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如此……”三殿下瞥了眼梅林一角放好的工具和树苗,故作淡定道,“那就等暖和了再来。”
直到这时,沈元夕意识到,入山门起,就没碰到过人。
她问:“三殿下……庙里的人,都去哪了?”
三殿下笑出了声。
他背过身,笑完了,才道:“你才知道问。”
他昨晚拦车约好了之后,就到飞霞山清场子了,寺里的神使统统送到华京,让人好好招待一日,又着人安排下去,让香客暂且在山脚住下,一样好生招待着。
做完这些,他又连夜敲开了已经辞官,专养梅兰的傅大人家,要来了一株树苗,还用锦缎裹了锄头的柄,铺了个歇脚喝茶的雅座。
三殿下道:“若是有人在,一定会扰你的雅兴。”
沈元夕受宠若惊。
三殿下语气又低落了几分,说道:“但你好似不大喜欢这里。”
沈元夕摇手道:“不……”
三殿下如此用心准备,说不喜欢,就太不识抬举了,怎么能让他失望?
沈元夕心中过了遍端方应答的场面话,刚要开口,就听三殿下道:“所以明日,我们就换个地方吧?”
沈元夕:“啊?”
“五斗金的话本,你没收全,”三殿下说,“我有,明日辰时,我去接你。”
“……就……看话本吗?”沈元夕小心确认。
“是,这个你一定喜欢。”三殿下一笑,沈元夕感觉自己的脸颊要把剩下的那点薄雪都给烫化了。
“……去……哪里看?”沈元夕不信,她再次确认。
“我府上。”三殿下回答。
“这……不合规矩吧……”沈元夕无措嗫嚅。
三殿下忽然笑了一声,语气轻快道:
“婚旨敢接,三王府不敢进?”
沈元夕刚要摇头,又听三殿下道:“还是说,你并不想去看我的住处?”
这句话,就有点委屈了。
沈元夕无法欺骗自己。
她想去,她太好奇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三殿下好心情道。
作者有话说:
三殿下是个对衣食住行很讲究且很有心得的难养贵公子。
他深知自己长得美,还很会发挥这种美。
不过平时懒得这么穿,这是出门约会了,才收拾自己。
(对的,所以他已经一天一夜没睡了,沉浸在恋爱中,废寝忘食)
第14章 想来就来
日落之前,三殿下将沈元夕送回了将军府,依旧马车牵着,进了门,三殿下说了声“我等你”后,就不见了身影。
来去如一场梦,沈元夕下了车,怅然若失。
夜风起了凉,沈元夕轻咳了几声,坚持走回自己小院,进门才发觉,她披着三殿下的罩衣。
难怪那股香气一直没散,她还以为是幻觉。
捧着热茶喝了几口,暖意舒展至脚趾,沈元夕脱了鞋袜,解了外衣发髻,将自己捋平顺了,裹上毯子取暖。
炉边的火跳动着,偶尔爆出一声响。门敲了几下推开,沈元夕以为是陈嫂她们,提起精神要与她们讲讲今日的飞霞一游,却见薛子游沉着脸进来,单手端着碗小枣粥,一言不发,只是向她推了推。
“你吃过饭了吗?”沈元夕问。
薛子游:“不用你管,先顾着你自己吧。”
沈元夕笑着接过。
薛子游又道:“你也和那些女人一样,被他那身人皮给迷了魂吧?”
沈元夕怔了怔,忽然“噗”的一声,咬着勺子笑了起来。
“你在说谁呀?”
“啧。”薛子游撇开视线去,不耐烦道,“你知道,一脸痴笑,看着心烦。”
“可三殿下的确好看,只要想起,就会这样笑。”在薛子游面前,沈元夕会直白地讲出心里话。
“你有没有想过,他是为什么盯上你了吗?姐姐,他那样的人……你可要想明白了。”
“我想了。”沈元夕放下碗,严肃道,“你的意思不就是要告诉我,三殿下图的,就是我身上的血。”
“你……那你还笑!”
沈元夕不懂薛子游冲她撒什么无名火,尽管如此,她仍然耐下心说道:“子游,你是在替我烦忧吗?不必如此。你且看华京的这些女儿们,谁成婚不是有所图?家世依仗或名或利,无论入宫还是嫁人,由得了谁?而我嫁三殿下是皇帝下旨,我接了,那就是天崩地裂也改不了的事实,那我笑着嫁,总比哭着嫁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薛子游试图打断她。
“再说……”沈元夕道,“我也不是不图他点什么,如此看来,很公平。”
薛子游一震:“姐姐,你傻吗?你……你能图他些什么?”
