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越清风叹了口气,修长冰凉的手指轻轻抚上了她脑后的长发,声音幽幽,“师兄的腿和头发……我见到时也很震惊,可问他,他却不说,也不让我告诉你,打定了主意不认你。我不知该不该跟你说,怕你接受不了他这副样子……可又不忍骗你。他近来才刚恢复到能出门的地步,知道你在江南,迫不及待想见你一面……”
趴在他怀里,奚玉棠仿佛无知无觉,好一会都不见发出任何声音。越清风心里一慌,将她拉出来,借着月光看去,只见她木偶一般空落落地望着虚空前方,眼泪大颗大颗掉,却一点声音都不出,犹如失了魂。
越清风怔愣地望着她,好一会才放轻了动作帮她拭去满脸的泪,将人抱进怀里,泄气道,“算我求你了……哪怕哭,哭出声来可好?别这样吓我。”
他的声音幽幽低吟,仿佛从极远的天边传来,奚玉棠动作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终于动了动脑袋,张口狠狠咬在了越清风肩上。
血腥味透过布料昂贵的白衫渗出,越清风咬牙没有出声,心里却终于一块大石落下,轻拍她后背的手也终于放下,彻底沉默下来。
时间仿佛被漫长地拉成了一条无限直线,许久,奚玉棠才从他怀里抬起头,双手胡乱擦了一把脸,目光直勾勾地望着眼前人。
“他不认我?”她声音极哑。
越清风动了动唇,不知该答是或不是。
“就因为他白了头发,残了腿,所以不认我?”
“……”
奚玉棠深吸了一口气,“所以,他六年前去做了一件事,结果落得如今这幅模样,重伤,无法动弹,近日才能完好出门,来见我,却每一句话都在把我往外推,讥讽我,对我动怒,装失忆,打定了主意不认我?”
越清风不知如何回答,只得继续沉默。
换成是他,他也不愿让自己唯一的亲人看到自己那副模样,哪怕冷言冷语,也想要将痛苦自己背,只为了能让危险离她越远越好,毕竟,多年前他就已经这样做了……
师兄的心思,他能猜到,奚玉棠也应该能猜到。
可猜到,不代表理解。
“……很好。”奚玉棠从他的目光中读到了自己要的答案,颤抖的声音忽然奇异般平静了下来,“很好。既如此,那我也不认他!”
掷地有声。
说完,她起身,轻功一点,离开了竹林。
越清风怔愣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想到方才奚玉棠决绝的眼神,心里忽然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抬手抚上肩头被咬出的伤口,他闭了闭眼,起身拾起了两人的剑。
想到那人百年难得一遇的眼泪,越清风低头一阵咳嗽。
……终究,她也没哭出一声来。
作者有话要说:最不像哥哥的那个人,就是哥哥。
之所以这么早就放哥哥出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懒得让你们乱猜每一个出场的男性配角了23333
当然,也是剧情需要。
两章合并,算是补大年29那天的缺席~
接下来维达大概要跪在哥哥门前自杀谢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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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玉岚:……越维达你他妈说好的不说呢?你是想死吗?你这样欺骗师兄你好意思?!
维达:她以死相逼啊!脖子都流血了我能怎么办!!
奚玉岚:什么?你居然让她脖子流血?你给老子去死去死去死!!!
维达:……
维达:什么都是我的错,你妹,我也自杀好了。
奚玉岚:赶紧去,不死不是男人。
维达:……死前抱了心上人,也算值。
奚玉岚:……………………………………你说什么?
☆、第47章 物是人已非
从竹林回去后,奚玉棠并未和任何人打招呼,连夜离开清净寺,下山回了杭州。
越清风落后半步没有拦下她,也没打算阻拦,只是站在黑暗之中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吩咐斯年悄悄跟上护着她。
之后,他回了院子,敲开了蓝玉的房门。
走了一个沈七来一个师弟,这已是蓝玉今晚第二波客人了。见到越清风,他还在疑惑对方造访的意图,却意外地发现他第一句并非对着自己,而是对着外面的冷一。
“冷一,”他站在门口,头也不回道,“你们主子下了山,不跟上护着?”
话音刚落,冷一的身形突兀地显现在庭院之中。
蓝玉皱了皱眉,没有开口。
“越少主此话当真?”冷一沉声问道。
越清风颔首,没有说奚玉棠状态不对,只隐晦地提醒,“冷堂主还是跟上看看比较好。”
冷一何听不出他话中之意?面色微变,下意识看向了门内的蓝玉,而后者冷着脸,看不出情绪。
“多谢越少主告知。”冷一很快冷静下来,“只是没有主子命令,冷一不能离开。”
听了这话,越清风终于诧异地看向庭院中一身黑衣面色冷峻的男人,第一次认真打量起他。
这个冷一,倒是比薛阳和韶光更忠心。
对方态度已摆出,越清风也没再坚持,踏入门内,手一挥,关了门不说,也用内力隔绝出了一方不准任何人窥探的小小天地。
蓝玉将他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心中疑惑更甚,寒潭般的黑眸一动不动地望着他,面沉如水地等着他说明来意。
“师兄……”越清风少有地感到局促,好一会才开口,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愧疚,“她猜到了。”
没头没尾一句话,却让蓝玉瞬间面色大变,眼睛倏然睁大,整个人冲动地向前倾着,仿佛僵成了一尊雕像。
房间内沉寂如夜,许久才听蓝玉不可置信的声音哑然响起,一字一顿,咬牙切齿,仿佛要将眼前人拆吞入腹,“……你,再,说,一,遍?”
