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哪里?”段天德有点不想走了。
斫答道:“说话的地方。”
哦,说话的地方,那越走越僻静,就对了。难道知道我是宋国的军官,这是真的要提携我了?段天德心里很美。直到被斫答一把推进地牢里!
完颜康叉手坐在一张交椅上,歪头着看着他。地牢里灯火昏暗,除了完颜康,再无一人。斫答将门反手带上,在门外守着。段天德懵逼了,从泡汤泉到进地牢,这画风变得太大了!陪笑着上前,点头哈腰地问:“小王爷,这是要做什么呢?别开下官的玩笑了。”
完颜康用临安土话问道:“段天德?”
段天德更懵逼了:“啊?您会说临安土话?”
完颜康道:“牛家村的事儿,还记得吗?当年……”
当年印象太深了,尤其是韩宝驹的矮胖身材!段天德不用人逼问,自己便招了,如何完颜洪烈看中了包惜弱,然后布局,他是怎么怎么执行的,全说了。
完颜康侧过头来问道:“都听明白了?”
段天德这才发现,这地牢阴暗的地方有一块黑幕,里面一个女人的声音,幽幽地传来:“就是他。”接着,黑幕拉开一条缝儿,里面走出一个乞丐模样的中年男子来,将手里竹棒扬起:“这等狗官,留他何用?”
完颜康将手一抬:“他还得好好地回到宋国,过几日,还要与赵王对质呢。”洪七公道:“那便留他一条狗命!”段天德顿时瘫了,一把鼻涕一把泪,扑上来想抱住完颜康的靴子,口里只管将责任推给完颜洪烈。完颜康嫌他脏,抬脚走了。洪七公竹杖一挑,将他挑进一间空牢房里,梅超风扶着包惜弱,三人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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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天德被饿足了两天,杨铁心等人才到中都。洪七公原本不会理会这件事,却因与双方都认识,命丐帮从中传递一下消息,将他们引到了中都这别业里来。那一厢,完颜洪烈也被完颜康请到了别业里来。
杨铁心一路上又气又急,盘算着如何质问包惜弱,江南七怪与丘处机也是义愤填膺。不想到了中都,进了别业,别说包惜弱,连个女人的面都没见着。又过一时,才是完颜康出来了。他只与丘处机认识,便也只与丘处机打个招呼:“丘先生。”
丘处机要向他介绍来人,完颜康却扭脸走了:“请吧,当年人都到了。”他这样子,分明是已经知道杨铁心是他生父,却如此冷漠,令江南七怪心头火起,就要争执理论。丘处机却已经很了解完颜康的脾性了,连忙制止了柯镇恶,低声道:“先见了人再说。”
对,先见了包惜弱再说。
一行人到了厅上,只见上手坐着一个衣着华美的女子,女子面目秀美,旁边也立着一个相貌秀丽的女人,却是一脸戾气,腰悬长鞭,看起来有些眼熟。下手的头一张椅子,坐着一个乞丐,却是人人都见过且佩服的洪七公。洪七公的对面,坐着完颜康。
包惜弱也抬眼看这一行人,丘处机,她已经不怕了,其余奇形怪状的人,她全不在意。只搜寻到了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想来便是郭靖,还有一个两鬓花白的老者,模样依稀是杨铁心。
杨铁心见她这样子,宛如当年,不由浑身颤抖。丘处机与江南六怪等人见了心里不忍得紧,都怒视包惜弱,心道:你锦衣玉食,他受这些年的苦,你们人品高下立见!丘处机沉声将双方介绍了,完颜康只将杨铁心打量一眼,就有些好奇地看了看郭靖。
包惜弱原是对两家命案心怀愧疚的,此时见这眼神,却将那对郭啸天的愧疚与眼前这些人迅速地撕裂了开来。轻启朱唇,问道:“十七年啦,你还好吗?”
既知是完颜洪烈的阴谋,为何还安居于此?杨铁心满腹酸楚之意,冲口而出:“义之所在,什么苦也捱得。要我没有良心去安享富贵,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外面却又有人来报:“王爷到了。”
完颜康道:“请吧。”
朱聪对柯镇恶道:“事情不对,这里一个仆从也没有!”江南七怪各个警惕。杨铁心喃喃地道:“这是要杀人灭口吗?”他这声并未压低,梅超风听了,冷笑一声道:“杀你用这个阵仗吗?”
此声一出,柯镇恶脱口而出:“梅超风!”