沈元夕没有回答。
如果说昨天她还是忐忑得多,今日相处下来,她对三殿下已经放下了戒心。三殿下是个心思不错的人,从十八年前只身迎敌救母亲,到花心思陪她赏梅,已经能证明,他是个好人。
再说,他守护华京快三百年,是大昭守护神,没听说过有什么劣迹。
和这样的人成婚,就算自己无所图,得到的也不少了。
赏心悦目的夫君,满华京的艳羡……再放肆些说,连皇帝都礼让三分。
她不必提心吊胆自己哪句话说错连累父亲,她在三王府,要比入宫更自在些。
三殿下送她回来前对她说过,他那里没规矩约束,夫妻之间也不必太守礼,想怎么说话都可以。
“不必怕哪句话冒犯我,我不会生气。”三殿下道,“百年来我听到的粗鄙之言冒犯之语不计其数,那些我都没生过气,你也说不出比他们更过分的话了。”
所以多谢三殿下,回禀三殿下,谨记三殿下教诲这种无趣的话,就可以省掉了。
沈元夕睡到半夜,浑身发冷。
凌晨时烧糊涂了,沈丰年叫了医士来看了,说是着凉,服了药后,昏睡了一早,浑身是汗的惊醒,已经是午后光景。
身上的棉被搭了两重,炉子烧得通红,炭也多了两倍。如此烘热的她口干舌燥,费了些气力坐起身,沙哑着嗓子叫了几声陈嫂。
院外很安静,陈嫂远远应了声。
“哎呀,姑娘醒了……再等等,煨着药呢,马上就好!”
门推开了条缝,沈元夕嗷的一声叫了出来。
三殿下撩开隔断帘,弯腰走了进来。
沈元夕朝床里退了退,手拉着被角,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着眼睛盯着看。
三殿下轻松捞起一把椅子,放在床边坐定,伸出手,勾了勾指头。
“手拿来,我看看。”
沈元夕鬼使神差地把手递出去,拿出被子时,看到自己还穿着边缘磨毛的水红旧里衣,又惊吓地啊了一声,把手缩了回去。
三殿下捉了个空,眼睛就盯着那坨空气,半晌没说话。
沈元夕悄悄把袖子挽了个边,才又伸出去。
等三殿下的手指搭上来后,沈元夕才似完全醒神,问他:“殿下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听你父亲说你病了,思来想去,是我昨日没照顾好你,心里愧疚。”他说的时候,嘴角带着笑,好似开玩笑,但语气又是认真的。
“三殿下……会医?”
“信不过我?”
三殿下挑眉,让她换了另一只手来,沉默叩了会儿,才道:“我闲暇太多,医书翻遍,虽没行医施药,但也算略知一二。”
陈嫂端着药进来,笑道:“三殿下怎么又来了,这要传出去,外面的人就要说我家姑娘不是了。”
三殿下淡定道:“只有你看到了,你不说,就无人知道。”
沈元夕:“啊?陈嫂……已经见过三殿下了吗?”
陈嫂表现得异常气定神闲,大大方方道:“早上就见过了,三殿下要进来,将军说不合规矩。三殿下就走了,哪知将军走到咱这小院前,见三殿下等在外头,说要进来看。”
沈元夕看向三殿下,这人完全像在听其他人的故事,一点表情反应都没。
“将军说不行,三殿下就说,外面没人看到,而且……也拦不住,早上看过就走了,我这才刚一转身,又来了。”陈嫂放下药碗,打着扇散热。
三殿下道:“把药给我。”
陈嫂很是上道,说给就给,还笑着说:“哎哟,这真的是越来越不合规矩了。”
三殿下接过药,沈元夕认真盯着看,以为会用点什么神奇的法子驱热,却见三殿下也只是不停地搅动吹气。
“你在期待什么?”陈嫂出去后,三殿下问。
沈元夕忙摆手说没有。
“想看这样的?”三殿下话音刚落,手中的碗结了冰。
沈元夕瞪大了眼。
须臾,那冰就散成了白气,消失不见了。
沈元夕身体不由自主往前靠了靠,好奇望着药碗。
“好似凉了点。”三殿下说,“还想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