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别庄挨着河道而建,庄中一角有座五层塔,正好便于观望河景。
萧瑟瑟被引领着,入了别庄,朝着五层塔而去。周围的官差将她紧紧围着,萧瑟瑟小心看顾四周,记下环境,直到来到五层塔下。
“瑾王妃,长史大人和司马大人,就在塔顶亮灯的那层恭候您的大驾。”
“好,知道了。”萧瑟瑟轻提画裙,跨入塔中,踩上木质楼梯。
她知道,在楼上等着她的是危机。从意识到这是敌人设下的局开始,她就决定将计就计,入这虎穴,探查情报。
她相信自己会安全的,更相信忘言能平安无事。
手心里捏着汗,萧瑟瑟上到了五层。明亮的灯火很刺眼,她眯住眼睛,看见屋中一张圆桌上摆着各色菜肴,有个婢女在盛饭倒茶。桌边坐着个粗野彪悍的汉子,一见到萧瑟瑟,目光变得像是寻到食物的饿狼。
彪悍汉子道:“她有个那什么招虫子的乐器,赶紧搜出来毁了!”
萧瑟瑟在心里说了声:果然。还好她把虫笛给了绿意,虽然这样自己会失去武力,但既然决定深入敌营,那就保住娘亲的遗物,再想别的办法,见招拆招。
“虫笛我没带来。”萧瑟瑟说:“长史大人和司马大人在哪里?他们喊我来商议事情。”
几个婢女凑近萧瑟瑟,十分粗鲁的乱摸搜索。
萧瑟瑟佯装愤怒,挥手将她们推开,“放肆!长史大人、司马大人,你们的丫鬟太不知礼数了!”
“虫笛呢?”彪悍汉子喝道。
萧瑟瑟道:“长史大人和司马大人找我何事?虫笛我没带,商议公事带它做什么?”
“没带?那正好!”彪悍汉子道:“你们把瑾王妃看好了,在长史大人和司马大人来之前,就请瑾王妃安心的等在这里吧。”
意思就是软禁了?萧瑟瑟心中琢磨了会儿,惊怪道:“你到底是谁啊,长史大人和司马大人哪里去了?他们这样不尊重我,我定要告诉邓大人!”
彪悍汉子哈哈大笑:“邓伦?那个老泥鳅,要是能活命是他运气好!”
萧瑟瑟心下一凛。今日忘言是和邓伦一起去剿匪的,这么推断来,忘言果然是遇到了危险!
萧瑟瑟的脸色冷了下来,“你这话什么意思,邓大人不是与王爷去水匪的营寨了么?”
“哈哈哈……”彪悍汉子得意的大笑,拍起胸脯说:“你知道老子是谁吗?老子就是水匪团的第二把交椅,人称‘豹爷’!”
萧瑟瑟倒抽一口气道:“什么?你、你竟然是水匪?好大的胆子,连官府的别庄都敢进来。来人呐,还不将他抓起来!”
豹爷笑得更是恣意,“哈哈哈,瑾王妃,你不会还以为是司马和刺史请你来的吧?”
“难道不是吗?”
豹爷道:“这别庄不是官用的,是南林候的私产!”
“南林候?”萧瑟瑟捂着嘴惊讶,眼中充满了恐慌。
这样的表现极大的满足了豹爷的得意感,他拍着胸脯道:“瑾王已经中了我们的埋伏,今晚就会死在弟兄们手里!至于你嘛,嘿嘿……”他盯着萧瑟瑟,将嘴咧开一道垂涎三尺的笑,眼底也变得灼热起来。
萧瑟瑟面目一寒,冷声道:“你敢碰我试试!万一你们的兄弟失败了、反被王爷全灭呢?那你留着我完好无损的,还可以跟王爷谈条件,要是敢动我,那么届时小心死无全尸。”
豹爷一愣,喝道:“一个小娘们都敢威胁老子?”
