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阿旺这回跟上了思路:“这个甚好!”
周兵的底子是勇义军,勇义军原是金国的队伍,领的是金国的饷俸,得的是金国的补给,一应衣甲军械,都是金国发的,都是标朽。直到立了大周,才换了旗号。旧有的装备还存了一些,三、五千还是凑得出来的。从仓库里翻出放得有些霉坏气味的衣服,挑选了士卒,混入金境。
完颜康问道:“谁敢前往?”
史天倪的胸脯不自觉地拨高了一点,他预见了金国会有内乱,虽然在人员上有所出入,蒲察官奴非是信念忠贞之士,反而是反复无常之人。结果却是对的嘛!最终他竞争赢了耶律阿旺,得以先领伪装好的兵马去做内应。其时战乱,看到一样的衣甲,便以为是友军,一气被放到了归德。
完颜康亲率大军随后便到,以薛阇为先锋,耶律阿旺领左翼,新附之党项兵马,被他安排在右翼。以耶律阿旺部防宋兵,以党项精兵应对蒙古兵。
史天倪潜伏得十分顺利,蒲察官奴放纵军官劫掠百姓,看到有金兵号衣,百姓皆躲了去,也没人去费心告发他们。史天倪得到这个信息,心下大喜,报与中军之时请命发起进攻。
完颜康比他损得多,命他打起旗号来,装作援军入城。不费一兵一卒,便进了归德城,将城门打开,完颜康大军随后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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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君心情十分糟糕,他曾倚重于蒲察官奴,给予高官,给予信任,并不计较蒲察官奴曾降过宋,蒲察官奴还是让他失望了。思忖与心腹谋诛蒲察官奴之时,外面喊杀声起。君臣惶恐,以为蒲察官奴造反,要将自己献与宋国。急与亲随侍卫除去辉煌的外衫,穿上普通丝绸的衣服,趁乱躲避。
完颜康搜索得很仔细,一间一间房舍地排查,他识得这位曾经的堂兄,亲自将人认了出来。摆手令将金君围住,自己却好言相问:“二哥,一向可好?”
金君也认出了这位曾经的堂弟,手中佩剑放下,金君叹道:“原来是你。”
完颜康请他于内安坐,道:“我曾答应过大哥,金国若亡了,保完颜氏周全。听说你被软禁了,就过来了。”
金君惨然一笑:“这个时候了,还说什么昔日情份?自古无不亡之国、不死之君,我不恨国破身死。只是蒲察官奴此人,是我识人不明,是平生大恨,纵我俯首系颈,书表请降,也想亲自诛戮此贼。你若还念旧情,完我心愿,身后事,都付与你。交与你手,好过落到入仇人手里。”
完颜康道:“我答允你。”
金君道:“我已派人召他回来,于此处设伏诛杀于他。”
完颜康道:“大军行进,声势不小,恐怕他已经得到消息,不会听你的话回来了。你想见他,我召他来。他如今,总是要投奔一处的,而我离得最近。”
金君切齿道:“这等反复小人!枉我还曾信任于他!”
再次会面的两人都有些尴尬,往昔的话题没法说,新近也没有任何可聊的,半晌,完颜康问道:“大哥还在汴京?”金君苦笑道:“先帝与大哥都在,往日是我们占了赵家先祖陵寝,如今却……忽都,无论先帝做过什么,人死为大,不要让他受辱于敌。”
完颜康道:“我明白的。”
此后再无话说,两人静坐直到用饭,又默默无语各自安歇,直等到蒲察官奴回来。蒲察官奴反复投奔不同的老板,再换一个对他而言也不困难。完颜康大军逼近,不投现在就死,投就投了吧。大不了以后再换个老板。
却没想到世间之事,从来尔虞我诈,他想换老板,老板们却烦了他。甫一入归德,便被包围,他所携之兵马不过数百,形势比人强,完颜康的火器营比他的长枪数量上更占优,他只得只身入府。此时心中已觉得不安,到得堂上,却见金君与完颜康并坐于上,飞快地转身便跑。
哪里还跑得了?
