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下马车,手臂绕上玉奴的腰,将她抱了下来,珍珠瞧着直笑,青鸾微抿了翘着的唇,金定哈哈笑道:“若是我,卷了张家财产,带着心上人远走高飞,至于儿子嘛,已长大为官,无须惦记。玉奴姐又何须扭扭捏捏。”
玉奴刷一下红了脸,石头慌忙松开,二人红脸相对两两相望,若情窦初开的小儿女一般,青鸾忍不住嗤一声笑了出来。
☆、40. 俘虏
二夫人一直将她们送出泸州进了秦州府,方分别回转,这一路七八日,二夫人与青鸾十分投机,分别的时候依依不舍,青鸾瞧着二夫人身后的石头,笑道:“将军还在等候。”
二夫人回过头,眼角眉梢瞬间柔和下来,再不见半分女商人的精明,身子朝石头侧了侧,依人的小鸟一般,石头依然是木讷寡言,只是眉目飞扬,眼眸中带着满足。
青鸾挥手上马,与金定珍珠打马而去,二夫人踮着脚尖看着,直到她们的身影消失,方转身携了石头的手,轻唤一声将军,石头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纹。
秦州乃是殷朝前朝国都,繁华逝去分外沧桑,沿途可见王陵古墓,不时有大片的断壁残垣,可窥得当时风光富庶,三人因张家庄经历,再不肯轻易投宿,除去官办的驿馆或者闹市中的客栈,就连尼寺的门也不会去叩,珍珠说了:“万一是黑心的姑子呢?”
再遇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果真就睡在树上,逢大雨也钻过山洞住过破庙,虽雨打风吹受些风霜之苦,却也安全。半月后抵达秦州府,因已连续三夜睡在树上,进了驿馆金定递过文牒,有驿卒开了门,三人进屋放下行李对视一眼,齐齐说道:“沐浴,好好泡个热水澡。”
金定躺在热水中满足叹口气,“我想要香喷喷的,可是我们女扮男装,容易露陷,还是算了。”珍珠眯着眼笑,“谁说男人就不能香喷喷了,我们大昭国的皇上,身上总飘着浅浅的兰香,行过处沁人心脾,大昭皇宫中每一个宫女瞧见他,都会脸红心跳。”金定摇头,“那你们的皇上,岂不是很女人气?”珍珠笑道,“风度翩翩俊美倜傥,才不会女人气。”
青鸾闭眸听着,不由笑了,是啊,从嘉,白衣青竹一袭兰香的从嘉,如今可好吗?登基后他能克服头风,像模像样做皇上,自然也能约束芳菲,他会好的。
旁边珍珠又笑道,“还有先生,先生身上的香气随着四时变换,夏日薄荷冬日麝香,春秋则如兰似桂,宫女们都笑说,先生房中定有很多香包,香包中装了百花百草。”青鸾又笑,金定道,“一个大男人,真不嫌麻烦。不过一个皇子假扮先生,除了青鸾竟没人怀疑,不是怀王演技好,就是大昭皇宫中的人太笨。”
珍珠有些不高兴,“虽说我们小国寡民,那也是皇宫,皇上自不用说,诗词歌赋无师自通,已故的圣文皇后,是女皇一般的人物,可叹不能长寿。”金定漫不经心嗯了一声,珍珠道,“我们大昭国,是果真出过女皇的。”金定不服气道,“我们前朝出过。”
二人互相打嘴仗,谁也不让着谁,青鸾含笑听着二人叽叽喳喳,渐渐睡意朦胧,半梦半醒中,珍珠笑着推她:“姑娘,已加了三次热水,起来擦干换衣再睡。”
青鸾清醒过来,看窗外夜色弥漫,原来天已黑了,屋中晕着温暖的黄光,青鸾起身问道,“金定呢?”珍珠为她擦拭着长发笑道,“她呀,闲不住,也不累,沐浴过出了驿馆,说是在秦州城里走走逛逛。”青鸾笑道,“不惹事就好。”珍珠笑道,“嘱咐过了,惹事就不带着她去东都,她最怕这个,拍着胸脯答应,说大女子一言九鼎。”
青鸾换衣后简单用些饭,出屋门来到廊下看月,就见一轮圆月高挂在湛青的夜空,明亮皎洁,吩咐珍珠拿过黄历,今日八月十六,原来昨日中秋已过,过在了路上,路上就路上吧,青鸾一笑,仰着脸想起/点苍山间凉亭顶上,月色下一声声狼嚎,扑哧笑出声来,你可好吗?边塞的月色定是更美,你可有闲暇赏月?
