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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沉眠[星际] 第193节

黎明沉眠[星际] 岳千月 6825 2024-06-30 11:51

  “我们已经知道,晶粒子的意识是共通的,殿下。”

  陈老元帅不急不缓地说了下去,虽然莱安已经不理他了,“如果人类的意识能污染一粒晶粒子,就可以传染一大片晶粒子;倘若能够直接击毁母核的意识,甚至可以一击制胜,比擒贼先擒王还有用。”

  “在物质层面,我们已经有了固化射线和镇定剂,前者能让晶粒子失活,后者直接剥夺晶粒子的生命,这是人类为对抗晶粒子而研发出来的武器。”

  莱安走到飞行器前,伸手要去开门,身形微微一顿。

  他听见陈老元帅在身后说道:“这就是精神与物质的两种战斗方式,殿下。现在,您的疑问得到答案了吗?”

  沉默突显出激烈的雨声,皇太子翠眸冰冷,他的手指在飞行器的门把手上收紧,直到指节泛青。

  “……第五次神圣战役之后。”

  许久,莱安.凯奥斯缓缓垂下眉眼,他开口说道,“晶乱潮的预兆消失,代价是二十万金日轮奔赴晶巢,再也没有回来,这就是答案。”

  陈.汉克也侧过头向天边看去,叹息道:“错了,从来就没有第五次神圣战役啊,小殿下。”

  隔着亚斯兰星城的雨空,隔着千万里星河,这位统领帝国军机的老者纵使抬头,也不能看见晶巢的样子。

  陈老元帅说:“第四次神圣战役之后,大帝就筹划着对晶巢的反击。这个绝密计划只有少数人知道,它被赋予了一个特殊的名字。”

  “白鸟计划。”

  ……

  最开始,黑鲨基地试图用配备高智能智脑的机甲,将镇定剂远程投入晶巢。

  但尝试全都失败了。晶粒子母核的防备意识很强,它会操纵异星生物围攻来犯者,机甲星舰很难靠近。

  所以只能将士们亲自赴死。

  他们带着特殊的高纯度镇定剂武器,将其像子弹炮火一样打入晶巢。

  他们将要面临的是晶巢的疯狂攻击,以迄今为止的人类力量,存活率为绝对的零。

  当武器用尽,最后一击同归于尽的炸弹就是不屈的意志。任肉体被晶巢吞噬,精神化作离弦之矢刺入晶巢深处,直至连自我意识也被晶粒子吞噬,迎来真正的死亡。

  一旦离开帝国的大地,就再也不能回到故乡了。

  注定埋骨星海,连马革裹尸而还都是奢望。

  亚斯兰统帅英年早亡,没来得及知晓晶粒子的真相就长辞于世。

  然而冥冥之中,那篇悲壮的祭文,却成了此后近五十年,无数投身于种族战争的人类烈士们的真实写照。

  明面上,第五次神圣战役是彻底的大败,以二十万帝国精锐全灭而告终,也成为凯奥斯大帝一生中最难堪的污点之一。

  暗地里,第一次白鸟远征却是壮烈的惨胜,那是人类面对晶粒子打响的第一炮。那些牺牲的性命,成功延缓了‘终极’的降临。

  自此,银北斗每次向晶巢远征,次次都是有去无回,次次都要挨骂:劳民伤财、愚昧固执……毫无意义。

  直至今日,帝国内也没有几个人知道,那位传奇般的开国之君,那些本应前途无量的将士们,究竟是为了什么而血洒寒星、毅然向死。

  莱安沉默许久,五味杂陈的情绪从眼中流淌而过。

  最后,殿下用靴尖踢了一下飞行器的门,不悦地回头:“为什么不让姜见明听这些?你想单独与我说什么吗?”

  脚步声响起,是陈老元帅缓缓走到了皇太子身边。

  “太难了,殿下,”老人沉闷地叹道,“这一仗打得太难了啊。自第一次白鸟远征过去五十二年,如您所见,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旧办法已经快撑不下去了。”

  “曾经的金日轮是与银北斗并称的金盾,可是第一次白鸟远征带走了足足二十万精锐,里面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是帝国未来的上将。自此金日轮一蹶不振,现在连贵族家的纨绔子弟都能混进来贪军饷了。”

  “银北斗又何尝不难呢?一次次远征,一次次死人。黑鲨基地按照现在的数据做了推测,等白鸟计划进行到最后,就算积极地估计,人类也离灭绝不远了。”

  莱安冷然嗤了一声:“这难道不是因为你们一直在隐瞒吗?救亡图存的远征,弄的和偷鸡摸狗一样,能成什么事。”

  他们站在防雨屏膜的边缘,偶尔会有被狂风吹过来的雨丝掠到脸上。老元帅的那柄手杖,恰好支棱在刚被雨淋到的地方,原本的黑色也被染得更深了。

  陈.汉克就盯着自己那柄手杖,“所以必须改变,但对于接下来的抉择,我和陛下产生了一些分歧。我想冒昧先问殿下的意思。”

  “我的意思?那很简单。”

  “第一,”皇太子眼底深邃,“把晶体教的真实面目宣扬出去,先招降宇盗以解决后顾之忧,如果无法招降就把他们打到服为止。”

  他开口时语气很平静,但咬字坚硬,于是显出几分不容置疑的威势来。

  “第二,向民众公开真相,进入战时状态,在全帝国范围内征兵、造械、调集物资;给基地同等特权,该研制的东西加紧研制,也是很简单的道理。”

  “第三,将金日轮银北斗,还有其他帝国军团重新编制,全力远征晶巢,杀死晶粒子母核……这并不应该有疑问吧。”

  好像在这位储君殿下嘴里,什么都变得“简单”了。唯独在这里莱安停顿了一秒,但也很快继续开口。

  “残人类能参军的,也要去。镇定剂升级到第三代了,值得试试。”

  陈老元帅中途神色几度变幻,还是安静地听完了。

  然后这老人花白的眉毛动了动,徐徐说道:“但是殿下,先不论公开后的民众恐慌等社会问题有多么棘手。就当下的境况来看,如果真的让全人类投入战斗,必然是精锐、天才与英雄们先赴死,资源也会耗竭一空。”

  “到时候过上几十年上百年,就算战争胜利了,人类文明还能剩下些什么呢?”