仇人见面,就要打起来,完颜洪烈来了。洪七公不得不说:“大家先冷静,事情一件一件的办。”
柯镇恶道:“不错,梅超风,咱们的恩怨,押后再算!”
完颜洪烈进门便觉得奇怪,看到江南七怪与丘处机,面色便是一变,试探地问道:“康儿?”
完颜康道:“进来说话,”命完颜洪烈的随从退开,“还有一个人,要请大家见上一见。”
段天德!
他却是被鲁有脚给揪进来了,完颜康用起人来毫不客气,他给斫答等人放了假,便支使起丐帮来了。人人记得段天德,见了他的面,几个人叫了起来:“段天德!”
完颜洪烈这才知道情势不妙,心里悔恨不已:当年该见着他的尸首才放心的!可恨这十几年的苦心,眼见要付东流。
哪知段天德并不是“一般人”,当洪七公命他将话再说一遍的时候,段天德抬眼看到了完颜洪烈,张口便是:“王爷救我!这些匪类逼着我诬陷于您!我坚贞不屈,被他们饿了两日啊!”
众人懵逼.jpg.
完颜康:……妈的!这个npc还他妈带智能!会自己编剧情啊?!
第67章 家务事
一句话出口的瞬间,时空都凝固了!
包惜弱是抱着决裂之心来的,人证都带来了,正好与完颜洪烈说个明白。梅超风是打算好了,为包惜弱打上一场,她可不是怕什么江南七怪丘处机,只要不是全真七子一齐来了,她怕谁?北丐似乎看在完颜康的面子上,不会动手。
江南七怪等人,那是满腔义愤,一身的正气要来质问的。郭靖老实厚道,却想为杨叔父争一个公道,听说大仇人段天德也被弄了来,自然是要为父报仇的。杨铁心更是要将这十几年的辛酸委屈,一齐痛快发泄一场。穆念慈心向义父,自然是陪侍在侧。
洪七公呢,对这些家务事倒并不关心了,老一辈三个人,哪个都不对!他比较关心完颜康会怎么办。他当然是瞧不上完颜洪烈的,此人死不足惜。认了杨铁心,还能再在金国呆下去吗?呆不下去,则官儿也是做不得了。陕西百姓怎么办呢?完颜康是主和的,如果他走了,再打起来……
洪七公头痛欲裂。虽然知道完颜康总给金人做事不好,但要他果断地说:不要管了,走,去给宋国打工,甭管多难多险。这些人死就死了,你以后能救更多的人就好了。
这样的话,他是说不出来的。能说出来的,那是完颜洪烈。朝堂比江湖,说得好听一点,叫做格局不同。说得难听一点,便是更加冷血。洪七公做不到冷血,便只有暗愁。还在想,若是呆会儿谈不拢,大不了我帮忙杀了这个王爷,再带这些人走,与他们说明白道理就是。
哪知道,段天德上来便是这一句,洪七公真是可以说一句“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明明已经招供了,你又翻供?
江南七怪等人是笃信洪七公的,北丐侠名远播,武功又高,如何不信?到了一看,虽然完颜康的态度很是恶劣,确也拿来了段天德不假。也克制了脾气,没有立时骂出来。
现在段天德拿来了,却反水了。
集体都懵逼了。大家原已经是信实了完颜洪烈幕后主使。
并不包括三个人。
段天德、完颜洪烈、完颜康。完颜康以前常懵逼,现在混朝堂混战场,如果还像以前那样遇事则懵,早死了。完颜康上前一步,问完颜洪烈:“爹?”
完颜洪烈知道,此生最大的考验,来了!糊弄过了这一关,一切顺遂,这儿子必得对他死心塌地。糊弄不过,只怕命也要不保了。
当即说:“你若要信我,何况再听他说?若不信我,我说什么也没用啦。你还想问谁,只管找来问就是。”
段天德便知道,他发挥的时刻到了!不管以后会不会被灭口,现在如果不抱紧了完颜洪烈的大腿,与他共渡难关,马上就会死!只是没想到这两天来被他诅咒无数的“小王八蛋”竟是完颜康,还真是个小王爷。原本要将完颜康一起黑一把的,现在将他摘了出去。
对完颜洪烈磕一个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道:“王爷,你我两国约为伯侄之国,乃是交好。上国为伯,我国为侄,您便比我国王爷辈份还要高些。请您千万看到两国交好的份上,将这些江湖匪类捉拿,移交我国呀!”