在廊下踱步,月至中天不见金定回来,回到屋中坐在灯下捧一本书等候,珍珠在旁道,“姑娘,要不我出去找找?”青鸾摇头,“不可,本来是一个人出门,你出去成了两个人,就在此等候,金定的身手足可自保,且金定粗中有细,放心吧。”
等到月亮偏西不见归来,青鸾打发珍珠去找值夜的驿官,驿官说道:“如今边境起了战事,这个时辰早已宵禁,怕是桑公子贪玩,被值夜的军士扣留,按理说只要桑公子说出身份,军士就会将他送回驿馆,不过此时夜半,军士们惫懒也是有的,这就差人去打听。”
青鸾与珍珠对坐着等候消息,青鸾看珍珠心神不宁,笑道,“我读书给珍珠听。”青鸾读的是《山海经》中“异兽篇”,讲到穷奇,形状如牛,全身长着刺猬毛,叫声如犬,吃人;讲到肥遗,形如鹌鹑,黄色身子红色尾巴,人食其肉可治麻风;讲到九尾狐,形如狐狸生九尾,叫声如婴啼,吃人,人食其肉可不中妖邪毒气……珍珠渐渐听得入神,忘了焦躁。
青鸾读了几篇,珍珠开始发问,歪着头眼眸晶亮,问题一个接着一个,若好奇的学童一般,青鸾耐心作答,二人一问一答正热闹,门吱呀一声开了。
齐齐看向门口,金定探进一个头,瞧见二人一愣,嘿嘿笑道:“怎么还没睡?”
青鸾手掩了口打个哈欠,“担忧你有事,等着呢。”金定眉间一蹙,“我怎会有事?你们不信我?”珍珠紧绷了脸,“天都快亮了你才回来,还怪我们不信你?到底谁是谁非?”青鸾摆摆手,“金定,为何晚归?”
金定眼眸一转:“原来世间果真有香喷喷的男子,我在街市上遇见一位,我忍不住尾随他,若以往在山间尾随猎物一般,不想放弃,我一直跟着他,他将秦州城的客栈挨个问过,似乎在找什么人,他总能避开巡夜的官兵,我也能。”
青鸾点点头,“然后呢?”金定笑道,“后来他进了一所庙宇,守山门的小沙弥让他进去,却不许我进去,我本想施展身手,又觉得扰了出家人清净实在无礼,怕青鸾怪罪,又怕珍珠数落,就回来了。”
青鸾看珍珠一眼,珍珠犹气咻咻的,青鸾笑道:“没事就好,歇着吧,睡饱了再上路。”
青鸾睡下,听到珍珠不依不饶对金定絮叨,金定不若以往与她唇枪舌剑,只是好脾气听着,不时嘿嘿陪笑,末了珍珠打个哈欠:“我可不象姑娘那么好脾气,为免后患总得说你几句,不就是个男人吗?不就是香点吗?金定,咱得有点出息,知道吗?”金定说知道,珍珠又问,“知道错了吗?”金定说知道了,珍珠问,“还会再犯吗?”金定说不会再犯。
渐渐静谧下来没了声息,一场酣眠醒来已是正午,三人用过饭牵马上路,金定扛着一个大布袋放在了马背上,青鸾挑一下眉,珍珠问道,“什么呀?”金定笑道,“猎物,路上烤着吃。”珍珠嚷道,“大热天的,都臭了。”金定摆手,“放心,放干了血,又晒了一上午,早成了干,十天半月坏不掉。”
青鸾说声由她,三人上路,刚出城门上官道,就听扑通一声,珍珠与青鸾齐齐回头,就见金定身前的布袋掉落在地,金定已利落跳下马去捞,那布袋突然一个骨碌滚落开去,金定紧张看向青鸾与珍珠,青鸾端坐着,珍珠已跳下马背走了过来。
金定朝着布袋用力一踢,就听一声闷哼,里面大力挣动起来,金定又抬脚去踢,珍珠拦在她面前,金定伸手去搡珍珠,青鸾喝一声金定,金定软了手臂低垂了头。
青鸾下了马来到布袋面前,唤一声珍珠吩咐解开,珍珠去到布袋前,布袋中人又开始大力挣动,珍珠大声道:“别动,这就放你出来。”
布袋安静下来,金定打的是猎人的死结,珍珠半天解不开,额头上冒了汗,青鸾唤一声金定,金定抬起头,“这是我的猎物,解开可以,得给我留着。”青鸾蹙眉道,“金定,那是人,不是猎物,你愿意留着,也得他愿意跟你。”
金定听了蹬蹬蹬来到布袋前,蹲下身压低声音道:“我可以放你出来,不过你要跟着我,你若不愿意,我宰了你。”