完颜康没有学过桃花岛的弹指神通,然而力贯指尖,随手弹出一物,对付蒲察官奴这等没有修习过内力的普通战将却是足够了的。噗通一声,蒲察官奴膝弯受到大力一击,整个人跪趴于地。
金君并没有亲自执仗斫杀,而是坐看侍卫将蒲察官奴擒杀。亲眼看到蒲察官奴授首,金君脸色苍白,两耳嗡鸣:“好了,我的心愿了了,你看哪个好,我便将帝位传与谁,你们自去办吧。”
完颜康将他手腕擒住,缓缓注入真气,见他面色好了些,方道:“阿衡在我那里,赵王亦在,你们或可一叙。”金君缓缓地转过头来,轻叹道:“见了又能如何呢?你中意哪个呢?”
完颜康低声道:“凭你选。”
“罢了,是我想错了。忠于我的人,未免刚直不屈,将这般重责大任放到他的身上,怕是刚则易折。有活命的机会,他们也不肯做。不如我来。百年基业,断送在我手里了。”
起身自写了降表,归附于周。
金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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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敲响金国丧钟的时候,完颜康反而没有了感慨,他已经渡过黄河,现在要面临的,是蒙、宋联军!一时之间在,夏、金的所有压力,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再也没有精力悲春伤秋。
蒙、宋已有边境摩擦,联军本身便有嫌隙,因为一个共同的敌人走到了一起,现在,该分赃。分赃是最容易起争执的时候。早在联合之前,两家便各怀了心思。宋国以为蒙占有吐蕃故地,与河南虽有交集,但是与西夏更近,哦,现在归周了。以完颜康不该坐视蒙古出兵。
而己方与金国边境漫长,更占地理上的优势,则最终蒙古是为自己作嫁。到时候收复了河南山东之地,便有能力与两国一争长短!北宋之时,宋便是北边有一强国作邻居,西边也有一强国作邻居。如今不过是恢复到原先的情况而已。
若蒙古不乐意,还可与蒙古联手,再灭了周国。让蒙古再为消灭自己的敌人出一份力。到时候与蒙古瓜分掉周国,长城以内归宋,长城以外归蒙,两国对峙,也是一步妙棋。
一个“周”字,令宋国君臣见之便要不舒服。周与蒙,前者仇恨值满满。
大败金兵,占领汴京的胜利鼓舞了宋军,他们士气正盛。眼看着完颜康从归德北撤,渡过黄河,便发愤追击起来。对此,完颜康早有准备,沿途埋下了地雷。宋军也有火器,并且种类繁多,只是在实际使用中,还是以士卒冲锋为主。中过一回埋伏之后,行进便开始小心,完颜康携金国残余的宗室与大臣从容北渡。与蒙、宋联军隔河相对。
其时黄河改道,并非流入渤海,而是流入黄海。以河为界,山东的大部分皆在黄河之北,被完颜康收入了囊中,河南则被宋、蒙联军占据。到得此时,反而是完颜康隔岸观火,看这两家如何分配战利品了。
张柔、史天倪等人希望能够休整之后渡河作战,徒单衡则忧愁不已,生恐宋兵破坏了两位金主的陵寝。完颜康承受着颇大的压力,一挑二,现在是打不过的,就此退却,又要担心两家追击。除非再次达成和解,否则谁也不敢大大方方地走,将后背给对方打。
相持十日,完颜康忽然觉得不对——周与宋因为国号的关系,更因为完颜康屡次拒绝接见宋国使者,不通音讯是应该的。但是蒙古呢?约好的互不攻伐,却一丝消息也不通,要么是决定与自己大决战,要不是蒙古营内出现了变故!
完颜康亲自攀上了旗斗,凭高而望,离得远,细节看不清,大势反而会更清楚一点。比如蒙古人这回扎营很奇怪,即使他们已经很注意了,从整体上看去,还有两部分收缩得很紧!这不是进攻的态度,另外两部分则不然,他们活动如常。
完颜康心中一突,急急跃下旗斗,凌空而下的姿势优美已极,地上等待的人却没有心思欣赏,只担心他会不会摔死。直到他安全落地,诸将才围了上来,张柔道:“太冒险了。”
完颜康阴着脸道:“出大事了。”
众将一惊:“怎么了?”