“这不是威胁,是帮你留条后路。”萧瑟瑟冷道:“我知道贼寇都不是惜命的,但你可是水匪里的第二把交椅。不要以为你大哥和其他弟兄真能诛杀瑾王,瑾王的厉害,你们还不曾见识到呢。要真有个万一,你大哥那边覆灭了,你这个备选的老大难道还不给自己和弟兄们留条后路?”
“你——”豹爷是粗人,面对萧瑟瑟的一席话,脑袋一时转不过弯。
随萧瑟瑟来的那个官差提醒道:“豹爷,瑾王妃说的有道理。”
“什么?”
“您今天话有点太多了。”官差挤挤眼睛,埋怨豹爷对萧瑟瑟泄露了太多讯息。
“怎么的,你们是怀疑老子和老子那一干兄弟吗?”豹爷生气道:“不就是干掉个瑾王!容易得很,说不定现在瑾王就已经是尸体了。”
“住口,别以为你们做梦能成真!”萧瑟瑟怒声回斥,眼神坚定,充满了信任,可一颗心仍旧是为玉忘言高高的悬着,如火燎煎熬。
“我告诉你们,王爷不会有事的。豹爷,你不是很相信你老大和兄弟吗?那就跟我赌上一局,看看结果。要是我输了,还不是任意随你处置?”
这回豹爷听明白了,想了想,虽然不舍得就这么放过萧瑟瑟,不过……反正这娘们迟早都是他的,急什么?
“好!老子就给你时间,让你输的心服口服!”豹爷一拍胸脯,对官差婢女们道:“把五层塔给看好了,这娘们会招虫子,不许她奏乐唱歌,凡是能发出声音的东西,就连树叶都不准给她!”
“是。”
萧瑟瑟总算松下口气。
有惊无险,很好,没白来。
她还得感谢这个豹爷,感谢他得意忘形,让她知道了南林侯府和水匪是一伙的。
豹爷,你还真是个性情中人。
作者有话要说:周五,噢耶!
☆、碗里装鱼
几个婢女来到萧瑟瑟的身边,按照豹爷的吩咐,要好好的伺候萧瑟瑟,将她软禁在这里。
萧瑟瑟坐在桌旁,婢女们为她夹菜,她不说不问,全都吃下肚去。
既来之则安之,只有保持好身体状态,才能做更多的事。
“多去拿几个碗来,你们也吃。”萧瑟瑟道。
婢女们忙说:“我们伺候瑾王妃就好了。”
“去拿碗吧,我喜欢人多,在瑾王府的时候我们就这样。”
婢女们你看我我看你,听从了萧瑟瑟的话,拿了碗来,一起入席。
吃罢,婢女们要收拾桌子,却被萧瑟瑟挥退。
“别收拾了,吵得慌,明早再收拾吧,我先睡了。”萧瑟瑟打发了婢女们出去。
因担心玉忘言,她迟迟没有睡意。确定婢女们都退到屋外,萧瑟瑟将门关严实,来到桌子旁,数了数桌上的碗,加上婢女们拿过来的,总共七个。
这个数量足够了。
萧瑟瑟一一倒掉碗里的剩饭,洗了洗,将碗拿到窗台上,排成一排,一一添上水,每个碗里的水由少到多。
接着,她拿着根筷子,分别敲击七个碗。碗因为盛水的不同,发出不同的音调。
萧瑟瑟仔细的听着,不断调整碗里的水,最终调出了宫、商、角、徵、羽、变徵、清羽七音。
没有虫笛又如何?《万蛊随行》的精髓,在于召虫者通过乐器传递召唤的心念。
虫笛是乐器,盛水的碗,亦是乐器。
因夜里静,萧瑟瑟怕会被听见,故而低声练习了一会儿,便回到床榻。翻来覆去了很久,方才入睡。
次日早早的醒来,看见那些婢女自己进来了,萧瑟瑟斥道:“我毕竟是瑾王妃,没我的许可就敢进来,别忘了豹爷同意要善待我的,你们是想让我在豹爷面前说你们的坏话?”