青鸾哭笑不得,朝珍珠一伸手,说声匕首,珍珠递过来,青鸾握住袋口收起刀落,金定不敢阻拦,眼睁睁瞧着露出一双人脚。
珍珠扶那人站起,将布袋拿开,看向那人的脸,张口结舌怔在当场,青鸾也看了过来,那男子被缚了双手双脚,灰头土脸狼狈不堪,金定刚刚一脚正踢在脸上,青肿着鼓了老高,因嘴里塞着布团,口不能言,无奈瞧着青鸾。
金定在旁搓着手:“怎么样?你们瞧见他,能放下吗?舍得离开吗?带上同行方为上策。”
青鸾从呆愣中回过神,忙忙走过去解他的束缚,伸出手触到他的衣袖,忍不住指着金定哈哈笑了起来,笑着说道:“金定好眼光,对男人的品味很高。”
☆、41. 重逢
他向来是广袖翩然云淡风轻的,从未见过这样狼狈,青鸾笑了一阵方解开男子的束缚,为他去了口中布团,抽出巾帕擦拭着他脸上的尘土,笑道:“南星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吧?”
南星抿唇不语,敛了眼眸不去看她,珍珠已口称国师恭敬拜了下去,金定听到国师二字,也吓一跳,指着南星道:“他年纪轻轻的,是你们的国师?国师是和尚,该是光头才对啊。”
说着话往南星头上一掀,将假发套扯了下来,指着南星道:“都怪你,你若光着头,我也不会掳你,动什么也不能动出家人啊。”
青鸾为南星擦拭干净,又拿出药膏敷在他脸上,二人进官道旁长亭中坐了,南星看一眼青鸾摇头:“你啊,非要出人意料,若非珍珠留下的印记,我定会一路追到边塞去。不过,过了上青县,印记也没了,我只能揣摩你的心思,觉得你要去东都,一路打听着过来的。”
青鸾低了头,“不想劳师动众,才出此下策。”南星声音大了些,“你不想劳师动众,可你想过没有,那么多人担心你,瓒会担心,从嘉会担心,我也,这一路心急如焚。”
青鸾掰着手指头,“我想着一到东都就给你去信的……对不住啊,南星,我知道你挂记我,可我以为你初为国师诸事缠身,顶多派人跟来,不会亲自前来,不想劳动了你不说,还让你这样狼狈。”青鸾说着话又笑起来,南星板着脸,“还笑……”说着话看一眼靠在木柱旁的金定,也忍不住笑了,“世间竟有这样的女子,有她在青鸾身旁,我就放心多了。”
金定瞧见南星冲着她笑,扭头对珍珠挤挤眼睛,“他笑起来能要人命。”珍珠嘘一声,“不可亵渎国师大人。”金定嗤一声,“你说过大昭皇帝香,怀王香,没说过国师也很香,你若说了,我也许会思量他是不是国师,可不是,他身上的香就是淡淡的一股檀香。”珍珠白她一眼,“国师大人不可亵渎,我能轻易说他香吗?”金定又嗤一声,扭过头端详南星。
青鸾一根根数着手指,低头问道,“南星,从嘉他,可好吗?”南星半晌方道,“芳菲有了身孕,从嘉将她约束在凌云阁,封她做芳菲夫人。”青鸾手颤了起来,本就心中存疑,疑心从嘉为何突然变了性情,当着自己的面与芳菲调笑,让自己进到光明殿寝室,看到他与芳菲共宿一室,疑心他为何狠心赶她走,只是不敢仔细去想。想起分别时,他令人窒息的怀抱,青鸾的心狠狠揪在一起。
颤声低低说道,“从嘉他为了我,用心良苦。”南星瞧着她,“如今青鸾知道了真相,可要随我回去?回去陪着从嘉?”青鸾坚定摇头,“不,出来方知天下之大,这一路行来,虽有险恶,更多的事新鲜与欢欣,既走出来了,我不会回去。”
南星点点头,“从嘉是个不错的皇帝,朝堂内外井然有序。可是有一桩,从嘉为了保持头脑清醒,为了克制头风,已然阿芙蓉成瘾,阿芙蓉一旦成瘾很难戒断,不戒断,从嘉会短寿,不得善终。”青鸾啊一声,手簌簌颤了起来,南星忙道,“只是告诉青鸾,让青鸾知道实情。青鸾放心,我承继了师父衣钵,也要诊脉悬壶,我会潜心医治从嘉的头风。”