完颜康比了个手势,示意入帐细说。一入帐内,徒单衡便询问道:“怎么了?”
“铁木真或许重病。”他没有将话说得太满,直言铁木真已经过世。盖因忽然想起,小说里说得并不很分明,铁木真亡于征途,死在西夏。则金亡时他尸骨已朽,然而郭靖还是在汴京被蒙古兵攻占之后得到召见。完颜康不敢以自己的记忆作标准来断定,只能根据所见来推断。
“不动的两个营盘,一个其本部,一个当是太子窝阔台所在。”
徒单衡道:“遣使去问就是了,咱们两国可不算是敌国呀。”
信你才有鬼!但是说起来还是可以这样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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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者次日日出而行,过午方回。回来之后面色十分诧异:“并不曾见到蒙古大汗,只有他的太子接见了我。我看太子面似平静,其实难掩哀戚之色。恐怕蒙古大汗已经不在人世了。”
死于征途,大约就是铁木真的宿命。
完颜康道:“比起老死卧榻之上,或许这样更适合他。”
徒单衡道:“如果铁木真不起,蒙古应该很快就有使者过来了。”
完颜康道:“正好,我有一事也想问一问他。”
史天倪奇道:“不知殿下想问什么?”
“蒙古为什么会联宋伐金?并且到了这个时候还不退兵。”这不是蒙古已经将北方领土吞并的时候,与宋夹击金国,然后竞争天下。如今周国起于北方,从纵向来说,蒙古金中间还夹着一个周呢。从横向推进来说,河南虽然靠西,但开封是不可能被让给蒙古的。所以,它图什么呢?如果是伐辽时显得稀烂的宋军,一切都好讲,现在却是勇猛得很,先入汴京的宋国。蒙古在想什么?
徒单衡道:“也许,是估量宋军的战力。”
两人都猜错了,其实是想将你们推到海里呀!
然而周使来过之后,窝阔台便很快地作了最坏的打算,遣使递了讣闻,并且约定,与完颜康重划疆界。承认完颜康对山东等地的占领,要求完颜康不过问河南。这与完颜康的底线是重合的,使者也不会告诉完颜康蒙古与宋接下来的计划,完颜康便不再问。
只要求一个附加条件,归还二帝遗骸。窝阔台对此并不执着,答允了完颜康的要求。
二帝埋骨之所乃在汴京城外,并非宋军控制的汴京。二帝遗骸很快被迎了回来,完颜康亲自素服迎于河岸,与蒙古使者办了交接。
以徒单衡和金君二人护送遗骸北上中都安葬,并且在中都筹划称帝事宜,兼顾北方防务。而蒙古军也往西撤退,似乎对这里并不感兴趣。仿佛之前死了大汗都没有走的不是他们!
必有古怪!
完颜康小心谨慎,连夜召集将领,布置了沿河的防务!然而缓缓北归。心里的疑惑升到了极点,因为担心沿河生变,他没有去中都,而是回了陕西,这样即便有事,行动也能更快一点。
数月之后,疑问终于被解开了——
完颜康北还,蒙古人西归为大汗举行葬礼,临安趁机出兵收复了黄河南岸的领土。蒙古人办完了葬礼,窝阔台作为新汗,需要给帝国带来财富和胜利,与完颜康相争,胜负尚在未知之数,打临安就方便得多,也顺手得多了。
并且,大迂回包抄的战略,也需要灭掉南宋,防止它与完颜康联手。窝阔台很直接地派兵将大理拿下,从南方进攻南宋。
临安懵逼了!一个北方民族!你不从北面先将周国打败了,绕到我们南边来是几个意思?
