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康一怔,旋即大笑:“不错不错!若非如此,我也放不下那许多顾虑,难得看清自己的心。我说怎么突然就想开了呢,原来如此。可也没什么,看开了就是看开了。”
完颜洪烈想了一下,也是明白了,开口道:“我还能坐在这里是因为……”你真的并不想伤我?
又顿住了,忽然觉得养子其实并没有看得十分明白。真个看开了,哪里用管自己呢?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自己有了可以周旋的余地了。
完颜康低语一声:“世间安得双全法。”
完颜洪烈重复一句,只觉这七个字里,含意无穷,恨意悠悠。品味再三,忽然道:“我从不后悔。”
完颜康双手奉过茶盏:“世人总是眼前有余忘缩手,身后无路想回头。敬你不回头。”
完颜洪烈坦然接了,问道:“老驸马的事情,你不要冲动。”
“情份到哪里,我便做到哪里。他的人,我救不得,他的子孙,总还能保全一二。”
“大好的机会。”
听完颜洪烈这么说,完颜康不禁莞尔:“那个人在,总是会给大家很多机会的。”完颜洪烈亦笑,品尝不语。心道,我却总有离开之日。
完颜康不管他心中如何想,略坐一会儿,便辞出。召来密探,传令至汴京暗桩,令其再探仆散安贞情状。他自己,却召来府中文士,先与他们讨论一事,此事才是令他走不脱的根本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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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之行,完颜康不止是看作物耕种,采买良种,也暗中观察南宋之国计民生,山川地理,军事布置。虽不能得其详情,也隐约有了些体会。更有不断安插入南宋的暗桩,源源不断地向他传输着情报。
南宋朝廷虽有种种离奇之举,但因为破国之痛太深,凝聚力还是很不错的。当今的南宋皇帝,是理学的脑残粉,受史弥远的影响,笃信理学。上有所好,下有所效,楚王好细腰,宫人多饿死,皇帝丞相喜欢的,足以带动风潮。何况作为一个脑残粉,赵昀力推将理学作为官方认定的正统学说。理学之风在南宋渐厚。
完颜康对理学的了解并不十分深,他本就对儒家学说没有时人这么推崇,何况是儒家流派之一的理学?然而他却知道,被官方推崇的理学,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和效果!再者,南宋有了一个核心的学说,聚起一大批的理学信徒,增加了凝聚力。同时,金国有近百年的开科取士的传统,山东曲埠的孔府,还在金国的控制之下。便是西夏,也是崇儒百年,甚至将孔子奉为文宣帝。
相较之下,自己这个割据军阀,看来只是靠拳头大!
这是不行的!
马上打天下,岂能马上治天下?
这件事情,早在初到陕西,完颜康便心有所感,日子紧巴巴的时候还要自掏腰包建学校,就是考虑到了这些。但是一切初建,腾不出手来。直到现在,金国四处漏风,蒙古正在西征,西夏成为盟友,南宋还在盯着金国。完颜康地盘扩大,民生有所恢复,便将此事提上了议程。
仕林之心,哪是这么容易收的?总要有点干货,才能让人愿意听。否则便是再强势,辩理辩不过对家,想当脑残粉都没得夸你,岂不尴尬?
在做学问方面,自己新开一派,完颜康还没那么大脸,也没这么大本事。好在他有作弊器,开了的不仅是武侠挂,还有穿越挂。
自己对抗朱熹,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但是还有一个人,是绝对可以的。
王阳明!
阳明心学,实乃对抗程朱理学之不二法宝。虽然完颜康对阳明心学懂得也是皮毛,但是心学早已有之,他前世读书时,好歹也死记硬背了一些考点,至少知道“天理即是人欲”。穿越之后又学的是经典的儒家典籍,整理出一个粗疏的轮廓来,倒不是很难。
在江南的时候,因为见识到了赵昀拼命卖理学安利,他便开始打腹稿。回到陕西,便落在草稿上。至于更完整详细的心学体系,“我养了那么多人,都是吃白饭的吗?”当然是交给底下人去搞了。
在中都读书时,他便已经知道了,许多儒者对于理学并不推崇。同时,还有心学大家,譬如陆九渊,陆九渊的心学也有著述,此时距他过世也不过二、三十年。有了明晰的大纲,还有许多具有类似思想的儒者,背后还有一个军阀的支持,弄出一个体系来,并不是十分困难的事情。
何况一个思想体系的形成,比如朱熹的理学,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他也是数十年积累讲学,渐渐形成的。现在只要扯出一面大旗来,足以对抗理学就好,其余的可以慢慢完善。
心学在此时,还有一个天然的优势,便是社会上承自北宋的市民经济的发展。市民经济的发展,市民群体的壮大,从来都容易产生一些不同的思潮。譬如欧洲的宗教改革。心学在北方,会因为政治的扶植而发展,在南方也容易有信徒。
打定主意,完颜康便先召集府中学士,询问他们的意见。
学士们亦是饱学儒者,暂未想到与理学之对抗,便先对阳明心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白发老者先颤巍巍地起身一礼,道:“元帅学究天人……”
夸赞之词像不要钱一样的涌过来,完颜康老脸一红,阳明心学绝对当得上他的夸奖,可是:“这是阳明先生所授之学,不是我自家的学问。”
哦,原来如此!我就说不对嘛,你也太年轻了,打架可是凭年少力气大,学问是要积累学习的嘛。学士们镇定了一些,一个胡子修剪得十分整齐的中年人拱手问道:“陆象山长于心学,不知阳明先生可与他有关?”
