,也不敢把难看两个字摆在脸上,恭敬请安。
“圣人光临寒舍,怎么不让人知会臣下,臣失礼如此,实在是不该,”杨文远瞥了几眼女儿,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别说是后苑私会,在宫里圣上大抵已经受用过了,便是亲几下,他也不好指责了:“臣是为七娘子安排了婢女跟随的,回去定当责罚。”
杨徽音却不喜欢这样,她莞尔一笑:“耶耶,是猫跑走了,我叫她们走开去抓的,还是算了。”
杨文远瞥了一眼女官怀里抱着的猫,那猫生得便贵气且乖巧,安安分分地待在人怀里,下意识觉得女儿是在说谎,只是没话来反驳,只能应承。
“朕到杨卿家里,不会太过打扰罢?”美人在侧,圣上的心情看起来颇佳,“正巧这两日说起祭庙告祖,朕先出来,往太庙瞧一瞧。”
无论对于皇帝还是臣子,开宗庙总是重要的事情,历代君主有皇子,有亲近的兄弟,但皇帝虽然没有,叫宗正卿去代天子巡视洒扫情况就可以了,何必天子不避酷热辛劳,皇帝这个借口,不过是来骗鬼。
——当然是为了来看一看皇后,却又不欲张扬。
但他能说什么,萧氏自从获得无上权力起,君主一代代传下来,已经逐渐乱了章法,不知道历代先君看到皇帝的时候,会不会气得从陵寝里爬起来,把太上皇打一顿的念头。
然而先君们爬不起来,据阿爷在世时说,连中宗也已经化作了骷髅粉末,太上皇弑父后,礼法不能对皇权稍加牵制,实在令人觉得可悲。
他收起咬牙的神情,很恭谦道:“圣人重视,是臣,也是七娘的荣幸。”
杨徽音开口向婢仆要茶,“圣人来了这样久,就算煮一炉费事,可过了这样久,沏一杯清茶送来也不知道。”
杨文远也是等皇帝进来之后才晓得,匆忙见驾,他听闻女儿这话几乎郁卒——合着她也晓得与皇帝独处良久!
随国公没有带妻妾子孙都来拜见,自然是想为皇帝遮掩,圣上赞许他的识趣,温声道:“这些日子烦劳杨卿,不知伯祷怎么样了,教人带来,朕看一看。”
杨徽音才不要,她有些生气:“圣人,还是算了,伯祷读书能叫人气死,他总爱舞刀弄枪。”
少女的心事总是一团猜不透的谜,姊姊对弟弟的评语多有恶言,她先说了,可又容不得旁人这样说,但圣上瞧来却未必如此。
“男孩子舞刀弄枪也没什么不好,倒继承你阿翁遗志,”圣上不避讳老随国公,温和道:“不过现在还是要读书,杨卿替他请个名家指点,说不定将来投身行伍,会有作为。”
这就是爱屋及乌,连带旧日仇雠也能冰释前嫌,杨文远本来是重文的,圣上这样说亦不敢忽视,随在皇帝身后,听凭女儿与圣上说话。
“这几日或许会有人过来问皇后一些事,不过倒也不要紧。”
根据现在的证据,那案情里的男子似乎与宫禁里的贵人并无干系,甚至未曾见过,皇帝放下心来,为显公正,从这起也就不再过多插手,等立后的旨意下来,权教大理寺来走一走流程,暗示一番杨家也就够了。
“朕身为瑟瑟的夫君,不好问询,太后近来很想见一见七娘,到时候七娘分说清明便可入宫侍奉太后。”
“娘娘要见我?”杨徽音平日在宫里也很难见到自己这位未来婆母,对上皇帝的眼睛,随即意识到是圣上的借口,面色嫣红,“能受娘娘的教诲,是臣女的福气。”
杨文远见不得这两人在他面前虚伪客气,皇帝说的隐晦,府上来人问话大概不像是婚书上要说的那些,但是皇帝又与女儿极为亲密,显然就算是些别的问题也不会不好,甚至婚前便要入宫。
……
皇帝大婚,郑太后近来也要制新衣,她瞧过宗正寺、光禄寺以及宫中尚功局的折子,与上皇商议了一番,觉得确实很妥当。
南平长公主亲自跪着替太后量体,也不顾自己的衣服染尘。
中宗的骨肉如今只剩下伶仃几个,但当年却很繁盛,天家恩薄,中宗对皇子尚且不过尔尔,待公主情分更浅。
她生母蔺氏是跟随中宗最早的嫔妃,又诞育皇子,是以位至四妃,然而因为谋逆和儿子一道被赐死,只剩下她无人依傍。
郑太后入宫以后,中宗视六宫几如尘土,对于旁人恩宠渐薄,最终专房,她所能做的便是依附郑太后,从来都是对待中宫嫡母一般,一口一个“娘娘”,中宗才高看一眼,嫁她与崔氏。