越清风低头。
他乖得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好似回到了许多年前一丈峰上,因为完不成练剑任务而等着被师兄惩罚的小小少年。而他对面,还是那个师兄,只不过物是已人非,昔日高大俊朗、聪明强大的师兄,如今一头银发不提,还坐在轮椅内,连自由自在行走都做不到。
想起竹林里奚玉棠的眼泪,他抿紧了唇,忽然有些明白了她的感受。
……事实上,他到现在也无法接受师兄变成了这副模样。
沉默说明了一切,蓝玉怔怔地望着眼前多年未见的师弟,只听一声刺耳的声音响起,轮椅一边被紧扣在手心的木制扶手被生生捏成了碎末。
手指一松,木屑簌簌落地,蓝玉微微阖眼,声音里多了一丝紧张,“只是猜到,没有确定就没关系。”
话音落,越清风的脸更白了。
蓝玉抬眸扫他一眼,见势不对,心忽然又提了起来,“你承认了?”
越清风别开了头。
“……”
“越,肃,兮!!”蓝玉彻底怒了,手猛地拍在了断裂的轮椅扶手之上,数道暗器如离弦之箭,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携着铺天盖地的杀气冲了过去。
越清风不避不闪地站着一动不动,任凭那唐家出品的特质暗器全数打在了他身上。痛苦地闷哼一声,他嘴角溢出一缕鲜血,白色的广袖长衫上仿佛开出了朵朵殷红的海棠花,惨烈至极。
见他一动未动全数受了,蓝玉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和后悔,却又立刻恢复冰冷,望着眼前低头不语的青年,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他才被沈七的条件刺激了一番,又听到了对他来说最坏的消息,一时间气血翻涌,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来,生怕自己一开口,会忍不住吐眼前人一脸血。
“滚!”好一会,蓝玉的低喝出声。
越清风忍不住咳了一声,黯然转身。
蓝玉手指微动,见他背景落寞,心里一软。
终究是自己师弟,从小看到大的人……
“等一下。”
越清风脚步一顿,略带一丝激动地回头望向了轮椅上的银发青年。
蓝玉动了动唇,被衣袖覆盖的手下意识缩了缩,紧张地咽了咽嗓,似乎无比艰难开口,“她……什么反应?”
越清风怔了怔,躲开了眼前人那期待得几乎要灼伤人皮肤的眼神,不知该如何回答,竟一时没有开口。
“……她有没有嫌弃我?”见自家师弟不回答,蓝玉急切地前倾着身子,每一句话都仿佛是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困兽低吼,小心翼翼,却又悲伤无比,“……恨不恨我?生气了没?她还记不记得我以前的模样?你有好好为我解释么?我不是不回去看她,我是……”
越清风不愿多听,突兀地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她咬了我一口。”
“……”话就这么被堵回了嗓子眼。
白衣青年却仿佛没看到眼前人仿若见鬼一般的表情,木着脸,忍着全身伤口的剧痛和几欲冲出胸腔的咳嗽冲动,飞快道,“她咬了我一口,特别狠,出血了。”
蓝玉:“……”
“然后她下山了。”
银发青年面色微变,袖中五指握得更紧,指甲深深陷入了手心肉里,疼痛却不自知,“下山了?”
“下山了。”越清风抬头对上了蓝玉的目光,“是我的错,我惹她生气了,跟师兄你没什么关系。”
“……”
茫然地盯着眼前一脸认真的师弟,蓝玉有些不可置信,“就这样?”
“还能怎样?”越清风面无表情,“难道能杀了我?还是过来杀了你?”
“……”
不知为何,虽然听了这模棱两可中包含安慰的解释,可蓝玉心里并没有好受多少,更加七上八下,深邃无边的眸子直勾勾地望着眼前人,“肃兮,你在怕?怕我生气,还是怕我伤心?你没说完,是不是?”
越清风身型几不可察地晃了晃,平静道,“她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在了咬我的那一口上,没有嫌弃你。”
所有的话都被堵了回去,蓝玉动了动唇,眼圈蓦然一红,许久没有说话。
半晌,一声叹息轻轻响起。
“抱歉,不该对你发火……”蓝玉,也就是奚玉岚,声音生涩地开口,“总会有这一日,是我魔怔了。夹在这中间,想必你也为难。”
听到这话,越清风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今夜之事他都有责任,师兄能不计较,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悄悄抬眼看他,在对方抬头之前又重新垂眸望地,越清风语气也软了下来,“我无妨,师兄还是多想想如何向棠棠解释吧。她虽然没有嫌恶你之意,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