  莱安:“……”

  老人的手落在年轻储君的肩膀上,拍了两下:“殿下,您还记得去年递交上来的两个议案吗?”

  “一个是俗称的更名议案,希望取消带有歧视意义的‘新人类’、‘残人类’称呼,改称‘有晶人类’和‘无晶人类’。”

  “第二个是姜殿下在谢予夺和您的支持下提交上来的议案,针对现今军方人才不足的问题,希望开设机甲驾驶兵种,放宽残人类参军限制。”

  陈老元帅遍布皱纹的眼角露出些许笑意:“那两个议案,是我扣下的。”

  莱安剜了他一眼,凉凉道:“猜到了。”

  那是要递到皇帝面前的东西,数遍军方,有权力也有胆量扣住议案的,除了大统帅阁下也没有别人。

  如果不是姜见明隐忍,他早就掀了自己这位“老师”的办公室了。

  陈老元帅感慨地长叹,用手杖在地上点划:“再怎么说,新人类还是比残人类的战力强一些的,何况我们被晶粒子植入的程度又深,如果要牺牲一半人类,就……这么办吧。”

  “……你?”

  莱安意识到了什么,略有动容。

  他目光下落,看到那柄漆黑的手杖沾着雨水,在地上写出一个字。

  “所以,不需要改什么称呼名字了。”

  老元帅摇头说着,眼神却越来越锐利,“等新人类灭绝之后,残人类就不再有歧视的含义。”

  收起手杖,地上赫然是一个“残”字。

  陈老元帅昂起头,双目有如刚淬过火的钢铁:“往后岁月,他们不是残缺之辈,而是残存下来的人类后裔。”

  咔嚓!一簇赤金色的真晶刺穿地面,石板碎裂,那个“残”字赫然也被肢解了。

  莱安面露怒容地收回手:“胡说八道!你想直接牺牲掉全体新人类,保全全体残人类!?”

  陈老元帅笑了笑:“对,我向皇帝陛下提出的主张是,效仿旧帝国的大迁徙,将所有残人类送上星舰,远离帝国。”

  “!”莱安一时没压住神,短促地抽了口气。听见对面继续道:“而所有新人类会被留在这里,那时再告知他们真相,逼迫他们背水一战。如果成功,有很大希望能一举击毁晶粒子母核。”

  远处闪电明灭,天顶的厚云又不透阳光,使得老人的脸庞轮廓明明暗暗,一时竟有些可怖。

  陈.汉克压低了声音:“殿下,我们都要赴死。”

  “但如果能尽早举军,赶在姜殿下晶乱晚期之前取得胜利,哪怕只是重创晶粒子母核……”

  “晶乱的发展也会延缓甚至消失,他就能活下来,至少活得更久些。”

  “这就是我单独与您商议的原因。”

  “您觉得呢?”

  =

  姜见明忽的站住了。

  雨珠从黑伞边缘如帘落下,他看见了白翡翠宫的金玫瑰,这些花儿正被风雨疯狂击打着,将馥郁的香气传得更远。

  在医院发现医师们百般拖延的时候,他就琢磨过来,明白老元帅是想支开他了。

  这是第几次了?他本以为终于到了打开天窗说亮话的阶段,结果又被这样无声地推远。

  疲惫涌上心头,他径直回了皇宫,却在这里驻足。

  姜见明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玫瑰花,忽然又想到那日莱安胸前别着一枝玫瑰来到自己面前。

  当着全帝国的面说,我爱你。

  所以,还要再这样下去吗?

  只是沉默地看着,等着,仰望着。

  明明他并无什么可以畏惧的事物。纵使力量微弱,但现在有人愿意拉着他往前走了。

  姜见明往前几步,弯腰折下最娇艳的那一朵。

  白翡翠宫的金玫瑰非皇族不可折,这还是他第一次亲手去碰这美丽的花儿。

  玫瑰花的刺扎破了柔嫩的指尖,姜见明并不在意,他直起身,将折下的金玫瑰放在唇边轻吻一下。

  随后他抖了一下黑伞,将玫瑰随意插在自己左前胸口袋里,转身往来路走去。

  才走几步,姜见明怔住。

  “……陛下?”

  林歌站在那里,朦胧的雨幕中,女帝那颗猩红的义眼越加鲜艳。

  =

  莱安.凯奥斯保持着沉默。

  他其实觉得有些奇怪,自己为何竟在保持沉默呢?

  分明陈.汉克已经给出了一个选项,那正是他日思夜想、近乎入魔地渴望着的东西——让姜见明能活下去。

  但他没有丝毫狂喜,没有丝毫激动,他在感受着心底的另一股情绪恹恹地升腾上来。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没有道理,一直以来,他像是游荡于世间的孤魂,唯有姜见明是让他在意了的存在。

  他后来知道了,这种在意就是爱。他只爱这一个人,除了姜之外,世上其他任何都不重要。

  但如果仅仅如此,此刻内心的抗拒又是什么呢?

  年轻的皇太子忽然有须臾的恍惚,他想起某个难得闲暇的日子,他和姜见明走在街上,空气是微凉又清新的,他们脚下踩着零散的积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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