婢女们虽将萧瑟瑟当阶下囚,可到底是芥蒂她这番话,只好规矩的站到边上,任萧瑟瑟使唤。
有个婢女眼尖,看见了窗台上的一排碗,心中生疑,问道:“瑾王妃,我们的碗怎么……”
“这几个碗不错。”萧瑟瑟穿了鞋子,走下床榻,来到窗台前,“这几个碗……挺漂亮,要是放几条金鱼进去,就好了。”
用碗养金鱼?婢女们面面相觑,不由在心中嘲笑,这瑾王妃是哪根筋出了问题,还是说,她想要耍什么把戏?
萧瑟瑟打开了窗子,望向别庄里的园林。花园中有人工开凿的水池,池中还有尚未开花的莲荷择葕。
这样的池子,多半养了鱼。萧瑟瑟说:“你们去捉几条小鱼上来。”
还真要捉鱼?婢女们十分不情愿。
萧瑟瑟笑了笑,摸出些银两,一一给了她们。
“去吧,捉些鱼来。”
见萧瑟瑟出手阔绰,婢女们当然不好拒绝,笑着就要去捉鱼。倒是其中的一个婢女心思敏锐,就怕萧瑟瑟搞鬼,便说道:“瑾王妃,用碗养鱼不合适吧,要不我们给你拿个鱼缸来?”
萧瑟瑟说:“拿几个杯子吧,我喜欢把鱼分开养,在瑾王府的时候都这样。”
婢女心道,杯子和碗有什么区别?还是算了,谅这瑾王妃也跑不出五层塔。
打发了几个婢女去抓鱼,剩下的几个便收拾桌子。她们非要把碗清洗一遍,萧瑟瑟由着她们,直到她们洗干净了,她又重新倒上水,等着小鱼过来。
半个时辰后,七条小鱼到了,有金色、有红色、还有花色的。
萧瑟瑟在每个碗里放了一条小鱼,碗里有了鱼,便能掩饰她留着这些碗的真正目的,婢女们也不会把碗收走了。
挥退了婢女,萧瑟瑟重新调节碗里的水量,拔下发簪,轻敲碗沿,练习《万蛊随行》的曲子。
宫商角徵羽,五音变换,萧瑟瑟的心下同样五味陈杂。
已经过去一夜了啊,还没有忘言的消息。
他是不是平安呢?
一定是的。
他不会让她失望,对吧?
芦苇荡中,熹微的晨光已变得明朗灿烂。赤日高悬,照着被染红的芦苇荡。
水湄、洲渚、滩上,尸体一具堆着一具,有官兵的,有水匪的,被血染红,被水湿透,已经分不清谁是谁的。
整整一夜的厮杀,水匪们要杀光官兵,官兵们要突围剿匪,两方都伤亡惨重。而那些杀向玉忘言的水匪,尸体在他周围堆成了小山。
何惧在昨夜就赶了过来,一直在保护玉忘言和邓伦。杀到现在,官兵们基本突破了水匪的包围,水匪们在急速撤离,残存的官兵却也没力气再追下去。
“王爷,没事吧?”一整夜了,何惧才能和玉忘言说上话。
“没事。”玉忘言在开口的一刻,才知道自己的声音无力到这个地步。
“山宗,整合参与人马,清点人数!”玉忘言发名,见山宗听见,便立刻询问何惧:“为何不跟在瑟瑟身边?”
何惧阴沉道:“我也巴不得跟在表小姐身边,但昨夜表小姐下了命令,要我来协助你。”
玉忘言心中一寒,“她出事了?”
“很有可能。”何惧收剑,血珠从剑鞘口一滴滴流下,“昨晚有刺史府的官差来请表小姐,之后表小姐一直没有回来,绿意中途拿了表小姐的虫笛,要我立刻来此。”
玉忘言的心发沉,果然,敌人针对的是他们两人。
他回身,在一丛芦苇里看见缩成一团的邓伦,快步过去,抓住邓伦的衣襟,将他拖了出来。
“王爷……王爷!”邓伦惊魂甫定,吓得呼喊起来。