专业的就是不一样!完颜康心中暗赞,隐去了王守仁先生其实是明代人,现在他祖宗还不知道在哪里的信息,说是隐世大儒,自己奇遇得听闻其学说,深以为然,如今拿来请大家讲解完善。众儒士惊叹一回,已有警醒之人隐约察觉到这里面的天大机遇,情绪登时点燃。
完颜康会心一笑,等你们完善得差不多了,我再召境内大儒来参详一回,慢慢推广。
对了,夏、金、宋皆开科取士,自己这里也不能绝了读书人上进之路呀!
此事不需与人商议,实乃必须的选择,所要考虑的不过考试的形式、内容、取士的方法名额之类而已。完颜康咳嗽一声,缓缓地问:“我并不曾见过科考,不知诸位有何见教?”
作者有话要说:嗯,阳明心学对程朱理学。
宋理宗赵昀,理学脑残粉,致力于将程朱理学定为官方正统学说。
王守仁,自号阳明子,世人称为阳明先生,明代人,心学集大成者,明代著名的……军事家。超级祥瑞的,凡跟他作对的,都没好下场那一款。
第111章 翻墙了
王讷准备开科举了?
一道惊雷炸了夏、金、宋三国。开科取士,等于是宣告独立了,有了自己的官员选拔系统,一应官吏不经中央任命,是明明白白的割据。原本,完颜康不立旗号,公然反金,态度称得上暧昧。现在这样,难免令人多想。
汴京城里,金主破口大骂:“这个贼子,果然忍不住了!”
兴庆府内,李德任微微一笑:“终于开始了!”
临安皇宫,却又是另一番景象,大臣们争执不下,史弥远听得头痛欲裂。史弥远本人身边幕僚也是分作两派,有清有浊。君臣委实弄不明白,拒绝了与自己联合的王讷,为何选在这个时候做出刺激金国的举动?王讷此生,从来看似鲁莽实则谨慎,所作所为,无利不早起。难道是金国内部真的出现了很大的问题,让他认为不借助外力便可篡位?
没错,篡位。即使是金国的叛臣,削弱金国对南宋有利,在许多人心里,完颜康此举,依旧是篡位。
史弥远决定再次遣使试探,前番派往上京的使臣没有追到王讷,今番他要开科取士,制定策略,必然会呆在陕西。一切等见到了面,就能看出他的态度来了。
金主则是下令学士:“朕要好好骂一骂这个贼子!你来写!”学士对完颜康也十分不满,却没有丧失理智,反劝道:“王讷虽然反迹昭彰,然而擅自授官取士之事却只是风闻,未尝有实信。请陛下冷静,不要落了口实。”将金主气得暴跳如雷。
有完颜康吸引火力,汴京对仆散安贞的关注自然被分散了,完颜康洒在汴京的暗桩趁机接出了他的一个孙子,送往上京徒单衡处安置。待金主从震怒中稍稍冷静,想起仆散安贞来,坚定地以“他肯定想投宋国”为理由,一意孤行要将仆散安贞与其二子一同处死。
便在此时,身在陕西的完颜康又辗转将一封不知该称作奏折还是书信的文书递到了汴京。内容更是让金主气恼,说得十分可恨,直指金主无故诬陷功臣,“以君谋臣”是昏君所为,有辱国体。更举例踩了一回南宋,言当年南宋将主战派韩侂胄之头送往金国,王介曾说“韩侂胄头不足惜,但国体足惜”,以此举例,警示金主。
“以君谋臣”四个字,直戳金主心窝,当时便将他气得呕血,更是催着将仆散安贞父子处决。尔后气急败坏,想要兴兵讨伐完颜康。兴兵原本是个发家致富的好机会,此时汴京的朝廷里,却有些心慌。完颜康挟持金主,守灵之后飘然远去的事情给他们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更兼已经是“先帝”,却因上皇复位,而未得帝谥,只勉强谥作“太子”的前太子之事,人心浮动。竟有一大批人劝谏,以为才斩仆散安贞,军心不稳,又有红袄军作乱才平,请求先安抚百姓,再作打算。
恰逢南宋朝廷一面联络陕西,一面作出小规模的北上试探姿态。又有红袄军残余,因不容于宋,而仆散安贞被斩,重新活跃了起来。金国一时腾不出手来与王讷部这个庞然大物决战,只好含恨先应付宿敌,兵锋之利,逼得南宋朝廷从试探变成了硬扛。
这些事情,完颜康很快便知悉消息,一面下令戒备汴京,一面却加紧了手上文治之举。
考什么、怎么考、取中率怎么样,对不同的族群有什么样的政策倾斜?是承袭金国的取士方式,还是偏向传统宋国的取士方式?分几级?谁来主管?