咔!众人下巴又掉了一回,扶下了下巴,柯镇恶以铁杖重重顿地,骂道:“无耻。你先前可不是这般说的。”
段天德才不管他呢,心道,这个小王爷诡计多端,与这王爷正是一路,我只须将他二人奉承好了,他们自然为我拿了你们。看包惜弱一副柔弱的样子,对包惜弱道:“王妃容禀。先前下官被这些人逼迫,下官为了活命,只好将事情推到王爷头上去,既然有主犯,下官这个从犯就可以从轻发落啦。再有像今天这样的机会,押下官来对质,下官便能证明王爷的清白。自己也能求一条活路了。”
包惜弱今非昔比,可比先前难糊弄多了,此时也找不到他这供词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来。段天德是个小人,小人有这样的心思,真是太贴切不过了!
段天德又说:“当年的事情,其实是这样的――啊――”却是柯镇恶怒极,放了一颗铁菱,被梅超风挥鞭打落。梅超风与他是仇家,口上也不饶他,明明是完颜康问出来的事情,却推到了他的头上:“怎么逼供完了,却要杀人灭口吗?”
段天德接口道:“对对对,他们最擅此道了当年,郭啸天、杨铁心二人,与盗匪勾结,谋害了朝廷命官,对就是这个道士,郭、杨二人相帮他杀害众官兵。我们当兵的,保家卫国,捉拿贼盗,到了他们口里,就是妨碍他们行凶劫财的恶人了!说我害你们兄弟,你们就要报仇,你们杀了朝廷的人,朝廷不捉你们吗?你们高来高去的走了,想过百姓要如何生活吗?是我们在守护!”
完颜康与包惜弱面面相觑,母子二人险些要怀疑他说这话乃是完颜洪烈所授了。
杨铁心被气得面色潮红,穆念慈叫了一声“爹”,与郭靖一左一右扶着他。段天德更是得理不饶人,又说他是个贼,还收了赃物。这话却是他瞎编的了,此事他如何知晓?但是能杀官员,说你是贼,又能如何?段天德扣帽子的本事,实是多少年来官场上练就的。
穆念慈道:“爹,你慢些生气,你生气说不出话来,话就要都被他们说尽了。”
杨铁心终于冷静了下来道:“那些大内金器是路遇曲三给我的,并没有参与。”
段天德没想到自己信口胡编,居然编得了一桩大内窃案的线索,心里记下了,预备回去找牛家村姓曲的,拿来邀功。口上却先得意地向包惜弱邀功:“您看,大内失窃案……啊……咔……”
却是梅超风听到“大内”“曲”,便想能到大内便窃的姓曲的,莫不是曲师弟?都是东邪门下,很快想明了曲灵风的思路:偷点好东西孝敬老师,好重修补考。挥鞭拉着段天德的脖子将他提了过来,一手张开五指,悬在他头上:“什么大内劫案?丢了什么?”
完颜康:麻痹的!你们能不能先说重点?
完颜洪烈见情势向有利他的方向逆转,也插了一句口:“陈娘子,且休动手。我向你保证,这个人会在中都多呆几天,你想问什么,我也可为你去查。”
梅超风道:“我现在就要知道。”
段天德却不敢再编了,杨铁心还在,万一说岔了呢?便说:“我就知道这些了,那一件却不是我侦办的。只知道死了几个大内侍卫。”梅超风记住了牛家村,预备过一时去看看,放开了段天德。
段天德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完颜洪烈才从容地道:“惜弱,康儿,大家伙儿能说的都说啦,就看你们信哪一个啦。人证,也在这里了,你们要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要是非信于我不利的说辞,我也没有办法。”
包惜弱没有理睬他,问郭靖:“你便是郭靖了吗?”郭靖思路转得慢,还没消化过来段天德的话,就被问了,呆呆地点了点头。包惜弱又问:“你妈还好吗?”郭靖又一点头:“我妈很好,就是很想您。”他看明白了,这王妃该是“杨家婶婶”了,问道:“您回来吗?”
包惜弱道:“大嫂真的很好啊,”话锋一转,却问完颜康,“你信谁?”
完颜康低下了头,包惜弱叹道:“看来你与我想的一样了。确实,这样问出来也是没意思,我先前还是没看透呀。现在终于看透了。王爷说得没错,事情都摆在面前,端看信谁了。王爷,你我结缡十余载,你的手段,我是很明白的了。”
此时一出,完颜洪烈心凉了一半,众人高手却反应过来,丘处机抢先道:“难道真的是完颜洪烈所谋?”