青鸾许久没有说话,良久抬眸道:“南星既见过我了,知道我很好,南星回去吧。”
南星摇头,“既找到你,定要将你安然送到东都,我想好了,去了东都不要招惹那些朝中权贵,先住同文馆,从嘉为你挑选了七十二人的侍卫队,是大昭禁卫中的精锐,你可调动他们去了解殷朝内宫朝堂,做到知人知彼,未雨绸缪。”
青鸾再要说话,南星板着脸,“我意已决。”青鸾看着他,“以前看到南星板着脸的时候,我心里就会发慌,可今日……”青鸾看着他青肿的半边脸,捂唇又笑了起来,南星无奈看着她,又看一眼金定,金定雀跃朝他招手,对珍珠道,“肿脸光头都那么好看。”
青鸾又笑,南星站起身,“我带人借住在云居寺,走吧。”看青鸾不动,断然说道,“就这样定了,勿需再多说。”
青鸾招呼了金定与珍珠,金定将自己的马让给南星,对他拱手道,“国师大人,勿要跟金定记仇。”南星点点头,金定小声嘀咕道,“都怪你又好看又香。”南星笑而不语。
金定与珍珠同乘一匹马,听到青鸾说与国师的队伍同行前往东都,欢呼雀跃,待到了云居寺,见了七十二侍卫,金定瞧见个个矫健英挺,问南星道,“国师,这七十二人,让我带队可好?”南星笑道,“他们是青鸾的侍卫。”金定看向青鸾,青鸾说可,金定兴冲冲跑过去,侍卫们一听,哄堂大笑。
金定撸袖子道,“不服是吗?比拳脚还是兵器,赛马也行。”侍卫长杜鲲站了出来,“好男不跟女斗。”金定摇头,“是不敢斗吧?”
杜鲲看向青鸾,青鸾一声令下,“比试吧。”
众人在寺院外择一处空地拉开了架势,金定速战速决,拳脚与兵器赢了杜鲲,赛马略逊一筹,看向不服气的杜鲲:“这样,七十二人分两队,一人带一队,我们比试排兵布阵。”
演练一上午,午后比试开始,比了三局,杜鲲一方输了三局,杜鲲心服口服,甘愿做金定的副手,金定扬眉吐气看着南星,“国师,如何?”南星笑道,“金定乃是女中巾帼。”金定笑道,“国师勿要将我当做女匪就好。”
南星默然,青鸾在一旁抿了唇笑,想起与南星观战时,南星感慨道:“以为女匪才抢人,不想是位女将。”
商量好次日一早上路,傍晚时分方丈邀南星与青鸾在僧院饮茶,葡萄架下石桌旁坐了,南星与方丈对坐谈禅,青鸾恭敬凝听,秋风吹过时,可听到山后阵阵松涛,哗哗哗哗哗哗,若雨声若水波,青鸾弯了眉眼笑。
耳边方丈说道:“前些日子上师曾在秦州停留,曾提起过一位大昭国的女子,言说有皇后命格,说是大昭国命定的皇后,老衲就笑,上师卜卦自然精准,可天下三分则有三位国君,上师怎知,此女定是你大昭国的皇后?那乌孙符离已有太子妃,且感情甚笃儿女双全……”
南星的手颤了一下轻握成拳,“是吗?乌孙太子符离,夫妻恩爱儿女绕膝?”方丈点头,“不错,和尚不出门也知天下事,如此推测,此女也极有可能是殷朝未来的皇后。”
南星松开手掌拈起石桌上一颗松针,不着痕迹看青鸾一眼,开口问道,“那么,殷朝未来的皇上,可是元邕吗?”青鸾屏住了呼吸,静静看着方丈,方丈笑笑,“殷朝这三位皇子,老衲最不看好元邕,早就听说浪荡不羁,可是此次亲征乌孙,竟连打几次胜仗,将符离驱逐出殷朝,长驱直入乌孙之境,逼得符离下了降书,老衲以为他回到东都,皇家定会同室操戈,倒一时看不准最终会鹿死谁手。”
青鸾抿着唇笑,怀邕,比我想的还要厉害,南星微微点头。方丈摇摇头:“谁知刚刚得知消息,他得胜后骄奢之气复萌,带着军中将士耽于战后享乐,失了警惕之心,被乌孙派兵袭营烧了粮草,回撤途中又遇伏击,竟战败被俘。唉……终究是不成器,烂泥扶不上墙,兴许之前打胜仗,是符离佯败,他中了符离的计。”
啪的一声,青鸾掌击在石桌上,大声说道,“我不信,他不会骄奢轻敌,也不会轻易被战败,就算战败,他手下有许多一流的剑客,他自己轻功那么好,怎么被俘?”