窝阔台的借口听起来也很像那么回事儿——约好了灭金,你们却侵占了本该属于我们的土地!是你们违约了。
到此,完颜康终于放下心来,奉包惜弱启程北上,定都北京,择吉称帝。
第127章 完结了
蒙古帝国征服的脚步从来不会主动停下,直到打不动为止。自从隔岸通使之后,“互不攻伐”的约束力便突然下降了,蒙古兵时不时便要越个界。完颜康恨得牙痒,却碍于国内需要休养生息,而山东等地饱经兵火犹自残破,根本无力进行大规模的反击,深入草原,给蒙古一个深刻的教训,令其不再寇边。
无奈之下,完颜康只有自己坐在镇中都,然后苦哈哈地做一件他先前十分不齿的事情——沿长城布防。
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甚至连之前的经济封锁都因为蒙古国土的扩大而失去了犀利,以往对各部族比较有效的扶植代理人与挑动内乱,因为草原的统一都不管用了。
农耕对游牧,积蓄不足的时候就是这么憋屈。
其实,比起南宋,完颜康算是好的了。他还可以沿长城布防,被戳出真火来还会点起兵马稍作反击,可以一路追着地方打,以示自己不好惹。蒙古也没有集中优势兵力与他作决战的准备,两家就这么你挠我一下,我挠你一下。南宋就比较郁闷了,谁也没想到蒙古是真的这般气吞山河,大迂回包抄包抄得范围这么大!
南宋的布防,主要集中在对北方,西部也有,西南方向却不是重点。大迂回包抄的战略,原本应该是到忽必烈时期才会被贯彻执行,现在因为完颜康挡在北方,它提前出现了。南宋却没有相应的重视起来。
对此,完颜康也无能为力,南宋并不相信他,他也没有为南宋火中取栗的情操。不趁火打劫,是因为他需要消化现在的所得,并且……应要求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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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可以说因为连年征战,事务繁忙没有功夫成家。现在另两家掐作一团,与自己只是小打小闹,不趁此机会办场喜事,还有什么时候更合适呢?
包惜弱这么说的时候,完颜康正坐在她的对面喝茶,噗的一声喷了一桌子。侍女急急上来擦桌子换茶,包惜弱无奈地问:“你究竟在别扭什么呢?”
完颜康擦擦嘴,问道:“阿衡是怎么对您讲的呢?”
包惜弱吃惊地问:“你怎么知道阿衡对我说过什么了?”
完颜康道:“除了他,还有谁呢?”
“他说得也不错,你也到年纪了。”
“他自己还没成家呢。”
包惜弱道:“你不要与我歪缠,他的事情,自有他家里人作主。我现在说的是你。”
“我并没有别扭,”完颜康冷静地道,“你们选吧。反正,谁跟我过都不能叫我不痛快了。”
“那也行。”包惜弱没有犹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是这么过来的。纵然心有疑虑,儿子都答应了。至于人选合适不合适做国母,前面自有人把关。过了前面的关卡,她再看看此人会不会照顾儿子,也就妥当了。
完颜康鼓起双颊:“还是有点儿不得劲。”
包惜弱道:“他对我讲,有后有妃,总要有几个人的。多几个备选,觉得不合适的,便发予财帛遣送还家。我想,不要太多,你说呢?不然这新婚的时候还杵着个人,心里也不好过。”
完颜康呆了一呆:“我要一个就够了!”
包惜弱欢喜道:“那好。我还是给你看几个好姑娘备选,你看中了谁悄悄儿地告诉我,我便当成是我取中的,旁的姑娘不是不好,是与我不投缘儿。免得回去之后被人说长道短,好不好?”
完颜康道:“好。”
自从他答应了,徒单衡却先将好些闺秀的家族来历拿来与他挑选。徒单衡所择,尽皆是大家出身,祖上不是清流就是文学大家,又或者是累世功勋之族。完颜康道:“我不看啦,这般择妻,是否不庄重?”徒单衡翻了个白眼:“难道这些人没有称量过你吗?”
完颜康哑然,将卷轴堆回了桌上:“不是说让我妈过目之后再给我看的吗?”
徒单衡鄙视地看了他一眼:“给你反悔的机会,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