包惜弱道:“诸位请回吧,不要再来打扰我们母子了,至于我们家的事情,也不须外人插手。”柯镇恶再忍不住了,怒道:“你这妇人,既知受了豺狼的骗,还要驱逐丈夫吗?”
完颜康对洪七公道:“洪先生,这里好像是我家?”
洪七公对丘处机等人做了个手势,丘处机虽然服他,然而事情摆在面前,却不能就这样走了,叫一声:“前辈?”
包惜弱却是将话抢在了前面:“你们做事的时候从来没问过我,现在我做事也不须问你们。只有康儿关心我,我也只管他。你们的恩怨,自己找地方解决。你们在这里,不过是争论哪个男人可以对我们母子施以权威罢了。被人称斤论两,决定归处,佛陀听了都会发怒的。”
柯镇恶等人都想说,你一个妇人,难道不该听从丈夫的话吗?儿子难道不应该听老子的话吗?朱聪机敏拿眼睛看去,却见完颜康视杨铁心如无物,仔细想想,至今未与杨铁心作过半句交谈。
穆念慈还能讲些道理,对包惜弱道:“夫人,难道我爹十几年的苦楚,就不该有个说法了吗?我爹并不是有意抛弃于您,他回去寻找,您已经被这个金人带走了。他以为您故去了。这十几年,我们父女风餐露宿,寻找郭大哥母子,我爹并未再娶……”
梅超风觉得自己简直要再瞎一次了:“自己怀孕的老婆雪地里活不了,当她死了,怎么另一个孕妇雪地里就能活下来了?找个屁?当老婆死了,就该陪她去死!不死也该找个好借口来骗人,段天德活得这么风光,怎地不见你杀他去?”
段天德原本已经一缩脖子,想溜了,猛地被提及,一个哆嗦,又趴到了地上。穆念慈语塞,梅超风的问题,她是真的没办法回答了呀。眼巴巴地去看杨铁心,杨铁心一怔,他是真的不曾想过这个问题来的。
完颜康却是心头一震,梅超风所言,竟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现在想起来,可真是,如堕冰窟。去看包惜弱,却听她说:“陈娘子,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思?”
洪七公见这事情实在太乱,头疼得要命,索性道:“谁个对不起谁,终究是这个金贼的错!你们自家的账,我也不想管啦,我如今只要他的狗命,如何?”说着,看向完颜康。
江南七怪等人原先暗怪他居然不责问金人,现在见他这般果断,却都佩服了起来。包惜弱可有可无,完颜康却轻轻举步,挡在了完颜洪烈的面前。完颜洪烈心头猛喜:“忽都……”
完颜康半侧过脸来,一双眼睛寒意逼人,对完颜洪烈道:“什么借口都不要讲,这世上,原是你我最熟悉。我认栽!”
第68章 昏倒了
完颜康此举,大出众人意料。
梅超风虽然是个恶人,但是冲口而出的话委实诛心!杨铁心已然懵掉了,说什么呢?说没有想到。这样的话他肯说,别人肯信吗?还有段天德,江南七怪和丘处机可以说留着给孩子自己报家仇,杨铁心留他做甚?都以为老婆孩子被他害死了,一时没有找到大嫂,抽空也将段天德杀了。说自己没本事杀了段天德?那便有本事来寻前妻的晦气?
江湖豪客的性子急,很有些不顾普通人的道理,又有些帮亲不帮理。却不好说梅超风是强词夺理了。
然而无论如何,包惜弱的态度也很明白了,她不要杨铁心了,也不肯要完颜洪烈了。为何亲生母亲都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完颜康还要护着完颜洪烈,连亲生父亲也不肯认了?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父子却不是!
丘处机大为自责,出言道:“你便心有怨气,也不能认贼作父的!”贪图富贵的话,他现在是不讲的,但是不认亲生父亲,那是不行的。
完颜康:“哦。”
完颜洪烈哑然,心里喜意稍减,依旧欢欣:他知道是我谋算,还向着我。又悄眼去看包惜弱,包惜弱对完颜康微一点头:“你让我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你便也做自己想做的吧。你总是我亲生的儿子,我的儿子并不比别人差。自你领兵回来,我就知道,不管多么难,你总能寻出一条路来。我帮不了你什么,却还能做到不给你添麻烦。”
洪七公问完颜康:“这是为何?在这里杀了他,谁也不知道……”
完颜康道:“你我作个约定吧,他不离我身侧,你便不能动他。除此而外,随便了。我妈要去哪里,谁都不能拦。六王爷,你得让我妈自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