即便是如今,昔年继母做了她皇嫂,她也从来不觉得难堪,在奉承人上从不吝啬,“娘娘这身段我瞧了都羡慕,腰肢如柳,和从前做祎衣的尺寸相比竟然没怎么变过,我平日里也没少保养,就不见这样好。”
“她才生养过两个孩子,这几日又是顿顿少吃,温泉里还要凫水,自然身段姣好。”
太上皇并不厌烦自己这个势利眼的妹妹偶尔进宫探望,他在奉承妻子上口才不大好,未必符合太后的挑剔,正需要有这么一两个女子讨好她,他在一旁听着比臣子谄媚自己还要舒心,只要能叫太后高兴,打一打秋风也没什么问题。
但凡事过犹不及,他终究也还是个刚直的男子,近来又很有怨气:“南平若是能做到像你皇嫂那样,皇帝大婚,她也跟着忙乱,自然就清瘦下来了。”
“好了好了,儿子三十余岁才成婚,倒惹出你许多唠叨的话,”郑太后莞尔,却又因为他对外人说出这些而羞恼:“你们男子不相干,头一回给人做婆母,我总要见一见儿媳的,重视一些也没什么。”
“平日侍奉朕都不见这样上心,朕也不喜欢叫你这样瘦,丰润些才好,”太上皇很喜欢太后精心打扮,但却不喜欢她因为儿媳这样节食,叫原本纤细的腰肢更加婀娜:“近来不是换了新的庖厨么,叫他做一点小食,端给娘娘尝尝。”
“陛下这样的脾气总是不改,亏我和你做二十余年夫妻,”郑太后啐了他一口,“皇后柔顺有礼,又是新妇,入宫以后,不许这样不给我面子。”
夫妻拌嘴,南平却是个尴尬外人,上皇不喜欢她,只将她当作空气一般与太后调笑,她早已经习惯了。
她叫上皇三哥,也和皇帝是平辈,这里面她是插不上话的,但小姑说起所谓的弟妹,就很有一番言论。
“皇后出身和样貌都没得挑,圣上也爱重,样样留心仔细,我家羡鱼这些时日还在忙着录宗牒和迎立,还要往紫宸殿走一遭,每日都得晚上才回来。”
南平长公主笑道:“不过我近来却听闻她许多趣事,圣人下诏之前,听闻杨家和大理寺卿走动颇密,她还为平康里帮闲的浪荡世家子求官助力,结果惹得平康女子忿忿,与几位贵女争风吃醋,杀了这人。”
郑太后面上的欢喜瞬间淡了一些,“你是怎么知道的,羡鱼去逛平康里了?”
“羡鱼自然不会去那种地方,”南平长公主忙辩解道:“是前些时日,他说起吏部新选官员里,有这么一位忽然身故,竟在平康里被客人发现,圣人下令封锁消息,我才听到的。”
“叫这样的人入朝廷那还了得,还是死了干净,”太上皇坐在一侧,安抚面色稍见难看的郑太后,他见惯人命,真相与否没什么,只怕影响了她的好心情,“不过即便是皇后随口替人要个官,她也当有这样的权力,要是有缺漏,御史台哪里会不管。”
郑太后不快只是片刻,立刻恢复了平静神色:“羡鱼不是大理寺卿,你也不是陈郡谢家妇,杀人自有律法来管,皇帝也有他的考量,连大理寺还未出论断,你养出来的儿子倒是敢嚼舌皇后。”
陈郡谢氏从前兴盛时是有几分爱挑战君主权威的,连续几代几乎成为家风,与清河崔氏的作派略有相似。
南平被微微一刺,见郑太后并未有深谈的兴致,怕她恶了自己,量过衣裳便寻了个借口出宫,然而刚出长信宫的门,却见到了圣上。
她笑吟吟地迎上去:“圣上万安,今日可是前朝得闲,来向太后问安的?”
南平出嫁前偶尔来侍奉太后,陪当年尚在幼年的皇帝玩耍,亦是极为耐心,几乎如他傅母,后来又因为夫家的庇护逃脱上皇的杀戮,苟活至今。
圣上近亲甚少,对这个身世坎坷的皇姐也不如旁的兄弟姐妹那样陌生,态度也算不错,做了东宫后也帮扶了她许多。
然而近几年,可能是太后不在宫中、她没办法相见的缘故,她总觉得圣上继位之后,待她愈发淡了。
她一如既往地恭敬有礼,但圣上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回,却淡淡一笑:“皇姐,阿娘喜静,最近宫中本就忙乱,你若有空,多去金光寺礼佛,还是少入宫些为宜。”
这似乎是有嫌弃她频频入宫碍眼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