方丈诧异看向南星,青鸾急急说道:“无论如何,我要前往乌孙营救他。”
南星唤一声青鸾,说声镇静,青鸾已向方丈拱手说声告辞,头也不回往客院而去,南星疾步追上她,“青鸾去了,又能做些什么?”青鸾摇头,“能做什么,去了就知道。”
南星恳切道,“他是皇子,符离会拿他要挟殷朝,割地赔银,不会要他的性命。”青鸾摇头,“东都若有人在乎他的死活,不会派他去亲征,如今打了胜仗,却又失了粮草并遭伏击被俘,定是有人与符离联合加害于他,东都有内奸,我必须去乌孙,就算不能救他,也要见到他,见到他,方知日后该如何去做。”
南星顿住脚步,“青鸾,我不能去乌孙。”青鸾点头,“我知道,我也不欲让南星涉嫌,那七十二名侍卫既是给我的,就得听由我调遣,杜鲲在大昭已娶妻生子,便让他随着南星回去,日后做南星的侍卫,护着南星。”
南星硬声道,“出家人四大皆空,无所谓生死,青鸾不用管我。”青鸾霍然止步回头,“南星说过,你我是家人,我不会不管。”
南星僵立着,唇紧抿成一条线,沉默看着青鸾。
☆、42. 断崖
次日一大早青鸾一行出发,杜鲲听从青鸾吩咐,带四名侍卫留下守护南星。
侍卫中有识地理的告诉青鸾,翻过秦岭就是乌孙地界,只是山路陡峭,请青鸾定夺,青鸾毫不迟疑指着莽莽群山:“那就翻山而过。”
一行人到了半山腰,后面有人大喊等等,青鸾回过头,就见杜鲲喘吁吁往上攀爬,一边爬一边喊,南星带着四名侍卫随后而上,青鸾命令队伍停下,静静候着南星。
南星来到她面前,脸颊潮红,额头布满汗水,闭一下眼忍着喘息道:“我随青鸾同去。”
青鸾这次没有拒绝,只说一声好,对金定说派两名探马先行探路,其余人原地歇息,蹲下身抽出锦帕擦拭身旁大石,坐下来笑着招呼南星,南星坐在她身旁,抬头看着对面的山谷,喘息稍缓,笑了一笑:“这么多年过去,我依然懦弱……”
青鸾打断他,“南星这样说自己,我不爱听。”南星没说话,青鸾不看他,低低说道,“南星与乌孙,似有渊源。”南星深吸一口气,“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山间空气清新,令人心旷神怡。”青鸾歪头瞧着他笑,南星微低了头闭眸养神,半晌说道,“继续赶路吧。”
他站起身,青鸾跟在他身后,“也不用急,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景致,我也想瞧瞧呢。”南星摇头,“听起来雅趣,夜来山间野兽出没,秦岭山间有不少村庄,天黑前找到人家投宿最好。”青鸾笑道,“夜里可宿在树上。”
南星回头瞧她一眼,“我的身世,到达乌孙后会告诉青鸾。”青鸾笑道,“我知道你不爱说,刚刚也是一时好奇,南星也知道,人就是这样,别人越不想说,就越想去探究,我不能免俗,再不提了。”
南星摇头一笑,“好奇就提,多提几次,我才有勇气告诉你。”青鸾追上他并肩而行,“其实,我对南星有很多好奇呢,别看我敢揪着南星的袖子,其实南星在我心里,洁净无尘高不可攀,是以我从不敢问。昨日见到南星的狼狈模样,不知怎么,就大胆起来了。”
南星又笑,“很多好奇?是什么?”青鸾沉吟着,“南星,国师虽高高在上,却也寂寥无趣,南星做国师,可是心甘情愿吗?南星心里,有没有一丝俗念?若有的话,可欲摆脱佛门吗?”南星又笑,“青鸾果真是俗人。”青鸾陪笑道,“这样的话,太冒犯了。”南星摇头,“不是家人吗?家人自可畅所欲言。”