这些都是问题。
照搬前人,肯定是不行的。照搬后世,更是不行。这需要因地制宜,结合自己势力范围内的情况,至少作出一个让各方面都能妥协的方案来。商议的不二人选,是徒单衡。冬至日,徒单衡自上京路归陕。
一时之间,风起云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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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单衡九月末收到完颜康的书信,日夜兼程,三日即至。科举之事,是应有之义,他对此并不奇怪。已经是实质上的不听中央调遣了,培养自己的利益集团是应有之义。武将集团是完颜康发家之本,文士却是治国之基。若是完颜康想不到,徒单衡也会提醒他。徒单衡的父亲进士出身,乃是文官系统的底子,自然不会疏忽此事。
早在他还没有想到之前,便有好些滞留中都、河北、上京之旧友世交写信询问,徒单衡一一拖延,自己心里有了个差不多的腹稿,才准备向完颜康提及。不想完颜康自南宋归来,便已经有了盘算,正好可以合计一下。
出乎徒单衡预料的是,完颜康主动提出了“心学”。这让徒单衡有些惊喜,脸上刚笑了出来,又隐了下去——又忘了,这老板现在虽然还叫着心中永远的老板是大哥,其实已经另立门户了。
匆匆入府,徒单衡并没有忘记向包惜弱问好。完颜康心情正好,科举之事、心学之修订扩充,皆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做完的,笑道:“我陪你去。”徒单衡也不客气,见过包惜弱,向她奉上了些人参貂皮之类:“冬日已至,请太夫人保重。”心下奇怪:怎么太夫人身边的陈娘子不见了?
疑惑着随完颜康往书房议事,预备说完正事打听一下。
凡有科举,必有个录取的问题,想要什么样的人,就要考什么样的内容。徒单衡肚里盘算着,要给上京路多争取一点名额。他天然是女真人,在金国长了二、三十年,受的熏染便是如此。以人口计,汉人最多,然而取士的名额却与这比例并不相符,徒单衡却以为这是寻常。若让耶律留哥来讲,则必然要为契丹人争取些利益。这些都是应有之义。
他袖子里正揣着自己拟定的计划,这份计划比之金国旧有的取士体系,他认为已经让出了部分女真人的利益了。大金国不存在了,新老板是汉人,让利是必须的。但是不能让得太过。
这也是完颜康走不开的原因之一。实质上独立好几年了,此事已到了非办不可的时候。拖得久了,显得靠武将发家,轻视文治,在中原地区,这可不是什么长久之计。要文治,取士的问题就麻烦了。斗心眼儿的事,一刻不盯着都不行。哪怕盯着,都有可能出纰漏。
必须制衡。
徒单衡对此也有一定的了解,是以先夸奖“心学”:“这样最好,既可与宋国之理学相抗,也给底下人指了明路,免得他们胡思乱想。唉,其实理学很好用,可惜被别人先拿去用了。倒是心学,也算合咱们所用,也不必全用陆九渊之言。”
其实他想说的是,也不必全用阳明先生之言。心学最妙的地方,以徒单衡的理解,便是还未完全成形,己方正在修订,可以随便掺沙子。可以拿来为完颜康的行为洗地,也可用来诱惑所有想叛金、叛宋之人。等到完颜康大局已定,再慢慢讲忠臣爱国不迟。
完颜康问道:“上京路情况如何?”
徒单衡取了一份文书递了过去,口里解释了一下:“上京路地气寒冷,粮种等今年是种不下了,南方的种子与北方有些不大相合。煤、铁照您的提点,确有探出矿来,已经动手。如今天寒,是有些迟缓,采出来的将将够开采的消耗。等明年开春天暖,会好些……”又说了上京各部势力一类。这些事情撒哈林、耶律留哥、魏三等人皆各有报,又有情报体系,完颜康互相印证,大约便掌握了情况。
总是一切还算安定,蒙古人虽有小规模的骚扰,因大部在西征,也没有造成太大的后果。上京路正可借此练兵,免得手生。
徒单衡这几个月,还做了另外一件事情:“先父门生故吏也有不少,与我书信往来者颇有几个。他们又有些朋友,都在问您的章程,他们有不少人已经受不了汴京了。”
完颜康详细问了名单,一一记下,才说:“科举之事,你必是有想法的,或许也做了计划?”