之前总说与南星是亲情,昨日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说是家人,说出口自己也吓一跳,当时南星的神情,似乎不悦呢,这会儿听到南星的话,青鸾如释重负,“昨日里,以为惹南星不悦了。”南星没有说话,昨日青鸾一句家人,心中久违的温暖感动,令他彻夜无眠。这样的话,又如何跟她去说?这世上,终究还是有人愿意视自己为家人的。
南星瞧着青鸾又是一笑,声音不觉低而柔和:“没有不悦,只有荣幸。”
青鸾欢欣不已,伸手揪住了他的袖子,南星任由她揪着,并肩而行。
金定朝珍珠一噘嘴,“每次瞧见我都无喜无怒,跟庙里大佛似的,怎么老跟青鸾笑?”珍珠笑道,“国师冲姑娘笑,姑娘依然镇静,不象你,国师一笑,就神魂颠倒快要晕过去,敢跟你笑吗?”金定呀一声,“还揪上袖子了,我连他一根头发丝都不敢碰,对了,也没头发可碰。”珍珠咯咯笑了起来,“全天下只有你敢打趣国师,姑娘都不敢,你不敢碰?国师脸上那伤怎么来的?”
金定挠挠头,“那会儿隔着布袋看不见他,又怕你和青鸾发现,才下了狠手,其实我很后悔。对了,国师是不是喜欢青鸾?”金定罕见的压低了声音,珍珠白她一眼,“那是国师,国师心中全是佛法,怎会有儿女情长?”
珍珠说着话也压低了声音,“我告诉你啊,国师心中若有儿女情长,那大昭少女的心,得有一半从皇上那儿转到国师这儿。”金定哈哈笑起来,大声说道,“你们大昭国,难道就这两个男人吗?”
手下众侍卫齐齐看了过来,金定轻咳一声,指着众位部下,“这些不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吗?个个英俊威武身怀绝技。”侍卫们哗然叫好,青鸾回头笑道,“金定,这些侍卫都没有婚配,你是统领,要想着他们的婚姻大事。“金定朗声道,“包在我身上,路途上看上的姑娘,愿意的成亲,不愿的就抢。”
侍卫们大声起哄,统领威武,南星皱眉看了过来,人群瞬间鸦雀无声,南星清冷冷说道:“路途之上,任何人不可无事生非,一切待到东都安顿下来,再行定夺。”
众人恭敬齐声称是,金定朝珍珠吐一吐舌头,“好看是好看,香是很香,不好玩儿。”珍珠做个鬼脸,“没有一丝烟火气,神仙一般,供起来看看就行了。”金定手臂一挥,“这次出门,对男人大开眼界不说,还统领这么多男人,哈哈,有趣。”
一日行路,傍晚时分人困马乏,前方探马来报,前方山坳中有一座山洞,青鸾看向南星,“不如夜里就在山洞中歇息。”南星点头说好。
到了山洞前,天色已有些昏暗,金定眼尖,跳下马指着前方,“快看,这儿有几个坟包。”青鸾待要过去,南星淡淡道,“几个坟包有什么好看,进去吧。”
杜鲲拱手道,“侍卫们先点火去潮,再为国师与长公主扎两座帐篷,烟气太大,国师与长公主过会儿再进去。”南星点点头,青鸾揪揪他衣袖,“既要等等,就去瞧瞧那坟包。”
墓地由石头围起,三个坟包两大一小,其上覆着的青草刚被休整过不久,只长了寸许,珍珠看着喟叹,“是一家人吗?此处前不着村后不这店,为何葬在此处?”金定指着坟包前祭石上的香灰:“似乎常有人前来祭扫,此处翻山越岭的,来之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