徒单衡点头:“是,我写了点东西,请您过目。”他的口气变得郑重了起来。
完颜康道:“先留下吧。你连日赶路也该累了,且去歇息,这个我先看看,明日咱们再细说。”
徒单衡知道此事急不得,必有一番讨价还价,当即答应。勇义军兴建之初,条件简陋,徒单衡又是个光棍儿,便寄居在府里,后来也没有置办房产,还是住在这里。反正离得近,说话又方便,还彰显出亲近之意。
府中旧识也有不少,徒单衡回来发放些赏钱礼物,也是人之常情。再闲话几句家常,便知完颜康在府中偏僻院落里安置了一个人。十分神秘,外人不知。徒单衡一下子便联想到了当初完颜洪烈出使南宋,回来就偷偷带回来一个女人放到府里养着,然后跟宫里闹得天翻地覆,然后就让一个宋国民女成了王妃。
头毛炸起,徒单衡鞋子都跑掉了,气喘吁吁跑到了完颜康书房门外。完颜康正在研究他的计划书,听到脚步声,觉得十分奇怪:像是阿衡,可为什么脚步这么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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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康内力护体,不惧寒暑,哪怕是冬天,为了采光他也没有关门——反正不怕冷。书房有些冷,徒单衡穿着袜子踩在地砖上跳了两下,跳到了地毯上,劈头便问:“你从宋国带了什么人回来?你想金屋藏娇?我可不想再编一个吞玄鸟卵的故事了!”
完颜康开玩笑地回一句:“你不是已经编好了吗?”看徒单衡脸都青了,忙说,“我将赵王请到陕西来了。”
此事颇为机密,除了随人之行,别人一概不知。徒单衡咬牙切齿:“他还敢来?”完颜洪烈身上的仇恨值可比完颜康高多了。
话一出口,徒单衡又觉得不对了:“请来的?”他不太客气地问,“是绑来的吧?”
完颜康道:“你想什么便是什么,他如今正在那边住着。我喜欢什么人,绝不会偷偷摸摸。”
徒单衡直接提出了要求,“我要见他!”
完颜康道:“知道你有心结,还是不要见了吧。他毕竟教养我二十年,你还是给他留些体面吧。”
罪魁祸首近在咫尺,徒单衡又有了一点当初横蛮的样子,不再压抑本性,脱口而出:“体面是自己赚的!要不是他,我们何至于此?早早将你以养子身份示人,你也是正经的王子!先帝早些知道,也不会在心力交瘁之时驾崩!我们有多少转圜的余地?”就算你反了,还是可以姓完颜,大金国还在!现在倒好,你反是反了,大金国完了。先帝的身后,你也不能让他风光了。
完颜康低声道:“事情已经过去了,我知道身世的时候比你们早,可也瞒着了。这事可不全怪他,大哥驾崩,我也难辞其咎。”
徒单衡冷哼一声:“你知道便好,别忘记答应先帝的事情。至于赵王,至于赵王……”他又咬牙切齿了起来,“不见他我不甘心!再说,他会是老实的人吗?我得让他知道,他顶好老老实实的,别再惹事。”
说了许多,完颜康只是不允。徒单衡与他对视良久,卷起袖子来,有些跃跃欲试。完颜康从容地道:“你打不过我。”
徒单衡忽然冷静了下来,低头想了一阵儿,闷闷地说:“那我写的条陈,您要好好看看。”
完颜康心中一动,叹道:“好。”
徒单衡从地毯上跑到地砖上,似乎被地砖冻着了脚,一跑一跳地跑远了。完颜康摇摇头,神色复杂地看向条陈,这里面确有一些比例问题要卡上一卡。【阿衡,你可真会挑时候砍价。】提起笔来,完颜康注了一点细节……
冬季日短,天色很快暗了下来,完颜康对仆役道:“这里不必上灯了,去请阿衡,我们一起陪太夫人用晚饭。”
仆役放下手中短烛,退出去请徒单衡,完颜康慢悠悠往后面走,预计到包惜弱庭院之前便可与徒单衡相遇。哪知还未走到门前,便有仆役慌张来报:“徒单大人不在房内,已经去寻了。”
完颜康大奇:“他去哪里了?”他不怕冷,便立在路上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